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莫离

作者:莫离  录入:12-10

“没关系,我也刚到不久。”洛君平淡淡一笑,看着他额头微微泛出细密的汗珠,知道他确是一路赶来,不由掏出手帕,含笑递上前。
莫非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衡量,然后微笑着接过来,是Burbbery干净的格子图案,隐隐散发出古龙水的清香。随手擦了擦额头,笑道:“谢了。”人家落落大方,自己又何必小家子气。
洛君平眼中诧异倏忽而逝,随之上来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快意。

他没有想到,莫非竟会主动约他。放下电话,他足足呆了两分钟,然后笑意开始止不住的自嘴角向眼角眉梢扩散。随手按下通话键:“Cindy,告诉大家最近辛苦了,本月奖金每人增加30个percent,下班后去钱柜——帐单归我。”
外面轰然爆出一阵欢呼,洛君平立时上马本世纪最得人心boss榜单头名。

“喝点什么?”洛君平饮一口手中的威士忌加冰,伸手招来waiter。
“Cosmopolitan!”莫非道。
天南地北,尽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有心起来,两个人都是推太极好手,从股票走势到政治时局,从科技环保到自助旅游,从王尔德到余光中,话题来来去去,只是不得入港。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莫非谈吐依然清淡有礼,简短中肯,只是,不经意间开始锋芒流露,偶尔一抬眼,深栗色眼睛里有桀骜的光闪烁,下巴挑衅搬微微扬起,像某种骄傲的小兽,渐渐放开爪子。洛君平眼底笑意越来越浓。
“抱歉,我去下洗手间。”莫非微笑道。
洛君平做一个请便的手势。
不久他就回来了,微皱着眉。
“怎么了?”洛君平看到他湿淋淋的双手,低声询问。
踌躇了一下,莫非还是答道:“洗手时候不小心把手表弄湿了,它的烘干机又坏了。”
“擦一下吧。”还是那块手帕。
稍稍犹豫,莫非接过来,小心翼翼的,轻轻擦拭淋漓水迹。
表带被推动的瞬间,洛君平眉心剧烈跳了跳——伤痕!天!
虽然多年的修为让他立刻收回视线,并且迅速调整脸色,可是,晚了,莫非已然看到他脸部的扭曲。眼里的温度霎时降到冰点,莫非又回到那个冷淡有礼的莫非。
他轻轻转动褐色的表带,视线定向未知的一点,嘴角扯开斯文的微笑:“洛先生受惊了。”
洛君平突然有冲动揍人。 自 由 自 在
“很晚了,还要回去赶一份计划书,洛先生请便。”莫非掏出皮夹,往杯子下压了两张一百,准备走人。
“我送你。”洛君平眉头轻轻纠起,但是语气平静。
“不用麻烦了,这里叫车很方便。”莫非客气而疏离。
“我送你。”洛君平的眼睛黑的深不可测,隐隐有危险的味道散发。
莫非楞了一下,看着他的脸,终于让步:“那么,有劳。”

