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上贴著满满的黄色符咒,每一张皆诡异发著光,把天花板贴得没有一丝空隙,那上头有红色草字如同血珠画在符咒上,活生生的如同天空布满血雨落在我身上!
我毛骨悚然,拍著肩膀退後两步!马上花我全身的力量要像来时的白色门冲去,转身的那一刻,却看见了方才我寻找不到的人。
微弱的橘黄色灯下,隐约能见到他的身型,但那双眼睛却分外明亮的看著我,衬著他两鬓斑白的贴在脸上。范重祥开始慢慢靠近我,我甚至看见他眼角的纹路,不知道是谁说过,范家的人看起来总比实际年轻十岁,可此刻的他却已经年轻不在。
才三个月,为何他苍老的如此之快!?
尽管身体越发无力,但我眼神像陷入迷咒紧紧盯著来人,已经不晓得是不敢移动还是无法移动。
"小文。"他出声,似喃喃自语,我顿时清醒,下意识的再退後两步。
"喀!"小腿似乎踢到了什麽东西,不得不分散注意力的低头观看,却差点让我再次大叫出声──
一人安安静静的躺在玻璃床里,看起来没有腐烂也没有伤痕,像真人娃娃般毫无瑕疵,他安祥的双手相握放在胸前,彷佛在沉睡,可是我却忘不了那手底下有个被陈美玲拿利刀刺穿、血淋淋的大洞。
死了,这个人看起来再真,他也已经死了!
因为那眉那眼那唇,无不是我熟悉的,陪了我快四十年的范文身体。
我先是错愕,後又惊又喜,没想到这麽快就找到!保持著冷静──慢慢蹲下,其实是我的双脚已无力支撑我的身体,我知道天花板的诡异符咒一定对我这副重生的身体有所影响,范重祥不知设了什麽陷阱对付我,事情并没有这麽容易。
趁著还有一丝力气,现在的我应该要马上离开这个地方,而不是这在苦苦纠缠,但是──
我的目的就在眼前,我不想这麽放弃,低著头摸向'范文'的身体,可是却止不住手指的无力颤抖。
我记得...范重祥最後把泠琰的珠子放进我嘴里...
头脑开始昏炫,我一晕,便整个人倒趴在'范文'尸体的玻璃棺上,没想到还有玻璃盖这层阻碍,我心一紧,徒手开始猛敲打挡住我的那片薄而结实玻璃──一下、两下、三下...震得漫天巨响!
终於,在"喀啦"一声闷响下,'范文'胸口上的那片玻璃碎了,片片像雪花落在尸体上。
我兴奋的、正要提起手摸向嘴里的珠子时,听见脚步声,看见范重祥站在我的面前,他踏出一步像是要阻止我,但是却没有做任何动作,只是看著我。
我头痛剧烈!不懂他的意思,可是情况根本不容我有机会思考,一摸上'范文'尸体的同时,头壳剧痛得痛苦的发出呻吟,全身上下彷佛要被撕裂成两半,但是我撑著一点理智往'范文'的嘴唇里伸去,就差一点,还差一点,快到了──
"小文..."我听见有人叫我。"小文..."痛苦又幽远。
我咬唇出血,把手指伸入那乾涩的嘴里,我摸到一块块支离破碎的硬物,想把它们弄出来,但是我脑中混沌不堪,也没有力气再做任何的事。
竟然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我趴著痛得恨不得打滚,可全身动弹不得,灵魂像要从身体里被抽出,湿淋淋的流著汗。我感觉到有人移开我的手,眯著眼看见范重祥打开玻璃盖,开始抚摸著'范文'的脸,明明摸的不是王夏颖的身体,我却有种彷佛那湿湿冷冷的触感正爬在王夏颖这副身体的脸上。
无法动弹,身体里像有一把火在燃烧著要撕裂我,只能眼睁睁的看见范重祥在黄色灯光下,满脸温柔的摸著'范文',然後从玻璃棺中抱起'他'。
痛苦的闭上眼睛,我想我可要失去意识的时候,那股撕裂的痛处才终於渐渐消失。
彷佛做了一场很长很痛苦的梦,我的身体像被人重头到脚敲打一遍般难受,接著有人用手指抵著鼻子下方探我的鼻息,对方的手指都颤抖得碰我鼻子,感觉到有液体落下──一滴、两滴的落在我脸上、唇上,咸咸的味道,我想睁眼,却只能清晰的听见有人哽咽的声音、紧紧激动抱住。
"...回来了...小文...终於...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泣不成声。
29
我的脑子有些混沌,分不清男人是谁?为何要哭得如此凄惨?
