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苍兰————悠冥炫天[一]

希奥特鲁坐在马车中，表面努力装出的平和却掩盖不了内心的焦躁不安。
--去威尔克那里坐坐吧，现在你正好有可以四处走走转换一下空气的空闲。
昨天那男人温和的目光此刻不断闪现在他的脑海之中，而他当时那一反常态，极其慈祥柔和的笑容更是让希奥特鲁到现在都吓得不轻。
他到底想干什么！翻来覆去想了一个晚上没有得出结论，而现在的脑子更混乱了！
当到达那座位于城郊的纤巧别致的住宅后，希奥特鲁没有任何理由地立刻就喜欢上了这种宁静安详的氛围。远离了王宫的勾心斗角与尔谀我诈，郊外那空灵的气息是他几乎要忘怀的东西了。
心情突然开阔起来，心中对于那个人这么做的理由虽然依旧不解，但是感激的念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聚集成型。
最近几天帝国的高层正忙着处理和南部狄雷因的关系，因此自己也倒确实是突然空闲了下来，既然这样，那么自己也就难得地享受一下吧。
"啊，原来乌鲁尔特阁下也在啊？威尔克叔叔，你究竟是用什么手段将这位稀客拐到自己的家里来的啊？"不陌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正和威尔克先生及他的夫人聊得高兴的希奥特鲁一怔。
"四皇子，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
一身便服的拉塞尔指了指身后黑着脸的某人："是伊丝特丽姐姐把我叫来的。"
--谁叫你来了！我不过说了一声，你跑来干什么！
--我乐意不行吗？
用眼神交流了片刻，拉塞尔颇带玩味地注视着那纤细的背影，猜测着他现在的表情。
"那你们两位也一起坐下吧，今天的茶很不错哦。"温柔美丽的女子差人又添了两把椅子，花园中一下子热闹起来。
"难得阿姨用上了亲自采摘制作的茶，再加上有美人再侧，今天的美味要让人毕生难忘哦。"
"呵呵，四皇子的嘴巴还是一样甜。"
"哼，那家伙也就这么点本事。"
默默地听着周围的一片调笑声，希奥特鲁没有了刚才的活泼，只是低着头不停地喝茶，仿佛要喝穿茶壶似的。
在他的面前，自己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表情和个性来应对他...
他应当知道自己隐藏在表面下的真实面目的，因为他并没有被自己迷惑过...可是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没揭露...这个人，和那个皇帝陛下一样难以搞定...一样，让人猜不透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刚才很活跃呢，现在怎么没声音了？"借着越过他拿东西的瞬间，拉塞尔戏谑地轻声笑道。
低着的脸突然一红，那难堪的表情却让某人更乐了。
说是逞强也好，说是激将也好，什么都好，反正他就是不要看到那家伙一脸奸邪的样子！
看着身旁的希奥特鲁恢复了刚才那自然的样子，金发男子反而安心地笑了--还是这个样子，比较适合你...
"主、主人！它不停地抓我怎么办啊！"哀怨苦楚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希奥特鲁认出那声音是那只红色小龙的，然而当他回过头的时候，却顿时石化在原地。
"笨蛋啊！它抓你当然是因为讨厌你啦！快放下，猫要四处散步的，你怎么能够一直抱着它不放呢！"口头上虽然严厉，但伊丝特丽仍旧是苦笑着念诵着咒语帮那满脸是抓痕的小家伙治疗着伤处。
失去束缚的小猫弓弓身子，继而伸出舌头抬起抓子开始清理脸庞，最后开始了它的悠哉散步之旅。
希奥特鲁整个人绷得比石头还硬，眼中尽现着恐惧之色。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心中的大声呐喊并没有传到猫的耳中，相反，它像是打定主意似的，径直向他一路小跑而来。
不要----
他几乎快要叫出了！一只手快一步，在那只猫扑向他的瞬间将它拦截下来。
"这不是皇姐的猫吗？"拉塞尔将那只毛色鲜亮柔滑的小猫高举在头顶，上下打量后得出了结论。
正忙着治疗的伊丝特丽头也不回："是啊，那是三公主的猫，昨天我登门拜访的时候向她借来消遣的。"
"...消遣啊..."和那只猫大眼对小眼，拉塞尔忽然笑得别具深意，"那我还真要谢谢皇姐呢！"
"无聊的家伙，我借来消遣的，又不是你借来的。"
希奥特鲁此刻正努力平复着刚才的惊吓，完全没有将任何话听到心里，自然也没有发现拉塞尔对上自己的眼神中包涵的惊讶。
第 22 章
窗外月色撩人，淡淡的莹蓝色光辉从漆黑的夜幕洒了下来，仿佛将人间的一切都裹上了一层轻盈的飞纱。
快要满月了...希奥特鲁没有更衣，安静地靠在窗沿上，抬头望着天空那一轮几天后即将浑圆的球体。满月的时候，只有苍月而没有绯月的「伽鲁威尔」世界的夜色会变得湛蓝一片吧...只是到那个时候...
