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成言”的眼帘垂下,伸手将吴卿的双手握紧:“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它短暂地停顿一下:“我会尽我所能。”
三秒的沉默之后,吴卿才抬起头,她皱眉望着“宋成言”,双眼中似乎有水光在闪动:“什么叫尽你所能?”
“宋成言”的呼吸一滞,露出了一抹带着苦涩的笑容:“……醒来之后我才发现,我体内的能量被一个崩坏的NPC盗取了,如果我哪一天被他完全吞噬,我将会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之中。”
“宋成言”眼神伤感,右手指轻轻从吴卿的脸颊上拂过:“卿卿,他太诡计多端了,我担心我最终会失败。其实我再死一次也没有什么,我更担心你不能离开这里。意识脱离躯体太久,你会迎来真正的死亡的。”
吴卿的嘴唇颤抖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终于下定了决心:“需要我怎么帮你?”
“宋成言”静静地望着吴卿,说道:“你带着迟于去【鬼魅海岛】,我会像以前一样指导你,只需要成功一次,我就会夺回属于我的所有能量。随后,我就可以送你离开。”
它的声音温柔,眼底闪过一片让人感到眩晕的细碎蓝光:“我可以相信你吗,卿卿。”
吴卿的神智变得恍惚,她呆愣地望着这张让她感到熟悉又陌生的脸,最后用力的点了一下头:“当然可以。”
“宋成言”收回目光,摸了一下吴卿的发顶,就像五年前的每一次见面一样。最后,它道:“回去吧,有人来找你了。”
被迷惑的意识瞬间放松,吴卿整个人向后仰倒而下。
黑色从视野中褪去,在下坠之后,吴卿整个人重新躺在了柔软的床铺之上。
她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等吐出这口气的时候,她眼中的眷恋消失得一干二净。她的手指在【精准判断】的边缘拂过,无声地笑了一下。
可能系统自己也想不到,她会把道具用在它的身上。
系统的那么多句话,除了对迟于的杀意之外,没有几句是真的。
它的身份是假的,“恢复”的记忆也是从她的脑海中盗取的,那是经过大脑篡改的虚假记忆。系统以此为依据构建出宋成言的形象,却不知道自己从第一步开始就露出了马脚。
除此之外,副本世界观的设定也在暗示两个人的身份。
每个副本世界都有两个神明,一个邪神,一个真神。邪神用尽方法盗取真神的能量,以此来吸引信徒。
从【巫术森林】开始,两个人的身份就已经昭然若揭了。
迟于是代表光明的沉睡着的真神,而系统才是那个慷他人之慨的邪神。如果迟于才是真正的沉睡的世界意识的话……
他会不会是宋成言?
吴卿的心跳快了一拍,有什么东西在用自己细密的小齿啃噬着她的神经,她浑身发痒又感到头晕目眩。
吴卿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自己纷乱的猜想。告诉自己,不要乱想,在找到确凿证据之前不能乱想。只有冷静才能帮助她完成所有的事情。
不管迟于是谁,对她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她要活过来。
她还那么年轻,终于医好了自己的心理问题,准备拥抱新生。在这个关头死去,她不甘心!
吴卿警告自己,爱情哪里有活着重要。
她愿意用自己的一辈子怀缅爱人,但是不愿意为了原本已经死去的爱人放弃自己重生的机会。
如果迟于和她的复活之间存在不可调和的冲突的话……
吴卿闭上双眼,一滴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她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第76章
耳边充斥着潮涨潮落的声音,吴卿在潮湿的水汽之中睁开眼。她下意识撑了一下自己的身下,掌心之下的触感似乎是沙滩。吴卿睁开眼,视野中仍旧是模糊一片,不远处似乎有人朝她走过来。
下半身窜起了一阵痒意,暴露在空气中的肢体逐渐从鱼尾变成了双腿。
脑内出现了流畅的电子音:
【“鬼魅海岛-神之黎明-绝命伪装”副本正在加载中……
你是一条来自海洋深处的海妖,由于涨潮的关系,意外被冲上了海岸,登陆在了一个叫做海角小镇的地方。这里的居民最热爱的美食就是深海鱼,而你——恰恰是一条深海鱼……】
听到这里,吴卿:“……”神他妈的深海鱼。
电子音听不见吴卿内心的吐槽,继续用毫无波澜的声音说道:
【任务1/3:不要被他们发现你是一条鱼。
注:在触发关键剧情点之后,将会开启下一阶段任务。
祝玩家游戏愉快~】
