那是他所有痛苦的起点。
“就这一个问题,告诉我真相。”瞿渚清的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那是他卸下所有伪装后的哀求,“告诉我,然后……然后你想要怎样,我或许……都能认了。”
瞿渚清其他什么都不要了。
他只要一个解释,一个能让他理解楚慎所有选择的支点。
然后他就可以放弃自己,放弃所有的一切,承受可能到来的任何后果,义无反顾的站在楚慎那边。
哪怕面临的是背叛指挥署的追责,是极域的赶尽杀绝,是被这个世道所背弃。
他早就为楚慎不顾一切过了。
他可以搭上自己这条命,只为了去换一个将楚慎拉出深渊的可能性。
只要楚慎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楚慎。
只要楚慎愿意回头……
然而楚慎却只是静静看向瞿渚清。
那双十年前笑起来比星子还要明亮的眼眸,现在却只因泪水而闪烁。
那不是光,是泪啊。
空气中令人窒息的Enigma信息素并未散去,反而是因为瞿渚清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更加不稳定,如同暴风雨前夕的躁动。
余祝被这无形的压力定在原地。
他连呜咽都不敢出声,满眼都是惊惧。
而楚慎,在瞿渚清的注视下,缓缓垂下了眼眸。
又是那种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袒露一个字的沉默。
瞿渚清已经拼了命的在逼自己让步,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然而,楚慎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面对他的崩溃,楚慎就像没有心一般,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动摇都没有。
瞿渚清仓皇的笑着退后几步,和楚慎拉开了距离。
他歇斯底里的崩溃,在楚慎的无动于衷面前,就像是个笑话。
心脏的痛楚裹挟着刺骨的寒意,蔓延全身。
“哥……”
“楚慎。”
“崇幽!”
瞿渚清接连喊了三声,一声比一声绝望。
“好,不说!”他眼底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惊涛,“你真以为我不会动你么!之前在指挥署尝过的刑不够是吧,那我们现在有的是机会继续!”
瞿渚清拽着楚慎转身往暗阁中走去。
楚慎没有反抗。
他只是静静随着瞿渚清走过去,眼神里是褪去了挣扎后的沉寂。
瞿渚清随手关了书房的门,余祝没办法跟进来。
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走向暗阁的最深处,按了一个什么机关,里面竟缓缓打开一个夹层!
楚慎在看到那地方的时候,死寂的眼神终于是乱了一瞬。
夹层内是满墙的刑具,比指挥署中那些更甚,而房间中央,墙上垂下来的锁链高悬头顶,足够将人吊离地面。
楚慎眼神猛的缩了缩,但也仅此而已,没有更多反应了。
瞿渚清将他拽到锁链下的时候,他甚至几乎是顺从的伸出了手。
在瞿渚清抓住冰冷的锁链缠绕在他腕间的时候,楚慎抬头看向了情绪明显有些失控的瞿渚清。
那一眼很平淡,带着似有似无的悲哀。
让瞿渚清的心脏都骤缩了一瞬。
但瞿渚清只是避开了楚慎的目光,动作没有停。
那锁链紧紧贴合在楚慎双腕,将他的手拉到远高于头顶的位置,他不得不微微踮脚,才能勉强站立。
小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靠在了锁链上,手腕很快痛得麻木。
应当是很难受的。
他身后,一整面墙各式各样的刑具。
有一部分楚慎在极域见过,血腥残忍,是足够将人生生折磨死的;有一部分楚慎在执法署见识过,真真切切,落在他身上过。
但还有一部分就连他也认不得,未知的恐惧在心头无限滋生。
楚慎缓缓垂下头,面颊沉入阴影面,窥不见神色。
他本以为自己十年来早已习惯了这些痛。
但如果行刑的是瞿渚清……
楚慎沉埋在阴影中的眼神微微颤,黑暗的掩饰之下,早已是一片泪光。
“我再说最后一遍,楚慎,给我一个解释。”瞿渚清声音低哑,试图重新凝聚起指挥官的冰冷,然而他却连尾音的颤抖都控制不住。
他绕过楚慎,走向那面满是刑具的墙。
随便一个,都足够让人生不如死。
微弱的声响窸窣响起,似是因为刑具太多而难以抉择。
楚慎闭上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一遭,却依旧保持沉默。
无论瞿渚清做什么,他都准备好了承受。
他却殊不知这副彻底放弃反抗的样子,比任何激烈的挣扎都更让瞿渚清崩溃。
瞿渚清最终什么都没有拿起来,只是一拳狠狠打向墙壁。
砰的一声巨响。
整个墙面都在震颤。
他手背的指节也瞬间鲜血淋漓。
楚慎眼神颤了颤,像是死寂的深渊,潜藏无尽黑暗与痛苦。
瞿渚清猛的回过神,抓住楚慎的肩。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瞿渚清的质问混合着撕心裂肺的痛苦,“你明明还活着!为什么十年都不曾回来看过我一眼!什么成了极域的杀手!为什么宁肯舍命护着那个小废物,也不肯对我说一句真话!”
