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一个月后,林倩披上嫁衣。
所有琐碎的前期事务程青一概不许她插手——“你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照顾好,准备当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林倩对着洛君平和莫非大吐苦水:“简直法西斯,他怀疑我的办事能力!”
洛君平往莫非杯里再加粒方糖,后者微微皱皱鼻子,一言不发将他面前那杯移到自己跟前,心满意足的喝一口,然后把自己的推给他:“你不怕蛀牙。”
洛君平叹口气:“两个身在福中还不自知的。”
回应他的是林倩的大抱枕和莫非的拳头。
婚礼设在洛君平买在近郊的别墅,办成自助餐式样,所有食物均出自酒店大厨之手,自是不在话下。程青按着林倩喜好,定购上百打香槟玫瑰与白百合,硬是将普通的度假别墅布置成花海。
林倩乖乖做了一个月SPA,把自己的美丽调理到颠峰,然后穿上程青专门飞香港为她找名师设计的婚纱——细致的白缎子,低胸裸肩,最简洁的式样,却是最考验身材。那天,当她自楼梯口缓缓步出,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
林倩笑的甜蜜安详,挽着夫君手臂,一路客套应酬,功夫纯熟。一帮同学朋友多是媒体、商界人士,风格迥异,一派活泼会闹,一派却是稳健大方,到也相映成趣。
角落里,抓个空档,程青低头小声问她:“宝宝,累不累?”
“不累。”林倩仰头看着这个男人,嘴角泛起淡淡微笑,“你不是更辛苦?”一边伸手理理他有些凌乱的发梢。程青并不是十分英俊的男人,但是,非常挺拔,而且,睿智宽容。
在这样的年代,有多少男人美的像一只孔雀,但是程青,他是一只信天翁。
林倩踮起脚尖,双臂轻轻环住他头颈,吻上他下唇。
程青搂住她的腰,无声回应。自 由 自 在
镁光灯不失时机的闪起——“看我抓到了什么?怪不得不见新郎新娘,原来背着人躲这儿亲热来了!这么迫不及待啊?哎呀……”
登时人群里暧昧笑声此起彼伏,有人乘机喊:“今晚且大闹一把,让新人们好好亲近亲近!”应者云集。林倩花容失色,程青把她往怀里带了带,然后堆起一脸笑容,开始施展社交手腕,启动谈判……
角落里,莫非看着那边热闹景象,饮一口红酒,嘴角噙笑,眼底却是浓浓淡淡,写满情绪。
“嗨,你好。我叫Rebecca,是新娘同事——仿佛没听林姐提起过你,阁下怎么称呼?”着浅兰色小礼服裙的女子,手执香槟款款而来,笑容甜美,语调可亲。
多少浪漫故事,起源于一场婚礼。
婚礼上,最美的永远是新娘,可是这美丽是一个苍凉的定格,倏忽一瞬,她生命里的璀璨时光,终于这一晚。她已是被贴上标签的干花,从此收藏进玻璃罩子;而那些婚礼上的女孩子们,那些穿着小礼服的新鲜美丽的女孩子们,却是含苞的玫瑰,迫不及待的开,热烈浓郁。
“莫非。很高兴认识你。”莫非微笑着略一欠身,举止教养无可挑剔。
“你是新郎那边的亲友吧?程先生真是出色,他们多么般配,实在叫人羡慕。”
莫非嘴角笑意加深——我是房东的朋友。不过还是微笑着解释道:“不,我同新娘有过几次公事来往,算是相识,蒙她青眼,寄帖相邀观礼。”
“呵呵,林姐热情好客,有口皆碑。对了,恕我冒昧,还未请教莫先生在何处高就?”轻轻柔柔,低眉婉转,媚眼如丝,却半天不闻那俊美男子回应,有些恼怒的抬头,然后惊讶的发现,对方竟然一脸苍白,神色怪异,执杯的手微微颤抖——“莫先生,莫非!”她有些慌张。
前方十米处,正与新郎把酒言欢的,竟是韩天成!
“怎么了?”余光觑到这边异样,洛君平自另一头的应酬中抽身过来,入眼莫非表情,纯黑色眼睛里泛起疑虑,一手轻拍他肩膀,放柔了声音:“莫非,怎么了,不舒服?”