洛君平车开的依然极稳,只是,一路无话。
彼此都刻意沉默着,车内小小一方空间压抑逼仄到不能呼吸。洛君平打开车窗,一阵冷风呼啸着灌入。
莫非身体绷的紧紧的,面无表情,似一座花岗岩雕像。
洛君平猛地踩下刹车,两人在巨大的惯性下往前猛然一扑,然后被安全带牢牢束缚在原地。
终于,保持着这个看向前的姿势,洛君平轻声说:“莫非,你要知道,这世上,没有谁是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
身旁的莫非仍然一动不动,只是,长长的眼睫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
并不看他,洛君平自顾自说:“在西方有一句话——No man nor woman is worth your tears,and the one who is,won’t make you cry——莫非,眼泪尚且如此,何况伤痕?”
莫非只是怔怔坐着,可是他的身体开始细微的哆嗦。
“莫非,看着我!”洛君平声音里有不容抗拒的霸气。
没有反应。 自 由 自 在
“看着我!”洛君平难得的声音里带出怒意,一把扳过他的头,“我要你看着我!”
莫非用力挣扎,仓乱中一拳砸上洛君平下颚,分量十足。
洛君平只觉下颚骨一阵剧痛,上下牙床撞的辣辣作痛,舌尖更是不小心被咬到,激痛过后口腔里开始弥漫淡淡的血腥气。他血液里的激烈因子终于被激发出来,低喝一声,手上加力,将那暴戾的小兽死死圈住,然后不由分说的重重吻上去!
莫非反抗的很厉害,洛君平几乎要制不住他,两个人都用力、再用力,到后来仿佛忘记了初衷,变成纯粹的力量的对决。他的唇搜索着他的,莫非先是拼命闪躲,后来开始反攻,他开始试图掌握主动,他主动抓上他的头发,将他的头拉向自己,用很暴力的方式吻下去。洛君平并不肯放弃主导权,于是更加悍然。已经不是接吻,而是两只被激起的兽在撕咬、在咆哮,在殊死搏斗。手指死死扣紧对方的头与身体,骨节迸出,双唇一次又一次激烈冲撞,牙床生疼,撞破了牙龈,撕咬,咬破唇瓣,血腥气在彼此口舌间纠缠,舌如蛇信,翻转搅动,眩晕。
不约而同松开手,各自瘫倒座位上,闭着眼大口大口呼吸。
“我是洛君平。”他低低宣告,彪悍霸道的口吻,不容置疑。
“我知道。”喃喃。
“我是洛君平。”
“我知道。”
……
“洛君平?”
“我在。”
“洛君平。”
“我在。”
“洛君平……”
“我在。”
……
车子重新发动,平稳依旧,沉默依旧,只是,气氛全然不同。有些尴尬,有些微妙,有些不羁……还有些甜蜜——这是洛君平的感觉。他随手拿了一片CD塞进去,按下键,是黄耀明魅惑妖娆的声线——
“我也许不懂何谓爱 但我很清楚恨与悲
唯独有你 让心继续的痛 这便是爱吧 我便能继续 爱到死
一切苦恼都原为你 一切伤痛不留余地
莫太早取笑我这心理 应知根本你欢喜 自 由 自 在
茫茫苍天赤地 能用甚麽取代你 让我破除这诅咒 爱到死 ……”
洛君平轻声哼着:“茫茫苍天赤地 能用甚麽取代你……”
他没有看到,莫非激烈过后倦极的脸上现出苍凉的神色。
这首歌的名字,叫做《爱到死》。
下意识的转动起左腕宽阔的表带,莫非仔细感觉着那摩擦的触感,然后慢慢侧过脸来,看着身旁正专心开车的男人,微微颤抖的,小声的,试探的呼唤他:“洛君平?”
洛君平转过头,给他一个非常温柔的笑容:“我在。”

深蓝色别克静静停在公寓楼下,可是,谁都没有下车的迹象。
深夜,人迹寥寥,洛君平关掉所有车灯,两人在黑暗中静静坐着,远处欧式路灯有些许淡桔红色的光斑波及过来,恰到好处勾勒出莫非精致的轮廓。洛君平看着他,眼底有掩不去的疼惜,终于,他轻轻揽过他的肩,非常小心的,慢慢吻下去。完全不同于之前的激烈悍然,这是个轻柔的,羽毛般柔和的吻,仿佛对待最脆弱的琉璃娃娃,又仿佛是在碰触最娇嫩的丝绸,洛君平生平第一次如此小心翼翼,忐忑不安,生怕稍一用力就碰坏了他。
莫非这次没有任何挣扎,非常安静乖巧的,闭着眼睛,无声迎合。
渐渐的,轻柔如在云端的吻变成了法式深吻,两人的呼吸开始急促,当莫非大脑中残余的理智向他示警,洛君平已经先一步推开他。靠在真皮座椅上,黑暗中隐约可见手工西装下面胸口起伏,努力平顺着呼吸。莫非稍稍凌乱的喘息,看着这个最后一刻竟然放开自己的男人,眼里闪烁起复杂的光芒。
洛君平下车,替莫非打开车门,俯身轻轻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微笑道:“晚安,莫非。”
“晚安。”看着他的眼睛,莫非嘴角泛起淡淡笑容。

