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回忆（短篇合集）————月曼

".........我想出去......."
声音还是虚弱小声，男人又重复了一次。

他搓揉男人宽大却只剩下骨头的手。
".......外面会让你病得更厉害.........."
现在的男人已经只适合躺在床上。他不允许他出去房子的外面，破坏自己的静养。

男人不再说话了，却将自己的手抽出他双手的范围，不打算让他再触碰。虚弱的身体，这麽明显的抵抗他怎麽会不了解？

"......好好好，我带你出去......"
他亲吻男人变得细瘦的脖子，妥协的说。

*************

他抱著男人，缓步走在乡村的道路上。
不敢走得太快，那一震一癫的举动怕伤到懐里的人。

温暖的风吹过，带来青草的味道，湿润且清爽。
耀眼的阳光散开，成一片金黄。
多麽美丽的天气，晴朗的难得一见。

每个人都喜欢这样的天气，现在他的脸却越来越难看。因为细弱的男人的脸也越来越苍白。
风虽然温暖，却强劲的让男人感到寒冷。耀眼的阳光却只是会让男人晕眩昏倒。还有空气中被吹起的灰尘，不乾净的程度。
他真的很担心。

但他还是继续往前走。他不想惹等一下懐中人生气，那会使他身体快速恶化。

他来到一个草原。草很高，形成柔软的靠垫。
他轻轻的把男人放了下来。

原本睡著的他醒了过来，动动睫毛。
他低头亲吻白皙的额头，微笑欢迎。

".........我们在哪？"
男人怔怔看著他的脸，然後问。
"我们在你喜欢的草原上。"
他让男人靠在自己的肩膀，手环住男人的腰。

男人眨眨眼，看到眼前广阔的草原。
风吹抚过，扬起的一波波柔软的弧线，还有沙沙沙的青草声。
男人笑了。

"............好美............"
男人喃喃自语。
"..........对，好美.........."
他凝视著瘦弱的脸，拨开顽皮的风吹乱的银白头发。
他跟著也笑了，觉得很美。

他继续搓揉男人冰冷的手，把被掀起的外套再度团团包围男人的身体，不留一点细缝。
原本大小合适的衣服不再合身，被冰冷的空气给窜了进去。

"...........我很重吧..........."
男人突然转过头问，脸上还带著温柔的笑。
"......好险，我还满强壮。"
他也笑笑，手忙著包紧他。

重？他还怕眼前的人会被风给吹走了。

".........是谁在说话？"
男人突然抬起头，看著天空。

".......那不是谁在说话，那是雷声。"
他忧心的皱眉头，缓慢抱起男人。
"我们必须要走，快下雨了。"

男人的一点挣扎他不打算理会。不管怎样，必须赶快回去。
他尽量加快脚步，上半身努力不惊动再度昏睡的人，向家的方向走去。

**************

他的动作还是太慢，半路上雨就下了起来，好大。
尽量用身体挡住大雨，男人的身体还是沾到了水。那没温度的冰冷显得更低。

他赶快用好热水，脱去男人潮湿的衣服，轻放他在浴缸里。
为了方便，他也脱去了外套。

拿起柔软的毛巾，他轻柔的擦拭男人的身体。不敢有一丝用力。
温热的水，扬著蒸气，男人的脸却没有该有的红潮，还是苍白。

看著这样的人，他感到巨大的悲伤。
他丢开毛巾，直接用手抚摸那白皙的皮肤。

十年前，他看到的身体不是这样的。

原本还有力的手臂，现在可以被他一手圈住；仍然宽阔温暖的胸膛，却露出细瘦的肋骨；那曾让他赞叹修长的腿，如今却没有再紧紧夹住自己的力道。美丽的脖子现在只有浮起的血管，有魅力的锁骨却更加突出。

他的手抚上安祥的脸，心又更抽痛。
那凹陷的脸颊，乾涩裂开的唇，变得瘦尖的下巴，原本饱满的额头。
他看到那花白的头发，因水的重量而无力的垂荡。
以前还是充满朝气的黑啊。

