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难倒我了。我认真想了一会儿,诚实地说:“我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你呀。”顾怀笑,又问,“如果你处在主角的位置上呢?你希望精灵告诉你他离开的时间吗?”
“不要。”我想也不想地说,“这样,我每一天都要数着还剩多少日子,多煎熬啊。”
“哈,我猜你就会这么想。”
顾怀看着我,笑了。
他好像想通了什么,整个人仿佛有了支撑,一下子变得自在轻松许多。之后再次开拍,他就突然如有神助,跟磕了药似的状态大好,一条就过了。
我暗自认为,这一定都是我的功劳,我身上说不定也有什么厉害的天赋在。不然,怎么跟我聊聊天,顾怀就开窍了呢。
电影拍了一个多月,就在顾怀即将杀青的时候,圣丹电影节开幕了。
陈子旭已经飞往国外参加开幕式,并且郑重地拜托给顾怀一项很重要的任务——《雨师》将在两天后举行点映。陈子旭希望顾怀能够出席点映会,参加宣传活动。
其实,原定出席的人是副导演和葛韵,但非常不巧的是,副导演前两天突发阑尾炎,葛韵去看望她,在路上随便吃了点路边小摊的煎饼,结果食物中毒,现在还在输液。于是俩人住进了同一家医院,除非点映会开在医院里,不然她们俩是绝对赶不上了。
这些倒霉事顾怀之前就已经知道,也有一定心理准备。接完陈子旭的电话,马上就跑去跟剧组请假协调时间。他的戏份已经不多,就在这两天先拍了对手戏和群戏,将最后剩下的一点单人戏后挪,空出了一天的时间。
虽然请了假,行程却并不悠闲。顾怀上午在剧组拍戏,下午就要收拾行头去赶点映会。好在他办事效率高,做事情井井有条,倒不至于手忙脚乱。
一切收拾完毕,眼见时间差不多,顾怀就溜达到路边等司机来接。车来得非常准时,只是顾怀打开车门一看,我跟他都顿时一愣。
车后座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大哥?”顾怀惊讶。
安云栋完全无视了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上车,一起去。”
路上我才知道,原来安云栋在得知“安非”成为《雨师》男一号后,竟以个人名义,对电影进行了投资。这次点映会他也会出席,主要是看看自己投资的成果。
靠,难怪陈子旭当时那么痛快就配合顾怀和冷枫引蛇出洞,还卖力地进行表演,原来根源在这里。
“谢谢大哥。”顾怀连连道谢。
安云栋淡淡看了他一眼,依然没搭理。
我在一边听得心里酸水直冒,忍不住撇嘴:“他又不知道是你,你谢他做什么。他是给我投资的。”
顾怀无奈:“我说你到底在吃谁的醋啊。”
我想了想,发现自己也不知道。顾怀就笑话我糊涂又爱吃醋,是个醋葫芦。我不服气,跟他争论,却说不过他,也想不出杀伤力强的外号,被气得直哼哼。
安云栋面色如常,态度高冷,并不掺和我跟顾怀之间幼稚的争吵。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感觉他额头的青筋跳了一路。
《雨师》的点映,大获成功。
虽然知道大银幕上面的那个人不是我,但依然带给我一种微妙的代入感。我静静飘在电影院上方,看着观众们的反应。
他们在笑,在哭,在认真地看,完完全全沉浸其中。他们的人生各不相同,但在这短短一百多分钟里,却共享了同样的喜怒哀乐。
或许,这就是顾怀说的“很上瘾”的感觉。
我若有所思,看向顾怀。他坐在黑暗里,脸庞被银幕的光影映亮,微微笑着,眼睛里有光。
电影结束,观众热烈鼓掌,顾怀的现身更是将全场气氛推向高潮。他是今晚当之无愧的焦点,举手投足间风范气度十足,哪怕面对极有深度的问题依然能侃侃而谈。还在其中一个环节里请了安云栋上场。
我本以为安云栋会将对顾怀的漠视进行到底。没想到他居然很给面子,上台后,两人手足情深的画面吸引了大批记者,引发现场女性的阵阵尖叫。我还隐约听到有人起哄让顾怀当场表演个表情包来看看,不禁十分期待。可惜的是,那人喊了两嗓子,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点映会之后有一场媒体晚宴,安云栋交代了顾怀几句,就要先行离去,突然被一个声音叫住。
我扭头一看,发现这人有点眼熟。细细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人是安云栋曾经的大学同学,肖远。这家伙毕业后“不务正业”,成了个自由记者,是个很有趣的人。我记得他来找安云栋玩的时候,还给我讲过他如何跟踪一个在医院附近收破烂的家伙,最后协助警方捣获了一个制作假药的窝点。故事曲折离奇,经历惊心动魄,让十六七岁的我充满憧憬,还升起过成为一名记者的念头。
“咱们有多久没见了?一年多了吧。”肖远跟安云栋打完招呼,又扭头冲顾怀笑,“小非可真了不得,演得真好!”