“没,没什么。”莫非定一定神,嘴角抿出一个单薄的笑容,单薄到洛君平看得心疼。他低声说:“有点闷,想去外面吹吹风。”
“那么……不打扰了。”Rebecca乖觉的退场,笑容依旧,一边想着,改日问新娘打听此人资料。
洛君平斯文的一欠身:“抱歉。”一边右手虚托莫非背心,两人走出大门,慢慢踱至花园一角。藤条低垂的紫藤架下,白色长椅隐在黑暗中。
两人静静坐着,彼此不发一言,不远处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不时入耳,衬脚下秋虫低唱,恍如隔世。
莫非轻轻说:“我刚才看到以前的同居对象。”这是他第一次对洛君平提起自己的过去。洛君平不作声,只是伸过手去覆上他左手,拇指轻轻抚过腕间疤痕,感觉那只手明显颤抖了一下,洛君平用力将那手抓在掌心。莫非突然痉挛般用力抱住他,像个仓惶不安的孩子,嗓音低哑:“已经是很久前的事情,已经不再爱他——可是,为什么一见到那人就不能控制自己?噩梦一般……”
洛君平轻轻吻着他额头,柔声安慰着:“没事的,我在这里,乖,没事的……”
莫非很快就平静下来,抬眼有些歉然的一笑。洛君平在他嘴角吻了一下,微笑道:“我们进去吧。”
“嗯。”
进门,正看到同主人在门口告辞的韩氏夫妇。迎头撞上,韩天成明显震动,那后面半句寒暄立时哽在那里,半晌,方才艰难开口:“莫非,世界真小……”
新人夫妇讶然:“原来你们认识?”一面笑道:“那可真好,莫非快帮我劝劝——这么早走人,老韩太不给面子!”
莫非笑吟吟:“想是韩先生与韩太太担心家中孩子,主人何苦为难二十四孝父母?”洛君平对他微微一笑,正好对上莫非侧过来含笑的眼,于是再度相视一笑。
韩天成愈发神情郁郁,却又不得不堆满笑容。一旁韩太太笑容满面:“你是莫非吧,我们上次见过,在威斯汀的西餐厅——可有映象?”
莫非含笑:“当然。韩太太这般人物,自是过目难忘。”
“丽菲!”韩天成低声催促。
匆匆告辞。自 由 自 在
擦肩而过那一瞬,韩天成有意无意看向洛君平,正迎上后者锐利目光,如锥似箭,不由一片黯然萧索,垂下头去。
洛君平反手紧紧握住莫非的手,换回对方一个淡淡微笑。
“莫非,是我。”洛君平的声音听上去晕染柔和笑意,十分宜人。
“嗯。”莫非停下手上文件,嘴角微微上移,一只手轻轻揉压太阳穴,眯起眼睛专心听着线路那一头的声音。
“还在加班?”
“嗯——累死了。”不自觉竟然带上了小小的撒娇,莫非听到那头洛君平压抑的笑声,面上微微的烧,有些赌气,“有话快说,没事我挂了!”
“……我在你家楼下,等了一个多小时,原想……谁知你竟老不回来,只好打电话——莫非,今晚暂且放弃加班,可好?等你。”
莫非呆了一秒钟,恍惚想起来,自那次婚礼后两人一个礼拜来竟未见过面,一方面是临近月末,手头工作量猛增;另一方面却是很难说……莫非,有点别扭。韩天成意料之外的出现让他措手不及,更让他在意的是——在洛君平的面前还是头次表现那么狼狈。虽然洛君平的反应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温和,但是,莫非忐忑不安。于是有意无意的,别扭的孩子推脱着对方相聚的要求。
这次,好像再无可推了。况且莫非还不至于真那么没出息。利落的把手上文件夹一合,关掉笔记本,一边回答道:“现在就下班,大约三十分钟到,你大概还可以看掉一个合同细则。”
“呵,路上当心,别又站到路中间打车。”
“知道了!真是……”忍不住,嘴角轻轻向上弯起。
远远的,莫非就看到公寓楼下花坛边那部熟悉的深蓝色车子,车门上闲闲倚着一个修长的白色身影。莫非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可以把白衬衫穿得如此好看,大气从容,偏又从骨子里渗出一股子清贵,简直无处不妥帖。洛君平已经发现他,站直了身子准备走过来。抿嘴一笑,莫非迎上前去。
“吃过饭没有?”莫非轻轻问他,心知多半没有。
果然——“还没,估计你也一样。”洛君平笑得很欢。
莫非转身:“先找地方解决肠胃需求,再进入下一个议题。”
“我带了cheese蛋糕过来,还有一瓶干红,是87年份的加百内索维农——若不介意,我们可否上去?”洛君平坚持着。
莫非有些诧异的看他一眼,然后淡淡一笑,顺从的朝电梯方向走去。
