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陷身朝堂
四十一 春光明媚
“阿倾,今日春光明媚,咱们去踏青吧!”司空雅一脸兴致勃勃地说道。
四月的天气,桃李绽放,绿草萋萋。龙倾自雅月楼五层之上向远处眺望,浅沙塘映着和煦的阳光一片金色粼粼。
“嗯。”龙倾回身微笑点头。
阳光自龙倾的身后斜射,仿佛在身体上渡了一圈金光,司空雅一时竟看得有些怔愣。
“阿倾……”
“什么?”
“呵呵,没什么。”司空雅一笑,没有回答龙倾的问题。
“要去哪里?”龙倾问道。
“望平川或者燕子崖,阿倾想去哪里?”
“燕子崖。”望平川已经去过两次,但是皇都郊外的燕子崖却还没有去过。
“那我让小近去备马,阿倾在这里等我。”司空雅说完就走下五层去准备踏青物品。
龙倾等了一会,便也下楼,准备在雅月楼门口去等司空雅。
大德的春季很是舒适,温暖而湿润,典型的江南气候。龙倾靠在雅月楼前的槐树下,抬头望向嫩绿的叶子中闪过的嶙嶙金光。他想,再过一阵子,这里就是满树的槐花香了。闭上眼睛,仿佛能够闻见记忆中的清香而不腻人的味道。
他和糖糖曾经在一条两边都种有古槐的路上走过,那时树上满是或嫩白或淡黄的小小槐花,一串串的在风中摇曳着。那个记忆中城市的春天是多风而干燥的,且很短暂。所以时有一阵大风吹过,朵朵槐花便会掉落。
虽然没有樱花飘落的妩媚之姿,但是也另有一番清纯的味道。槐花虽小,可是砸下来也能感觉到重量。因为含糖量高,还有些粘粘的感觉。
记得糖糖那时很淘气,用穿着十厘米高跟鞋的脚重重的踹上开满花朵的槐树,然后在漫天的花朵散落中尖叫着跑开,那甚至是比小孩子还要任性的表情……
“阿倾!”
司空雅的声音打断了龙倾的回忆,他睁开眼睛,看见司空雅牵着两匹高头大马向他走来。
龙倾走过去,牵过了其中黑的发亮的一匹,与牵着红棕色马匹的司空雅并排着走。两人没有交谈,却没有任何的尴尬感觉,只有一种平静的和谐。
“从燕子崖回来,天已经黑了,阿倾可以晚回去吗?”司空雅开口问道。
“我现在搬回了宁王府。”龙倾想到什么似的低头说道。
自从三月开始重上早朝,半月后他便得到励帝的圣旨,吩咐他搬回宁王府。龙倾虽然不明白他这个“父皇”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搬回王府还是深得他心意的事情,毕竟比起皇宫内院,宁王府这个有着无数回忆的地方更能令他舒心。
“那现在王府里不就是你最大?”司空雅咧嘴怀坏地一笑,打趣着说道,“阿倾不成了放羊吃草的孩子?”
龙倾瞥了一眼故意取笑的司空雅,说道,“荣海现在是我的王府总管。”
司空雅的打趣神色立刻转为虚假的同情,“原来宁王府里的当家人是荣总管啊!”
龙倾心里一动,因为司空雅说的“当家人”三个字。现在宁王府的侍从都是经由荣海挑选,之前的王府侍从被全数遣散。所以要说宁王府的“当家人”是荣海,也的确没错。
而在龙倾记忆中,那个曾经在包围北羌使者团入住的驿馆时出现的短暂犀利的人,也被荣海巧妙的隐藏了起来,仿佛龙倾在驿馆见到的是一个与他有着相同相貌的人。
“你很高兴?”司空雅的不断幸灾乐祸令龙倾微微恼怒了起来。
“没有。”司空雅快速的否认,却难掩一脸忍笑得表情。
龙倾翻身上马,却只单手抓着缰绳,居高临下的看着司空雅说道,“司空公子,本王走得累了。烦劳公子帮本王牵马,可好?”
