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夏————钱多多

"严书记，朱建国的儿子并不愿意与您的女儿结婚。婚姻大事并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男人倒是好说，但是那女孩子的幸福呢，谁来给她？"
"总之，不会是你。"
严书记笑着起身，眼睛却是冷的：
"我家的丫头前些天确实和我闹过，说不想嫁人。"
"............"
"那丫头一直都很听话，我也知道她没交过男朋友。朱家是出了名的豪富，那小子名声虽然不好，但是人却很聪明，否则也不能当上混混头子。"
"............"
猪头三聪明。这话从严书记口里说出来，却格外的刺人。
我知道他聪明，只是我一厢情愿说他笨，他也笑嘻嘻的应着，什么都不说。
严书记顿了一下，慢慢开口：
"只要我想，当然可以让他从此不再是混混。该放的你就放了吧。"
"严书记！"
"就是周六，上午十点半。你要是想来，我欢迎。"
言外之意，除非赌上前途身家，抱着从此再无翻身可能的觉悟。

出了门已经是一身冷汗。
要犯傻就犯到底吧，不管了。
突然想起今天自打早上开始就没见过朱颜的短信，我掏出手机，给猪头三打了一个电话。
响了很久那边才接，一把陌生的声音：
"您哪位？"
"............朱伯父？"
我愣了一下，然后意识到手机已经落到朱颜他爹手里了。
"你给小颜手机，你还打算干什么，打算破坏小颜的婚礼？"
"没错。"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开诚布公和他直说：
"我就是看不惯他被人强迫着和不喜欢的人结婚，您为什么不替他想想？"
"让他和喜欢的人结婚，你觉得我能娶进家门一个带把的儿媳妇么，嗯？"
"没有商量的余地？"
"有，那就是你放手。"
"放什么手？"
"放开小颜，他聪明有天分，为了你在这城里蹉跎七年，你拿什么还他？"
"谁说的，我何德何能，您高看我了。"
本能的握紧手机，我垂下头，想不到今天能和本城第一的大商人朱建国谈生意，真是难得。
"你想要什么，我给你。"
朱建国不愧是老狐狸，循循善诱引我自己承认与朱颜的奸情。
"什么都不想要。"
我叹了一口气：
"不要以为我穷就可以用钱收买我，"
"穷人有骨气，"朱建国在电话那头冷笑："那名誉呢？你应该不希望自己身败名裂吧。"
"我怎么身败名裂，难道你要说我勾搭你家的儿子？"
"你是在机关混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名声没了你就什么都毁了？"
"那又如何。"
"和你直说无妨，我和严军是各取所需，我要权他要钱。你以为你是谁，能破坏小颜的婚礼吗？"
朱建国的口气变得咄咄逼人，我挠挠头，尽管知道朱建国看不到我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啊，打算和你家小颜私奔，奔到哪里您就管不着啦，我工作什么的都可以不要............大不了我们殉情啊。"
"小兔崽子，你............"
电话那头的老狐狸暴怒。
我轻松的按下红键切断通话：
"对不起，我的手机没电啦............周六见八，朱伯父。"

那头说什么，已经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只可惜了我的那个飞利浦手机，七成新咧，可惜可惜。

这天周五，我给朱颜的手机被他老爸发现，我的请求被严书记拒绝，我与老狐狸的谈判最终破裂。
前路漫漫前途渺茫。
只剩下明天孤注一掷，去破坏猪头三的婚礼。

今天起得很早。
我认真的刮了胡子，穿了件西装，并且准备好了背包到时候逃跑。
朱建国不是好对手，以他的财力来对付我这个"勾搭"了他家宝贝儿子的家伙，必定不会手下留情。不事先打算好退路，下场怎一个惨字了得。
等到了汇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四十了。按照规矩，吉时应该是十点五十八分。
还来得及。
我坐在角落里，等着新郎新娘和主持人出场。

会场渐渐嘈杂起来，我睁开眼睛，发现灯已经熄了。朱颜死气沉沉的站在前面，身旁的新娘低着头，那张脸依稀似曾相识。
还没想起来那张脸孔的主人究竟是谁，眼看着主持人握着麦克风开口要说吉时已到，我蹭的撇开几重阻拦冲上前去：
"我反对！"

