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壑难填by一只淇雾

作者:一只淇雾  录入:12-22

偶遇红灯,贺征踩住刹车,看了眼手表,十一点整,问道:“你确定吗?”
“嗯。”季抒繁郑重地点了下头。
“好,那我们回家。”贺征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指腹无意识摩挲着他细瘦的手腕,一次又一次确定他存在。
“回谁、家?”季抒繁忐忑地咬了下唇,危机是解除了,但他和贺征的感情好像还没修复。
贺征没说话,松开他的手,修改导航目的地。
“谁的都行。”季抒繁小声圆了句场,尴尬地把手揣进大衣口袋。
一路无言。
深夜的道路十分空旷,偶尔有一两辆私家车从窗边闪过,细小的雪花在车灯的照耀下翩翩起舞。
离目的地还有二十分钟车程时,仪表盘上的油量警示灯突然亮起,发出轻微的提示音。贺征蹙了下眉,放大导航路线,前面一公里正好有个24小时加油站,顺口道:“油不多了,得加点。”
季抒繁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嗯”了声,极度的精神紧张和体力透支后,久违的安全感和暖意让他昏昏欲睡。
贺征当他听进去了,又瞄了眼时间,十一点四十七,赶不上零点到家了,有些遗憾地打着方向盘,将车驶入加油站,停在一个自助加油机旁。
“等我一下,很快。”他解开安全带,从储物箱里拿出一个黑色口罩,刚开门,屁股都还没挪,右胳膊肘就被掐住了。
“你去哪?”季抒繁瞬间惊醒,坐正身体,严肃地看着他。
“你觉得呢。”贺征挑了挑眉,看着他眼底那抹清晰的依赖,心底一片柔软。
汽油味此刻已经逸满车厢,昭示着这是个白痴一样的问题,一丝羞赧的红攀上耳廓,季抒繁悻悻地松开他,扯松了围巾,靠回椅背,重新闭上眼,“我睡懵了,请去吧。”
“……”贺征看着那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暴露出来的雪白的脖颈,眸光幽深,没急着下车,修长的手指扶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
怎么不下车,也不扑上来?季抒繁等得有点心焦了,侧起身,微微睁开左眼,想借车窗的映影观察贺征的反应,结果“咔哒”一声轻响,座椅背被毫无预兆地放倒,身体也随之向后仰去。
“我去——”他惊呼一声,根本来不及反应,一道阴影便笼罩了下来。
贺征一手撑在座椅边缘,整个人迅捷又不失轻柔地覆上来,带有惩罚意味地吻住他微张的唇。
“唔……!”季抒繁懵了两秒,下意识将手抵在胸前,正正好被那只带有薄茧的大手捉住,十指慢慢交扣,按在柔软的座椅皮料上,这个姿势让他完全被困于他的气息和身躯之下,清晰感受到那胸膛中沉稳而稍快的心跳。
唇形被细细描摹着,饱满的唇珠饱受摧残,而后,齿关被撬开,彼此炽热地追逐、纠缠。
直到他因为缺氧而发出微微的哼声,贺征才意犹未尽地退开些许,在极近的距离里,那双瑞凤眼亮得惊人,像有火花在迸溅,“怎么不继续装,还没试过你睡着的时候,配合下?”
“你有点变态了。”把戏被拆穿,季抒繁脸颊烫得厉害,胸口剧烈起伏着,嘴唇被吻得微微肿,窘迫地推开他,最后半句轻微得几乎要听不见,“快去加油!到家了……怎么玩都行。”
“行,满足你。”贺征得逞地追着他又亲了两下,才真正退开,将放倒的座椅调回原位,细心地帮他拉起滑落的大衣,戴上口罩,开门下车。
脸颊的热度久久不散,季抒繁舔了舔还有些发麻的唇,看着贺征站在加油机的身影,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蜜和踏实感悄然从心间蔓延开。
加好油后,贺征看了眼不远处的24小时便利店,转身给季抒繁比了个手势,信步走去。
便利店内灯火通明,值夜班的店员正在整理货架。贺征目标明确地走向某个柜台,大手一抓就是七盒杜蕾斯,又顺手在旁边的冷藏柜里拿了两瓶矿泉水,一起拿到收银台结账,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
然而,当他提着东西,看向自己停车的位置时,心脏都吓停了——
副驾驶上没有人!
“季抒繁?!”贺征一个箭步冲过去,打开门查看,车内果然空空如也,季抒繁的大衣落在座位上,手机也放在中控台,呼啸的寒风夹着雪花灌进车厢,吹得他四肢发凉。
难道孟浔还有同党……蓄意报复?他不过才离开几分钟!
无数糟糕的设想如同冰水浇头,贺征仓皇转身,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加油站四周,可别说人影了,连个鬼影都没有!
