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不到就收了工,打车回家赶得及在八点前吃上团圆饭,但以B市春运的盛况,初一上午赶不赶得回剧组很不好说。贺征不敢冒这个险,跟爸妈打了半小时视频,就扫了辆小电驴喜气洋洋地去丰巢柜拿快递了。
一般来说同城快递一天就能到,昨天却迟迟没有接到快递员的电话,直到今天下午两点才收到丰巢小程序的收货提示。
扫了码,储物柜弹开,方方正正的快递盒子置于其中,贺征乐呵呵地取了件,骑着小电驴一路哼着歌回去酒店。
用手工刀划开快递盒,里面竟平躺着两个物件——一个精心包装过的中国红礼盒,和一个有点厚度的牛皮纸信封。
礼盒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毋庸置疑装着妈妈织的毛衣,信封里是什么呢,妈妈有什么东西需要用信封寄给他?
贺征带着好奇先撕开了信封,一沓硬质的照片倾倒出来,殊不知,是打开了足以将他毁灭的潘多拉魔盒。
他原以为,听William一字一句讲述季抒繁的过往,于自己而言已是种极刑,没想到,人心还能更肮脏,非要把故事里的那些照片无遮无拦地送到他面前。
一张张全新冲洗的照片,拿起来像一个个烧红的铁块,快要把他的手烫个对穿,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在看,脑袋锈掉了,眼睛也在充血。
只有十六岁还很稚嫩的季抒繁;
穿着蓝白校服、头上刚长出黑色发茬儿、笑容腼腆的季抒繁;
浑身赤裸、胸前遍布吻痕、情动的季抒繁;
左手无名指上戴着Tiffany开口银戒的季抒繁;
被捆住双手双脚、胸前绑着炸弹、眼睛蒙着黑布、嘴唇干到爆皮、一身尘土缩在墙角的季抒繁……
照片里的另一个男人明明没有露出正脸,贺征却觉得他扭过了头,朝自己露出血淋淋的獠牙。
Alex。
多好笑。
做出这种事的畜生,昨天就那样大摇大摆地走到他面前,攀谈、扯闲,最后还要高呼“嘴硬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十几张竖构图的照片看完,画面突然旋了九十度,清晰度急转直下,却不妨碍他辨别出照片中的人都是谁,于是,生锈的大脑再一次被洞穿——那是四年前,蔡煜晨把他从派出所领出来的视频截图。
从孟浔昨天说的那番话和视频拍摄角度推测,那畜生应该把他的底细一一调查过了,去实地勘察过后,发现派出所斜对面的小卖部安装了监控,就顺便收买了老板,拿到了这些东西。
天时地利人和,终是,全了那人的谋与恶。
差两月,就是来这人世的第二十七年,贺征自以为领教过社会险恶,被一些隐藏得很好的坎绊倒过,但他从小被爱滋养着长大的,背过“人之初性本善”,在心里播下了美好的种子,再苦再难,都不觉得这世上真的有阳光照不到的阴暗面。即便被一些人欺骗、戏耍,但很快又会遇到另一批愿意对他施以援手的人,季抒繁就是这样的人。
于是,他带着这样单纯的想法,去安慰、鼓励五岁的季抒繁,没什么大不了,炸弹炸过就没了,头发剃了就再长,上天没有给你很好的爸爸,但给了你很好的姐姐,遇见了孟浔又怎样,你终究会遇见贺征……
可他忘了,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心怀希望的人理解不了从心底就开始溃烂的人,他既不能代他受苦,又怎么可以要求他再坚强些、努力些……
贺征眼睛赤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脖子上的青筋突突跳着,硬质的相片一张张攥得稀巴烂,这段时间竭力掩藏的愤怒、憎恶、悲伤、恐惧终于化作一头凶兽破体而出,他痛苦地低吼着,抡起手边的木椅,不计后果地往墙上、吧台上砸,巨大的破坏声将隔壁的邻居都惊动了,却一点都没压住他心里的嘶吼。
“砰砰——砰砰——”被吓懵的邻居很快跑过来拍门,巴掌一合一贴在门上,焦急又慌张。
贺征垂着头,面无表情地把手中仅剩的椅子腿扔到地上,右手掌心不知何时被木头扎穿了,猩红浓稠的血分成两路从手指的缝隙中流出,藕断丝连地落到洁白的地毯上。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开门,在满地的碎木、碎玻璃中踢出一条路,冷静地走到洗漱台前把血冲干净,用厚厚的毛巾包住手,才走过去,将门开了一条小缝,不动声色地问道:“找我有事吗?”