司空雅不怒,反而笑道,“给宁王千岁牵马,可是望月得荣幸。”他漆黑如墨的眼珠贼溜溜的一转,又说道,“只是千岁要小心坐好才是。”
说罢,司空雅也翻身上马,扬手一鞭打在自己的马上,又连着一鞭打在龙倾的马上,拉着两匹骏马的缰绳,快速的奔跑起来。
因为已经出了城,司空雅的突然加速自然没有伤到旁人,只是苦了毫无防备的龙倾。
听到司空雅的讨巧回答,龙倾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他还没有夹紧胯下马腹,司空雅就已经拖着他的黑马狂奔起来,身体往后一仰,吓得他连忙两手紧抓缰绳,刚才的“盛气凌人”已经全然不见,他只听得司空雅一阵放肆的大笑。
慌乱过后,龙倾努力平稳“怦怦”乱跳的心。因为抓紧缰绳显得有些僵硬的手也慢慢的放松了下来,身体随着骏马的奔跑频率晃动。
春日温暖和煦的阳光下,迎着风,龙倾注视着先他半个马身的司空雅脑后的墨色松散束发飘摇飞舞,展颜一笑。
与司空雅相交自上元节那夜开始亲密起来,龙倾虽然不知曾经为了孟固而敌视他的司空雅为何会愿意与自己交好,但是一派坦荡的司空雅却让他不能干脆的拒绝。北羌战事令他与孟固间隙已生,加之彼此都不是主动的人,所以虽然仍旧互相关心,但关系却无形的疏远了不少。而正是司空雅介入,为他冲淡了不少莫名的孤独之感。
两人不断亲近,龙倾虽觉得不妥,但却过于贪恋司空雅带来的温暖之情而懦弱的接受。直至今日,他依旧不明白司空雅故意示好的种种暧昧之举究竟是真是假……
若为真,司空雅翩翩气度,风流样貌,贴心温柔自然是携手之上佳人选,况且其洒脱之姿比之孟固令自己少了许多压力。不过司空雅身份成迷,若为假,自己身上又有什么可图之处?身在马上,龙倾之心却早已飘到了远处……
四十二 路遇学子
过了半个时辰,龙倾和司空雅到了皇都郊外的燕子崖。此时已近午后申时,太阳也已经开始偏西。淡蓝色的天空上飘来了几朵棉絮一般的白云,让燕子崖的嫩绿草地有了几片暗色的影子。
司空雅拉住了马放松了缰绳,回头看向龙倾,“阿倾,累不累?”
龙倾因为一路的奔跑仍然有些气喘,他摇摇头说道,“不累。”
司空雅翻身下马,随手丢了缰绳走到龙倾马前。他笑得一脸灿烂的说道,“宁王千岁,小的来服侍您下马。”
龙倾也是一笑,道,“那就有劳司空公子了。”将自己的手交与等候的司空雅之手,也下了马。之后龙倾本欲将手撤出,不料司空雅却不放手,像是故意为之反而把他的手抓得更紧。龙倾脸上红了一下,也没有再挣,反而依恋那份温暖般回握过去。
两人任由马儿随地吃草,并没有拴住限制它们的自由,自顾着牵着手沿着小路向燕子崖顶走去。
燕子崖虽名为崖但并非悬崖,只是一个与周围相比略高一些的小山罢了。只是因为一边的山体之上有大量的燕子筑巢,因而得名燕子崖。但是由于景色秀丽,也是皇都之人春日踏青的好去处。
两人一路漫步至顶,本以为过了午后,崖顶踏青之人都已离去,毕竟燕子崖离皇都距离算是不近,却不想仍有几名青衫学子流连于景色未返。
那五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脸上也是属于年轻人特有的高傲气息。他们正争辩着什么,听见脚步声,看向走近的龙倾和司空雅。
龙倾无意识的挣脱了司空雅的手,还是与他并排前行。司空雅看了龙倾一眼,有些无奈,却也没有作声。只是此时,他们两人之间却有了一些不远不近的距离。
微笑着点点头算是友好的招呼,龙倾和司空雅两人绕开了那几名年轻学子,继续往前走去。
两人选了一处平坦的石头坐下休息,头上偏西的太阳依旧温暖,不过心境却已经变化。
司空雅索性躺在了还算宽阔的石头上,以臂当枕,随口问道,“阿倾,你说在那几个书生中,有几个可在今年的秋试中入围?”
“不知道。”龙倾的回答的声音有些缥缈。
“呵呵。”司空雅也不在意,又说道,“如果阿倾是今年秋试的主考官,我也去考个进士当当。”
“与其想我当主考官,望月还不如直接去找岷皇叔来得快些。”龙倾的精神恢复了一些,也跟着开起玩笑,“大德三品以下的官职任君挑选!”
