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蓝镜?”季抒繁明知故问,“贺征,不管你听到看到什么,或者误会了什么,我——”
“误会?”贺征低笑着打断他,“这出狗血连续剧还没结束?季总,您在哪儿报的演技精修班,改天我也去上上,真的,你不当演员实在是娱乐圈的一大损失,金鸡金像金马都欠你一座影帝奖杯。”
“你别这样,贺征,你在蓝镜等我,我现在过去,有什么事当面谈。”季抒繁完美的假面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语速加快,语气里带上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
“不必了,该说的你早就说过了,只是我今天才听懂。”贺征忍着心脏被切割成大小碎块的剧痛,冷漠道,“季抒繁,我们结束了,蓝镜就当是我送你的分手礼物,以后不要再见了,免得……我恶心。”
最后两个字像两道闷雷在季抒繁耳边炸开,他不敢相信贺征会对他说出这么残忍的词汇,算计被揭穿的后果比预想的严重千倍万倍,极度的恐慌让他看上去面容可怖,厉声道:“你敢!”
有什么不敢。贺征直接挂了电话。
重新戴上口罩乘货梯到负一层,从保洁阿姨倒垃圾最方便的门出公司,贺征生平第一次知道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是什么滋味。
然而今天天气很好,晚上六点,天已经黑透,抬头能在鳞次栉比的大楼空隙中看见一两颗早熟的、清冷的星,走在被太阳晒了一下午的宽敞空地上,后背甚至感受到一丝虚伪的暖意,但一踏入建筑的阴影或转角的风口,那股属于B市深秋、锋利的寒意就会立刻贴上来,逼得人裹紧外套、加快脚步。
贺征颓然地在马路牙子上站了一会儿,举目四望,公交站牌上铺着他新代言的面膜广告,十字路口以秒计费的LED屏上播着粉丝精心剪辑的步玄曦纯享cut,大巴车、出租车外包上都是写着他名字的应援……今天本该是他演员生涯里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天,结果葬送在一场资本博弈里,即便半个月后真相大白,一切都不一样了,作品一朝被抵制,何谈攀高峰、夺年冠。
所谓演员会与自己第一部大爆剧的角色命运共振,大抵是剧里步玄曦死于上神昭颜的猎魔枪,剧外贺征也没能躲过季抒繁的精心围猎。
还有大半电量的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贺征没有看,果断拨下静音键,管他好的坏的,都不要来打扰,他得好好想想这段时间能去哪里避风头。
梧桐里绝对不能回,太打扰父母和邻居们的清净日子,天豫苑更是不能去,那套大平层还得尽快找专业人士看了挂牌售卖变现……只剩一处了。
原来租的那套70平的小公寓,跟房东签了三年,还有半年才到期,出剧组后因为直接搬去和季抒繁同居了,工作又忙,几乎没回去过,地址也没被曝光,无疑是他最好的选择。
拿定主意后,迎面正好来了辆空的士,贺征招了招手,上车后给沈蕴怡去了通电话报平安。
“喂,妈——”一出声他便哽咽得难以为继,自责和委屈如潮水般没过头顶。
“小征,总算联系上你了。”沈蕴怡嗓音有些颤抖,明显是在掩饰情绪起伏,贺征已经很难了,不能再让他担心,可母子终究连心,哪怕呼吸的频率不对,彼此都有感知,“爸爸妈妈都在呀,傻孩子,有什么事我们一家人一起扛。”
“对不起,对不起……”千言万语无从说,贺征牙都快咬碎了,悔恨的泪水淌满整张脸,“你和爸爸还好吗,有人去打扰你们吗?”
怎么会没有。
门外堆满了臭气熏天的垃圾,翠微楼下站满了看戏的人,辱骂声借着扩音器传遍了整个小区,贺长风气得心绞痛……可这些说给贺征听,除了徒增烦恼,有什么用?
沈蕴怡掠过问题,温声道:“我们没事,小蔡陪着我们呢,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我们讲清楚了,儿子你现在树大招风,怕是惹人眼红了,才被泼这一身脏水,不过清者自清,靠嘴辩不了白,就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
“我知道,你们没事就好。”贺征稳了稳心绪,叮嘱道,“这个事情我暂时还没办法澄清,舆论会持续一段时间,你们那边要是受了什么影响,一定要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法治社会,总不会有人闯进屋挟持我们,放心吧。”沈蕴怡宽慰一笑道,“对了,你现在在哪,今天回家吗?”