“啊……没事。”来人是住在贺征左边房间的赵博,看贺征这副平静得很诡异的样子,一时间竟被唬住了,忘了自己为什么来敲门,反应过来后,立马拍了下后脑勺,“不对,有事!我刚躺沙发上打游戏呢,戴着耳机都听到你这边传来很……呃很大的动静,我怕你出了什么事,赶紧过来看看。”
“你看到了,我很好,回去继续打游戏吧。”贺征敷衍地笑了笑,赶客道。
“真的没事吗?你脸色很难看。”赵博不信地想透过门缝往里看,但贺征足比他高了半个头,他根本无机可乘。
“感冒加重了而已,还是你希望我出什么事?”贺征脸上浮起一丝不耐烦。
“不是不是,我就是担心你,其他什么想法都没有!”赵博连连摆手,生怕他误会,第一次见贺征这么难沟通,一边觉得古怪,一边又在心里吐槽好心当作驴肝肺。
“哎,刚好你俩在,我还打算去叫你们呢!”这时,住在贺征右边房间的陈澈拎着两箱坚果礼盒从电梯里出来,远远地看见他们,扯着嗓子吆喝道,“赶紧收拾下,导演组了局,招呼除夕还留守在剧组的一起吃顿年夜饭。”
“得咧!”赵博扭头应了声。
“我就不去了,别把感冒传染给你们,方便的话,帮我跟导演表达下遗憾。”关门前,贺征还是停顿了一下,跟赵博说了声,“谢谢,你的关心。”
第78章 你欠我的
在废墟里坐了很久,贺征才从剧烈的冲击中缓过神,给前台打了个电话,让送个医药箱来,顺便谈一下赔偿。
“犯罪现场”的气氛实在太压抑,单独来的工作人员都不敢拿正眼瞧他,生怕左脚迈的步子比右脚大一点就挨一顿揍,心惊胆战地拍好现场照片,还没估算出赔偿金额,就听“罪犯”主动提出要支付双倍的赔偿金,一份用于重新装修,一份用于封口。
能这么潇洒地善后,多亏了季抒繁生病前往他卡里打了两百万。钱,是名副其实的补品。
简单处理了下伤口,贺征就搬去了楼上新开的房间,拨通William的电话,开门见山道:“我见到孟浔了,昨天下午一点左右,在影视城东出口的罗森便利店。”
“他主动来找你?示威?”William想起那家伙在Jonathan教授的诊室放的狠话,心沉了沉。
“……他把当年在学校散布的照片寄给了我,应该是想让我知难而退。”真相难以启齿,贺征纠结万分,终究是隐瞒了关于自己的那部分。
不成想,一念之差,助长了十个月后的事态疯走。
一直以来相信、痴迷的不过是一场泡影,磊落了小半辈子,不小心沾染一点污浊,就被他拼命守护的人抓住机会锻造成匕首,刺入他的命门。
“我知道了,交给我来处理,最晚三天我会给你答复。”William承诺道,“另外我会给你增派保镖,两个小时内他们会到铂凯悦。”
孟浔敢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一定做了万全的准备,贺征不觉得William这次就能抓到他的把柄、掌握他的行踪,但今天是除夕,辞旧迎新的日子,怎么说都应该给自己留点盼头,便道:“我等你的好消息。”
挂断后,贺征整理好心情,又给檀麟庄园去了通电话。
结果听筒里又传来William淡淡的声音,“……有什么事,建议一通电话讲清楚。”
“?”贺征特意看了眼号码,没错啊,是庄园一楼大厅的座机,“黄伯呢,除夕夜你还站岗,季抒繁给你开多少工资啊?”