只想要拍拍他告诉他别难过,可是双手没有力量,抬不起来,男人捏著我的大腿,忽然僵硬了身体,猛拍著我的脸说:
"小文!小文。"
我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见一个男人满头白发,双眼发红的看著我。
他一见我睁眼,马上松口气咧开好大一个笑容,两条泪痕还挂在脸上,那麽的不协调。
我想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疲惫的看著男人,看见他笑容渐渐消失,可是我累得无法支撑下去,乾脆闭上眼睛好好休息...别...吵...我...我在心里说,隐约觉得好像忘记了什麽事,可是不想再管了。
再次有感觉的时候,是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发出恐怖的咆哮:
"你说这是怎麽回事!?三天了!他为什麽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管我捏他的手,还是喂他喝水,他整个人就像实心的木偶一样身体僵硬没反应!"
"......"
"混帐!"我听见玻璃砸上墙壁碎掉的声音,过了一会才听到有人惊慌失措的说:"你说...他、他会不会成了植物人...?"
"....董事长您别担心,也许是他死了太久,身体一时之间无法复原,不如再等等看?"一个冰冷的声音回答。
"等?从小时後到现在,我已经等了快三十二年了,我受不了了!小陈!我受不了了..."
我睁开眼,默默看著两个争吵的人,看见那满头白发的男人抵住自己的额头,发出痛苦的声音,那穿黑色西装的人低著头站在一旁,让白发男人的头靠著他的身体,不知道为何他们看起来像黑白画面、很悲伤。
过了好久都没有人注意到我,我又累了,眼皮抖了两下,再次进入黑暗。
第三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见面前有一只特别巨大的玩具熊,它脖子上的蝴蝶结颜色非常鲜豔,我想摸,可是身体根本不受我控制,只能眼睁睁得盯著那蝴蝶结在我眼前上下起伏。
为什麽娃娃会动?过了一会,我才发现自己被别人抱在怀里,会动是因为後面人在呼吸,对方的体温很舒服,只是他的头发扫在我的脖子上,痒痒的,让人伸手想抓。
可是身体不能动。
我又痒又难受,只能睁大眼睛加速呼吸。
"小文?你醒了小文?"惊喜的声音,後面的人在我耳边说话,弄得我更痒了。
他转过头来,是上次那满头白发的男人,这次他没发脾气,张著嘴双眼发亮的看著我。
见他终於把头发移开,我平复下来,只看了他一眼,便把注意力放回蝴蝶结上了。
对方继续兴奋的说:
"小文?你认出它了吗?想不想摸它?"
我想随便回答他一个字,可是声音根本发不出,索性就不讲了。
谁知道男人站起来,他呼吸渐重,忽然把巨大的玩具熊一脚踹得老远!
我错愕,也想表达我的不满,可是全身上下除了眼睛以外都不能动弹,过了一会,也没那麽气了,感觉有些累便把眼睛再次闭上。
可是男人显然不满意,他捏著我的手骨,又紧勒著我的胸腔,前著让我痛得钻心,後者让我无法呼吸,我感觉到氧气渐渐不够。
"小文你说话!你快说话求我啊!?求求你...说话啊..."他在我耳边嘶吼。
我呼吸加剧,脑中一黑再次失去知觉。
Xxx
"范文。"一位衣著奇特的男子站在我面前。
我往四周看了一圈,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只有男人发著光。知道对方在叫我,便回答了一声'恩',便意识到好像有些不对──
我可以说话也可以动了。
蹦蹦跳跳的在四周逛了一圈,我才停驻在男人面前问:
"你是谁?"
