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漏夜结霜

“这边！”

“来我这！来我这！”

光裸笔直的双腿因为高跟鞋的衬托而显得更加修长。

金子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个舞女的投怀送抱。那舞女跨到他身上，波涛汹涌的胸更是快贴到他脸上去了，同时还不停地前后晃动着身体，模拟着那些小黄书里才有的场景。

周围的男人更是怨恨有加地看着金子。

那个臀最翘的舞女大概是看着秦陌一脸呆样觉得好玩便毫不犹豫地凑了过来。反而对旁边跃跃欲试的肖杰不怎么感兴趣。

秦陌看着那双腿向自己走来，本能地想逃开——也许忍一下就算了吧。谁知随后就有一根手指勾起了自己的下巴。秦陌被迫看到了一脸混着油和汗的浓妆。

好恶心……

更令人作呕的是她身上早就变味的香水。秦陌想自己已经把反感表现得很明显了，却没想到那舞女经验欠奉，只想着完成动作，竟然真的跨了上来。

那道深沟在眼前晃个不停，周围几乎像沸腾了一样，许久没留意的台上，女王也自顾自地表演起了脱衣舞。

“啪！”

是桌椅倒下的声音。

音乐又响了一会，也停止了。

几乎所有人都看着站起来的秦陌，以及被推倒在地的那名舞女。

秦陌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那个人，却丝毫没有所谓怜香惜玉的心情。

“滚开。”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秦陌想除了自己应该没人听到了。

“这小屁孩没病吧。”

“会不会玩啊，毛长齐了么？”

……

秦陌在一片辱骂声中头也不回地奔出了酒吧。

肖杰是第二个回到别墅的。一进客厅就看到落地窗大开着，灌进来的海风肆意吹卷着白色窗帘。

沙发边上露出来一双脚。

肖杰暗暗放了心。脱下鞋，轻轻地走到窗边，对着外面起伏的海面发了会呆，才回过头，看到黯蓝里那双发亮的眼睛。

“怎么不说一声就跑回来了……”

“肖杰，我是不是有病。”

秦陌躺在那里，T恤上的那只白熊继续扮着无辜。白天还笑他是不是昨天比完赛都没换过，而秦陌坚持说因为喜欢所以赶快洗了。可他穿起来真的很好看。

沙发上还有些空间。肖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了下去。

“胡思乱想什么呢？”

“我没有。我早就发现了。”秦陌很坚定，“我不喜欢别人靠我太近，一直都是这样，所以我都会躲开。不然我会觉得很不舒服。”

“挺正常的啊。”肖杰轻描淡写。

“可是你看金子他们，那个人靠过去的时候……”

“噗。”肖杰笑了一声，“你啊……”

秦陌不明所以地看看他。他也想过取向之类的问题，但是觉得可能只是暂时对这些事没兴趣也许以后就会好呢。况且之前肖杰他们撘他肩膀他一样觉得不自在。

“陌陌。”肖杰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眼睛，“我们来做个实验看看吧？”

“怎么做？”

肖杰比划了一下，“现在我们这个距离你觉得不舒服么？”

“……还好。”大概伸手就能碰到他的脸的样子吧。

“那这样呢。”肖杰稍稍俯了下身。

“嗯，也还好。”秦陌认真作答。

“这样呢。”又靠近了一些。

“我能知道你喝酒了。”

“抱歉——那这样呢。”

“有点……”

“那这样呢。”

不知不觉肖杰已经把手撑到秦陌的耳边，分外柔情地望着他。

“我……”

秦陌仰望着正上方的那双眼睛，觉得心跳的越来越快，只当是肖杰逼得太近，这个距离又让自己不舒服了。

肖杰缓缓地把胳膊肘撑在沙发上，试探似的凑到秦陌耳边，声音轻得几乎要淹没在外面的海浪声里：“这样呢。”

这样连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的距离。

竟然完全没有刚才想把那人推开的冲动。

秦陌盯着窗帘看了一会，努力平复着疯狂的心跳。

“陌陌……”肖杰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脸，那样的眼神简直要把他融化了一样。“陌陌，我……喜欢你。”

一群海鸟拍打着翅膀呼啦啦地飞过。

“你……喝多了吧。”秦陌艰难地笑笑。

而肖杰的唇就在下一秒吻了上来。

只是轻轻一碰，嘴唇上残留的余温却像麻药一样扩散到了全身。

陌陌，我喜欢你。

CHAPTER 19

心，刹那间空旷如这日晴朗干燥的天空。

回忆走马灯似的飞速掠过。

他知道少年时代的亲密和暧昧都不应当真。那至今让自己都无法忘怀的，究竟是什么。

再看看眼前这个男人，发型一丝不苟，就像身上价格不菲的商务男装。精英般干练，但终究敌不过眼神里的沧桑。

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时候感慨一下岁月如梭。

好久不见。肖杰。

刚好回来公干。真没想到在这碰上你了。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相见不如怀念。秦陌觉得有点苦涩在内心泛着，笑容都有些僵了。