“黄伯休假回家过年了。我是拿集团分红的,赚得应该比你预计的多一点。”William一一解答完,语调一转,“我没跟你说过吗,我是美籍华裔,从小在福利院长大,被抒娅……小姐资助才完成学业,阿繁回纽约后我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做事。”
贺征额角滑下两道黑线,刚想反问他“你难道觉得你是什么很健谈的人吗”,对方的声音就飘远了,耳边响起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贺征,阿繁把电话抢走了,他等你的电话,等了一天了。”William被季抒繁挤到一边,无奈拔高了音量道。
“喂喂,是阿繁吗——”贺征紧皱的眉头松开了,语气瞬间放得很温柔,也可以称之为夹,“黄伯不在,阿繁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午觉呢,有没有睡满一个小时?”
他当然不指望季抒繁能回答他什么。
但他知道,小朋友爱听他絮絮叨叨,对方哪怕发出一些快乐的气声,于他而言,也是种宽慰。
“哥——哥——”然而,这次问话却没落空。
许久未闻的声音重现耳畔,贺征以为自己盼望得出了幻觉,久久不敢呼吸。
“哥、哥。”季抒繁握紧了话筒,艰难地挤压着嗓子,试图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新、年、快、乐。”
一句话,六个字,让听到的两人呆若木鸡。
贺征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抢先起跑,“新年快乐。季抒繁,你欠我的,这句话,你早该对我说的!”
日思夜盼,举头望神明,终于,在辞别旧年的钟声敲响前,听到了最最好的消息。
尽管季抒繁没能说出第二句话,喜悦依旧顺着通讯信号把他们连接在一起,一举一动,一呼一吸。
“要见面吗,不见面说不过去了。”William一边觉得不可思议,又一边觉得理应如此,象征性地提了一嘴。
十点一刻,洗得香喷喷、从头到脚都被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季抒繁被William空投到贺征门口。
笑眯眯的样子真像只招财……狐狸。贺征如斯想,便牵起他的手,对着William挥了挥,“好了,跟叔叔说拜拜。”
William:“……”受了多大刺激在这发病。
关上门,贺征把季抒繁带到沙发边坐下,刚帮他脱掉帽子、围巾、手套,就把准备好的热牛奶递给他,自家孩子,怎么照顾都不为过,忙活了一圈,又挑剔起屋子太冷清,想着春晚热闹,遂起身去找电视遥控器。
只是步子还未迈开,衣角就被拽住了。季抒繁把牛奶放到茶几上,跟着站起身,小心捧起他受伤的右手,放到嘴边吹了吹,吹了没几下,眼睛就红了,眨一眨就流下两行清泪。
印象里,顾引晞那个蠢蛋,学走路总是摔倒,摔倒了姨妈就把他抱起来,温温柔柔地对着他蹭破皮的地方吹气。
这法子应该是有用的,但也只是他的猜测,毕竟他从未被如此对待过。
“不疼,别哭。”贺征看着纯洁得像雪花一样的季抒繁,脑海中却不断闪过那些肮脏的画面,心痛如刀绞,抬起左手,用拇指轻轻擦掉他的眼泪,“第一次一起守岁,什么都没准备,这么潦草简陋,真是抱歉啊。”
季抒繁破涕为笑,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不会呀不会呀,哥哥就是阿繁收到的最好的守岁礼。
“话说,你这个年纪,守岁是要收红包的,等着啊!”贺征揉了一把他柔软的发,弯腰捞起放在沙发上的背包,拉开拉链,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厚厚的红包塞到他手里,“收好了,啊不,记好了,红包是驱邪纳福用的,收的时候呢,你要跟给你发红包的人,也就是我,说‘大吉大利、恭喜发财’之类的吉祥话,但鉴于你目前的状况,我大人有大量,就不强求了——”