“不回了,我现在被很多双眼睛盯着,去哪里哪里就会有麻烦,干脆一个人去我之前租的房子避一阵子。”
“也好。”沈蕴怡点了点头,又问,“你跟小季解释过了吗?别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到你们的感情。当年庄雨眠也算受害者,但她很有魄力地作出了利好自己的选择,甚至不惜下跪求你替她保守秘密……这个孩子不简单,我很庆幸你们分开了。”
是了,在父母的角度,他和季抒繁还是情比金坚到愿意对抗世俗的一对。
贺征懵了好几秒,不知道该不该跟沈蕴怡说,需要解释的不是他,而是那个唯利是图的幕后推手。
一而再地遇人不淑,父母知道了该多心疼,又该多担心这件事最终会是什么走向……不知道起码还有盼头,觉得季总那种身份的人,搭一把手,使坏的便翻不起多大浪。
“解释……过了。”贺征违心地、僵硬地撒下了弥天大谎,“他很理解我,也很支持我,只不过他总是很忙,能自己解决的事,我不太想去麻烦他。”
“那就好。”沈蕴怡松了口气道。
第92章 面目全非
四十分钟后,贺征用指纹解开出租屋的密码门,一股夹杂着灰尘和霉味的阴冷空气扑面而来。
他对居住环境一向有要求,虽然不到洁癖的程度,但目光扫得到的地方,物件一定要摆放整齐,边边角角都不能落灰,今天却失去了那股子折腾劲,关了门,灯都没开,静默地站在屋子中央,宛如一座孤岛。
这里的时间好像被偷走了,凝固在他搬去天豫苑的那天,如今打了败仗狼狈而归,才发现所谓的崭新人生根本就是海市蜃楼,这间狭小的、被灰尘和霉味填满的旧屋才是他唯一能握在手里的现实。
好在贺征不是会自暴自弃的人,再痛苦生活也还是要继续,站了一会儿,用手机充了两百块水电费,一秒到账后,开了灯和空调,脱掉薄绒夹克,撸起袖子开始打扫卫生。
可笑的是,这间他独自住了一年多的屋子,季抒繁来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清,却处处是他的痕迹。
穿过的衣服和拖鞋、坐过的凳子和沙发、用过的碗筷、睡过的床、浴室里取代了三合一沐浴露的La Mer全线身体护理产品……贺征麻木地清理着,该扔的该扔,该洗的洗,动作从缓慢到粗暴,直到拿起放在卧室床头柜上的危地马拉橙花包装盒,淌血的心又遭到一记重锤——
当初的自己怎么会那么蠢,被一张纸条哄得连包装盒都舍不得扔。
Solace for the Soul,好一个相思解药。
贺征脸上满是自嘲,记起什么,跑去客厅,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从收到这部手机的第一天,他就把一百块和纸条一起塞进了手机壳,许愿事业和爱情齐齐降临。
事实证明,贪心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他掰开了手机壳,取出纸条,本想撕碎,犹豫几许,终究没舍得,攥成了小纸团,扔进垃圾桶。
刚想回卧室继续拖地,门铃就响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外面的人是谁——
贺征像被一根从天而降的长针笔直地捅破头颅,钉在原地,走不得,动不得,灵魂随着节奏越发狂躁的门铃声狠狠颤抖着。
只是这扇门不会再为某人而开了,心软的代价沉重又昂贵,他付不起了。
约莫过了比一个世纪还漫长的十分钟,门铃终于不再饱受摧残,贺征揉了揉耳朵,以为门外的人放弃了离开了,紧绷的身躯刚得到松缓,那开了静音模式的手机又在疯狂震动。
他挂断,他又打,反反复复,彼此折磨。
贺征不胜其扰,正想拉黑关机,门铃又冷不丁响了一下,仅仅一下,悠长的调子里充斥着警告意味。顷刻,比怨恨、愤怒先来的,是入骨的寒意,贺征浑身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那种感觉让他联想到小时候雨天一个人待在家看《狂蟒之灾》的惊悚感,仿佛此刻等在门外的不是人,而是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巨蟒。
季抒繁从来就不是个会采取和平手段解决问题的人,从他曾经不分青红皂白地在高速上别蔡煜晨的车就可见一斑。
即便他才是那个犯错的人,这件事也很难善了。贺征意识到这一点,不得已接通电话,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对方用冷静到冷酷的声音说,“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那又如何,你按了这么久门铃,我都当没听见,看不出来我不欢迎?”贺征漠然道。
季抒繁呼吸一滞,心脏后知后觉地疼痛着,现在的贺征比他们还没确定关系就闹僵的时候更难接近,可道歉和挽留的话涌到嘴边又成了威胁,“开门,我倒数三个数,再不开我就直接踹,你躲到这里,应该不会想把动静闹得太大,三——二——”
“咔哒!”门开了。
从下午到晚上所有被有意克制的情绪如火山般喷发了,贺征走出门,面部肌肉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抽搐,整张脸看起来像一张被揉皱又勉强抚平的名贵画作。
“贺征,我——”季抒繁眼睛一亮,剩余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一拳打在右脸,身体不稳地踉跄好了几步。
“季抒繁,我们分手了,你听得懂吗,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跟死了一样消失。”贺征逼近了,攥着他的衣领将他拎起,眼中闪着泪光,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趁我还没完全觉得认识你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给我滚!”
