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赢了,会让我做什么?”司空雅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问道。
龙倾被问得一愣,他会让望月做什么?想知道望月的身份……还是想知道燕子崖上望月的话是否只是笑言?他抬头看向站在银白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的司空雅,一时沉默。
“呵呵,还没想到?”司空雅见状轻轻一笑,“需要考虑很久?”
犹豫了一下,龙倾开口,“我想……”
“王爷,您可回来了!您……”荣海惊喜地声音打断了龙倾的即将出口的话,然后被站在暗处的司空雅吓了一跳,“……啊……司空楼主?”
龙倾自嘲一笑,突然有了些倦意,他对荣海说道,“荣荣,你不打算让我进去了吗?”
“啊……奴才知罪!”荣海连忙侧身让开,弯腰行礼。
龙倾朝暗处的司空雅摆了摆手,转身回府。
“阿倾,我今天说的话是认真的。”在龙倾再次转身的时候,司空雅突然说道。
龙倾步子微微一顿,然后好像没有听见似的进了王府大门。
“王爷可用了晚膳?”荣海服侍龙倾除了外衫,问道。
龙倾揉揉有些僵硬的颈项,“不用了,你去准备水,我要沐浴。”
“是。”荣海轻巧的退下。
龙倾坐在塌上,突然觉得房中过于安静。他颓然躺下,将头靠在枕上,有些呆愣的望着床顶层罗的幔帐。一层一层的轻纱缠绕,漂亮却看不真切……
四十四 学子远山
这一日下了早朝,龙倾换下朝服在书房坐了片刻,拿起手中的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他索性扔了书在桌上,看着窗外柳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呆立了一会儿,龙倾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匆匆出了书房。
不想却在回廊转角处与荣海撞了正着,“哎呦!王爷,您这行色匆匆的要去哪?”
“出去转转。”龙倾扶正荣海,微笑着回答。
荣海一怔,自家主子已经好几天都没有露出如此轻松的表情了。不知这是又想到了什么?他已经伺候了龙倾半年,却还是有些摸不准这个新主子的心思。平日里温文有理,但却总觉得与人有些戒备的意思……
“不用等我用膳了。”龙倾一边摆手一边走过回廊。
“王爷,您……”荣海话未说完,龙倾的人就已经消失在回廊尽头,让他把剩余的半句问话变成了自言自语,“还没来得及问,您是不在府里用午膳还是晚膳……”
牵了马,龙倾出了王府。一路飞奔,他来到已经到过两次的书局。虽然只有两次,但是龙倾记得这个书局里有很多野史、小说之类的读本。不过美中不足的是都是有些“古”的味道,他轻笑,再“古”也比王府里那些大部头的所谓“正经书”来的好些。本就是心情不畅,再看上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就真缠成了乱麻解不开了。
已经是槐花盛开的气候,书局旁边也有一颗粗壮的古槐,虽然比不上雅月楼门口那颗,但也算得百年老树。树上的叶子还有些嫩,挂上了累累的白色串状槐花,香气清雅四逸。
龙倾拴了马,迈步走进书局。
“公子,您来了?”还是那长着虎牙的爱笑伙计,见龙倾进门就殷勤的招待。
“嗯,我自己随便看看,小哥不用招呼我了。”龙倾微笑着示意。
正好又有客人进来,小伙计也不客气,说了一声,“那公子您随意。”就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
龙倾颇有兴致的看着小伙计的干脆动作,眉毛一挑,心道,好个不卑不亢的伙计!然后便一头扎进了书架,挑书去了。
“这位公子……”
龙倾选出了一本大德百年野史、一本乡野小说,正欲翻看内容,就听见有人在身边唤他。转头一看,正是那日在燕子崖上遇见的开口邀他们对诗的学子,也是他与司空雅打赌的正主!龙倾挑眉,果然是有缘人啊!笑道,“这位公子,别来无恙?”
那年轻学子连忙拱手,“小生韩沛,字远山。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有意思!龙倾眼中笑意更深,韩远山态度上斯文有理,无处可挑,却偏偏对他的问候之语连句客气话都没有,只是问自己的名字……
“苏轻,无字。”身为皇族,多有不便,他就拿之前的名字来用用。
“不知苏公子是哪个轻字?”韩远山一副刨根问底的表情。
“轻重之轻。”
“啊?”韩远山微微一愣,鲜少有人家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为“轻”,这字本没什么,可用作名字却实在是有些不吉利……(注)
“怎么?”