季抒繁的脸被红包映得红通通的,不管他说什么,都捣蒜似地点头。
“但是!不强求不代表不需要。”贺征清了清嗓子,肃着脸,红着耳,严正声明道,“你欠我的,都要还。等你好了,要第一个来见我,要抱着我跟我说‘贺征,全世界我最喜欢你。’”
是呀是呀,全世界我最喜欢你。
季抒繁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儿,嘴巴也笑成了心形,稀罕地把红包放进口袋,而后猛扑到贺征身上,对着他的嘴巴亲了一下不够,就两下、三下……直到贺征忍无可忍,珍惜地把他反压到沙发上。
【??作者有话说】
比起萨摩耶塑,贺征似乎更适合骑士塑
他的爱给谁,谁就会幸福
PS:小季·霸总版下章就回归
第79章 英雄主义和悲观主义
过完年,日子在某种催化剂的作用下跑得愈快了,白天越来越长,夜晚越来越短,人们跟剥洋葱似地将保暖的衣服一层层脱下,冬末春初,B市的昼夜温差常常超过10℃,天气晴朗时,中午单穿一件薄卫衣即可。
“征哥,明天是周六,下午三点在微博有一场线上结局陪看会,你实在是太忙了,感冒反复了几次,今晚一定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今天通告单罕见地没有排满,下午两点贺征就收了工,卸了妆,戴上口罩,听到方闻之这样一句提醒,昏沉的大脑里才浮现出对时间的概念。
“好,我知道了。”原来都已经三月中旬了。
过完元宵,磨玉视频就将第一季度押宝的S+级古装权谋剧《肃杀》提上了追剧日历。开播至今一月有余,该剧已临近尾声,累计超过三十八亿次播放,上了二百多次微博热搜,取得了非常亮眼的成绩。
贺征作为戏份不轻不重的男三号,剧宣任务本不该这么重,但他主演的《山有木兮木有枝》不仅是磨玉第四季度的重点项目,更是蓝镜与瑞盛对赌能否成功的关键战役,两边都不遗余力地为他造势,高光戏份激发了很多剪刀手太太的创作欲,在短视频平台的声势不亚于主演,微博暴涨了近两百万粉丝。
“一夜成名”的好处显而易见,名字有了重量,能在人声鼎沸时分一杯羹,停更多年的站姐们也含泪回归。当然坏处也不少,包括但不限于在互联网失去父母,喜提“磨玉太子”、“营销号家主”等等黑称,三十万粉丝不到的小超话惨遭各种成分不明的正义使者屠戮,被造谣“鼻子高杏玉强,初中就是炮王,跟神秘女友一胎生了十八个”……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好处还是盖过了坏处。
从片场到酒店,贺征收了不少粉丝的手写信,从低谷来,往至高处去,每一封都让他觉得沉甸甸,跟这些千里迢迢赶来就为见他一面的粉丝们聊了会天,等外卖员送来草莓蛋糕和热奶茶,他才在女孩们惊喜的目光中离去。
坐了两个多月的悍马H2依旧停在老地方,贺征一上车就昏睡了过去,被当成块砖到处搬的钢铁侠终于被打倒了。
等再睁开眼,天已是一片黑,这屋子的气味他再熟悉不过,当下也是安心的,只是高烧过后,四肢发软,长时间未进食,饿得前胸贴后背,吃力地坐起身,撕掉额头上的退热贴,长臂一展,按开床头柜上的夜灯,刚想找手机看时间,房门就“咔哒”一声开了。
而后,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也亮了,季抒繁端着飘香的餐盘走进来,身上穿着他妈妈织的那件白毛衣,走起路来不是蹦的,也不是慢吞吞的,步子里带着从容和优雅。
得,发个烧,把脑子烧坏了。
贺征叹了口气,又直挺挺地躺下,闭上眼,这种梦都敢做,睡醒了,日子还过不过了?
