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苍兰————悠冥炫天[一]

身旁的某人意味深长地笑着："是现在‘更'喜欢对着干才对。"
"算了算了，我管他们去死。陛下怎么说？"
"啊，老爸啊...他还是一样喜欢搞深沉。"
对于拉塞尔那毫无恭敬可言的态度，伊丝特丽眉头皱得更深了。
"对了...法鲁亚派了使者来吧？那个可怜的家伙没被那两个老头子折磨死吧？"
对于话题的突然改变，两人间心照不宣："呵呵，那群老家伙没被他折磨死已经不错了。"
伊丝特丽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这么有能耐啊？难道他长着三只眼睛啊？"
"没有，不过他拥有金色的眼睛就是了。"
"那不是和姐夫一族的吗？"连自己的侄子都长大成人了，她没有理由不知道其中的涵义。
"没错，他们的确是不喜欢抛头露面，但是这个有点不一样...和你姐夫一样不同...不，应该说这个完全不同才是。"
伊丝特丽像看珍惜动物一样盯着略微失神的拉塞尔："我说你，是不是一回宫就暴饮暴食吃坏了脑子啊...讲话这么没条理。"
"总之，我想说的是，那家伙很难对付。"努力忽略掉那话中扎着的刺，拉塞尔干脆明了地说道。虽然两人在某些方面有不共戴天的地方，然而讽刺的却是，两人的谈话一向毫不隐晦。
怎么想象也无法产生一个完整的影像，伊丝特丽终于泄气了："他是个怎样的人？"
"美人。一个让你看一眼就一辈子无法忘却的美人。明明是清灵的气质，像冰一样干净透彻的感觉，但是却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向任何人敞开自己的身体，然而却意外地拥有高傲的灵魂...简直让人无法琢磨那家伙到底想些什么。"
伊丝特丽干脆闭上了眼："我说...外面的伙食真的那么差啊？你回来能吃成这么一副白痴的德性？说话怎么那么混乱？"
被拉塞尔没有温度的绿眸一扫，伊丝特丽立刻识相地闭嘴："他都有些什么光辉业绩，让你的评价这么高。"
"左相和右相公开敌对有他的一分功劳，王宫里的花心萝卜二人组的覆灭有他的倾情参与，就连你这次被急招回来..."
"不会也是因为他的不懈努力吧？"嘴上虽然说的是疑问句，但是那眼神已经明了了一切，"真是伟大，他现在在哪儿？听你的口气不像在牢里的样子。"
"另外一点，他的演技超一流，艺术之都的艺术家都要甘拜下风。有机会你回去问问威尔克叔叔，「路奈」之民是不是天生都有这方面的秉赋。"
伊丝特丽忽然奸笑着上下打量着他："不会吧...凭你的势力，到现在还让他逍遥自在？"
"没有证据，完全抓不到他的一点把柄。"拉塞尔苦笑，心情也真的是如笑容一般苦涩。自从接任了那个职位以来，他也是头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对手，比眼前的这个棘手几百倍。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能更激起他的斗志！并非为了什么无聊的国家大义抑或是为了什么人，有值得挑战的生活日子才有趣啊。
"他这么做的目的，自从和狄雷因的关系紧张起来后我便有些明白了。他在创造掌握主动权的一切机会，你现在回来了，那么对他而言就离目标近了一步，同时下一步滞留在法鲁亚境内的那些家伙马上就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主动退兵吗..."伊丝特丽细细整理着脑海中所拥有的一切情报，"的确，处于弱势的法鲁亚也只有在谈判席上才能够有点发言的机会了。让我们主动退步...那么就必须让我们内外交困，无暇再分身理会那块相对没多大价值的骨头吗？呵，够狠！难怪现在这个季节总是被称为是多事之秋啊。"
终于在帝都一处僻静的角落停下急速的脚步，大清早虽然已经有人开始活动的迹象，但是毕竟少得可怜。
"左相和右相向来暗中不和，而我们尊敬的右相大人又恰巧是个死脑筋的正直人士，他只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事情，所以这一点对他而言极其容易利用，而偏偏右相的儿子特雷亚·契亚斯又是那副德性，真是恰到好处地撒了一把盐。"
拉塞尔压低声音说完，面无表情地看着陷入沉思的伊丝特丽。
一直没有动静的人终于抬起头："陛下...陛下他不可能不知道吧..."
拉塞尔嘲讽地撇撇嘴，五指抚过金灿灿的头发："他是那个人的孩子。"
伊丝特丽倒吸了一口气，神情痛苦地将头撇向一边，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已经深深扎痛了她的心。
她知道那个人是谁，也知道那个人对她所敬爱的他而言是怎样一个存在。所以惟有痛苦，为他长久的无法忘怀而痛苦。
"...所以...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像局外人一样...看着这一切吗..."
没有回答的声音，空气一片寂静，对她而言，早晨的空气简直是刺骨的寒冷...