闻言,季抒繁松散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直,来之前打了无数遍腹稿的辩白陈词,被贺征眼角的泪花衬托得苍白可笑,他并不觉得曝光五年前的事是不可原谅的,借这个契机,既能收购蓝镜,把邵仲翔送进监狱,又能在舆论过后帮贺征洗刷曾经的冤屈,唯一不妥的就是他顾忌贺征不同意曝光,选择了隐瞒,先发制人,仅仅如此,后果怎么会严重到让他无法承担……
可以解释清楚的,只是需要时间。
他疯狂给自己洗脑,才抵消一点点跌下悬崖的失重感。
“是错误就纠正,有怨有气,你都可以跟我发。”季抒繁眼中燃起偏执的火焰,冰凉的双手覆盖在贺征的拳头上,“别说分手,不可以。”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贺征厌恶地、像扔垃圾一样把他扔开,转身,进屋,摔上门。
“呃啊——”门没合上,反倒听到一声压抑的闷哼,贺征吓了一跳,回过头,果然看见季抒繁倒退了几步,捂着右手,面露痛色地倒抽气。
“你他妈傻逼?拿手挡什么门!”贺征气炸了,下意识想把他带进屋包扎,却又心知这大概率还是苦肉计,胳膊小幅度抬了一下,就立刻止住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纵容,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我好不容易才让你开门,不能就这么无功而返。”季抒繁疼得鼻尖都开始冒汗了,被夹到的四根手指迅速肿了一圈,清晰可见黑紫色的淤血。可这些都是次要,贺征克制的动作落入眼中,让他失神了好几秒,无尽的酸楚像海浪般拍打向他。
贺征是,连他打个喷嚏,都要上赶着给他煮姜茶的人……
是他说一句饿,凌晨三点都会从床上爬起来给他做宵夜的人……
是明知他的恶劣,却依旧温柔包容的人……
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季抒繁,你一次次试探我的底线,很多次我都想破罐子破摔,但到最后我都没舍得。”纠缠的痛苦从来不是单向的,贺征强迫自己把目光从他受伤的右手上移开,像到了马拉松的最后一公里,声音从喉咙深处碾出来,带着淡淡的血腥味,“这一次,你终于成功了,面对你,我提不起爱,只觉得困扰,手受伤了,就去医院,在我这干耗着没意义。”
“手受伤了,开不了车。”季抒繁怔忪地看着他,意识到贺征是动真格的,要跟自己划清界限,心里就像被倒进了一卡车水泥,以最快的速度凝固着。
不可以。如果不爱了,那就恨,恨也是一种强烈、持久的记住,比失去好千倍万倍!
“那就打车,堂堂季总,千亿身家,不至于连打车费都付不起。”贺征精疲力尽,缓缓退回屋内,“伤了右手很不方便,早点去医院看看,别影响半个月后的收购签约,延长我的背锅期。”
“你说得对。”闻言,季抒繁收起了那副不起作用的可怜样,垂眸的几秒,似乎做好了某种决定,语气重新变得轻佻,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无情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我筹谋了这么久,该得到的一分都不能少,少一分,我都会在你身上讨回来,我说到做到,所以,贺征,让我进去,帮我包扎,我们还有谈判的空间。”
【??作者有话说】
点播一首ALin的《失恋无罪》~
第93章 天性残忍
“你威胁我?”抑扬顿挫的四个字像是从胃里呕吐出来的,贺征目眦欲裂,痛到不知道痛是种什么感觉,这一刻,他真的生出一种想和季抒繁同归于尽的冲动,活着的时候爱恨都这么隆重,死了也别喝孟婆汤,这种烂人,干脆生生世世都烂在他手上,别再流入市场祸害别人。
“……随你怎么理解。”季抒繁目光不错地盯着他,把他每一瞬的表情都在心里重演、慢放,表面却装得无比洒脱。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求一个从小就被没收了爱的人表达爱,无异于逼着他把柔软的腹部和匕首一起交出去,太难了。
也许,威胁未必是真威胁,而是说不出口的爱和挽留。
“贺征,我怕你不够了解我,所以推心置腹地跟你强调一遍。”季抒繁眨了眨干涩发痒的双眼,挺直身躯,脸上重新挂出蛊惑人心的笑容,“我这个人唯利是图,自私又傲慢,缺乏对道德的认知,根本不会给自己设立什么狗屁底线,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跟我好了这么久,知道我的弱点和命门,我怎么可能放你离开,这辈子,就算不爱了,你都必须待在我身边,生老病死,我都替你买单。”
疯子。倒了八辈子血霉,被疯子缠上了!