“怎么又躺下了?不舒服?”季抒繁推过来一张带滑轮的升降桌,放下餐盘,轻声问道。
贺征皱起眉,用手指堵住耳朵,侧起身,背对着他,做个梦跟开了全息投影一样,还带他妈的带响!
“退烧了就好。”季抒繁弯下腰,微凉的掌心盖在他的额头。
“你丫没完了?”贺征气极,瞪开眼,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嗯?握住了?握住了……握住了!!!
“我怎么了,关心你还有错?”季抒繁竟然没生气,挑了挑眉,笑盈盈地看着他,眼神里是纵容和宠溺。
贺征放缓了呼吸,伸出另一只手掐了把他的脸,“盗梦空间?到第几层梦境了?”
“我盗你大爷!”季抒繁左脸都被掐红了,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打开他的手,直起腰,居高临下道,“醒了就赶紧起来吃饭,吃完饭了喝药,治治脑子。”
贺征愣了一秒、两秒……第三秒直接跳起来把他拽进怀里,双臂收缩到极致,将头埋在他的颈间,带着浓浓的鼻音道:“你好了?季抒繁,一月一号到今天,两个月零十八天,你他妈的终于好了!”
“嗯,我好了,两个月零十八天……贺征,好久不见。我代表我,聪明的、帅气的、正常的、二十四岁的我,告诉你——”季抒繁吸了吸鼻子,瘦削的身躯微微震颤着,抬起手,环抱住他的腰,小声道,“贺征,全世界我最喜欢你。”
“什么?”贺征僵住了,感觉刚退下去的体温卷土重来。
“不是你说的吗,等我好了,要第一个来见你,要抱着你跟你说——”季抒繁笑着又说了一遍,字正腔圆,宛若起誓,“贺征,全世界我最喜欢你。”
“你记得?”贺征慎重又忐忑地放开他,偷偷掐了把大腿,真怕梦还没醒。不管是季抒繁病愈,还是从他嘴里听到喜欢两个字,都像是在做梦。
“我是生病了,又不是失忆了。”季抒繁哭笑不得地注视着他,不厌其烦地回答着他的问题,“我记得,你为我做的每件事,我都记得,所以,我很努力地清醒,很努力地想和你再见面,最主要的是,我怕我再不醒你会过劳死。”
我经历过很多次“不如死了”和“死了一了百了”的瞬间,从未想过,我这样悲观的人,有一天会为了活着和清醒而挣扎。
这个世界不值得,但你值得。
喜悦也好,感动也罢,贺征终是被他一句句表白冲昏了头脑,轻描淡写了自己在感情这架天平上的重量。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晕倒,为什么不能是昨天,或者明天。
贺征看着坐在床边给他削苹果但是削得奇丑无比的季抒繁,一会儿右手拿筷子,一会儿又换到左手,放平日里能打五颗星的菜饭,此刻吃起来竟味同嚼蜡。
唉,时间不对,地点不对,形式也不对,第一顿饭不该这么将就。
“大哥,我脸上有饭吗,你这么盯着我快十分钟了。”苹果皮第不知道多少次断裂,季抒繁不多的耐心终于耗尽了,把削成了崎岖多面体的苹果扔进垃圾桶,用湿巾擦干净手,幽幽道。
“唉!”贺征摇了摇头,一个不小心,把内心活动给叹了出来。
“什么意思,嫌老子坐这倒你胃口了?”季抒繁嘴角一抽,腾地站起身,连碗带盘整个端走,“爱吃不吃!”
“唉——真不是!”人一溜烟跑了,贺征拦都拦不住,后悔地捶胸顿足。丫这病是好了,臭脾气也跟着回来了,他这“哥哥”又混成大哥了,一字之差,区别可大了去了!