坐在台上的两对夫妻，我认得一个朱伯母，一个严书记。
脸色发青的是朱建国，严书记不愧是政客出身，竟然不动声色。
我也豁出去了，直接推了一下眼镜抬头挺胸冲着那二位家长鞠了一躬：
"抱歉打断婚礼，作为新人的老朋友，我必须说一句，他们真的愿意结婚吗？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真的能幸福吗？"
"你有什么资格............"
朱建国坐在椅子上，表情已经开始扭曲。想到他在电话里的颐指气使，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一指那对新人，笑眯眯的回答：
"因为我见不得他们不幸福。"
"你知道后果，凌小迟。"
朱建国站起身来表情凝重，我后退一步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大声说道：
"做父母的，你可以不知道孩子喜欢谁，可以不知道孩子与谁交往，但是你们没权利要求孩子同他不喜欢的人结婚！"

"小迟............"
背后弱弱的传来朱颜的声音。我从没想过他的声音会这么软弱。
我没回头，鼓起勇气向前走了两步，将脸转向严书记：
"对不起，我还是来打乱这场婚礼了。"
"小伙子，你很有勇气。"严书记不动声色的笑道："凌迟，你今天来这儿，没想过你的前途？"
"因为值得。这是两个人的幸福，所以值得。"我深吸了一口气，冲着严书记笑了一下："没有一个父亲不希望儿女幸福，对吗？"
"凌迟，"严书记冲着我微笑，笑容好像是逮到了老鼠的猫："希望你不会为了今天的冲动后悔。"
"应该不会，或许将来会后悔，但是绝对不是现在。"
我回过头，打算看一眼猪头三，结果还没等站稳，一团白影已经扑了过来：
"凌迟！你真来了！"
"............啥？！"
我一下子懵住了，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才算是想起来那天晚上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小丫头。
"严............"z
"严菲。"小丫头在我耳边压低了声音，旋即一手挽住我的脖子："小迟，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那个，我......"
"还不快配合我？"
小丫头咬了一下我的耳朵，我用眼角的余光发现朱颜的脸色已经绿了。小丫头一手拉着裙摆，一手环着我的胳膊，笑得阳光灿烂：
"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想，要是你不来，我就该嫁给那个家伙啦。老爸，对不起，比起朱先生，我更喜欢小迟，真的。"
"..............."y
我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在抽搐。
我知道这是一个充满巧合的故事，这是一个十分刺激的人生，但是也不要这么戏剧化啊............我脆弱的心灵接受不了这么强大的震撼啊............
小丫头见我反应呆滞，伸手在我的腰间掐了一把：
"还不快走？在这儿杵着干吗？"
"啊............？是！"b
也没功夫想太多，我回手搂住小丫头的腰，朝朱建国露出了一丝示威的微笑：
"新娘子我带走了，你家儿子不可能让她幸福，朱伯父，再见了。"
"............"g
朱颜的脸色比他老爸还难看。
我朝他挥了挥手，表示回见，然后抱着穿新娘礼服的小丫头一溜烟跑了。
身后一片混乱，也顾不得什么东南西北，先冲向酒店对面的一家服装店，随手抽了两件衣服递给那小丫头换上，付了钱再次冲出专卖，打了车直奔回家。

原本的打算就是从新娘下手，现在新娘自己扑过来要我带她走，婚礼确实是如愿被破坏得一塌糊涂。
这样子算不算殊途同归？
看着旁边那精灵古怪和前几天见到的柔弱女孩完全不同的丫头，我哭的心都有。
不晓得朱颜怎么样了？
我鬱悶的看着窗外，今天已经用光了我一年份的勇气............打架归打架，这种赤裸裸赌上前途的事情还是头一次做啊。
严菲捅捅我的脑袋，笑嘻嘻的靠在沙发上：
"我说凌迟，你挑衣服的品位不错哎。"
"店里最便宜的特价货，别捧我，受不起。"
我无力的摆了摆手，翻出来一包烟。还没等点上，严小丫头就往我这边蹭了一下：
"哎，我说，你当初怎么想起来见义勇为的啊你。不怕被那歹徒捅了啊？"
"他打不过我。"
我长出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向面前古灵精怪的女孩子：
"我死也想不到你竟然就是他的未婚妻............"
"他什么都没告诉你，对不对？"严小丫头笑了起来："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什么意思。"
"他爸和我爸是老同学，我小时候和他玩过，直到上初中才不在一起玩。之前因为他和一个小辣妹交往，所以朱叔一度打算取消婚约，不过............一个多月以前，他和那个女孩子分手了，从此一直都没有回家。"
小妮子狡猾的笑了：
"你来破坏的，本来不是我的婚礼吧？"
"我有必要和你说这些吗？"
"要是你不和我说那些，我不会有勇气反抗我老爸，要是你不来，我很可能就去和朱颜领结婚证去了。"
小丫头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声音渐渐微弱起来：
"你就没怀疑过他............？明明那么拙劣的谎言............"