完全没有想要入眠的心绪，哪怕现在已经是杳无人烟的深夜，他也丝毫没有那份倦意。
不如出去走走吧...就此打定主意，希奥特鲁一个跃身，轻而易举地从窗口无声地落在了草地上。身移影动，轻松地避过那些名义上是保护，实际上是监视的守卫，安然地在空无一人惟有夜伏生物出没的林道间缓缓走着。
意外地在湖边发现了像他一样的人，当他终于辨认出那正坐在草地上的背影属于谁，希奥特鲁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快跑。
"真巧啊，您也睡不着吗？"到底是晚了一步，希奥特鲁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认命似地回过身。
"是啊...您也是吗，四皇子？"
黑暗中，那背对着月光的男子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只有那熠熠生辉的墨绿色的双眸，似乎在昭示着他此刻的心情正好得可以。
"不过来一起坐一会儿吗？今晚的月色很美，很适合找个人一起赏月，不过没有酒也没有茶就是了。"
毫不在意他此刻会出现在这里，更加不在意他的身边没有跟随一个人，既然碰上那私自跑出来的人是他，那么两人间原本就无需多加解释。
反正自己也只是出来透透气而已，倒也的确没有要跑的必要，再说，他也不会对自己做什么...这么说服自己的希奥特鲁，难得地顺从了他的邀请。
"再过几天就是满月了。"似乎话里有话的低沉嗓音在月下响起，希奥特鲁心中一怔，那声音继续道："最近的天气不错，到时候月色就更美了。"
"啊...嗯..."希奥特鲁一边含含糊糊地应答着，一边心怀侥幸心理。
他应该不知道吧...他不应该会知道的...
温暖的感觉突然从天而降覆盖在了头顶上，希奥特鲁正要挣扎，但是那罩在身上的力量也同时强硬地加强。
"现在可是深夜哦，你的身体柔弱还穿那么少。"
谁身体"柔弱"啊！不过...正在削弱倒是真的...
虽然自己对外要造成的假象就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但是那家伙他不会不知道自己只是在演戏吧？...还是说...他知道些什么...
十指紧紧拽住那被迫披在身上的外衣，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像做得有点太明显了，一向好强的他不会喜欢在人前示弱吧。拉塞尔注意着身旁的一举一动，轻易地猜到了他那颗小脑袋里现在正在迷惑的问题。
"...谢谢..."
虽然轻得和某种生物振动翅膀的声音一样，但他还是为那份难得的老实而略微失神，随即埋头闷笑。
几乎气结地瞪着拉塞尔那努力压抑却完全没有成效的颤动身躯，希奥特鲁将涨红的脸扭到一边，采取漠视态度，同时为自己刚才的白痴举动做深刻反省。
"呵呵呵...啊哟...胃好痛...抱、抱歉...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哼，是啊，你的确不是故意，你是存心的。
"我突然觉得，你很像一个我认识的人哦。"
"是吗，那还真是在下的荣幸，能有幸和您认识的人拥有相似点。"
眼睛看着天空答话，明显地就是在敷衍了事。
拉塞尔笑盈盈地看着那正在堵气的少年，那双明亮剔透的眼中分明透着孩子般的不满和懊悔。
"不过你和他有一点不一样..."