好在,季抒繁很快去而复返,回来时手里拿着个冒热气的骨瓷杯和一份透明文件袋。
“喝药。”季抒繁冷着脸把感冒冲剂递给他。
“不喝,苦。”贺征眉毛都拧成了一团,可怜巴巴道。
“啧,还怕苦呢,喝咖啡的时候怎么就那么痛快?”季抒繁呵呵一笑,掐住他的下巴,稍稍用力,撬开嘴了直接往里灌,“再装,你看少爷伺候不伺候!”
“不公平啊,你生病的时候,我都是拿糖哄的。”贺征顺势抱住他的腰,哀嚎。
“谁说我不哄了,等一下!”季抒繁按住他试图往衣服里探的手,用文件袋隔出安全界限。
贺征看着白纸上硕大的几个黑字——《房产赠与合同》,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礼物。”季抒繁理所当然道,“总不能叫你白白辛苦两个月零十八天。这是天豫苑二期的房子——”
“我照顾你不是为了房子。”贺征松开了他,打断道。
“我知道,我就是想给。”腰间骤失的力度和温度让季抒繁很不爽,主动爬上床,坐到贺征的大腿上,“有什么给什么,你最好识趣点。”
“……有钱了不起?”贺征眼睛微眯,将他往前抱了抱,刚好卡住操作杆。
“够我为所欲为就行。”季抒繁笑嘻嘻地把合同塞到了枕头底下,从他身上压过去,关掉所有灯,“房子给你,我也给你,不过都要先打地基。”
“宝贝儿,我刚退烧,没力气……”贺征稳住他,讪讪道。
“那换我干。”季抒繁憋着笑,装模作样地去帮他升国旗。
“别!千万别!等会儿啊,我去喝包特效药!”贺征吓得一激灵,为求自保直接从床上翻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开灯,就听见那家伙笑岔了气,“好哥哥,这么久没运动,一定要更持久才行哦。”
第80章 商人本质
四月,B市裹在一场柔软的雪里,大街小巷,飞絮如烟,日光被搅合得朦胧,行人的发梢和衣角都难以幸免。
CEO无故缺席多月,无人主持大局,瑞盛和万德第一季度的财报虽然不算难看,但和去年年底的规划相去甚远,季抒繁一回到公司就遭到董事会各种弹劾,季明川明面上充当和事佬,在质疑最激烈的时候为儿子站台,暗地里又疯狂打压季抒繁核心团队的生存空间,叫他年前所做的一切竹篮打水一场空。
人生的前三十年,季明川穷困潦倒,得顾北鸿赏识才创办瑞盛风投,凭借卓绝的商业头脑和眼光,创下数起足以写进教科书的投资奇迹,成为闻名B市的风投界新贵,后又迎娶顾家千金,真正跻身上流圈层,四十岁丧妻,岳父病倒,被名利滋养出的野心终于破笼,季明川大力收购万德散股,以35%的持股比例入驻董事会,成为第三大股东,事业节节攀升,风头无人能出其右。
他爱顾泱,在顾家内忧外患时,愿意与妻子共进退,推动万德转型,但在爱与最爱中,他选择了自己,发妻亡后,势如破竹地将顾家荣光重铸,改了名换了姓,叫所有人忘了他的来时路——瑞盛风投姓季,万德地产也要姓季。
然而纵观全局,将顾抒繁扭曲成季抒繁,才是季明川走得最决绝也最不可能回头的一步,上天剥夺了他的爱人,却留给他理想的继承人,此番怎地不算弥补与馈赠。
下午四点,周会进入尾声,季抒繁的笔记本上突然弹出了一条加密信息——
【上当了。“天穹”的专利根本不在炙翼科技,翟磊在海外注册了一家空壳公司,将专利挂在这家空壳公司下面,一个小时前他把这个空壳以一千美元的象征性价格卖给了他女儿名下的基金会。】
一眼扫去,季抒繁几乎感到一阵眩晕,同期启动的收购项目中,炙翼科技是他最看好、投入也最大的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