我一下子就僵住了。
小丫头笑了：
"喂，如果你娶了我，可以少奋斗二十年哦，小职员。"
"我还是乖乖奋斗去吧............"
回过神来，我耸了耸肩，把严菲往外推：
"我说了朱颜不能给你幸福，我自然也不能。找个好男人好好恋爱，然后嫁他吧，慢走不送，回见。"
"喂！我都说了他骗了你把？他是不是说他不认得我？他骗了你你怎么不生气啊？"
小丫头不依不饶，我卯足了劲儿把她往旁边一推，自己奔外头去：
"那好，你乖乖在这儿呆着别走，有事儿打我手机。"
"你干吗去啊你？"
"找他。"
猪头三骗了我。
他一直在骗我。
不是没有怀疑，只不过一直没有去考虑他话中的疑点。往好了想，可以说他是为了不让我卷进去，可是要是往不好了想呢？
若是他激烈反对，情况会发展到订好酒店只差领结婚证的地步么，真够可笑的。
刚刚一时冲动跑了出来，却不知去哪儿找他。漫无目的的转了一圈，又转回家去了。

严小丫头站在门口，好象笃定我会回来一样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凌迟，你真的不打算娶我？"
"不打算。"
"为什么？我不可爱？我不如朱颜？"
"都不是。"
"那是为什么？"
"一个讨饭的人拿个金饭碗是很危险的............如果他不是丐帮帮主。"我叹了口气，几乎放弃的靠在沙发上："这句话，你明白么。"
"............明白。"
小丫头偏着头，笑了：
"托你的福，我自由了。家父那边，就由我来摆平吧。"
"什么意思？"
"有的话，两边都不能说的，只能让你这个局外人说。但是说了之后两边都全了，要牺牲掉的还是你这局外人。不知道你明不明白？"
小丫头偏着头，一副不知人间疾苦的笑容跟我讲人生大道理。我呆呆看着她，半天才反应过来：
"严菲，你说什么哪？"
"如果我说，你亲我一下，我就帮你摆平那边的事情，你亲不亲？"
"少开玩笑，小丫头就乖乖回家睡午觉吧。"
"切，开不起玩笑的男人，没幽默感。"
小丫头耸耸肩，笑嘻嘻的穿上鞋，笑道：
"婚纱就寄放你家了啊，来日方长！"
我冲她挥了挥手：好走不送。
开不起玩笑的男人............
"我要是生了你的儿子，就取名叫凌小颜！"
"小迟，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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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走的那天，半是玩笑半是真心。他说他爱我，在我记忆里，他从来都是说"我喜欢你"的。可是那天，他说，"我爱你"。
然后我回应他，我喜欢你。
喜欢和爱，我和他一样的执着于这两者之间的差距。

郁闷的一拳砸在茶几上，妈的，明明被人骗的这么惨干嘛还不生气？
或许我的占有欲还没有强烈到想要完全拥有他吧。
或许，我还没有爱上他。
这样想着，积攒了一个多星期的疲劳和压力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我躺在沙发上，思绪渐渐模糊起来.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已经天黑了。
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盖上了个凉被，空气里似乎有熟悉的气味。
我费力的扭过头，朱颜那张欠扁的笑脸在我旁边凑了过来。
"小迟，你醒了？"他笑嘻嘻的，伸出手来摸我的额头："我等你睡醒，等了五个钟头。"
躲开他的手，我看着他，终于奔他的脸上招呼了一拳----
死猪头！你***竟然骗我！

"对不起。"
猪头三坐在我旁边，伸手揉了揉红肿的脸，继续嘿嘿的笑：
"小迟，气消点儿没？"
"直说吧，为什么骗我。"我无力的撑起上半身，只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猪头三，你干吗瞒我那么多事情............"
"我怕你卷进来。"
朱颜把手放在我的脑袋上，凉凉的很舒服。我伸手去摸眼镜，朱颜却按住了我的胳膊：
"小迟，你凭什么为了我做到这一步............你爱我，对不对？"
"谁说我是为了你............我就是为了赌一口气............"
"你爱我，对不对？"
"我是喜欢你没错，"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我皱了皱眉："没爱上就是没爱上，有什么好追问的？"
"你还是............爱女人？"
朱颜的脸色发青，攥得我手腕子生疼。我眯起眼睛，想要看清他的表情：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喜欢你............你呢？你不是说你爱我吗............为什么还骗我？"
"............"
"你要是真想反抗你爸，能让事情发展到席都摆了就差领结婚证的地步............？你要是真不想结婚，干吗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