"放弃吧，你绝对没有机会的。无论你怎么努力，对他而言你始终只是部下而已。"冰冷的话语，伴随着冰冷的空气毫不留情地再度扎进了伤口。
伊丝特丽带着绝望与愤恨狠狠地瞪着那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的男人，原本美丽的容貌此刻扭曲在一起。
"所有孩子中，陛下最喜欢你...他说你在某些方面是和他最相似的一个...我原本无法理解，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你们的残酷完全是一模一样！"
撕声力竭地吼着，伊丝特丽无法自制着从眼框中不断涌出的泪水，转身呜噎着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残酷吗..."背脊靠着石墙慢慢地下滑，身体最终坐在冰凉的石砖上，"又不是...我喜欢这样..."
似乎是想说给谁听，似乎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最终谁都没有注意到。

-------------------------
枕边发尽千般愿,要休待到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不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第 21 章
伊丝特丽·麦斐斯回来了。
希奥特鲁独自倚着倾斜的塔顶，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陪伴下，静静地看着远处地面上的三人一龙。
微笑着对上那忽然抬头看来，眼中闪着讶异之色的龙族少年，只是那仍然还很年轻的红龙无法像他一样平静。
目光再转，对于那和自己拥有同一个祖先的男人，希奥特鲁更多的是一股怀念的心情。不是不知道「路奈」之民在「伽鲁威尔」隐居的场所，只是自己没有勇气去见一见他们。有太多的理由，因此他选择了沉默。如果不是在费伊帝国，如果不是现在这样一种形势，他还真想和那可以称得是上远亲的男人好好交流一下。不过现实看来，这也已经是一种奢望了。
注视着各人的散去，希奥特鲁也随即消失在晨光中。既然她已经按照自己的计划回来了，那么下一步...
"真是--无聊的没话说！！"
王宫的林荫道上，响彻云霄的吼叫声骤然响起。
"主、主人..."跟随在后的红发少年战战兢兢地小声进言，"别人都在看这里..."
而他的声音，一如往常地被忽视了。
伊丝特丽快步迈进，纠结在一起的眉头，围绕在周身的极低气压都告示着众人不要靠近。
她刚刚从会议中退下，那名义上是在讨论解决此次狄雷因增兵危机的会议，从一开始就已经演变为了左相和右相的辩论大会。靠倒在椅子上哈欠连连地熬了一上午，等眼睛睁开时才发现人已经全跑光了。算了，反正想也知道他们讨论不出什么实质性的结果来。至于那几个人看到自己开会睡着的样子后的变脸绝活，她才不管那么多呢！
尽管这么安慰自己，但是被白白浪费宝贵时间还是让她大感窝火！那群没有紧迫感的家伙！他们知不知道一个上午的时间可以毁灭多少国家啊！还有这么一大堆废纸，印着简直浪费资源嘛！手拿着也好酸...
低着头咒声不断，身后的小龙也只是无可奈何地紧随她小跑着爬上拱桥。等伊丝特丽反应过来前面有人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好痛！"自己并没有被撞飞，只是乱了步伐，由于重心不稳而靠在了桥栏上。而那个被撞的对象，他的运气显然就没有这么好。
揉了揉被撞痛的额头，希奥特鲁内心也暗自为自己的大意而叫苦--早知道就不应该低着头想问题，思考得太深入连警惕心也忘记了...
"十分抱歉..."原以为自己撞到了王宫中的侍女抑或是贵族女性之类的，但是此刻正坐在地上的他抬头的第一眼所见，居然是那英姿飒爽的女将军那瞠目结舌的表情。
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物，仅仅一秒种，那表情便荡然无存。
"您是...法鲁亚的乌鲁尔特阁下吧。"
"是的。久仰您的大名了，麦斐斯将军。"希奥特鲁垂着眼帘恭顺地微笑着。
的确是久仰了，如同斩瓜切菜般利落地率领军队一路从费伊帝国杀到法鲁亚境内的将领级人物，被法鲁亚的老头子和老狐狸称为凶神恶煞的女人，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而伊丝特丽此刻心中也正暗暗冷笑。如果没有那小子事先和她提及他的事情，她还真是难以确认自己是否也会成为被他的外表所蒙蔽的对象之一了。那非人类所能及的美貌暂且不说，光是那柔顺可人的表象就已经能让大片人放松了对他的警惕！
目光不着痕迹地瞥了瞥四周，居然一个随从都没有！陛下难道真的是放任他如此自由地在王宫中大行其道么？他明明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比放一匹饿狼在一群羊里还可怕，他仍然是...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吗...