就在他颤抖着手摸出自己的手机,预备打110报警时,身体僵了一僵,过了几秒才缓缓松懈——
马路对面,加油站斜对面的人行道上,一盏老旧昏黄的路灯下,支着一个小小的、冒着腾腾热气的烤红薯摊。季抒繁穿着单薄的西装,微微弯腰,从摊主老爷爷手里接过一个用牛皮纸包好的烤红薯,应该是刚出炉的,烫得他用手掂了掂,空的那只手从西装左边口袋摸到右边,甚至在裤子口袋都摸了个遍。
“真可恶啊……”贺征高高悬起的心,在看清这一幕的瞬间,重重落回原处,激荡起一片酸软温热的涟漪,胸腔里那股差点将他淹没的恐惧,渐渐被一种汹涌的、混杂着生气、好笑和无限柔软的情绪替代。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塞,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座椅上,锁好车门,快步穿过寂静的马路。
“贺征!哎呀,来得正好,我忘记带手机了,快快,帮我付钱!”季抒繁感受到什么,抬起头,惊喜地朝他招着手。
等贺征走近了,季抒繁才看清他眼中残留的惊惶和怒意,愣了一下,下意识把手里的烤红薯往他面前递了递,眼睛因为困倦和不久前的亲密而显得湿漉漉的,仰起脸解释道:“我等你的时候,有点饿了,正好看到烤红薯摊……我没吃过,有点好奇……就过来了。呃你……要尝尝吗?”
贺征在他面前站定,摘掉口罩,付完钱,神色依旧紧绷,伸手,却不是去接烤红薯,而是将人拽入怀中,手臂用力到微微发抖,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闻着苦橙和硝烟混合的味道,嗓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后怕,“跑这么远,至少要说一声啊!我差点以为……”
见状,季抒繁老实地一动不动,愧疚感和幸福感矛盾地敲打着他,左手忍耐地举着烤红薯,右手回抱住贺征精瘦的腰身,胸膛贴在胸膛,感受着他急促的心跳渐渐平复。
“对不起,”他贴着贺征的耳朵小声说,“以后我离开你超过一百米都提前报备。”顿了顿,又龇牙咧嘴地求饶,“好烫啊,我快拿不住了,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烫死活该!”闻言,贺征这才解开禁锢,站直身子,无奈叹了口气,眼底却漾开极浅的笑意。
季抒繁“嘿嘿”笑了笑,捧着热乎乎的烤红薯,迫不及待地剥开烤得焦黑的外皮,被香甜的热气扑了满脸,非常大方地把第一口让给贺征,“大人,今夜这份难得的热食,小的允许你吃第一口。”
“你丫是怕烫吧。”贺征没好气地揭穿他,然后就着他的手,低头在那金黄软糯的薯肉上轻轻咬了一口。
“怎么样?”季抒繁期待地盯着他。
“很甜。”
“太好了,那么,就由小的来吃第二口吧。”季抒繁难得食欲大爆发,刚要咬,烤红薯就被没收了。
“回车上吃,外面冷。”贺征故意板着脸,嘴角上扬两个像素点,一手拿着烤红薯,一手牵着爱人过马路。
打开车门,季抒繁看着自己座位上的塑料袋,和从袋子里漏出来的几盒杜蕾斯,无语死了,“你去便利店就为了买这个?”
“这个多重要。”贺征坐上车,面色不改地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23:58。
“买就算了,还装模作样地拿两瓶冰水,啧,你最好全喝了。”季抒繁把东西放到后座,穿好大衣后,坐上座位。
然而,贺征并没有发车,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看。
“怎么不走,油还没加好?”季抒繁奇怪地问。
贺征没回答。
车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送出暖风的细微声响,和彼此稍显粗重的呼吸。
“还在生气?”季抒繁试探地问。
“……”
“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
“……”
“贺征,你别——”
时钟数字终于从“23:59”跳变为“00:00”,贺征蓦地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人,车内昏暗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眼中投下温柔的影,他开口,声音低沉清晰,“生日快乐,二十六岁的季抒繁。”
季抒繁怔住了,像被春风拂面。
这个比喻在大雪纷飞的此刻,显得很夸张,可季抒繁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地觉得。
时间刻度突然被拉得很长,他看着贺征眼中映出自己的影子,看着贺征认真说出这句话时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好像被春风拂面。
“我都不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他提醒他,“我的意思是,这不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为什么不是?”贺征轻声反问,“我比谁都庆幸你来到这个世界,让我有机会遇见。”
“可是——”今天是我妈妈真实的忌日。
“没有可是,有这一个理由就够了。”贺征郑重其事地打断他,“阿繁,我需要你存在,这是我们的节日。”继而放柔了声音,“何况,你妈妈当年是心甘情愿地解脱,别人不接受那是别人的事,你平白受了这么多年指责,背负他们的不满,不委屈吗?”
他又不是真的没有心,他也曾无数次期待被爱,怎么会、不委屈呢……
只是这种情绪,自己不管,别人不问,便是可以忽略的。
在这个刚刚经历过生死惊魂、身心俱疲的夜晚,一句没有任何华丽辞藻堆砌的反问,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季抒繁所有看似坚硬的外壳,内心最柔软、脆弱的角落挤进了唯一而永恒的身影。
鼻尖猛地一酸,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红发热,他慌忙低下头,习惯性掩饰自己的不堪,尝试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
见状,贺征伸过手臂,珍惜地将他揽入怀中,手掌一下一下、极轻地拍抚着他的背,“抱歉,一直说要给你过生日,结果一年敷衍,一年错过,今年,我们好好过。”
季抒繁将额头抵在他的肩头,滚烫的泪水无声浸湿了他的衣料,像只漂泊太久、历经风雨的船只,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发泄了许久,才带着浓重的鼻音说:“……谢谢。贺征,谢谢你愿意爱我。”
“傻子。”贺征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礼物都还没拆,这就感动得不行了?”
【??作者有话说】
本来打算这章完结的,结果四千字还完不了……汗流浃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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