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他低下头去,狎昵地舔舐着澜澈的耳垂,温声道:“是了,我是你夫君……是你此生最爱之人,你不该害怕我,知道了吗?”
他虽然动作亲昵、言语平和,但澜澈更加不适,神魂中仿佛有完全相对的两道力量在互相对抗。其中一道力量掌控着他的言行和举动,让他本能地顺从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另一道力量却在他的识海里豁命般抵抗、排斥聆渊的一切。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呢?澜澈任由自己伏在聆渊胸口,有些疑惑地想:他分明对我很好啊。
可是这些都是假的啊!快点清醒过来吧——
识海中那道满是抗拒的声音渐渐弱去,无力的声音最后被澜澈一点一点亲手掐灭。
怎么会是假的呢?澜澈想,我分明记得自己和他对着天地行了跪拜大礼。他就是我的夫君,是我今生唯一的爱侣……
他终于伸出手去,缓慢却坚决地回抱住聆渊的腰,慢慢把头靠在他的肩头。
识海之中最后一缕清明理智的神识瞬间于焉断裂。
第132章 今后换我来保护你
“再睡一会儿吧。”聆渊的手放在澜澈的后脑勺上, 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发,安抚似地道:“从前你不是挺能睡的吗?”
从前?澜澈没有细想,而是模糊又茫然地摇摇头, 从聆渊怀中抬起头看他,轻声问:“阿渊,我还是觉得好冷,仿佛没有灵力了一样,根本没有办法使用护体的法术。”
一道凶光从聆渊眼中一闪而过, 但又很快消失,宛如从未存在过一样, 他沉声问:“灵力?谁和你说你有灵力了?”
“啊?”澜澈眼睛睁得大大的, 莫名道:“什么意思?”
聆渊微垂眼睑, 看着澜澈不以为然道:“你一个鲛人, 怎会有灵力呢?”
澜澈唇辦翕合一下,茫然得说不出话来。
“你睡迷糊了。”聆渊深潭一样黑沉的眼睛直勾勾锁死在澜澈脸上, 语气也变得有些低沉:“鲛人数量稀少, 灵脉枯竭、生来脆弱、无自保能力,需要魔族的保护。”
澜澈莫名有些迟疑, 低头看了看自己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指尖——可是他明明记得施法的感觉、记得自己的灵脉被汹涌的灵力灌满的感觉……
怎么会忽然之间没有了呢?
“你不相信我?”聆渊的目光落在澜澈的脸上,眼底的神色渐渐变得森冷。
澜澈确实不太相信, 但是心底那种不容抗拒的服从本能却让他不得不低声道:“我没有。”
聆渊似笑非笑地摸了摸他的脸,然后探身过去靠在他耳边,声音辨不出喜怒:“宝贝,对我说谎是会受到惩罚的。来, 手给我。”
“……”澜澈被他吓得有些寒毛耸立, 非但没有伸出手去, 反而下意识往后缩。
聆渊看了看澜澈的脸色, 又轻声笑了起来:“逗你玩的,别怕我不打你。我怎么舍得罚你呢?不是说冷吗?夫君帮你暖暖手。”
说完,便不顾澜澈的反应,径直伸手拉起他的手,用自己的双掌紧紧握在掌心。
一道灼热的灵流顺着二人皮肤相贴处缓缓攀起,仿佛经由澜澈的血脉一路浸入四肢百骸,周身仿佛忽然生出一道无形的屏障、浑身上下刹那间变得暖融融的,先前那种刺骨的寒冷和无孔不入的冷风刹那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好舒服啊。人一感觉到温暖,脑中紧绷着的那根弦便会不由自主松懈下来,澜澈就着这个姿势,半阖了目松松靠在聆渊怀中,先前心底存的疑惑和恐惧早就荡然无存。
“鲛族天生弱小,只能靠魔族庇护。”聆渊低沉如同梦呓般的声音带着强烈的安抚意味深入澜澈的脑识:“……鲛人没有灵力,魔域对你们来说太危险了,万万不可生出离开此地的心思,知道了吗?”
他的声音低沉慵懒,浑厚且充满磁性,仿佛天生带着令人无条件信服的力量,虽然音量不见得有多高,但一字一句传入澜澈耳中的时候,还是犹如命令一样不容置疑。
澜澈往他温暖的怀抱里蹭了蹭:“……知道了。”
“果然说什么你都相信啊……”聆渊垂下眼眸,无可奈何的目光落在澜澈满足又懵然的面容上,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你看看你,又娇气又容易轻信他人,若离了我,你可怎么办呢?”