略惊讶于眼前这位美丽女子瞬间显露的哀愁，希奥特鲁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还是伊丝特丽率先打破了闷局："在这里生活还习惯吗？"
"...非常习惯...因为帝国的诸位从上到下都对我照顾周全。"不知道她为何这么问，但她眼中深藏的玩味计算的光芒他可没有忽略。
"是吗...看来各位大人对您真是偏爱有佳哦，其他人可休想得到这样的优待。"
"承蒙诸位大人的厚爱。"
腼腆地保持着含蓄的笑容，面前的女子也只是笑，点点头随即越过他就要离开。
湖面突然兴起了一阵大风，伊丝特丽仓促地将手中的纸张握紧压在胸前，却还是有几页飞离了掌握。
"糟糕！"
现在正站在湖面的桥上，那些文件会有什么命运，她已经可以预见了。
正想着那缺失的会是哪几页，一个红色的影子已经一跃下桥，湖面上立刻溅起了一个巨大的水花！
"蜜莉亚！这个笨蛋！"
火和水是相互克制的！更何况这下面全是水！
急忙思索着哪里可以解决手里的麻烦东西，另一个人影却紧接着在她眼前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大脑顿时一片空白，等她反应过来，迅速冲到了湖岸边！
手里紧拽着刚才在空中抓到的几张纸，那还是孩子的小龙只感受到体内一阵刺痛！水的力量充满了全身，尽管水是温柔包容生命的一切，但对他而言过多的水无异于是一种折磨！但是他不后悔自己的行为，因为他能为主人做一些事情...
"啊..."
动弹不得地不断下沉，水从口鼻源源不断地猛灌了进来，他一张口，水进入得更急速了！
好难受...虽然不会死，但是好痛苦...
忽然间有被什么东西温柔包裹的感觉，身体的刺痛一下子消失无踪，好舒服...好熟悉的感觉...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
"...白痴的家伙..."好像是主人在骂我...好习惯的声音哦...
"...虽然有些失礼...但我还是要说...龙族在500岁成人后才会离开族群独自生活...他还没到这个年龄...所以...请您不要太苛责他..."是谁...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
主人的声音没有了，而他的意识却稍微恢复了一点。周围只有主人一个人了，他可以感受得到...那个人，已经不再了...苍月...离开了...有一点...想再见他一面...
"这个笨蛋，那种东西理它干嘛..."被水浸湿的身体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少年嘴角艰难地动了一下，安心地陷入了沉眠。
希奥特鲁一离开伊丝特丽的视线，立刻避开来往的人群，将衣服和头发烘干，整理好了仪表，再度出发前往皇帝陛下的御所。
目的不明的征召，但是现在在他人地盘上的希奥特鲁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前往。那个自从第一天见面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交流沟通的人，那个无愧于强者之名的伟大统治者，那个和自己应该算是有着渊源的人...要去见他么，感觉不会有什么好事呢！难道他终于无法忍耐自己的所做所为，终于无法两眼全闭地置身事外了吗...
坚定的目光望着天空，希奥特鲁在衣袖下握紧了双拳--不管他想怎么样，自己绝对不会退让半步！
时间更早一些，此次对法鲁亚作战的随军参谋威尔克·多鲁斯，正在御所接受陛下的召见。
"是的，法鲁亚的几个重要矿区现在正在我军的掌握之下。为了安定当地的人民、稳定他们的生活，我们采取开放矿坑，让他们复工的形式，让以平时的工作量正常地工作，所以占领区的治安和政治形式已经稳定了下来。当地人民对我军也没有太大反感。"
坐在长桌后的男子只是略微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文件，让人根本无法猜测他的内心。
威尔克恭敬地站在房间的中央，等待着陛下的问话。"西部的边境，多是野盗横行的地带。"
"是的，与法鲁亚接壤的地带恰巧是多山的绵延区域，因此十分适合他们的藏匿，而且一些大型的集结团伙又拥有自己的武装力量，要彻底剿灭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所幸此次他们一些小伙人趁乱小规模地给我军带来一些烦扰外并没有太大的危害，而当地最著名，被法鲁亚高额通缉的‘血杀团'并没有动作。"
威尔克此刻嘴上冷静地陈述着，心里却由衷地感慨着：幸亏他们没有动手，否则在地利的条件上他们完全不占优势，并且在实力上，自己也很难做出准确的评价。
"威尔克，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是...请陛下吩咐。"虽然突然间的转换让他感到奇怪，但上级的命令是无法违抗的。
不会吧...从御所退出的威尔克大感头痛，哀叹着自己一回来不但没得轻松，反而要更累了...
如同被震慑般僵直了背脊，威尔克感受到一股让人不自觉敬畏的气息，那是不同于后天产生的感触，而是仿佛已经烙在血液深处，与生俱来的反应！
金色的眼中倒映出了那传闻中让人赞叹欣赏不已的少年的身姿，四目相对，两个古久以前拥有紧密联系的血族第一次有了彼此的交流。
威尔克愣愣地瞪大眼看着那仿佛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少年一步步向自己靠近，说不出一个字来。
"请...代我向长老问候。"擦身而过的瞬间，少年那低沉悦耳的嗓音却清晰地回荡在耳畔。
"...大人..."感受到身边有人在叫自己，威尔克这才回过了神，但那种萦绕心头的奇妙感受却久久不散。
"那位是法鲁亚此次派来的乌鲁尔特阁下...相当漂亮的一个少年，宫里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为他着迷呢！就连帝都的大街小巷都能听到关于他的传闻。不过那少年自小体弱多病，而且人又十分胆小怕事..."
体弱多病，胆小怕事？威尔克蹙着眉陷入了思索，后面的话，他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那份尊贵的仪态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浑然天成的；那气势...也并不是想隐藏就隐藏得了的...那个人，他究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