"那是自然，没有两个人会完全相似，就是双生子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依旧是懒得认真理会他，希奥特鲁表面似乎是认真回答，实际上早已经是不知道神游到哪里了。
静静地凝视着那忽然间有些落寞和感伤的眼睛："你们...用来隐藏自我的方式不一样..."
正在对着月亮想念璃璎和奥菲莉亚的希奥特鲁整个人猛地清醒了过来，转过头一对上那仿佛能够看穿一切的眼睛，他立刻垂下眼避开了那似乎能让自己毫无遁形的目光。
"您在说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下颚突然一痛，希奥特鲁被迫着抬起头与他四目相交。两人的呼吸彼此交缠在一起，太过接近的距离让他难以接受，但是无法挣脱的现实只能让他无奈地在对方的眼中寻找到自己的影子。
略显粗糙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在眼睑处流量不断，仿佛是对什么东西的怀念，希奥特鲁干脆地放弃了挣扎，任凭他想干嘛干嘛，谅他也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充满磁性的嗓音在耳畔轻柔低沉地响起，"知道吗...你和他...眼睛都很老实...什么都藏不住..."
那喷洒在脸上的炽热气息和那优美诱人的声音让他的身体一阵颤动，再度挣扎着想要脱离那强硬的禁锢。
有趣地看着他徒劳无功地抵抗，手上一个用力将他的身体向前带动，希奥特鲁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已经翘开他的唇瓣，迅速滑进了他温润的口腔开始横冲直撞。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现状，迷茫的眼睛立刻转换成羞愤交加，想也不想，右手已经动了起来！
一如初吻的那次，挥出去的手被准确地抓住了。希奥特鲁顿时感到天旋地转，自己已经被扑倒在地，原本扣住下颚的手转为将他的另一只手同样地紧按在草地上，拉塞尔整个人的身体卡进了他被分开的双腿间！
混蛋！你干什么！放开我！
双腿用力地向他身上踢去，然而压在身上的身躯丝毫不受影响，拼命挣扎扭动的身体被更牢固地钳制住，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已经被他吻地头脑发晕，最终无力地瘫软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
再度回神的时候，只见那刚才侵犯自己的家伙此刻正一脸整以闲暇的表情坐在一旁俯视着自己的狼狈！
吃力地坐了起来，希奥特鲁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用尽全力地擦拭着那被吻得红肿的嘴唇，一边愤恨地瞪着那个仿佛没事似的始作蛹者！
"真的很有意思，你们的反应也一样呢。"
看似调笑的话语却如同电流一般击中了头脑混乱的希奥特鲁--不会吧...他说的人是...克里斯...自己的另一个身份...
"别擦了，我只是帮你消消毒而已，再擦下去就要破了。"
一把打掉那只向自己伸过来的魔爪，此刻头脑变得更加混乱的希奥特鲁已经无暇再听什么了！他要离开！他现在就要离开这个人的身边！
目送着那惊惶逃跑的身影，拉塞尔控制不住地牵动着嘴角，将被抛在草地上的外套捡起重新穿回自己的身上。
唇边余留着他的味道，让人熟悉又怀念的滋味...
