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死了你在魇境中经历的苦难;我怕死了听闻你在遇见我之前经历的苦楚;我怕死了你再去找下一枚舍利将要面临的险境。”
霍潜心中一瑟缩:来了来了。我就知道他绝对会介意舍利的事。幸而白天没跟他说我被毒瞎了,不然接下来几天别想过安生日子。还没有定下他就已经这般担惊受怕,若是真敲定了,他岂不是要日日肝肠寸断以泪洗面。
那时我岂能叫他再受累?可不就是要把舍利的事丢在一边,干巴巴等着师尊的遗物也消散在世间?
我在这边娇妻软枕,养我长大引我修行的人还可能被我害死的人,却在我看不见的角落里冰冷。
仿佛有一盆冷水当头泼下。霍潜有心想装作不经意间把糯糯推开去。谁知对方动作比他快,整个人都软乎乎热烘烘嵌在他怀里,一把抱住了男人的胳膊。这下霍潜又短路,完全招架不能。想不出自然地将人推开的法子,只能任小娇妻又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可我还是想要与你在一起。”
“我舍不下你,现在舍弃你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浩劫了。”温温软软的猫精在他肩窝里蹭,“纵使将来要见你受累,见你受伤,见你疯魔,我也舍不下你。”
“我怕看见你的苦痛。但若叫离开你,还不如叫我现在就去死了吧。”柔软的猫精呢喃着,睡意来袭,“你要是不要我,我还不如现在就去死了。”他絮絮叨叨又蹭蹭脑袋说了几句话,抵不住连日的劳累睡下了。
夜越见深重,霍潜干巴巴睁着眼,耳边全是糯糯平稳的呼吸。
一呼一吸本是再微弱不过的声息,霍潜愣是听了一夜。天将明时他自暴自弃地把早已睡得七仰八叉的糯糯扒拉到自己身边,愤愤地抬起一条腿压住了他不老实蹬被子的脚丫子。
“小祖宗,你这是要弄死我。”霍潜把自己和糯糯包成春卷馅儿,手脚皆缠在一起,恨恨地在他肩头咬了一口以示回敬,心中高举白旗,“我哪里是你的对手,我哪里舍得下你,我……早晚要死在你手里。”
第40章 比花
糯糯大概是猫咪之中比较皮糙肉厚的, 被咬了一口也没有感觉。早上起来依旧活蹦乱跳, 就是在喝鱼片粥时纳闷地嘀咕了两句:“怎么肩膀上有点酸。”他也是比较心宽的,清早发现自己双腿被霍潜压着时也没觉得和昨晚入睡姿势有什么不一样, 反而心虚地溜下床, 暗自抚胸庆幸:还好我先醒。要是他先醒,我准被他赶下床。
霍潜追上来,用十分之正经的表情别别扭扭给他系披风的结并嘱咐别受凉时,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一门心思犯花痴:哎呀阿娇弯了腰还是这么俊挺,啧啧啧这小腰, 啧啧啧这小手。
他就是这样一只猫精, 给他一个失眠的深夜,他能多愁善感把人搅得一夜无眠。等这夜过去了,他又活力满满, 敢于直视一动不动的追夫进度条, 并不耻于正视自己是个“癞蛤/蟆吃不到天鹅肉”的破落倒灶户。
没有怨言, 不爱记仇, 一往无前。
时不时动点破皮破落户面对看得见吃不着的美人的小色心。
霍潜给他夹下粥用的小咸菜,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只在对方颇有些蒙圈的目光中倏一下站起,用“我了解我明白”的目光给霍潜也盛了一大碗,并在他耳边说悄悄话:“想吃就吃吧, 这里没人知道你是谁,不会笑话你贪嘴的。”
霍潜欲言又止, 闷头喝了一碗, 放下碗又是一副有话想说的模样。
糯糯又用“我了解我明白”的目光回应霍潜, 用跑去后厨拍掌勺老板娘马屁的方式换回来一大碗鱼片粥和菜谱,全推在了霍潜面前。他身后无形的小尾巴翘出一个小勾勾:“只有这么多,全给你端来了。你先将就着吃,回去我学会了就天天给你做。”
霍潜:……
“小咸菜的配方老板娘也给我了。”师奶杀手糯糯变魔术一般又掏出一张配方,得意地扬扬。
霍潜脸皮薄,且对着舍弃寻找舍利一事倍感心亏,闷头把粥全喝完了。
到猎云来时,糯糯个习惯“蛤/蟆眼看世界”的小破落户才察觉有点不对劲。
猎云是霍潜养了大几百年的精怪,但是充当坐骑的机会少之又少。跟着小纸鹤来的路上都高兴疯啦。他心中有个仗剑闯天下的梦,理想是当神雕侠侣中的神雕,扶危济困,救霍潜于水深火热之中。而不是在流云宗当个小金丝雀或者独自下山玩,当只没人照管的野鸟。
出来驮霍潜回去,他义不容辞。
等发现糯糯呆在霍潜身边时,那叫一个鸟生灰暗,接受不能。
“你为什么带他不带我!大家都是精怪,我跟你几百年,他才跟你多少天,你凭什么选我不选他。”好大一只鸟以为自己是被选剩下那只宠物,当街撒泼打滚,鸟毛卷着尘土在空中乱飞。引得路人纷纷围观,指指点点。
霍潜才不肯跟他说“本来我一个都不想带,一开始是他硬缠上来”之类的话。
虽说这是事实,但他现在好歹是有家室的人了,怎么可以当着宠物的面说内人的不是,这糯糯以后怎么在众人面前立足?