瞿渚清的质问带着泣音,狼狈不堪。
“你知不知道这十年,我以为你死了!我每天都想着要为你报仇,所以拼了命的往上爬,我都不知道我手上沾了多少血,竟然还成了最高指挥官!”瞿渚清满眼的泪。
最高指挥官这个身份足够风光。
但对于瞿渚清来说,不过是他这些年手染鲜血的罪证。
只是这些罪在他被仇恨蒙蔽的那些年里,从未被他在意过。
现在他才猛的察觉自己所谓的报仇都成了个笑话。
而那些罪孽,却真真切切的缠绕彼身。
“哥,你刚才问我,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瞿渚清满是泪水的眼看向楚慎,荒唐的笑起来,“是啊,有时候我也在想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花了十年拼了命厮杀,拼了命报仇,才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他曾经觉得多杀一个异化者就是意义。
但现在,他难道要杀了楚慎么……
他已经选择了对楚慎用刑,用那些他自己都觉得卑劣的方式逼问,不择手段。
瞿渚清不知道他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不止楚慎对他很失望,他自己也足够绝望。
瞿渚清突然将楚慎紧紧抱在怀里,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那重量倚得楚慎被锁链扯住的双手勒断似的痛起来。
但心远比手腕更痛。
楚慎没办法回抱住瞿渚清。
就像他没办法给瞿渚清任何回应。
“哥……”压抑了十年的情感颤抖着自唇齿间溢出,脆弱得仿若一吹即散的风絮。
楚慎紧咬着唇,痛楚混合着血腥味传来,才终于让他勉强维持几分理智。
是啊,他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啊。
小瞿为什么变成今天这样……
是因为他啊。
楚慎痛苦的闭上眼。
他宁可瞿渚清对他用刑,也不愿面对这样锥心刺骨的崩溃。
他知道瞿渚清有多痛苦,更知道自己以“崇幽”的身份重新出现在瞿渚清面前,对瞿渚清来说是多么残忍的打击。
他干涩的喉咙微微发出气流声,却连说出一句安慰的话都显得艰难。
最终,他只是极轻点语气叹息着,轻唤了一声。
“小瞿……”
一如十年前的温柔,竟是已恍若隔世。
瞿渚清浑身颤抖。
“别叫我!”他像是被这两个字刺痛,猛的后退开,“你凭什么还像十年前一样叫我,凭什么还能做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瞿渚清靠着冰冷的墙面,呼吸都已然紊乱。
空气中弥漫的沉香气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深呼吸了好几遭,才终于勉强能再次开口。
他苦笑了笑,目光掠过楚慎,没有焦点的落在黑暗中,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别的什么。
那惊涛骇浪般的情绪奇迹般的沉寂下来,尽管暗流仍在,但表面却维持着死寂的假象。
“哥,你知道么,我赶回来之前,接到了一个任务。”他顿了顿,唇齿滚动几次,却都没能顺畅的继续说下去。
他空咽下悲哀,才笑着继续道:“我杀了一个小女孩,跟你捡到我的时候,差不多大。”
楚慎猛的抬眼看向他,瞳孔骤缩。
然而瞿渚清的目光依旧没有焦距的越过了楚慎,眼神空洞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大概……就这么高。”
他抬手比划了一下,手指微微颤抖。
“很乖,扎着两个辫子,小小一个。”瞿渚清回忆着,像是在进行一场残酷的自我凌迟,“她妈妈,刚被注射了A-32,异化了,却还想把她藏起来,但刚好被我撞见给击毙了。”
他声音平静得仿佛不带什么情愫,只是在静静的阐述。
然而楚慎听得出来,那字字泣血。
“那孩子……也被注射了。”瞿渚清看似平静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我没办法了,总署正好想要一个实验材料,然后……然后我杀了她。”