根本没办法沟通,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口舌,贺征气得偏头痛都快犯了,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隔壁套间的门突然开了,泻出一地流转的彩色光晕——
一个一米八九、喉结突出、妆容淡极生艳的苗疆“少女”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用破锣嗓子震天动地地骂道:“有病吧?是不是有病?大晚上的,一会儿门铃按个不停,一会儿打来打去,我在家直播,你们可倒好,尽给我贡献直播效果!两个大老爷们儿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小区出门左拐直走二百米就有一家拳击馆,上那儿去打一架,谁赢谁牛逼!妈的,一个两个长得人模狗样,怎么一点素质都没有!”
贺季两人被骂得面面相觑,尚不知该作何反应,这位XXXL号少女又“咦”了一声,朝贺征扬了扬下巴道:“哥们儿,你看起来有点眼熟啊,好像那个谁……谁来着,我一时半会儿记不起来了。”
“……”贺征心中警铃大作,顾不得和这位素未谋面的邻居说一句抱歉,抓着季抒繁的胳膊躲进了屋子。
门一关,世界又安静了。
贺征迅速和季抒繁拉开距离,同在一个屋檐下,把他难受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烦躁地搓了把后脑勺,骂了声“操!”。
不管用的什么方式,进来了就行。季抒繁看着贺征的一举一动,从里面琢磨出“排斥”二字,鼻尖猛地一酸,右手又疼得打颤,不得不徐徐吐气,维持表面的淡定,然而视线在客厅飘荡了一圈,在垃圾桶里看到那些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时,瞳孔终于无法克制地震颤了。
他左脚微微往前蹭了一步,酝酿着想说“对不起”,贺征却蓦地看向了他,眼里升起雾霭般浓重的悲伤。
“季抒繁,和你相识相知的这一年,我自问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甚至竭尽全力地爱你,如果你有哪怕一丁点为人的良心……放过我。”贺征站在一片狼藉中,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什么?”
“如果你担心我向外界泄露你的隐私,大可以跟我签保密协议,叫我多说一个字就赔得这辈子翻不了身。”贺征又一次将柔软的腹部袒露给他,只不过这次,求的是一别两宽。
一时间,沉默化作实质,当头砸下。
季抒繁久久凝视着贺征,肿胀的右手攥成拳,淤血挪了位置,指节捏得发白,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根根突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
“放过你?”他突然低低地笑出声,惯常笼罩在身上的优雅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透着狰狞,“我本来只是想玩玩,是你贺征不知死活地求真心,我没警告过你吗,喜欢从来就不是两个人在一起的必要条件,是你固执强求,逞英雄地偏要救我怜我,替我知冷知热!换个角度想,引诱的人不是你吗,正义凛然地叫我相信爱,如今大获成功了就想抽身?别做梦了,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你这样的人,竟然敢说自己相信爱……”贺征沉痛地闭了闭眼,对他倒打一耙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苛刻。”季抒繁不解又痴狂地看着他,“庄雨眠为了自己的前途污蔑你,联手邵仲翔害你被雪藏四年,时至今日,你还要替她遮掩,我只不过是把这件事曝光,最晚半个月就澄清真相,届时你失去的都会回来,为什么你一定要抓着不放?”
我给她的爱,不足给你的十分之一。
不那么爱,就不至于失望透顶,这么说,你满意吗?