莫非租的是小户型的高层单身公寓,业主干脆从宜家把样版屋整个搬来,省力省心。洛君平把手上西点盒子与红酒瓶往原木小方桌上轻轻放下,然后深深着看着从洗手间出来的莫非,后者明显洗过脸,连发梢都湿漉漉的,水滴从眼角眉梢轻快滑动。莫非抬手随意一撩额前乱发,除去领带束缚又解开两粒扣子的领子里隐约露出一点锁骨,不自觉中竟是无法言说的性感风情。
偷偷的,洛君平嘴角有点邪气的歪起。 自 由 自 在
大约是在自己地盘的缘故,莫非非常放松。随手掀开盒子,顾不得细看,抓起一块蛋糕就是一口,果然饿坏了。洛君平有些懊恼的低低呻吟一声,然后颇有些幽怨的看着他,依旧不作声。
“你不饿么?”三口两口蛋糕下肚,莫非意犹未尽的看看剩下的那块,随口道:“cheese味很正哦——咦,‘WILL U’——will u什么?”有些楞的抬头,正好对上洛君平已经出离郁闷的脸,后者努力微笑着,咬牙切齿:“莫非,你把‘MARRY ME’吃下去了——我可否视作变相应允?”
呆滞几秒钟,莫非竟然有些结巴:“好……好冷的……笑话,一点……一点都不好……不好笑。”
洛君平伸出手指,轻轻抹去他嘴角蛋糕碎屑,微笑着柔声道:“莫非,我在向你求婚。”言毕,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墨绿色丝绒盒子,小心的打开,现出里面一式两只铂金指环,简单的一圈,戒围上是干净的几何图案,内侧细细刻着二人名字缩写,无比精致。
莫非突然大脑一片空白,言词自发而出:“呵呵,愚人节还差半年,阁下彩排不嫌太早?”
洛君平不答话,只一味看着他。
莫非有些尴尬的笑:“哈,焉知那块蛋糕上不是写着‘PAY THE CHECK’——反正已然拆解入腹,毁尸灭迹,怎么说都由你。”
洛君平轻轻纠起眉:“莫非——”
“我们都是男人……”莫非偏过头,神色终于浮上几分仓惶。
“这对我们并不构成问题,莫非,你比我清楚。”洛君平淡淡微笑,胸有成竹。
“有些事,我不想再来一次。洛君平,你又何苦相逼。”莫非倔强的扬起下巴,可是微微哆嗦的唇和憔怆到迷离的深栗色眼眸让洛君平感觉胸口仿佛被死命剜了一刀,狠狠辣辣的疼,几乎窒息。他冲动的用力将那桀然却凄惶的小兽紧紧抱到怀里,手上盒子掉落地上,指环叮当滚动。贪婪的嗅着那人干净的体香,洛君平满心的不忍与自责:“是我的错——莫非,是我不该……那天晚上你把我吓坏了,一心想着怎么才可以给你安全感,结果竟然想出这样最极端的法子……是我不对,宝贝……”
方才还在挣扎的莫非突然安静下来,慢慢的,那个身体开始轻轻颤抖,许久,洛君平听到一声细微的抽搐,然后便是真正的号啕大哭。
声嘶力竭,哽咽难言。最标准的、成年男人再无法隐忍后彻底的发泄。
洛君平静静立在那里,任莫非在肩头肆意倾泻,莫非紧扣到几乎痉挛的十指深深扣进他的身体,非常疼痛,可是,他只是静静立在那里,眼里写满疼惜不忍,偶尔轻拍着莫非颤抖的背心……
9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我们终于能够在一起,多好。
——题记
破天荒的,莫非上班迟到了。
进办公室,面上竟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于是干脆一脸漠然,下属习惯性的堆起笑容:“老板早啊!”登时发楞,半秒钟后脸上不可抑制的泛滥起一层嫣红,无比尴尬,微微垂下头,似无措的孩子,咕哝一句“早……”,眼波斜斜,神态间竟是说不出的新鲜妩媚,看得对方半张着嘴楞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
急急躲入自家天地,习惯性的坐下,霎时纠起眉,低低呼痛,终于忍不住恨恨出声:“洛君平……”
面上,已然红艳欲滴。自 由 自 在
小心的重新坐好,掏出笔记本打开,却发现一个个字母都在飘,渐渐拼凑成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懊恼的小声呻吟一声,莫非抓乱头发。
不行,上班时间,不能分神!闭上眼,深呼吸,慢慢平复面上红潮,突然想起十分钟前楼下车内那人欲言又止担心的样子,他说:“你……要不要请假……”弄得自己脸上简直要滴出血来!狠狠瞪他一眼,义无返顾下车,还故意大步疾走——越活越像孩子,真是丢脸。
正一团糟,案头电话惊醒梦中人。
“莫先生,十点约了罗德公关的Chris Liu,对方现在已经到了,是否开始?”