是啊。我来送个人。

那你要是不急着回去的话，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吧？

……也好。

老实说，秦陌很想回家睡觉。可是肖杰的期待和激动表现得再明显不过了。

而且从他认出肖杰的那眼起，他就预感到了自己的无力回绝。

肖杰笑着说飞机上都没吃饱，就在机场里找了家咖啡店。闻到浓厚的咖啡香，秦陌也才想起来自己也没吃早餐。

大份的三明治和蛋糕，两杯黑咖啡，很快送到两个人面前。

您慢用。

谢谢。

肖杰对服务生礼貌地微笑，又看了秦陌一眼，就抓起三明治埋头吃了起来。关于形象问题似乎是半点顾虑都没有。

由此看来这人还保留了某些年少时候的习性。秦陌莫名觉得有些安慰。对着色泽诱人的芝士蛋糕，却没了心情。

我回来之前跟大桂聊过，问他有没有联系过你，结果他说大家都说你消失了一样。后来从颜薇薇的那……什么歌的监制看到你的名字还怀疑是不是这个秦陌。

秦陌漫不经心地拿起叉子，也不说话。

一般不是都会问，嘿你过得怎么样。

即使答案用眼睛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台词总会俗套至此，只为打开一个话题。

怎么就变得这么生分。

大桂现在在一个周刊做体育编辑，偶尔也写写乐评赚点外快什么的。

是么。

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他能靠文字吃饭。

他填词很厉害。

那倒是。

肖杰舔了舔从三明治流出来的蛋黄酱，笑眯眯地看着秦陌。

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工作啊，生活啊……恋爱？

两个人相视一笑。

前几年都是在写歌，做编曲，然后就是一些配器的录音之类的。

钢琴吗？

嗯。

有我可能听过的么。

不太可能吧。

秦陌自嘲般地笑了笑。看这个人现在的样子估计连歌都很少听了吧。

颜薇薇呢？

哦。那是我做监制合作的第一个歌手。

好像最近很红。

你也听过吗？

是啊。不是要巡演了嘛。

肖杰指指墙上的海报。

呵，是啊。

秦陌微眯着眼睛笑了笑。

有人说，真正的好朋友是在一起沉默也不会觉得尴尬。

可是现在和肖杰即使是对话都觉得煎熬。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好多话题。

只是对于秦陌来说，这些美好温暖的琐碎记忆，远不如那个惨重的结局来得刻骨铭心。

有的人善于让自己快乐，而有的人则善于保存痛苦。

这应该是天生的。

或者说，只是没伤到你而已。

秦陌？

嗯？要走了吗？

是。

刚站在不远处的肖杰边收着手机边回到座位上，见到秦陌在发呆，便叫了他一声，谁知看到一丝局促的表情。

你的脸色很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

这边天气变化快，要小心啊。

我在这长大的好不好。

肖杰总算看到秦陌难得的笑意。似是放心地笑了笑——大家都没有太惊世骇俗的变化，重逢时再令人欣慰的事不过如此。

我来买单吧。

秦陌拿过点单的纸张，起身就向收银台走去。

我来吧，是我提出来的……

肖杰一只手拉住秦陌的胳膊就要抢那张收据，被他一瞪也就收了声。

好吧。明天我再请你吃饭。

秦陌默不作声地掏钱包，视线不经意地扫过从自己臂弯滑下去的手。

如果说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是为了搭配服装用的，那未免太矫情了。

啰里啰嗦说了这么多，肖大少爷怎么连自己的婚事都不提一提呢。

肖杰注意到秦陌脸色有些变化，低头看了一眼就明了了，安静地站在一旁看他付钱拿找零，想着一会再解释。没想到秦陌把小票一攥，快走几步往垃圾桶里一扔，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店。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隐瞒，这个……

肖杰急急地追上秦陌，心里再清楚不过秦陌的敏感，想到之前的事，更不知道怎么说起好了。

秦陌停下脚步，转过头，平静地看着肖杰急切的神情。

别道歉。再见。

坐在出租车上，秦陌有点后悔让这只手机上的通讯录里多出一个人。

他恨肖杰，那懦弱的富家公子。

更恨没本事拒绝肖杰的自己。

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去了展岚的住处，也就是自己从出生开始住了18年的那个家。

应该提醒一下自己曾经发生过的战役。

没怎么变过。

一进门便是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可能是香水，也可能是空气清新剂。每个家都会一种专属的味道。