心拙口笨的仙君大人于是冷酷打断翻滚的大鸟:“别闹,起来,回宗门再说。”
猎云四脚朝天又作里作气蹬了好几下,才翻过身来,委屈巴巴伏身邀请霍潜上自己背,嘴上还叨叨不停:“这回就原谅你,下回记得选我,我要跟你一起出来闯荡……”眼错不见就发现霍潜抓了臭猫精的手腕来到他翅膀边!
“嗷嗷嗷,你干什么!”猎云“吨”一下站起,翅膀做了个防御的姿势,“你干嘛拉着他,我只给你骑不给别人骑。”
霍潜垂眸:“乖一点,他不是外人。”
“是外猫行了吧!”神经大条的猎云扑扇翅膀,“我不让他骑,你叫他御风,你叫他御风嘛!”糯糯也摸不着头脑,不过在霍潜面前他和猎云都是花蝴蝶派的,不能接受被霍潜看扁。他拍拍胸脯:“我飞得可稳啦,自己飞回流云宗也没有问题。”
霍潜被这两个小的一起拆台,想要解释一下此“外人”是和“内人”相对的那个外人。奈何给人当内人这事他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加之于他总有些心亏,于是他和所有笨手笨脚处理不好家庭矛盾的新姑爷一样,抓着糯糯就放在了猎云背上:“你们都别闹,回了。”
再折腾下去眼疾的事就兜不住了。
猎云一边嗷嗷大叫抗议,一边驮着霍潜和家庭地位越过他的臭猫精回流云宗,内心一片凄怆:欧~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崽~你为什么不说话~
糯糯傻不愣登抓着手底下蓬松顺滑的羽毛,心中起了一个了不得的念头。他试探性地往后挪了挪小屁股,悄咪咪观察身后男人的反应。霍潜稳如泰山。于是他又得寸进尺,挪一点,再挪一点,最后靠到霍潜身前时没有收力。两人相贴,对方肉体的存在感强到爆炸。
霍潜纹丝不动,半点没有后撤的意思。
糯糯色迷心窍,一瞬间一通百通,企图歪过脸去亲他。
霍潜没躲,底下的猎云早就发现身上的臭猫精不安分,一直拿眼斜他。这下看得分明,桀桀怪叫:“嗷,住嘴,你不许打他主意,我不要后妈,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爸!”果然得到“后爸”的冷面回应:“别闹。”
“呜呜呜才几天不见你就变成了后爸!”猎云哇哇大吼,气地当场连掉几根羽毛。
抗议归抗议,猎云的速度果真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可追风猎云。他又没有和霍潜一样认不清景物,不出半个时辰就回到了流云宗。一排闲在宗门里教徒弟的师兄弟早早听说了霍潜要回的事情,已等候多时。
霍潜一来就被团团包围,几个师兄给他摸脉看面相一通看,嘴里喋喋不休:“幸而这次回来得快……”归不觉凑上前来直想看他的眼睛,查看的同时跟他交代:“老九传信来说了你的事,要你先歇着,他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就来看你。”霍潜大囧,生怕被糯糯看出来他双眼有疾,顺着他的话就把话题转移了:“他被何事耽误了?”