今晚看来会睡个好觉了。

"我最近倒什么霉啊！为什么总是要碰到你！"伊丝特丽不满地嘀咕着，轻蔑地瞥了一眼走在身边的拉塞尔。
"你以为我想遇到你啊？路只有一条，要不然你可以加速先行，我慢慢走。"今天的他看来心情很好，话里的火药味少了许多。
"切！我干嘛要受这份罪啊！"
"那就请闭嘴，反正下一个路口就要分开。"
细细想了一下，终于发现今天的伊丝特丽哪里不对了："你的蜜莉亚呢？"
缺少了那一直跟随左右的小跟班，难怪今天没有人出来劝说这女人收敛一点。
"蜜莉亚...那小子叛变了！"伊丝特丽咬着牙，一脸的哀怨："一有空闲就往外跑，绝对是背着我和外人搞阴谋！问他他也不回答！今天一早又一声不响地跑得没影了！"
拉塞尔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你如果想知道他叛变到谁那里去了，现在在你正前方五十米外的那位就是。"
一同停下脚步抬眼望去，那身材娇小的少年正一脸高兴地向一个人身上扑过去，显然已经等候多时，而且从那人的表情看来，完全是蜜莉亚的主动出击。
穿着一身白衣的希奥特鲁又惊又喜地顺势拥住他，微笑着蹲下身来和他的身高落在同一高度。
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从那一人一龙的表情看来，那一定是相当愉快的话题。
蜜莉亚忽然从身上掏出什么东西，后退一步，恭敬地跪倒在地，将手中的东西呈现给面前的人。
不仅是拉塞尔和伊丝特丽大为惊讶，就连希奥特鲁也是明显地被他的举动吓到。
拼命摇着头想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但是少年难得的坚持和决意却让希奥特鲁无法撼动他一分！长时间的拉锯战，希奥特鲁最终放弃地苦笑着，双手从他手中接过那闪耀着红色光芒的物品，深深鞠了一躬。
蜜莉亚受宠若惊地跳了起来，希奥特鲁说了些什么，那激动的小家伙立刻安静了下来，才过了几秒钟，他立刻再度蹭到了他的身上，这次似乎没有立刻要下来的打算。
希奥特鲁爱怜地拍了拍他的头，也由着他喜好。
"...龙鳞..."拉塞尔仔细辨认着他手中拿着的物品，最终说道。
龙鳞是很珍贵的物品，除非是龙鳞的主人自愿献出，否则就是杀了一头龙强行扒下一身鳞也毫无用处，因为那些鳞上不具有任何力量。传闻在龙族之间，献上自己的鳞给对方是一种最高的礼节。
"那个死小鬼...怎么没给我几片啊...难道别人从水里捞起他就可以让他扒鳞片了吗？我可是每天给他吃烤得七分熟的牛排诶！"伊丝特丽哀怨道。
"你又不值得他尊敬。"毫不客气地损人，倒是拉塞尔更清楚蜜莉亚这么做的原因。他的身份是一个原因，他救过他又是一个原因，最主要的...还是他的那一份温柔吧...只有在面对它们的时候，他的表情才最接近他的内心。
感受到了来自他人的异样目光，希奥特鲁立刻收敛起笑容，挂在身上的蜜莉亚同时也感受到了什么，立刻跳了下来在一边站好："...主、主人..."有别于刚才那份天真活泼，此刻的少年又恢复了那懦弱的感觉。
伊丝特丽无语，只好哭笑不得："下次乱跑之前先说一声，否则没饭吃。"
"啊，是..."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希奥特鲁，蜜莉亚乖巧地回到了他原本应该在的位置。
希奥特鲁向伊丝特丽行礼问候，在经过拉塞尔身边的时候气氛一阵尴尬，微红着脸紧咬着下唇，迅速点个头立刻仓促离开了。
"我说...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吗？刚才的空气好像诡异得可以，我没看花眼吧？"伊丝特丽明显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你看花眼了。"不再理会身后气得跳脚的女人，拉塞尔心情愉悦地大步离去。
"老爸，你找我？"坐在窗框上敲了几下窗，惹得那拥有极高地位的男子略微皱眉地抬起眼："不要老是从窗户进来，偶尔也试试走门的感觉如何？"
拉塞尔轻笑着从窗口落到了地上，"小心一点嘛！要是被大哥和其他人知道您找过我，他们可是会吃醋的。他们的感觉如何我是无所谓啦，不过我可没有时间跟他们浪费。"
毫不在意自己的四子用如此近乎戏谑的语调和他说话，男人从桌后递给他一对文书："你尽快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