他的脸上表情很复杂,有难过、悲哀与无奈各种情绪,然後他叹了一口气说:
"你没有拿到泠琰珠子的碎片。"
我歪著头,不明白他说什麽。
"范重祥用泠琰的魂魄来救你死去的身体,配合当初泠琰给他的那些符咒,所以你重生了..."然後他忽然哽咽的说:"...泠琰也魂飞魄散了..."
我'啊'了一声,虽然不明白为何自己要吃惊。
"也是我的自私想救泠琰一命,她不死,也会让玉帝送上斩仙台,只是...魂飞魄散未免太过残酷..."
我越来越听不懂他再说什麽,对方好像也在自言自语的继续说:
"...幸好范重祥那冷血的人也尝到报应,你变成这副模样,他想必比谁都还痛苦..."
男子转过头看著我,眼神变得越发犀利,我感受到他变质的视线,忐忑不安想要离开。
忽然他又闭上眼睛,垂下肩膀口里喃喃说著"罢了!罢了!一切自有定数,我真是下来太久沾了人间的戾气了,何必参这一锅粥?"
"两次重生,你皆是最无辜的人,范重祥自有他的报应,我不该因他而害你。"
"喔。"意识到他好像在和我说话,我回答了一声。
他又叹了口气,用怜悯与悲伤的眼神看我。
"拿到最後一片碎片吧。"他讲。"范重祥给你泠琰珠子的碎片被有心人拿走了,少了一片碎片,你的融合无法完全,最後一块魂魄还留在王夏颖那孩子身上,所以你现在才会又痴又傻,无法控制身体。"
我还是不懂他的话。
他的身影慢慢模糊、要消失不见的样子。
"我该离开了...范文,什麽都不懂,而被保护的你,真是幸福。"
XXX
30
"你说什麽!?"
一个维维诺诺的声音回答:
"...这位先生看起来一切正常,但是如果还不醒来,不怀疑有成为植物人的可能..."
"滚!滚!你给我滚!"
我听见霹雳啪啦的声响,像一堆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
"是、是..."
我被巨大声音吓得睁开眼睛,看见一位穿著白大挂的老人,弓著背离开房间。那个把我勒昏的白发男人靠著墙站著喘著气,好似下一刻也要昏倒。
"小陈。"
一位穿古板黑色西装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白发男人没有理会他,忽然猛咳了好几下,像要把肺咳出来一样,最後止住的时候,显得疲惫的问:
"小陈...你说,植物人...有救吗?"
穿黑西装的男人摇头。
"对待无求生意志植物人的最好的方法,就是安乐死。"
白头发的男人低下头坐在椅子上,像是什麽都没有听见,沉默的没有回话。
四周一切悄然无声,好似上演一场无声电影。
忽然我听见'啪'的声音,眼珠子转了一圈,看见白发男低著头的脸上,落下一滴、两滴的液体在他裤子上。
不知为何,看得让人...有些揪心。
我明明在看白发男,却感觉到被注视的视线。
我看到站在旁边那穿黑西装,站在白发男背後的人──对上我的眼,我惊了下!他的瞳孔黑得可怕,让人十分得不舒服,而面无表情的脸上,在对上我眼睛的时候,忽然泛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我赶紧闭上眼睛不看他,可是那副恐怖的模样还在脑中盘旋不去。
走开...走开!
好...可...怕,我想躲起来,想用东西把自己蒙住,可是什麽都做不到。
迷迷糊糊的,我极度不安的陷入黑暗之中,脑里还是那恐怖的景象。
我感到很不舒服,再次睁开眼睛时候,见到一块黑污污的东西在我身边。我盯著它,好像终於了解那是西装裤上的黑色料子。
黑沉沉的东西让人看得又想睡去,这时候我听到有人说:
"过度超劳,他被送进医院。"
"有你在,他总是不幸。"
"为什麽?我替他做了这麽多事,他却没有注意到?"