6

我有感激之情,因为我至少找到了你,我们本来也可能像一闪而过的两粒宇宙尘埃一样失之交臂。
——题记

辗转反侧,莫非再度失眠。
唇是肿的,微微有些热辣,隐隐疼痛,而且,非常敏感。他轻轻用指尖一路抚摩过去,柔软的触感,稍稍干燥。
那个人,他吻了自己。
竟然……并不反感。
莫非回想起几个小时前的情形,车子里狭窄的空间,铺天盖地是他的气息,他身上淡淡的男用香水的味道,他西装下纠结的肌肉,他铁箍般的臂膀,他狂热的危险的眼。
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温和斯文。自 由 自 在
自己竟然被激的奋起相搏,现在想来着实讶异。
侧过身,换个姿势,柔软的薄被轻轻发出索落声响。
还有……后来,后来,他的吻。
莫非嘴角微微向上扯起,这个男人,他很会亲吻呢,想来也是多少年修炼出来的罢。真是很舒服的男人,而且,非常聪明,进退拿捏分寸妥帖。莫非懒懒想着,换了其他人,恐怕那种时刻只会想要更进一步,而不是推开自己。
浅笑。
还是睡不着。
伸手摸出枕边手机,翻出通话记录,犹豫了一下,按下通话键。
那边立刻接通,洛君平柔和低沉的声音清清楚楚传过来,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分外清晰:“莫非,怎么了?”
莫非突然脸发烫,觉得自己的举动太幼稚可笑,可是,这时候挂断却更没意思。挣扎了半天,终于不情不愿的说:“……没什么,就是睡不着……”话出口,一只手捂住眼,有点赌气的想——笑吧笑吧,我才不在乎。
并没有他预料中的笑声,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说道:“我也是。”
莫非慢慢把被子拉上一点,刚好盖住下巴,不出声。
“莫非?”那边低声唤他。
“嗯?”
“在想什么?”
“……不知道。”莫非喃喃,“洛君平,失眠的时候一般你都干些什么?”
“阅读。”那边柔声回答,“你呢?”
“那你现在在看什么?”避开他的问题,莫非仿佛随意问道。
“《廊桥遗梦》,”洛君平的声音听来仿若低声耳语,那四个字竟意外的缠绵。他说:“正看到罗伯特给弗朗西丝卡的最后一封信。”
莫非没有看过那部小说,念书的时候他就对这种文艺腔不感冒,后来工作了就更不用提。
那一头洛君平开始用他好听的声音慢慢轻声读出来——
“……我不喜欢自怨自艾,我不是这种人。而且大多数时候我不是这种感觉。相反,我有感激之情,因为我至少找到了你。我们本来也可能像一闪而过的两粒宇宙尘埃一样失之交臂。
上帝,或是宇宙,或是不管他什么,总之那平衡与秩序的大系统是不承认地球上的时间的。对宇宙来说,四天和四光年没有什么区别。我努力记住这一点。
但是我毕竟是一个男人。所有我能祭起的一切哲学推理都不能阻止我要你,每天,每时,每刻,在我头脑深处是时间的悲号,那永不能与你相聚的时间。
我爱你,深深的,全身心的爱你,直到永远。”
手机里有细微的沙沙的杂音,间和着莫非逐渐规律的呼吸声。洛君平眼底泛起温柔的光,轻轻的对着手机说道:“Good night,莫非。”
一夜好眠。

莫非第二天醒来时候发现自己还保持着那个握手机的姿势,手机早已没电,这才想起来昨晚的事情,微微红了脸,真是的,自己竟然就那样睡着了——不过昨晚那个人的声音实在太柔和,一点一点的就把人往黑甜香里牵引……晃晃头,该醒了!打点精神还要上班!
洗漱,剃须,镜子里面那个眼角眉梢微微含笑的男人真是自己?
抓起须后水喷两下,那味道俨然分外干净清新。
“没出息。”他摇摇头,给自己下了定语。