“小生失态了,苏公子可是要今年参加秋试?”韩远山看了一眼龙倾手中之书问道。
“你说呢?”龙倾笑笑,把书页翻回至封面,让韩远山看清两本书的名字。
韩远山看了难掩脸上诧异,那日在燕子崖上初见时,他就觉得那两人容貌出众,衣着华丽,应该不是普通百姓。后来终于忍不住以对诗之名上前搭话,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两人竟是拒绝的干脆,而之后说话的那一副风流公子样貌之人竟然说自己是大字不识一个……
不过他却没有相信两人的拒绝因由,总觉得那两人的气质出众,不似凡夫……但是既然两人已经拒绝,他也不好强求,只好与其他几个学堂之友相携离开。却不料今日出来寻书,竟碰到了其中之一的苏公子。看他手拿书卷,当是同自己一样准备科考的学子,却没想到苏公子手拿之书是他从来不会去看的下九流之作。
“早说了我是满身铜臭的商贾,韩公子何必如此惊讶?”龙倾笑意甚浓,继续扯谎说道。
“我没看出来……”韩远山脸上涨得通红。
“韩公子可是看不起在下?”声音变得冷峻,龙倾面上笑容消失,只留几分在眼底。
“不,不是……我只是觉得可惜了苏公子的好容貌……”韩远山慌忙的解释。
“大丈夫行事只需身正心正,又非娈宠邪媚,何须容貌?”龙倾脸色一下变沉,眼底的笑意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小生不是说苏公子的好容貌……啊……小生,小生不是说苏公子的容貌不好……”韩远山急得竟出了汗水,有些语无伦次的解释着。
“韩公子还有事?”龙倾沉声询问,但见韩远山一脸怔愣,皱眉说道,“那苏某就不奉陪了。”说罢,龙倾拿了那两本书就要绕过韩远山。
“苏公子……”韩远山一把抓住了龙倾的宽大衣袖。
“韩公子还有何事?”龙倾看着有着可怜小狗一般眼神望着他的韩远山,有些无奈的问道。
“苏公子……”
“韩公子到底有何事?”
“苏公子,可愿意……做小生的朋友?”吞吞吐吐之后,韩远山终于将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
“好。”龙倾点头。
“你愿意……啊……”韩远山听见龙倾的声音受到突然的惊吓一样,从喏喏自语中转醒过来。
“我说好。”龙倾再次重复。
“我……”
“韩公子……”
“是,苏公子有何吩咐?”
“你能……先放开我的袖子吗?”
这才恍然大悟过来,韩远山脸再次通红,像是抓到什么烫手的东西快速松开他一直抓着龙倾袖子的手。
“苏公子……”韩远山亦步亦趋的跟着龙倾。
“有什么事?”付了书钱,龙倾边回答边往门外走去。
“不知燕子崖上与苏公子一起的那位公子在哪里高就?”
龙倾听见韩远山提及司空雅,才又有了谈话的兴致,看来这个韩沛并不相信司空雅声称是自己随从的事实,所以也如实答道,“开酒楼的。”
“啊?”虽然仍是震惊,但是此刻韩远山的表情已经比之刚才镇定许多。
将书放进马鞍下面的袋子里,龙倾转身直视韩远山,似笑非笑的问道,“韩公子,还想知道什么?”
* * * * * *
本章中的注:
话说以前的父母总是会给孩子取吉利的名字,或者配合生辰八字取名……某光汗一个先~而现在虽然也讲究,但是却不会讲究那么多(那些拿着钱去给“取名大师”的貌似不是很多)。轻字在古人来讲有些“留不住”的感觉,举个例子:乡下的孩子的小名一般有狗剩,拴子,小柱子……之类的,(容某光再汗一个~)。一是因为名字取的贱(低贱自轻)好养活,二是能够“留住”。就像小孩子满月的时候大人都会送金锁、金项圈之类的,为的也是能够“留住”。
其实某光在这里废话这么多,就是想说古人认为“轻”为名是不吉利的……
汗~以上
如果不对请亲亲们54的说~
四十五 说媒
韩远山脸上却是一红,踌躇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小生想要知道那位公子娶亲了没有?”
龙倾的笑一下子僵在了脸上,“没有。”虽然与司空雅从未说明,但是两人对彼此若有似无的暧昧都是静观其变的态度,如今被人突然一问,龙倾突然有了如刺在喉的感觉。
“那……可有心上人?”韩远山又问。
“……”沉吟了一下,龙倾答道,“不清楚。”
韩远山的表情立刻变得雀跃起来,“小生不才,但有信心在此次秋试之中入得三甲。不知苏公子可否代小生向那位公子提亲?”