十年，一个十年就让一个人完全变了样？
他虚弱的原因，是时间，还是疾病？

男人因为温暖的包围而悠悠转醒。他看到在雾气中满头大汗的他。
".....刚刚下雨了，你被淋湿，所以我才带你来洗澡。"他向他解释。

男人看著他，突然笑了。
"...........你穿背心的样子，还是那麽好看..........."
他呆呆看著自己的衣服，也笑了。
".......没办法，穿习惯了。现在还是该不了。"

他已经成了真正的建筑师，不用再做那种体力活了，却还是对以前的打扮情有独锺。

"你的身体很美，肌肉线条很棒。"
男人突然冒出这句话。脸上笑意更深。

他略微一愣，然後大笑。
"谢谢。"

对话，可以过了十年，还是不变。
但人还是不变的吗？

男人脸上的笑突然变得凄凉。
"可惜我已经没有力气画出来了。"

男人勉力抚摸上眼前瞬间一僵的脸。

「那个地方」是什麽地方啊？
没什麽神秘的。
但是没办法，曼是照原剧本搬的，不能更改啊。

*************

男人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
他轻轻抱著他回到床上，盖起被子，不去摇晃他。
凝视著毫无血色的脸，抹去皱起的眉头。

".........古龙水......."
恍惚的声音，像是在叮咛著他。

打开柜子。同样的香水罐子整整齐齐的排著，总共20几瓶。全是空罐。
他拿起还有的其中一个。
那熟悉的触感还有味道，他完全清楚。
那是他当初送给男人的礼物，教导男人成为稳重的绅士的第一步。

那是他常用的牌子，昂贵却好闻，所以成了第一份送给他忘年之友的礼物。

".......我已经习惯用它了，而且我也懒得再去找其他的牌子。"
当他睁大眼睛看到那些香水罐的时候，男人给了他这个解释。

他却只感到心痛。

轻轻在脖子还有手腕撒下，男人一个微笑，沉沉入睡。

他把东西放回柜子，跑出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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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眞的很大，密集的攻击地面，一个一个的水漥出现。
他跪倒在男人喜欢的草原上，放声大哭。

雨水淋湿了他的衣服，他的心却比衣服还要重，还要沉。
雨水滴滴降落，却打不散他眼中的泪，比不上他墬落的速度。

冷吗？他的心比雨还冷。男人的身体比他的心还冷。

十年，整整十年。
他把男人遗忘，埋在自己的记忆十年。他唤醒自己的感情，然後正视它也用了十年。
老天却只给他十天的时间，给他赎罪。

为什麽、为什麽？！
难道这就是处罚，这就是天谴吗？

上天为这段不伦的感情，要尽快的画下句点。
这是不能公开的。不但乱伦，还是同性。

他没有告诉男人，那天他女儿是骗他的。从来没有所谓的孩子，他也没有答应结婚。全是为了要男人自动放弃的骗局。

他的女儿早就知道了所有的事。
在野餐结束的那天晚上，男人的女儿终於对他爆发。
她拿起男人的画大骂他无耻，她含著泪水说他变态，她撕毁一张张的证据叫喊著人渣。她甚至吼叫著要跟男人断绝父女关系。

当时他没说什麽，只是任她发泄。然後拣起所有的碎片，离开。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男人的儿子，他的大学同学解雇了他。