“还能有什么事,一笔风流债。”宋栖在一边哂笑,“今年第四个找上门说怀了他孩子的精怪,还是个花精,啧啧啧他那些孩子绕起来能在流云宗和合欢宗之前转个来回。”
霍潜只把眼疾这块顶出去就心满意足,见大家情绪稳定,遂拉了糯糯到跟前来。摆出一副正经脸,偷摸擦了下手心的汗,道:“糯糯,你们都见过的,他是……”
猎云:“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霍潜面无表情直视猎云,直把猎云看得闭了嘴,又继续:“他是我的……”
猎云:“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他是我的……”
“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霍潜当机立断,不管这死鸟如何反对,拉着糯糯的手就做了个十指相扣的动作,还特意在众同门之间晃了晃。糯糯差点就和猎云一样发出喵喵喵喵的尖叫声。他乖咪咪给拉走了,不费吹灰之力就成功打倒了致力于破坏上一辈婚姻的熊孩子。
“猎云,你在外头把你那破喇叭嗓子治了再回藏云峰。”狠心的后爹如是说道。
他们本就没有离开多久,来回不过十来日。藏云峰还是老样子,窝在落霞山的中心,是最为温暖的地方。它背靠着众山峰中间凹陷的盆地,盆地之中四季如春,常年绽放各色花朵。恍如仙境。
藏云峰是万花丛中一点绿,是最最精巧的山。霍有悔本想把它留给女弟子,认为这样小意的山峰留给温婉美丽的女孩子最佳。男弟子们也没有意见,他们看自己一帮糙了吧唧的师兄弟,想想也不适合这样写意的山峰。
众弟子磨拳霍霍,强烈要求师尊给他们收几个小师妹。
后来果然有了几个小女孩拜入霍有悔门下,那时候年纪小也看不出啥来,只是都水灵可爱。霍潜就是在那段时间被抱进的流云宗。
师兄们看他小,又是和师妹们一个批次的,待他就比别的糙养的师弟上心些。后来这一波师弟师妹一起长大,小师弟霍潜出落成了其中最清俊好看的那个。
霍有悔和霍潜的一帮师兄:( ⊙ o ⊙ )
再过几年,大家性格都定型了。霍潜还是其中最温婉巽顺那一个。
而小师妹们无一例外都被衬托出了一股子糙汉子气儿。
霍有悔和霍潜的一帮师兄:……行吧,就他了,就让九渊住藏云峰。
藏云峰太过秀气,自山脚蔓延至半山腰还有好些花儿绽放。霍潜住了几年之后知道了霍有悔最初的打算,皱着眉种了一片竹林把自己的宅邸围起来,免得自己一出门就看见花,一出门就看见花!
他自己不知道,他走在竹林中,纵然面色冷峻也是一副人比花娇的模样。何况他此时并不冷峻,嘴角还过分地勾起了两个小小的璇儿。糯糯自在猎云背上就心花怒放,这会儿心头的小花几乎要从四肢百骸溢出来。
他落在霍潜身后,看一眼咽一口口水,看一眼咽一口口水。半晌之后完全不能把持自己,自霍潜身后一个饿虎扑食挂在了霍潜背上。霍潜托住他,免得这货从自己身上跌个四脚朝天。
“我想亲一亲你,”糯糯给点阳光就灿烂,耍赖地在霍潜背上摇啊摇,贪心地索求不停,“亲一个嘛!”
第41章 弟妹
糯糯这样的小猫精又黏又娇的, 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霍潜仰头尤能感觉到模糊的日光, 窘迫地教训一句:“大白天的别闹。”便抓着扭个不停要索吻的猫精回家了。
流云宗众人都察觉到, 霍潜这次回宗门和以前不一样了。
往常总是赶着在月圆之前一两天走, 过了月圆便着急下山,一天也不愿在落霞山上多呆的样子。他几次回山,在落霞山上待的天数都屈指可数,最近一次甚至只待了一夜。
众人皆说他早已不是凡俗之人,不在山中也正常。何况他惯常讨厌藏云峰背倚的满谷的鲜花, 一见着盆地里的花海便目不忍视想起栽种了这漫山鲜花的霍有悔, 觉得栽花有失尊长的风度。如今那人亡故,此处成了伤神之地, 霍潜更不爱在藏云峰也是寻常。
——霍有悔生前是个花痴, 满山谷的花一大半都是他找来的种子, 吩咐弟子们给他种的。
这回倒是不一样,才月初就回了宗门,并十分居家地回藏云峰呆着不走了。
往常回来第一件事拜见现任宗主归不觉, 交代舍利的事, 之后回藏云峰,就等着月圆之后下山了。
这回第一件事是把小情儿出示给大家看,绝口不提舍利的事。就眼疾这样迫切的事也只是按下不提,全没有点着急样。还得归不觉上门, 他才把这回在百幽谷拿回来的舍利交给归不觉。归宗主算是把霍潜当半个亲弟弟看, 就算霍潜示意他不要多嘴, 他也要不放心地多观察一下。
这一观察就受了暴击,眼皮跳跳地看他敲敲打打亲手做猫窝,怀疑他的师弟被哪个小儿夺舍了:我那十指不沾阳春水,自小便作化外人的小师弟呦。
那猫精得了便宜还不乐意,扒着木板不让霍潜画切割线:“我不要猫窝,我要和你一起睡,我保证今晚一定乖乖睡觉绝对不把你踹下床。”
归不觉石化:我的清高孤冷一寒花,从不和别的糙汉子睡一张床的小师弟呦。
霍潜把他毛茸茸的爪子拿开:“乖,我不是嫌弃你睡相差。”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挠了把头憋出半句话来:“等我翻完黄历再跟你说……先自己睡,别动不动来缠着我。”
糯糯伤心大嚎:“干什么呀!我们在外面时明明经常睡一间房你也没意见,怎么一回流云宗合个床还得挑日子!”他癞皮地往霍潜手臂上一扑,化成一张猫饼黏在霍潜手臂上:“我错了我再也不占你便宜也不跟你讨‘妻子’的名分了,我只是一只小猫咪,你就把我当只猫养让我跟你一起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