“阿倾真是狠心,明知道如果我去找那位‘姐夫’,挽莎美人肯定不会放过我的耳朵!”司空雅作出一副小生怕怕的表情。
“原来身为皇都名公子的司空望月竟是如此的胆小如鼠?!”龙倾眼底满是笑意,片刻之前的疏离消失的一干二净。
“家姐如母啊,自然不敢违背分毫。”司空雅也很是感叹。
龙倾也躺了下来,只不过是将头枕在了司空雅的肚子上,舒适的安然闭上眼睛假寐。
“宁王千岁,不知小人的肚子躺得可舒服?”司空雅敛去了脸上调笑不正经的表情,轻声问道。
“尚可。”龙倾嘴角微挑,答道。
“两位公子,可否叨扰片刻?”陌生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平和气氛。
龙倾睁开眼睛,起身坐正,出声之人原来是刚才遇见的几名年轻学子。
司空雅虽然坐起,却耍赖的将下巴搭在龙倾的肩上,几乎半个身体都靠在了前面龙倾的身上。
热乎乎的气息冲进了龙倾的耳朵,“阿倾的肩膀很舒服。”
龙倾深知司空雅的无赖本性,干脆不理他,对那几个年轻的学子说道,“几位公子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只是想请两位公子一起联词赋对,不知二位意下如何?”五人之中较为高挑的一人说道,其他几人频频点头。
龙倾心中犯酸,这古人动不动就吟诗作赋的行为让他一直不能适应,只觉得仿若被逼喝下了山西陈醋一般。唐诗宋词背过不少,但那些千古佳作对他来讲只是应对考试之用,他心中并不喜好。所以虽然此时对方礼貌邀约,他也是客气的拒绝,“在下满身铜臭的商贾之人,不懂得什么诗词赋对,不好打扰几位公子的雅兴。”
“我是他的侍从,更是大字不识!”见那几个人的视线转到自己的身上,司空雅面不改色的扯着谎,只有桃花一般的眼睛里闪过了快得让人忽略的调皮。
那几人听见龙倾自贬之言,已经有些轻视,再听司空雅的信口胡诹,眼底的轻视已经浮现在了面上,只有那开口邀约之人脸上有了些许遗憾的神色。
自古商贾低人一等的观点似乎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改变,发现面前几人的神色变化,龙倾也不在意,只是觉得有几分好笑。这些读书读得成了木头脑袋的家伙,当真以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吗?等他们衣不保暖、食不果腹的时候,就知道那些有着铜臭味的银子是多么的重要了。
“阿倾五岁做诗,震惊朝野。怎么突然成了‘不懂得什么诗词赋对’了?”
耳边又是一阵热气,龙倾听到司空雅的取笑。他听得一怔,那个“他”原来是那么聪慧。“往事已矣。”叹了口气,他说道。然后不禁回想,五岁……五岁的自己在做什么?五岁的苏轻已经在孤儿院里学会了虚假的笑容……
那几个年轻学子告辞之后匆匆离去,隐约听见“……浪费了那么好的容貌……”、“……耽误时辰……”之类的零星片语传来。
龙倾、司空雅愣愣的互相看了一眼,同时爆出大笑。
揩去眼角笑出的泪水,龙倾说道,“说话的那个孩子还算不错。”
“哦?”司空雅歪头回想,转而兴致勃勃地说道,“阿倾,我们来打个赌吧?”
四十三 赌约
“什么赌?”龙倾饶有兴致的一笑,问道。
“就是……你说的那个孩子,今年秋试能不能进得三甲?”
龙倾想了一下,那孩子虽然不错,但是并没有深入交谈。再者,他只是觉得那孩子的品性比之其余四个强出不少,至于学识却并不了解。这个赌会不会有些不着边际?毕竟他和望月都不知道那个孩子的学识如何。
想到这里,龙倾提出反问,“如果那孩子连进士都不是呢?”
“打赌就是要有风险才会有乐趣。”司空雅一脸开心的笑,“如果阿倾胆子小,那我就赌那孩子能够进得了三甲!”
“好,我赌他进不了三甲!”龙倾的玩兴也被司空雅挑了起来。
“那么……”司空雅突然变得不怀好意,贼贼的笑道,“彩头是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这彩头阿倾可敢应?”他以挑衅的语气问道。
“击掌为誓。”龙倾眉毛一挑,不甘示弱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说道。
司空雅也爽快的抬起右手,清脆的掌声响过,他抓住龙倾欲收回的右手,两人十指交叉相握。
“阿倾,如果你输了,那就准备做我的压寨夫人吧。”司空雅左手揽过龙倾入怀,将头埋在对方的颈项,似玩笑一般说道。
“望月……”龙倾轻声唤了一声司空雅的字,左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抬起,又颓然放下。这个司空雅到底是真还是假?他不能确定,也不敢去确定。
“嗯?”司空雅也是低声询问。
“天色已晚,我们该回去了。”龙倾说道。
司空雅紧贴着龙倾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推开,他起身拉起龙倾,然后在脸上扯开了大大的笑容,“我们回去。”
彩霞满天的燕子崖上,两人牵手离去,红色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几乎成为了一个。
回到皇都已经是月上柳梢之时,司空雅将龙倾送到宁王府。
“阿倾……”司空雅看着龙倾走进王府大门,叫道。
龙倾回头,等待司空雅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