龙倾压下心底翻腾的酸涩情绪,看着韩远山饱含期待的表情说道,“他不是女人。”可话一出口,连龙倾自己都觉得可笑。大德男男之风久已,朝廷律例尚无禁止,况且韩远山又不是没有见过司空雅,当然知道望月不是女人……
韩远山的神情一下子轻松自信起来,“虽说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是小生只信弱水三千,一瓢足矣。”
“是啊,他可不是什么‘淑女’……”龙倾的声音有些低沉。原本在燕子崖上两人只是玩笑一般将眼前的韩远山作为赌注的人选,谁知此人果然是“有缘人”……
“苏公子,可否赐告那位公子的大名?”
“我带你去见他。”龙倾考虑了一会答道,“你自己和他说。”与人做媒的事情他从来没有做过,而此刻,他也不想第一次做媒的对象就是司空雅!甩甩头,他刻意忽略从心中升起的不适。
“多谢苏公子,小生不胜感激!”韩远山满脸的喜悦,然后弯腰深深一揖。
“不必,举手之劳而已。”龙倾转身解开拴住坐骑的缰绳,无意识的避开了韩远山的谢礼。
“我们现在就去?”韩远山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
龙倾一点头,建议道,“韩公子没有骑马,此处又离所去目的不远,我们就走着过去吧。”
“小生多谢苏公子成全。”
龙倾一愣,不知道这“成全”是指他们一同走着过去的建议……还是答应带他去见司空雅……更甚者,是……他狠狠地握了一下拳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个“他”,如果是你,会怎么做?龙倾暗自苦笑,无论“他”怎么做,都不会像自己这般窝囊……
“苏公子与那位公子感情很好?”
“还好。”这已经是急不可耐的想要了解司空雅的情况了?心中的不适越来越多,让龙倾的回答也逐渐简略起来。
“你们相识很久?”看到龙倾询问的目光,韩远山连忙解释,“啊,那日在燕子崖上见两位公子举止亲密,看来感情很好的样子,我只是问问……”
“不算很久,将满一年而已。”龙倾不顾礼仪的打断韩远山的话,将对方想要知道的答案告知,不再多说一个字。
“是吗?”韩远山有些失望的说道。
“韩公子只见过我那朋友一面,怎会如此钟情不忘?”两人之间静默了很久,龙倾终于忍不住将盘桓心中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小生只知道,那位公子是让小生心动之人。既然心动,当然就要有作为才行,否则一旦错过,小生会抱憾终生。”韩远山正色的答道。
韩远山的话重重的敲在龙倾的心上,“抱憾终生”?的确,难道他和“他”还不是抱憾终生?
他与司空雅相识虽然未满一年,但是两人之间却是甚有默契。望月的洒脱不羁,望月的体贴入微,望月不留痕迹的温柔,都能让他为之感动。但他却不能安心,始终犹疑对方这份感情的真实性有多少?
“他大字不识,又是商贾之身,而韩公子日后一旦高中,必当飞黄腾达佳人无数,为何此刻如此仓促定情?”龙倾不死心的又问。
“那位公子虽然大字不识,小生却并不在乎……小生听过‘同患难易,共富贵难’,但是小生现在白衣之身(注),与那公子正是同患难。日后高中之时,功名利禄小生不敢说全无诱惑,但是小生能够保证的是,日同食夜同宿,决不会让那位公子受得半分的委屈。”韩远山以为龙倾在为好友试探自己,所以更是掏心挖腑的一片真诚之言。
龙倾无言,现代人的冷漠已经在他身上扎根,并不是换了一个身体就能够改变。而从小在孤儿院的生活也养成了他自私冷漠的性格,虽然糖糖一直认为他只是平静淡漠而已。现在韩远山之言却如同警钟一般响在他的心中,“同患难,共富贵”的不离不弃……这就是他对望月的爱吗?他自嘲,也许这就是他无法做到的……
他再转头看这个高挑满脸书卷气的男子,对方的正色和率直都有如一根刺,扎在了他的心上。并非致命,却牵之即动。他又想到那个消失的“他”,如果“他”没有消失,他们的感情会怎样发展?冷漠自私的他能够迈出第一步吗?现今,接替了“他”的身份而活的自己,能否在身不由己的宫廷之中,实现那个与“他”最后的约定,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