瞿渚清终于是将视线转向了楚慎。
那双原本深邃澄澈的眼眸,此刻却只有仿佛要将他吞噬的痛苦和疲惫。
“我捂住她的眼睛,像你在极域对我说的那样,告诉她,闭眼,别看,很快就不疼了……”瞿渚清说着,也缓缓闭上眼。
“呵……”他模仿着扣动扳机的动作,却浑身都中枪般的一震。
就好像当初的那颗子弹,也打在了他的身上……
楚慎的心脏痛到了近乎发麻的地步。
他的手无意识攥紧了唯一能触及到的锁链,浑身都颤抖得厉害。
瞿渚清的声音带着被绝望浸透后的冰冷:“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因为极域仍在,因为从A-31到A-32源源不断……”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楚慎。
那里面的决绝,并非源自对楚慎的怨恨,而是源自对整个悲剧根源的憎恶。
“楚慎。”他叫了他全名,带着鲜血淋漓的重量,“我需要情报,不止是因为要给总署一个留下你的理由,更是因为还有无数人需要我去救。”
否则,他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像这个小女孩一样的孩子被注射药剂。
还有多少人会被极域圈养或虐杀。
又还有多少被迫异化的人,最终不得不被他或者其他指挥官,亲手处决……
瞿渚清走近些许。
只剩咫尺的距离。
“哥,你可以恨我,可以不原谅我,可以把我当成一个冷血无情的疯子。”瞿渚清眼中含着泪,“但别逼我了,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对你做出什么来……”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贴着楚慎耳畔说出来的。
滚烫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却带着决绝的寒意。
楚慎抬眸。
他看到瞿渚清眼中被责任扭曲的痛苦中,却仍旧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绝。
他比任何人都更明白瞿渚清的感受。
楚慎卧底极域的这十年,亲眼见过极域的残忍,甚至亲手杀过不知多少人。
他同样憎恶这一切,也同样每天都在煎熬中挣扎着。
他们站在光影的两面,走的却是通向同一个方向的路。
然而同道也终归殊途……
他说了,瞿渚清一定会用这些去换他一条生路。
他会活下来。
但这十年的付出也就真的都白费了。
他暴露后,冥枭会清洗极域,让更多暗网的卧底都面临灭顶之灾,极域背后的势力也将更加警觉的彻底隐藏,想要再打开一个豁口就难了。
楚慎低着头,仿佛对瞿渚清的那番话无动于衷。
瞿渚清看着楚慎缓慢挪开的目光,仍旧什么都不说。
他缓缓靠向墙,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好,我明白了。”他轻点着头,声音平静得可怕。
瞿渚清没有再崩溃,也没有再逼迫。
他甚至没有再流露出任何痛苦的神色。
那种极致的平静,反而带上了比其他任何时候都更令人不安的疯感。
“我明白了。”瞿渚清仰头荒唐的笑着,“我哥早在十年前的那场任务里就死了,死得干干净净,再也回不来了。”
他缓缓向后退开,拉开了与楚慎之间的距离,仿佛要彻底割舍什么。
“你是极域的第一杀手崇幽,你当然什么都不会说啊。”瞿渚清摇着头,“是我痴心妄想了。”
瞿渚清的目光从楚慎手腕的锁链,一直扫到那张因为极致的悲恸而有些失神的面颊上。
仿若在与回忆里的楚慎诀别。
“总署的命令,是后天就将你移交到黑石北湖的监狱。”瞿渚清淡淡陈述着,像是在说服自己。
楚慎的眼神微微抖了抖,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庆幸。
黑石北狱的刑罚,也重不过瞿渚清在他面前崩溃所带来的痛。
他宁可是万刑加身。
“但在那之前,还有三天时间。”瞿渚清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
什么方式?又解决什么?总署还是楚慎?