澜澈像是困意渐深,声音变得朦胧且断断续续:“既然你是我夫君,我肯定要相信你啊……”
“不错。”聆渊看着他垂下了眼梢,片刻后又略微扬起唇角笑了一下:“无论发生什么事,夫君都会保护你的,所以你什么也不需要担心……”
你也再不会需要灵力了。
他看着怀中渐渐沉沉睡去的澜澈,掌心忽而捧起一枚鸡蛋大小的金色宝珠。
“君宸玄当真煞费苦心,留了这玩意在你身上助你凝聚灵力。”他垂下头,在澜澈沉静的睡颜上落下一个心满意足的亲吻:“其实这样微末的灵力本来也不能对我怎样,但我岂能容忍君宸玄的东西留在你的身体里?之前我给过你机会让你自废灵脉。既然你不肯,我便只好自己动手了。澈儿,你不会怪我吧?”
说到这里,他又痴痴的笑了起来:“我想你大概不会怪我的……毕竟我下手很轻,又让你睡了这么久。你看,其实一点也不疼的对不对?”
聆渊看着澜澈熟睡的模样,越看越喜欢,狠不得化出原身把人一口吞吃下肚才算满足,可是最后,他还是把人好好地放回了床上,拉过乱成一团的云锻锦被仔细盖在澜澈身上,动作轻柔而专注:“乖澈儿,再睡一会儿吧,我们有漫长的余生能够相拥而眠……现在——”
袖袍一扬,高大俊美的男子终于站起身来,捻起手中迦南神珠,自言自语般漫不经心道:“现在,该去把这东西的主人打发走了。他几度痴缠于你,委实令人厌恶!”
*
魔雾翻腾,妖氛滚滚,不详的妖异魔气在整个应龙王城弥散。
乍一眼看去,王城已然破败不堪,残垣断瓦、枯木残花令人见之惊心,街道上早无人烟,断壁颓垣间,目之所见赫然竟是无数形貌奇诡、神识丧尽、不成人形的怪异之物。
这些怪物或四肢不全、或身长畸瘤,通体恶臭,比起当年受逆转大阵影响而化为半兽半魔之物的九幽魔族还要可怖骇人。
昔日堂堂魔域第一城,竟成邪霾妖魑盘踞的巢穴。
君宸玄倒提长剑,裹携凛冽肃杀之气越过王城长长的宫道踏上宫殿山。宫道旁满是汹涌的魔潮,剑尖滴落的鲜血引动无数受魔气侵染的应龙魔族体内嗜血的邪性,潮水般嘶吼着向他袭来。
宸玄看也未看那丑陋不堪苟延残喘的魔物,迈着深重的步履径直越过它们,每当他向前迈出一步,所过之处浊气冲天的魔物便犹如被无形的巨力碾为齑粉,连哀嚎声都来不及发出就消散于天地之间。
宸玄一路行来,如入无人之境,周身的戾气几乎已成实体,身周数丈之内,绝无生息。
宫道尽头,夜风簌簌而起,君聆渊孤身立于宫殿山顶。月影西沉,天幕黑沉,巨兽一样的王城宫殿下,聆渊挺拔孤沉的背影几乎隐没于浓黑的暗夜中。
“君聆渊。”身后传来熟悉又令人厌恶的声音。语气比记忆中的冷硬许多,犹如包裹着可怕怒意的利剑自身后刺来。
聆渊回过头来,目光平静地看着携怒而来的君宸玄朝他走近,对方如今的修为远在他之上,浩瀚如海的修为压制不容置疑地压面而来。可他仿佛感受不到似的,脸上未见丝毫慌乱,唇稍甚至隐隐勾出一个略带笑意的弧度来。
“不愧是宸玄王兄,我倾尽王城之力布下的结界还是未能阻你。”
君宸玄双目怒张,化为半魔的面容凶悍得骇人。
他脾气向来很好,即便怒极气极往往也是强压怒火甚少在人前显露,如今日这般暴怒的模样更是从未出现过。
他走上前去在聆渊面前站定,长剑直指聆渊喉头。
“君聆渊。”宸玄沉声问道:“念在手足之情,我一再容忍你,你却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的底线。如此行为,你当明白后果?”
聆渊一言不发而是看着宸玄暴怒的面容缓缓裂开嘴笑了起来。
长剑向前逼近三分,剑尖几要触及聆渊颈间的皮肤。
“原来你这张装模作样道貌岸然的脸发起怒来是这种模样。”聆渊大笑一声,毫不在意地挥开宸玄手中之剑,冷笑着质问道:“从前当着澈儿的面,你不是大度得很吗?又是为我责罚宫中不敬之人,又是任我割走九幽一半城池。怎么,这会见澈儿不在此地,便不想装了?想要杀我而后快?”
宸玄怒目而视,恨声道:“我早该杀了你。不过现在也不迟。”
说着,宸玄退后半步,厉声道:“我早就受够了你无休止的纠缠。来,取你剑来,你我兄弟二人今日在此作一个了断罢!”