顾怀礼貌道谢。肖远又狠狠夸了他一顿,还说《雨师》是他今年看过最好的电影,一定能在圣丹电影节上斩获桂冠。
安云栋脸上也带了笑意:“你这个大忙人,一年能看几部电影?你再夸,他可要当真了。”
“我这阵子还真没少看。”肖远笑着说,“前一阵刚跟完一个大案子,我可是好好休息了一个多月——对了,那个案子,跟你们家还有点关系呢。”
“我们家?”安云栋微微一怔。
“不对不对,我说得不严谨,是跟曾经的你们家,唔,到现在得有二十年了吧。”肖远算了算,“嗯,是有二十年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们家医院有个姓杨的医生,叫杨奕的,医术高超,非常有名,我记得我妈当年还去找他看过病……但老话怎么说来着,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肯定想不到,他私下里竟一直参与非法人体器官买卖——”
“他跟我们家没关系。”安云栋冷冷地打断了他。顾怀略带诧异地看了安云栋一眼,肖远自知失言,连连道歉。
安云栋摇摇头:“你我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聊那些败兴的话题做什么?你去年就欠我一顿酒,今天无论如何也该补上。”说完,他对顾怀说:“别呆太晚,早点回去休息。别忘了明天还要拍戏。”然后就拉着肖远离去。
安云栋离开,顾怀仍然站在原地。我叫了他一声,他如梦初醒。
“你想到什么了?”
“你哥反应有点奇怪。”顾怀皱眉,“你见过他刚才的样子吗?好像跟那个姓杨的有仇一样。”
我连连点头:“对啊,太吓人了,他面对我都不这个样!而且,他好像也不愿意让我们跟肖远多说话。”
“所以,我在想……”顾怀看看我,迟疑片刻,说,“你还记不记得那份疑似是你的体检报告?上面的医生签字,就是‘杨’。”
我大惊:“你怀疑,当年给我做体检的,就是这个杨医生?不会这么巧吧。”
“二十年前,你家的医院,姓杨。”顾怀懊恼地一拍脑袋,“我早该想到的。你家里既然有医院,你的体检也多半会在那里做。”
我想了想,发现还真不能怪顾怀没想到。我一直知道安家曾经有座医院,却也从没联系起来。
其实这也没办法,谁让我回到安家的时候,那所医院就已经改成疗养院了呢。
“这样一来,杨奕那里,应该有更多线索。”顾怀沉吟,“比如说,有当年给你做体检的原因——或者是真相。”
“难道当时他们认为我不是安先生的儿子,所以进行了检测?”刚一出口,我就意识到不对。因为我跟安先生的血缘关系如假包换,真要这样,应该反过来才对。我只听说过把别人儿子赶出去的,没听说有人鉴定出是自己的儿子,反而丢到外面。
顾怀无语地看着我:“从体检项目来看也不像啊。肯定不是血缘鉴定,你就放心吧。”
那,又会是什么呢?
我在心里不断猜测着,忽然想起一件事,忙对顾怀说:“疗养院!快去疗养院!我记得那里有个档案室,安家人过去的健康档案都放在那里。如果我两岁之前在安家,没道理没有我的。那里一定有线索!”
作者有话说
安云栋心里苦。这个傻弟弟,被人吃得死死的,连口头便宜都占不到啊
一点不像亲生的
第67章 夜探疗养院
我的猜测获得了顾怀的认可,他立即决定等拍完戏就去疗养院一探究竟。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心里慌得要命。准确来说,听到“杨医生”这三个字之后,我就莫名开始生出这种诡异的不安感。
但我并不想直说,总觉得有点丢人,显得好像我很怕他一样。就找了另外一个借口:“安云栋一直不想我们继续追查,万一今天晚上就去销毁档案可怎么办?”
“今天晚上,有点够呛吧。”顾怀看了看天色,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钟。冬天的夜晚既黑又冷,虽然我依旧忐忑,却也并不想让顾怀连夜奔波。
“那就——”
电话铃声响起,顾怀接听,说了两句,脸上露出微带诧异的神色。
“你打算现在就去?”