楚慎抬头对上瞿渚清的目光,呼吸都骤然停滞。
他这个眼神楚慎太熟悉了,偏执而疯狂,根本不是要妥协的意思。
当他露出这种表情,意味着他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想做什么……”楚慎终于无法再保持冷静,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可瞿渚清没有回答他。
瞿渚清只是深深看了楚慎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极致,有着近乎悲壮的决绝……
从前的那个楚慎,或许十年前就真的死在了浊镇。
现在的这个楚慎,是个异化者,是极域第一杀手,是他本该视为死敌的存在。
却独独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哥哥……
十年前的楚慎,就算是异化,也一定不会成为杀人如麻的崇幽啊。
他早该接受的,而不是总怀着那么一点不该存在的幻想,想要从前的那个楚慎回来。
他都不似从前了,又怎么能要求楚慎一如当年呢……
所以这最后两天时间,他不再抱有任何期待了。
楚慎什么都不会主动说,他如果想要情报,就得自己拿。
他不想把楚慎交给总署,要么拿到情报,用足够分量的筹码与总署谈判,要么公然违抗总署命令,与整个指挥署为敌。
他会在这最后几天时间里,想尽办法撬开楚慎的嘴拿到情报。
哪怕楚慎恨他怨他,都无所谓,他只要换楚慎一条生路。
但楚慎若是报了必死的决心,到最后也什么都不说,那他就……替楚慎杀出一条血路放他走,然后独自对抗总署。
瞿渚清自嘲般的笑着,最终是将目光从楚慎脸上挪开,看向了后面那满是刑具的墙。
“崇,幽。”瞿渚清的手覆上一组粗细长短不一的金针,“最后的机会,说一个足够换你这条命的核心情报,否则……”
瞿渚清的目光扫过那粗细不一的金针,神情平静得可怕。
能不能问出什么来,好像也没有特别重要了。
他一定不会让楚慎死。
要么一起活,要么他先死。
“不说,就别怨我,是你先投敌叛国的。”瞿渚清说着,捻起一枚金针,那粗短的针体刻满了引血槽,尖端还带着梅花状分叉,足够将血肉都搅碎。
楚慎看着那根针,眼瞳微微收缩。
但也仅仅是一瞬,便又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
意料之中罢了。
他教出来的小瞿,怎么可能把私情看得比大义更重……
楚慎闭上眼睛,不再去看瞿渚清,也不再去看他手中的针。
他的沉默,便是唯一能给瞿渚清的回答。
他太了解瞿渚清了,瞿渚清永远会把他的性命放在第一位,他若是说了,危及存亡之时瞿渚清可能真的会为了保他一命说出一切。
但楚慎把任务看得远比自己这条命更重要。
他不敢去赌瞿渚清的选择……
楚慎缓缓低头,无可奈何的选择了沉默。
瞿渚清的目光终于是彻底黯淡了下去,不再带任何希望。
“听说异化者跟人类不一样,如果受伤后得不到人血,再小的伤口都愈合缓慢,稍微严重些的伤就可能致命。”瞿渚清低声喃喃着,像是在耳语,带着错觉般的柔和,“我也只是听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瞿渚清说罢,伸手从楚慎颈侧向后绕去,以一个相拥般的亲昵姿势抚上楚慎腺体的位置。
咫尺的距离,带着不该有的温柔。
楚慎紧闭的眼也轻微颤抖,他下意识的想要躲,却因为双手被锁链吊起,根本没有躲闪的空间。
瞿渚清没有丝毫犹豫,将金针对准楚慎后颈靠近腺体的一处穴位,猛的刺了下去!
“呃——!”楚慎身体剧烈颤抖,双眼骤然睁开,抑制不住的呻吟从喉咙深处溢出。
瞿渚清的动作算得上冷静,自然也足够精准。
那金针进入血肉的一瞬,便撕裂开鲜血淋漓的伤口。
不断被引出的血液迅速外涌,很快浸透了楚慎的衣衫。
也沾染了瞿渚清持针的手。
楚慎将所有的痛呼都咽下去,只余下身体的痉挛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
他偏着头,努力别开视线,不让瞿渚清看到他眼中的痛楚。
但他却不知道,那双紧紧攥住的手也在随着他神色一般微颤,一切都早已隐藏不住。
后颈最敏感的位置,连触碰都是禁忌,如今却被带着刻痕的针残忍撕裂开,该有多痛啊……
何况是瞿渚清亲手刺下的针。
心底的痛楚,比肉体更甚。
就在不久之前,瞿渚清在楚慎危险期的时候,在楚慎后颈留下了一个临时标记。
Enigma的临时标记,经年难散。
明明是痛楚,是折辱,是不堪。
可楚慎甚至也控制不住自己不切实际的奢望,这个临时标记,会不会是他和瞿渚清今后唯一的联系了……
但瞿渚清现在落下的针,却就在那临时标记之下。
伤口与齿痕并列。
剧烈的悲恸之下甚至连泪水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淌出。
所有的情绪堆积在心头,却因为太过剧烈,连宣泄的豁口也找不到。
心底蔓延的痛楚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也再难控制这具身体本能的痛苦反应。
颤抖,抽搐,痉挛……
痛不欲生。
瞿渚清持针的手很稳,但呼吸却都在发抖。
下针的位置其实是在腺体以下的。
这个位置,他专程找齐卫问过了,足够疼,但不会留下实质性损伤。
他甚至在自己身上试过了。
才敢下手。
但这些,楚慎都不会知道。
“你说啊……说啊!”瞿渚清残忍的转动研磨着手里的针,血肉都被搅碎的伤口,涌出更多的血水来。
楚慎痛不欲生。
瞿渚清也不好受。
不断弥散的悲哀情绪从反向标记的链接中传来,同样找不到宣泄口,同样快要将他逼疯。
楚慎身体的反应实在是太小。
若非瞿渚清能感同身受,他根本看不出,原来楚慎也那么痛,那么难过……
但明明那么痛,为什么仍旧什么都不肯说呢?!