"...连昏倒前,念的都是你的名字?"
他停住,手摸上我的脸。
"你有什麽特别,不过是个废物,看──你连死,都无法反抗..."男人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手掌从我脸上滑下,像条冰冷的蛇,慢慢爬到我的脖子上──缓慢的、紧刻的、用力掐住!
"呃..."我竟然听见自己喉咙发出声音"...不..."
痛苦的流下泪,我想伸手阻止对方来势汹汹,想做任何一切能阻止他的事情,结果我本毫无力量的手,真的抬了起来握在他手上!
不只我惊讶,对方好似也吓到了,在我脖子上的手掌松了松,我马上用力咳了两下要挣开他。
他的手指又紧了起来掐住我。
"你能动了..."他说"该不会...是这个鬼东西作怪吧?"像变魔术的,男人微笑的从左手指中冒出一块琉璃碎片,在灯光下呈现晶莹的半透明色彩。
尽管他变成单手掐住我的脖子,还是让人有窒息的感觉却不至於无法呼吸,我痛苦的眯著眼,看他把琉璃珠子在我的眼前晃动。
当他把琉璃珠子靠近我时,似乎感觉到抓住他的手更有力量了。
"这谢怪力牛神的事情,我从来没有信过,当初范重祥说他可以复活你时,我不过嗤之以鼻,但是...你真是奇迹..."他说,语调很温和,下一刻却马上加重手指力道,阴森森的说:
"真他妈的奇迹。"
"呃..."
我就像只蚂蚁,在他的手指下苟延残喘,生死取决於他是否用力压下。
"你说...我是不是该刮花你的脸,让范重祥认不出你来...?"
一直缺乏氧气的关系,渐渐的,他的话变得模糊,我无法呼吸无法思想,却在下一秒被脸上的巨痛惊醒,我睁大著眼睛看他笑得一脸狰狞,用琉璃碎片锋利的部分从我的眼睛下方慢慢划下,这麽真实而可怕,我甚至感觉得到血液从我的皮肤下淌流出来!
"...啊..."连完整的声音都发不出,只能闷著在他手下呻吟,感受对方笑得更加灿烂, 还有那据痛慢慢延伸到我的嘴边。
"我把这滥东西还给你..."
他说,笑得诡异灿烂,然後──狠狠割下我一层肉!
啊啊啊!!!
我声音闷在体内,眼前血红与黑色的影子闪烁交替,还有白光──
"哈!...哈哈...哈哈哈!"他看著我大笑出声,我的身体里忽然涌入一股力量让我把他推开,记忆像泉水涌入脑中──
小陈还在像疯子般大笑,我拼命远离他咳嗽,感觉到鲜红的液体从我左脸颊上滑下,落在手上身上还有纯白的床单上。
血...都是血...
好似有一只大虫在啃我的脸...不...要...
抖著手,我爬下床,双腿摇摇晃晃站不稳,才走一下就跌趴在地上。
‘喀、喀、喀'的脚步声向我走近,我止不住颤抖的腿要站起来,却一再失败,最後乾脆趴在地上,用手的力量爬向唯一的门,在地上画出一条血痕。
我听见後面小陈吃吃的笑出声,越来越近,我转过头,张大眼睛盯著他身後──
"范...重祥..."我说,立刻看见小陈惊慌的转过身。趁他不注意我的时候,使尽所有力气站起来,猛一扑的跌在白色门前!
当我的摸到门把,就听到上当受骗的小陈嘴里发出低怒的诅咒声,急忙转动滑不溜手的门锁,但是我的手心都是汗,也可能我太心急,怎样都打不开!
我疯狂转动门把,终於在小陈的手距离我一臂长的地方打开了锁!狂喜之下,可是事情还没结束,我用著沙哑但却是这辈子最大的音量大喊"救命!"只希望不管是范重祥还是任何佣人赶快出现!
我喊了三次,小陈立刻从後面慢条斯理的捂住我的嘴巴,我不断用喉咙发出'呜呜'的声音,人也一直往前面挤希望挣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