我凑上去,听到邱榆关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嗯,晚上人少一点,也方便一些。”
“办什么事?”我用口型问顾怀。
顾怀小声说:“他想再去看看我的身体。”
“现在吗?”我很吃惊,“那地方很偏的,这么晚了,他打算怎么去?”
“咳咳。”顾怀开始咳嗽,我不明所以,听到他对着手机继续说,“行,我们在xx路xx剧院这里,你接上我们一起去吧。”
挂了电话,顾怀边往外走,边对我说:“昨天,这小子发了条朋友圈,说自己考了驾照,邱一程送给他一辆车。今天估计是来跟我们嘚瑟呢。”
“呃……嗯……哦。”
“你想说什么?”
“不用羡慕他。”我郑重地对顾怀表示,“等你考了驾照,我就送你两辆车!”
顾怀干笑:“要是考不过怎么办,我赔你两辆?”
“当然不用。”我大手一挥,“考不过就考不过,以后就让我来开呗。”
顾怀一怔,摇头:“我不要。”
这家伙的拒绝让我十分没面子,嚷嚷着要他给我个解释,一路吵吵闹闹出了门。在路边刚刚站定,邱榆关就驱车而至。
“靠,来得这么快,这小子是干脆住车里了吧!”我小声吐槽。
邱榆关居然听到了,默默看了我一眼。我“嗖”地一下就窜上车,生硬地转移话题:“咦,后座怎么放了这么大一个包?你还想着搞潜行?”
“里面是一些我制作的道具。”邱榆关说,“手艺不好放下,闲暇的时候,我自己进行了一些练习。”
这些道具,难道就是帮助顾怀和我回归身体时使用的?
我好奇心顿起,就问:“我能看看吗?”
邱榆关点点头,我就放心大胆地将头探了进去。顾怀在一边闷闷地笑,我刚开始还不知道为什么,脑袋伸进去后才发现,里面漆黑一片,啥都看不见。
但现在将脑袋缩回来,会显得我非常蠢,于是我坚持着探头进包的姿势,装模作样地点评:“嗯,你还蛮厉害的嘛。”
“是吗?”邱榆关很高兴,“我原本担心指甲的地方做得不太精致——”
“等等。”我听着不太对劲,打断他问,“你说的是什么道具?”
“那个假手啊。还有些其他受伤的手和脚,都在下面压着。”
我立刻将头缩了回来,狠狠瞪了顾怀一眼。
顾怀已经笑得快抽过去了。
“你一个学法术的,弄那么多表演道具做什么。”我不敢大声指责,只敢小声嘟囔。顾怀笑得更起劲了。
对一个驾驶新手来说,走夜路算是个不小的挑战,但有我这个老司机一路指点,邱榆关竟也开得像模像样。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顺利到达疗养院。我下了车,发现旁边停着的那辆很眼熟,围着飘了一圈。
邱榆关注意到,也看了一眼,随口道:“这不是那个……谁的车来着?”
“刘婶。”顾怀很快地接道。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我也想起来的时候,刘婶脚步匆匆地走来,见到我们,她明显吃了一惊,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来。
“小非,来探望夫人吗?”
我一怔。
安云栋的妈妈身体不好我是知道的,但她在安家老宅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到这个偏僻的疗养院里来呢?
顾怀三言两语应付过去。告别刘婶,我心里却依然疑惑未解。
今天是个阴天,空气中散发着薄薄的雾霭,头顶群星暗淡,夜更深了。
一个月前,顾怀的身体被转移到了这里,接受着最好的治疗与护理。房间号安云栋已经发给顾怀,是一个很吉利的数字,233。
“你哥是真的很不待见我啊。”当时收到这个号码的时候,顾怀就这样对我感叹。
但现在,这个安排对我们来说却非常巧。因为按照楼层示意图显示,在233号病房下面,正好就是我们今夜的目标,档案室。
邱榆关对档案室没兴趣,就直接上了楼。我有心跟上去看看,但找线索这种事可不能让顾怀一个人辛苦,就留下陪着他。
“安非”的身份在这里称得上是万用通行证,我们没费什么波折,顺利得到了进入档案室的门卡与密码。
打开厚重的铁门,那股毫无缘由的不安感顿时到达了顶点。我偷偷看向顾怀。
他专注地观察着档案室内部,依然是那副气定神闲的做派,好像天底下没有什么事能难得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