瞿渚清看着楚慎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庞,看着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渗出血丝,看着他额角暴起的青筋和不断滚落的汗水……
瞿渚清的心脏也像是被那金针刺穿,痛得无法呼吸。
但他强迫自己看着,强迫自己假装无动于衷。
“肯说了么……”瞿渚清声音佯装得平静,仿佛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楚慎剧烈的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
身心两重的痛楚几乎要冲垮他的意志。
他艰难的抬起头,用模糊的视野看向瞿渚清。
他看到瞿渚清看似平静的双目中,是同样惨烈的痛苦和挣扎。
那双眼仿佛在无声的呐喊——
哥,求你了……只要你说出来,我就停下来!别熬了,我也要撑不下去了……
可楚慎只是那般悲哀的看着瞿渚清,甚至,将唇齿咬得更紧。
瞿渚清眼中的哀求被更深的绝望替代,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疯狂。
“看来是不够啊。”瞿渚清自言自语般的喃喃着,像是在说服自己。
瞿渚清用力搅动针头,仿佛要将那片血肉都生生刮下来,露出白骨才罢休!
“呃啊啊啊——!”楚慎终于是再也忍不住,身体本能的挣扎却让那枚针在他伤口中搅动得更加剧烈。
瞿渚清死死摁住楚慎挣扎得剧烈的肩头,一遍又一遍机械的重复着搅动。
梅花型五面刀锋的针头将血肉都搅碎。
楚慎滚烫的鲜血沿着针淌到他的掌心。
瞿渚清脸色比楚慎还要苍白,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嘴唇也被咬出血色来。
楚慎的每一声痛呼,都像是在他心上插了一把又一把的刀。
但他仿佛自虐般的越发狠厉,强迫自己下手更重,逼迫自己去听去看。
不知过了多久,楚慎的后背都已经被淌下的血染红,瞿渚清的手也早已浸透鲜血。
再审下去,楚慎就真的要死了……
瞿渚清像耗尽了力气一般停下了所有动作。
他猛的抽出那根早已被鲜血浸透的针,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楚慎的后颈早已惨不忍睹。
那被绞烂了的血肉仿佛一个深洞,不断涌出血水来。
他意识似乎都已经游离,只剩下身体还在因为剧痛本能的微微抽搐。
眼看楚慎无力垂下头,仅靠双腕锁链堪堪吊起身形,瞿渚清后退开,浑身都在发抖。
五脏六腑都在翻涌,痛楚混合着强烈的呕吐感,他猛的弯腰,剧烈的干哕呛着血腥味涌出,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他扶着墙,身体颤抖如同岌岌可危的烛火,随时都可能撑不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逼我……
为什么你宁愿承受这些,也不肯给我一个理由……
我明明只是想救你。
我只是想要你回头……
瞿渚清闭上眼,泪水沿着脸庞滑落。
他看着面前已经被折磨得连意识都不大清醒的楚慎,颤抖着想要伸手,拭去那张脸上残余的血痕。
然而就在他快要触碰到楚慎面庞的时候,楚慎恍惚的目光看向了他染血的手。
楚慎的眼中,是下意识的瑟缩。
哪怕楚慎意识模糊,这具身体却仍旧在本能的惧怕更甚的严刑和更撕心裂肺的痛。
瞿渚清颤抖的指尖滞在半空。
不敢再靠近。
“小……瞿……”
一声气若游丝的呼唤,在血腥味弥漫的空间里轻散开。
瞿渚清的手猛然一颤,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