他没有男人的电话，不知道男人的住所。
从此断绝了连络。

他从头开始，找到了工作，断绝与前妻的关系。然後努力赚钱，把儿子扶养长大。

他黏好了所有的图，却只是放在柜子里，永远没有再动它。
那是一段不堪的回忆，如同画的内容一样。

而如今，他要面对了，他想面对了，他愿意面对了。
男人却没有时间，没有力气，接受他的忏悔。

十天，医生说只有十天。
当他在十年後看到男人的第一眼，是男人被判上死刑的时候。
男人的脸上没有悲伤，只是微笑。
然後转过头，看到他的脸，转为惊讶。

「好可惜，你把胡子剔掉了。」男人摸著他没有半点胡渣的下巴，笑著说。见面开头的第一句玩笑话，他却连抬起脸部肌肉的力气都没有。

他放弃了工作，带了不愿意继续待在医院的男人，到了自己的乡村别墅。他只跟自己的儿子联络，叫他不用担心。
然後就独自跟男人一起生活。

他必须当机立断，不能再拖。
他只有十天，只有十天补偿他所欠的十年。

上天只给他十天。上天愿意给他十天。
一天一年，他从来都不知道每个日子是这麽难过，沉重。

他从来没有去算已经过了几天，也不想去知道。
现在每过一秒，自己心里就痛，然後裂开一点，流著鲜血。
那个洞现在越来越大，他的心已经快被挖空了。

当男人死了，自己的心也会跟著死，就不会再痛了。
他知道，而且悲伤地迎接这一天的到来。

他继续哭著。仰起头，乌浊的云层化作雨滴打在他脸上。
跟他的泪融在一起。

那雨，是否也是上天可怜他们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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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椅子上，手上拿著画笔，摆个画布，眼睛盯著床上虚弱的人。
他的手快速的滑动著，一笔一画勾勒出男人身体的线条。

金黄色的阳光现在变成跳动的菊红，白皙的身躯染上美丽的夕阳，男人似乎又变得温暖，带来一点生气。

".........你在干什麽？"
男人睁开眼睛，看著他，微笑。

他画下最後一笔，丢掉画笔，笑嘻嘻的秀出他的作品。
"........你的身体也很美，我在画你。"
他走到床边，侧躺在男人身旁，跟他一起观赏自己的画。

他没有画出男人的虚弱，被疾病缠身的模样。他不想让男人伤心。
画中，是个健康的人。

男人的微笑更大。

"...........我很高兴......."
"我在你心目中，永远都是十年前我们见到的时候，那麽健康。"

他转过头，说：
"我很抱歉，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很温柔很温柔的一句话。
让他刚刚才发泄的泪，又随著这句话，掉了下来。

男人抬起头，吻去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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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手贴在他的脸上，还是那麽冰冰的。
原本饱满，比他还要宽厚温暖的手，如今却瘦骨如柴。骨节都看得一凊二楚。手背上都是一个一个针孔，留下抹不去的痛苦记忆。

他突然痛恨男人的女儿及儿子，可以握住这双手的温暖从小到大。
他突然痛恨自己，在这双手失去温度之前，为什麽不把握？

"...........我们做个约定吧。"他突然说。

"就约在「那个地方」。"
"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你要等我，在「那个地方」，知不知道？"

他低头吻著懐中的男人。额头，脸颊，及令他著迷的唇。
原本柔软的唇。

"我会去「那里的」，只不过比较晚而已。"
他笑著说。

"你一定要等我。"
他继续把男人的手包围起来，搓揉著。

男人脸上有著笑容，闭上眼睛。
那手，却只有冰冷，再也无法温暖起来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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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个结局就知道，又是曼看完电影後抓狂的结果。

这次是俄国的电影，＜MOTHER AND SON＞。也是讲述母亲及儿子的，故事内容也同上。

自从上次看到那部然後写文发泄後，就迷上了这种电影（现在看到有妈妈的都特别兴奋）。没想到这样情节的电影还不少，目前只看了这一部，就又抓狂，把之前的文接下去写。（所以生产出来的是悲剧，不要怪曼啊）

可惜，影展片就是影展片，曼对这部片的印象不高。（都是在拍风景，导演，偷懒也不是这样偷的，又不是国家地理频道）

之前，曼才知道，原来这不是导演的胡思乱想，眞的是有这样的例子存在世界上。

唉..........曼曼不予置评，不支持也不唾弃（自己就支持男男了，怪事看太多）。只能祝愿天下真正的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幸福快乐。

（男人跳出来：阿我们呢？！就把我们整的这麽惨，还玩牛郎织女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