贺征不寄希望于季抒繁能懂这里面的区别,说了,无非是自取其辱。
何况,他遮掩、保护的从来都不是庄雨眠,而是一个有野心、有能力的女孩儿被强迫后,不得不抛弃的自尊。
这些,自私的人更不可能懂。贺征顿了又顿,眼神空洞得可怕,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道:“她跪下求我了,怎么,你也要跪吗?你现在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这事我可以就此揭过。”
【??作者有话说】
那些激情后的陌生~
被利用的信任~
第94章 围城
不可一世的季大公子,除了给有义务的死人磕过头,对活人,腰都没诚心诚意地弯过,面子看得比天大,要他磕头,怎么可能。
贺征想,这一年没白睡,自己还是了解季抒繁的,知道说什么话能刺痛他。
果然,季抒繁脸上的笑戛然而止,渐渐的,眼底的最后一丝温度也被抽走,深灰色的瞳孔里映出平静的残忍,他朝贺征的方向走了几步,歪了歪头道:“你一定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吗?”
“简单?”贺征难以置信,“你是觉得欺骗、隐瞒、背叛简单,还是觉得经历这一切的人原谅很简单?”
预见了两败俱伤的结局,对离别的惶恐彻底占据了季抒繁的大脑,他没有回答,伸出左手,轻轻挥掉粘在贺征衬衣领口指甲盖大小的金箔纸片,温声道:“这么快就忘了吗,我进来前,跟你说的是谈判,不是单方面低头,所以,摆正你的位置,别这么尖锐,这不是谈判该有的态度。”
“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贺征皱紧眉,拍开他的手道。
季抒繁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解开私密相册,点开其中一个视频,拉了下进度条,到关键节点的时候,外放了声音,将手机横放递给贺征,“看看吧。”
贺征还没来得及接住手机,听到的第一声浪/叫,就像一枚子弹穿透了他的眉心——
视频里的人声和人脸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他和季抒繁。长达五个小时、近乎正面的录制,完整记录了去年十二月底,第一天进组《山有木兮木有枝》,在酒店房间和季抒繁大吵一架,最后在床上和好的全过程。
吱嘎作响的床榻,沾满浊液的床单,垫在腰下的两个枕头,出现在脖子、手腕、脚踝的皮带,不着寸缕、抵死纠缠的身躯……当初做得有多尽兴,现在捅向他的匕首就有多锋利。
“啪嗒!”手机从掌心滑落,摔在光滑的瓷砖地板上,屏幕生出了几道裂纹,进度条却依旧在挪动,贺征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得一干二净。
“怎么会……你拿什么录的?”问题刚问出口,那晚的所有细节就好似开启了慢镜头般涌到眼前——
季抒繁不同寻常的热情、偶尔飘忽的眼神、为引导姿势和角度刻意的撒娇……所有所有,都指向同一处,正对着大床的电视机,那顶上放着一个陶瓷打火机。
原来,他当时的感觉没有错,真的被偷窥了。
贺征咬牙强撑着,身体像被挖了个巨大的、呼啸着穿堂风的洞,他看见季抒繁的嘴唇在动,却又好像听不到声音,大脑为了自我保护,主动了切断了与情感的连接,他开始疑惑自己一直以来爱的人到底存不存在。
这个恶魔,先用假污名把他推到风口浪尖,后又用真视频将他钉在耻辱柱上,澄清假的,留下真的,往哪走都是密不透风的高墙。
“我本来不想你知道这个视频的存在,公开于你于我都没有好处。”季抒繁眼中闪过疯狂,逼近了,轻轻环抱住贺征的腰,将下巴搁在他的右肩,“贺征,我们各退一步,让事情简单点,过了这阵子,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别开玩笑了季抒繁。”贺征已经没有力气推开他了,“你我之间,有一刻真实吗?”
闻言,季抒繁身体猛地一震,无数个真实的瞬间在脑海中奔涌……怎么会没有呢,明明你那么爱我。
“你还有多少底牌。”贺征又问。
季抒繁不说话,浓密卷翘的睫毛濡湿了。
“……有多少都无所谓,光这一个,就够我吃不了兜着走。”贺征轻笑着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这场谈判你赢了,季抒繁,我可能、再也没有爱人的能力了。”
“别这样……贺征,我他妈就是个混账!”对方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让季抒繁慌了神,卸下所有爪牙,抓着他的衣角,泪如雨下,“我求你,就算我是个混账,也不要不爱我……是你教会我爱,我这条命都是你救回来的,你不能做了这么多,又不要我……”
“那你愿意为了我现在立刻马上撤热搜,让杜菲发公告澄清真相,把手机、备份里的视频都删除吗?”贺征平静地问。
季抒繁僵住了。他不能,也不敢,他的字典里没有“功亏一篑”这四个字,再者没有这些,贺征跑了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