电子音在报完所有必要信息之后戛然而止,毫不留恋地从吴卿的脑海中撤离。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断续的男音:【卿卿,先按照副本设定来。】
系统用的是宋成言的声音,它的话语依旧信号不好一样断断续续。
吴卿在听见那声“卿卿”的时候起了一声鸡皮疙瘩,强行忍下了。
从虚无空间离开时候,吴躺在床上整理了一下情绪。随后感觉蔺许给自己发了信息。
她点开了聊天框,发现蔺许发来的一张电子邀请函。邀请她前往下一个副本世界【鬼魅海岛】。
在点开邀请函的同一时间,她从玩家房间中消失,坠入了无光的深海之中。紧接着,她被海底的暗流裹挟着,带到了白金色的沙滩上。
吴卿心下了然,这不过是系统的把戏。恐怕孙诗唯和蔺许也收到了一份同样的邀请函,在点开邀请函的时候也来到了这个副本国度。
但是他们并不在她的身边,他们被打散了。
吴卿感觉系统要做些什么,心下有些隐隐的不安,但她并没有将自己的不安暴露出来,而是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想一些不着调的猜测,干扰根植在她脑海深处的系统的判断。
吴卿感受着自己下半身的变化,一边缓慢地撑起自己的身子,一边问道:“蔺许是怎么知道下一站应该来【鬼魅海岛】的?”
系统回答的很迅速,一看就是早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我给他了线索,他们能推导到这个地点不稀奇。】
吴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系统竟然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懒得找。
登录的方式和常规不同,已经说明了这封邀请函的问题;不仅如此,由于玩家社区的时间流动和现实世界中一致,眼下时间仅仅过去了一天,蔺许不可能在经历过一次“惨死”之后立马登录游戏,还在一天内分析出下一个副本的地点,同时选择给她发邀请函,而非来她房间讨论对策。
这些疑点摆在明面之上,恐怕孙诗唯和蔺许都会有所怀疑。如果他们真的和她一样收到了这封邀请函的话。
就在思索的期间,不远处的人朝着吴卿包围了过来。
吴卿将刚长出来的修长双腿从海潮之中收回,抬眼看向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妇人。
妇人穿着及足踝的麻布裙子,裙子由一条宽带在腰间系紧,样式和日本的和服有点类似,但是不完全一样。她双足之上没有穿鞋,一双白皙的脚踩在白金色的沙滩之上,足背上沾染了浅色的沙砾。
背着光,她的轮廓柔和,看身形动作大概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
妇人走到了吴卿的面前,慢条斯理地双膝跪下,一只手捧住了吴卿的脸颊:“姑娘,你怎么一个人昏迷在海滩之上?”
吴卿闻到了从女人身体上传来的淡淡腥味,她的目光在女人身后两个提着渔网的男人身上快速扫过,确认了他们的身份——渔民。
凑近了,吴卿才发现妇女的脸颊犹如满月一般柔和圆润,白皙的脸颊上长着小巧的鼻子和一双杏眼,脖颈修长。然而,她触摸着她脸颊的手掌皮肤粗糙,是一双常做劳务的双手。
既然任务一的内容是不要被镇民发现自己是一条鱼,那说明吴卿需要自然的进入这个小镇之中。
而在观察来人的同时,吴卿的目光顺带着从远处的小镇之上一扫而过。小镇的外侧扎着削得尖锐的竹子作为栅栏,栅栏内部还不断出现拿着尖锐鱼叉巡逻的镇民。这说明,这个海边小镇极度排外。
如果吴卿直接走进小镇,指不定会吸引很多人的注意。
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人带她进去。
眼下就是机会。
吴卿在心中下了定论,神情落寞道:“和家里人乘船,没想到遇到了暴风雨,船……”
她停顿了一下,垂下了脑袋,一只手压在眼尾,发出哽咽的声音:“沉了。等我醒来之后就在这里了。”
“真可怜。”妇人脸上的笑容扩大,如果忽略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诡异光芒的话,这就是一张纯纯粹粹的好人脸。
她收回了捧在吴卿脸上的手,回头看了身后两位男性一眼。
逆着光,吴卿看不清楚站着两位男性的表情。
吴卿撑在身下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她看着妇人重新转过头来,脸上的笑容扩大:“你不如先住在我家吧。指不定你家还有和你一样活下来的人呢,过几天就会被冲上沙滩。”
吴卿低下头,沉默了起来。
妇人一把抓住了吴卿的手腕,笑着劝道:“从我们小镇往内陆走,很快就能看见城市。哪怕你们加只剩下了你一个人,你也要为自己接下来打算,不是吗?”