多年之后回归的时候会有让人有想流泪的冲动。

展岚走的时候把家里收拾得很干净，一些家具甚至用白布盖了起来，一看就是主人要出远门的样子。

秦陌静静叹了口气。

展岚的卧室布置得十分简单。床，衣柜，梳妆台……好像每样家具都被染上了主人的气场，端庄而高高在上。

一瞬间，很想念她。

大部分衣服都被带走了，散发着淡淡的樟脑气味的衣柜里显得空荡荡的。很旧很厚的大衣，过时的西装，还有几件款式早该载入史册的衬衫外套。

秦陌有些惊异以展岚的品味还会留着这些。

柜门滑到另一侧。

入眼一件红色的大衣。上面挂了一条黑色的围巾。

他想起小时候很喜欢看妈妈穿红色的衣服。记得还是幼儿园的时候，有一次阴雨绵绵连着两个多星期，人走到哪都是一股霉味。那是个星期五，放学时，小朋友都站在屋檐下躲雨，翘首盼望着家长来接，三五成群地叽叽喳喳，吹牛胡侃，什么一会爸爸会带我去吃好吃的，星期天妈妈和小姨会带我去买新裙子……要么就是对老师白天讲的昆虫啊植物什么的争论不休，从蜜蜂能一路说到汽车模型……

秦陌想着周六的钢琴课，有种莫名的失落感。

在那样潮湿的天气里，容易长霉的浅色衣服好像都被大家当作宝贝似的千般呵护，轻易不穿。沉闷的大人一个个接走了身边的小朋友，很快他们就在人群中融为一体。

啊，妈妈怎么还不来。

小书包好像都变重了。秦陌动了动肩膀，低着头玩起手指来。

身后的小女生喊着“爷爷”飞快地跑过去，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

秦陌目送他们离开，忧郁地望着远方。周围的人越来越少了。天也开始暗了。

可能妈妈又被工作绊住走不开吧。

可能是路上交通太堵了吧。

好像今天放学比平时早了一些所以才会觉得等得久吧。

……

秦陌百无聊赖地找着各种理由。想起之前也有等到天黑的情况，就不是很着急了。

一个红色的身影在灰色的人群中格外耀眼。

急匆匆地在靠近自己。

——好开心。

秦陌不由自主地咧了咧嘴。

想起那天，展岚认真地道歉，可一贯地也没有解释很多。

你总是这样。

当年那件衣服没有意外的霉得无法再看。工作后几年的秦陌执着地又送了件给展岚，也见她穿过几次。

秦陌抚着大衣的袖子想。喜欢你穿红色还不是因为——好找。

而你却把它留在这里了。

还有一件没拆过包的紫色的真丝睡袍。也是秦陌送的，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那次的确是自己品味脱线。

柜子的角落好像有一摞什么东西。

拖出来一看，竟是一打CD。

从最初只是歌词本上不起眼的作曲到后来可以独当一面的监制。

一张一张买下来，不厌其烦地送给展岚，不过是为了证明在他自己选择的道路上一样可以获得一席之地。

虽然他知道展岚一向对流行音乐持不屑态度，更别说目前只肯定了他的小众音乐。

CD一张张都有拆开包装。秦陌猜，多少也听过一些吧。

你看，我还算给你争气吧。

他自己的房间一如既往维持着原来的样子。书本和许多草稿，或涂满音符或空白的五线谱，长长短短的铅笔……

还有一阵清淡的柠檬香。应该是衣柜里的除湿剂的味道。

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呆，困意袭来。看了看时间，想着安启南应该到了，电话就来了。

我到了宝贝。

还顺利吗？冷不冷？

嗯有点。你没在睡觉？

没有。碰到了高中同学，就……聊了一下。

哦？这么巧。那你们好好聊。

没有现在不在一起。

嗯……行。我后天回去。

好。我等你。

嗯。那就这样。

秦陌收起手机，随手翻起以前的记事本。歪歪斜斜的字，记着各种琐碎的事情和偶尔迸发的灵感。

然后想起总有人说他的字难看。

这也没办法，哪有那么多都能面面俱到的人。

即使是肖杰……

看到本子上写着8月31日开学典礼，才想起所有的不愉快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CHAPTER 20

到海边的的第二天早上，谁也没提前一晚在沙发上发生的事情。金子他们三个反而都是说不完的话题，什么大啊小啊快慢的，说起来都是一脸得意。

血气方刚的小伙嘛……

“你们俩先跑掉了真是可惜哎难得出来一次。”金子扒拉完也不知道该是算哪顿的饭，总结陈词道。

肖杰听了终于有点烦躁：“你差不多也得了，怕全世界都不知道你不是处了么？”

“哎哟哟这话听着有点酸。放着葡萄不吃跑回来干嘛了？”金子扫了一眼旁边安静的秦陌——现在看见他就有点烦了，昨晚上扫了大伙的兴就不说了，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装给谁看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肖杰把勺一扔，语气十分不友善。

“没什么意思。”金子也横起来了，翘着二郎腿抖着，“你也是个爱装臭逼的货你自己不知道吗？”

大桂有点听不下去了，拉了拉金子：“又不是什么大事都少说两句吧。”

肖杰眼睛一瞪，一拳砸在桌子上就窜了起来：“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