“老板早!”
“早!”
一路点头招呼不绝。正待进自家办公室,那头有人报告:“老板,罗伊家里打电话来,说是她身体不舒服,请假一天。”
“罗伊?不舒服?怎么回事?”莫非扬起眉。
“不太清楚,昨天还好好的……”自 由 自 在
“好像听她说过昨天约了悦华数码广场的王经理请吃饭,不会是……”
大办公室登时鼎沸起来。悦华数码是罗氏近来死啃不下一块硬骨头,偏他家又是新开张零售业巨鳄,市场潜力惊人。那个王胖子卡的太厉害,价钱至今没能谈拢,饶是莫非出尽百宝终是久攻不下,倒是同行的女职员被那双眯眯色眼吃了不少冰激凌。莫非脸色沉沉,眉头紧皱——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但愿没出什么事才好。
心下烦躁,冲着满室喧哗喝道:“聊够了没有?都不用做事了?”
众人立时噤声。
莫非转过头吩咐助理:“查一下罗伊家中地址给我。”

五点,准时下班。莫非匆匆走人,口袋里是那张写着地址的字条。
他一直挺喜欢这个小师妹的,好胜,倔强,笑容耀眼,聪明活泼。罗伊是部门的宝贝,甚至连最难相处的那个快四十岁的出纳阿姨见了她都一直笑眯眯的。
莫非想着,是不是一踏上社会便事事顺遂,以至这个孩子不知人间险恶?
不谙世事——这是当年某个人苦笑着给自己下的评语。
真是……怎么会想到独自约王胖子吃饭的!
快步走出电梯门,远远看到大堂里沙发上一个男人正悠然闲坐,随手翻动一旁的财经杂志。
莫非突然有一种安定的感觉。只是看着他在那里,就一扫满心焦躁。
凛然一惊——什么时候,这个人已经对自己有了这样大的影响?
还是走过去,淡然开场:“你怎么会在这里?”自 由 自 在
洛君平放下杂志,抬头对他微笑,那一瞬间俊美逼人:“可以一起吃晚饭么?我在CJW定了位子,那里的大厨手艺极好,还有,晚上那里有上海最好的夜景。”
“今天恐怕不行,”莫非看着他眼里微微露出的失望神情,有些不忍,可还是说,“我要去看一个下属……抱歉。”
洛君平总是表现出极佳的教养,斯文的一笑道:“没关系,下次有机会再去好了——对了,我送你吧。”
莫非这次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含笑点头:“好的,谢谢。”

罗家乃老式公房,洛君平车子绕了好几个弯方才得入,十分辛苦。停车,洛君平看看一旁莫非和他手里的水果礼盒,摇头笑道:“这哪是boss看望下属?分明……”聪明的及时收口,还是惹来莫非一记冰眼。
松开安全带,莫非下车,又回头弯腰,有点歉意的说:“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害你吃不成大餐,还要这般麻烦——下次我请吃饭,权当补偿。”
洛君平微笑着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快点上去。
浅笑转身,莫非径直走向那还是水泥地面的老旧的楼梯。

正是下班放学归家高峰辰光,莫非杂在一群中年人小孩子中间,那四处射来赤裸裸不加掩饰的打量目光让他颇为尴尬。好容易爬到四楼,认准门牌号,习惯性的低头看看自己仪容是否整洁,然后按下门铃,半天没反应,正思量是否主人不在家,身后有中年阿姨好心提醒:“你用力敲门——这楼里的门铃没几个是好的!”
“谢谢。”莫非露齿一笑,当下依言屈起两指轻轻扣门。身后阿姨犹自不肯离去,自顾自发问:“你是来找罗伊的吧?哎,这栋楼里头就属罗家姆妈会教女儿——又聪明,又懂事,念书念到名牌大学,进大公司……”
正在莫非尴尬的当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五十来岁衣着朴素的妇女疑惑的打量他一眼:“你是……”
“请问,罗伊是住这里么?我是她公司同事,听说她不舒服,顺路来看看她。”莫非礼貌的微笑。
对方立刻笑容满面:“是是是!请进请进!”
接过礼物,笑言何必破费,端茶让座,热情非常,又道:“请坐,我去叫伊伊出来。”
“老板,你怎么会来的?”那厢突然传来惊喜叫声,莫非转过头一看,小丫头穿着家常碎花棉布睡衣,揉揉眼睛仿佛不敢相信的样子,又开心的大叫一声:“老板——师兄——哈!”又对母亲介绍:“妈妈,这是我们莫经理,也是我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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