吴卿装作终于被说服的样子,点了一下头。在她表示同意的同时,妇人又朝自己身后看了一眼。
一次回头可以算作巧合,两次回头多少有一点可疑了,吴卿警觉了起来。
妇人力气很大,一把将吴卿从地上扶起来,慢慢朝着小镇走过去。
吴卿一边和妇人交谈着,一边留意四周的景象。
这条沙滩很长,在靠近东边的地方有一个港口,无数渔船停靠在海边,沙滩之上铺着深绿色的渔网。
越靠近小镇,空气中漂浮着的鱼腥味就越重。随着几人的走动,吴卿能闻到从几个人身上传来的腥味。
小镇的镇民不知道吃了多少鱼,腥味已然腌入味了。
等走到小镇的外围,吴卿才看清在栅栏边伫立的柱子之上到底绑缚着什么。
那是一只晒干的成年男性海妖。
它身上的皮肤已经完全失去水分,干巴巴的贴在躯体之上,干涸的脸颊向内凹陷,紧密地贴在牙齿之上,一双眼睛已经被烈日晒化了,只留下两个黑漆漆的空洞。
吴卿的喉咙一紧,浑身冰冷,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叫做惠子的妇人以为吴卿是被海妖干尸所震撼,笑着介绍道:“这是镇上的勇士捕获的第一只海妖。”
她和身后的两位男性都仰着头,虔诚地看着这具狰狞的尸体:“这是勇武的象征,在此之前,我们从来不知道深海中还存在如此美丽的生物。”
话音落下,她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吴卿没有错过她的反应,胸脯深深起伏了一下。
在【鬼魅海岛】中,吴卿的身份设定为海妖,不免产生了物伤其类的伤感。更重要的是,她忽然意识到,不能被人类发现自己的身份的真实原因——身为海妖的她,是人类的盘中餐之一。
吴卿强忍下生理性呕吐的冲动,随着几人继续往小镇中走去。
他们先路过了一片集市。集市的石板缝隙之中被红色的血水填满,叫卖声充斥在耳边,鱼鳞随着屠夫的动作而四下飞溅,鱼肠鱼泡被屠夫随意丢弃在地,又被碾到了鞋底。
惠子赤脚踩过血水,脚背上的细沙掉落,变成了闪动着白光的鱼鳞。她提着裙摆,圆润的脸庞上浮起一层薄薄的喜悦的浅红。
整个人看起来美好又诡异。
惠子熟练地停在了一个摊位前,伸手抓起一只被开膛破肚的死鱼,和摊主交谈着。
吴卿没有上前,而是站在原地,目光从一个个摊位之上扫过。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处,瞳孔紧缩。
一道带着腥气的气息铺洒在她的耳畔:“你在看什么?”
吴卿吓看来一跳,转过头去,发现是惠子其中一位男性同伴。他的年轻较轻,长相和惠子有三分相似。此时他正弯着腰,用一双黑到没有一点光亮的眸子盯着她看。
吴卿后背的汗毛立了起来,她控制着自己的心跳,回答道:“……我看见了一个尸体,看起来像人类。”说着,她颤抖了一下,脸色因为这个猜想变得煞白。
青年收回了落在吴卿身上的目光,好像打消了自己的怀疑。他也朝吴卿看的方向看了过去,随后笑了一下:“那是海妖。”
吴卿喉咙发紧:“集市上也卖海妖?”
青年:“为什么不卖呢?海妖不也是一种海鱼么。”
第77章
(第75章 开头补充了重要情节,建议重看,不然后面几章逻辑不顺)
吴卿被对方的海鱼论震了一下,下一秒,潜意识升起的恐惧感让她的皮肤发痒,吴卿下意识将双手交握。
指腹从手背上划过,吴卿的胸脯起伏了一下,冷汗沾湿了她后背的衣服。恐惧激发了她的海妖基因,她的手背的皮肤上冒出了一些细密的鱼鳞。
下一秒,她的双腿陡然一软——要变成鱼尾了!
青年立即就要来扶她。
冷汗顺着吴卿的脊梁骨一路滚落,吴卿深深吸了一口气,朝青年的身上倒去。
青年稳稳当当接住了吴卿。吴卿抓住了对方的衣襟,目光从手背上一扫而过,冰冷的鱼鳞已经收了回去,只留下浅浅的痕迹,吴卿垂眼:“谢谢你,我刚刚崴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