聆渊挺多半分,微微冷笑,随即翻手甩出一物:“了断可以,先了结过往恩仇。”
宸玄下意识伸手接住聆渊掷来的东西,翻手一看,眸中恨意更深——拳头大小的宝珠,金光熠熠,周身隐有湛蓝色的灵力痕迹。
是迦南神珠。
“君聆渊,你竟还是废了他的灵脉!”
聆渊神情不变,似笑非笑道:“不然呢?任由你的东西留在他身体里吗?”
“你简直疯了!”宸玄握剑的双手微微颤抖,“百年前他已耗尽心力,虚弱至极,若非有迦南珠强续灵脉护持心脉,早就魂魄散尽,而你竟——”
聆渊不禁一笑:“我自有其他为他续命的方法。王兄,你当明白,我从来就是一个很难改变意志的人。我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办到,我想要的人也必定要紧握在手中。他今后在我身边会很安全,再无需王兄的法宝护持。这珠子还是请王兄收回吧,毕竟——”
他不怀好意地瞥了一眼宸玄半兽半魔的非人面容,吃吃笑道:“——毕竟你现在的模样太过丑陋,我还是更习惯看见你原本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宸玄手握金色神珠,闻言略有些惊疑,沉吟片刻,冷冷问道:“迦南珠于我的功体和修为皆大有裨益,你本就非我对手,如今又甘将迦南珠还回,如此行为,很难不让人觉得你别有用心。”
“原以为只有我会已己度人,万万没想到王兄也擅此道。”聆渊讽然一笑,“我君聆渊虽非什么谦谦君子,但也不喜欠人人情,特别不喜欢欠你君宸玄的人情。”
他停顿了一下,面色不改,语气却认真了许多:“我虽厌恶你、嫉恨你,但有一事,我却不得不谢你。你听好了,澜澈产子丢弃情感那日,你未将它们毁掉而是封印起来交还给了他。我君聆渊,此生只为这一件事谢你。”
谢你让我还有机会找回它们,找回一个完整的、爱我的澜澈。
第133章 同命
“我不会因此对你手软。”宸玄寒声说完, 翻手将金光熠熠的迦南珠化进神魂。耀眼的金光一闪而过,周身浊气终被缓缓压下,恐怖的兽形渐渐隐去, 重现昔日温雅俊美的人身。
温和俊朗的面容满掩宸玄一脸冷峻之色。澜澈已经从九幽城失踪数月,而他最后一次见到澜澈,正是聆渊变成龙崽的模样潜入宫中的第二天。
如今想来,那日本是他此生最欢喜的日子。
那天,他逆着如血的夕阳, 请求澜澈赶走聆渊。
也正是那天,澜澈给了他一直以来最想要答复。
“我不愿再见到他了。”他记得那天自己是站在了澜澈面前, 借着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垂目望着他, 甚至故意释放出一点点一直小心藏好的威压, 给予对方些许若有似无的压迫感。
“赶他走也好, 杀了他也好,总之我不想再看到他了。”宸玄道, 接着又用几乎恳求的语气道:“你说我怯懦也好, 都无所谓,我不希望你为他付出心神了, 哪怕是折磨和报复,他都不配拥有。”
那时候的澜澈站在原地, 很慎重地思考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答话。
他曾无数次在心底劝说自己:实在不行就算了吧。澜澈曾在聆渊手上吃了许多苦,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够讨回来,想要借机折辱玩弄对方,实属人之常情。若是自己连这个机会都要剥夺, 委实太过残忍。
可是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他终究没有开口。君聆渊在澜澈身边的每一刻、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可怕的煎熬。
他在害怕。怕对方不知什么时候, 再一次悄无声息地把澜澈的心夺走。
绝对不能再给他这样的机会了。就一次, 就只这一次,他说什么也要自私一次,把君聆渊彻底从澜澈身边赶走。
虽然心底比谁都明白自己狠不下心逼澜澈做任何事,但是就在那个当下,他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坚定地告诉他必定不能让君聆渊再留在这里了。
过了仿佛有数百年那么漫长,澜澈终于看着他的眼睛,很轻地点了一下头,道:“行,我听你的话,今晚便让他走。”
在那一刻,他其实有些诧异,但是很快,喜悦和心安就压下了其他所有的情绪。
他竭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些,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又问:“你打算如何做?我来和你一起。”
澜澈想了想,有些疲惫地笑了一下:“让他离开就好。你别来了,我自己同他说。”
他当然不放心:“可是……”
“无妨。”澜澈漫不经心道:“放心吧,以他如今的力量根本无法对我怎么样。宸玄,无论能不能把话说明白,我都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与他纠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