“……现在几点?”
助理楞了楞,然后很快答道:“九点五十六分。”
“OK,请她去小会议室,我马上过来。”
“好的。”
“Johnson——”莫非抢在助理挂断前急急问道,“罗德的那份计划书放在哪里?”
那边呆了一秒,然后说:“你桌子上那个灰色文件夹里面就是。”
“谢谢。”莫非苦笑,今天丢脸算是丢到家了。
闭上眼,做个深呼吸,开始正常工作。
营营役役,又是一天。
忙忙碌碌到六点,手机响起,随手抓过来,也不看来电号码就接通:“你好,莫非。”
那头传来洛君平舒服的男中音,隐隐带着温和笑意:“莫非,有没有累到?来接你下班可好?”
好容易屏了一天的某人顿时几乎破功,抿紧薄唇,正想着该怎么回他,冷不防Richard推门进来:“老板——啊,sorry!”
莫非赶紧对洛君平说声“稍等”,一边掩住听筒一边对那冒失鬼笑笑:“What’s up?”
“呃,今天罗伊生日,大家商量着去钱柜包场,老板你去不去啊?”
“是么?那当然算我一个。”莫非笑容愉快,注意力重新转移到手机,“不好意思,今晚有聚会。”表情像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Richard轻轻带上门出去。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在钱柜包下一个大间,点上满桌饮料零食,正中央一个硕大蛋糕,巧克力裱出“Happy Birthday to Celina”字样,气氛热烈,鬼哭狼嚎。
罗伊还是白天的OL装束,不过稍稍补妆,情知众人旨在放松找乐,否则就算人缘再好,谁管你一个小职员生不生日?例行的一套仪式走过场,满脸灿烂笑容,忙不迭切开蛋糕,刹那犹豫后还是将第一块小心捧到莫非手中,有人嬉笑揶揄:“这时候还要拍马屁,Celina你太太太会做人了!”
罗伊头也不抬,反手抹他一脸奶油,对方登时傻在那里,整个包厢死寂一秒,然后轰然爆出狂笑,口哨声四起。罗伊故作矜持的微笑着对四周点头示意,众人更是笑的前仰后合,一时竟连唱歌的声音都被盖住了,握着话筒的Linda扁扁嘴,突然大喝出声:“我——要——唱——歌!”
所有人条件反射捂住耳朵,然后纷纷投以杀人眼神。如愿以偿引来全部注意力,Linda下巴扬的高高,开始投入演出,下面嘘声一片……
乱成一团。自 由 自 在
Richard偷偷挤到莫非身边,小声道:“老板,你看罗伊那个样子……会不会有事啊?”莫非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她的喝法豪爽的不象话,来者不拒,仰脖就是一罐,很快面前就堆起空啤酒罐子。旁人见她能喝,愈发起劲劝酒,竟是有车轮战的迹象。看着那张腮红也掩不住苍白的脸,脸上灿烂到不真实的笑容,还有越来越亮的眼睛,Richard忍不住起身干预:“一个女孩子,他们竟想灌醉她?”旁边伸出一双手拖住他:“放心,小姑娘酒量好着呢!上回在康桥半岛,一人四瓶红酒,硬是让电视台广告部那个张主任都甘拜下风——如今不过几罐啤酒,能有多少分量?你要心疼,散场后充个护花使者也就罢了,何苦此刻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