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英子端着个托盘,向苏伟和王氏行了礼,“师父,王爷有赏!”
一直不敢吭声的王氏和乔氏猛地抬起了头,苏伟在一旁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英子把托盘放到茶几上,掀开红布,两锭金灿灿的大元宝正正当当地摆在中间,足足一百两的黄金。
苏伟忍了半天,终究没把元宝抢回来,带着一腔怒气跟小英子一起回王府了。
雍亲王府,正院书房
“自从良妃娘娘去世,八阿哥一直告病,”张廷玉陪着四阿哥在榻前对弈,“皇上似乎对八阿哥的孝心很有微言,这次胶州剿匪的差事怕是落不到他身上了。”
四阿哥闻言一声冷笑,“这个老八啊,也不知是太蠢,还是太聪明了,为着一点虚名,把这么好的机会都浪费掉了。”
“现下,朝中已有不少大臣向皇上举荐王爷,”张廷玉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微臣听说,十四爷最近常往乾清宫去。”
四阿哥执棋的手微微一顿,“老八自己去不了了,这是找了一个替身吗?”
张廷玉低下头,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皇上近来虽然很宠幸弘皙阿哥,但是皇子中,还是十四爷最受重视。王爷与十四爷血浓于水,也许,不该为八贝勒利用。”
四阿哥抬头看了张廷玉一眼,手起刀落,一枚黑子直直插进白子的心脏。
傍晚,苏伟一行回到王府。
库魁还是有些担心,忍不住背着小英子对苏伟道,“今天的事儿,苏公公也不打算告诉王爷吗?我倒觉得,那个特意接近您兄长,将您还活着的消息透露出来的行脚商人,说不定也有可疑。”
苏伟抿了抿唇,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道,“现在不是担心这些事儿的时候,今天那个男人行事也很古怪,若是王妃吩咐的,应当不会这样漏洞百出。其实,不管是谁生事,不过就是想借我那几个亲戚,抓些我的小辫子罢了。眼下,朝堂风云变幻,还是少让王爷操心的好。”
苏伟回到东小院,四阿哥正盘在榻子上看书,“回来啦,你那间院子,家里人住的还舒服吗?”
苏伟气嘟嘟地往榻子上一坐,瞪着四阿哥道,“你赏那么多金子干什么?你有那闲钱干嘛不直接给我?”
四阿哥掀开眼皮瞥了苏伟一眼,“爷在你家人面前给你撑面子,你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苏伟“切”了一声,嘟嘟囔囔地道,“本来人家杀鸡儆猴,效果不错的。让你这么一搅合,我又白费功夫了……”
“什么杀鸡儆猴?”四阿哥抬起头。
苏伟一愣,晃了晃手道,“哎呀,就是一些规整家人的手段罢了。你别以为我们这种小门小户就很消停啊,我还得为我自己的声誉着想呢。”
四阿哥轻声一笑,捡起一块桌上的糕饼放在嘴里。白天时,张廷玉的话又在他脑中闪过。他抬起头看着端起洞顶乌龙牛饮的苏大公公,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未多开口。
入夜,西配院
伺候郭氏的侍女立夏拎着食盒进了小院,恰巧碰上出门的喜儿,连忙俯身行礼道,“喜儿姑姑万福。”
“哎哟,不敢,不敢,”喜儿乐得脸上开了花,拍拍立夏的胳膊就走出了院门。
如今,郭氏住在李氏院内的厢房里,位分至今没定,王爷更像是忘了这个人。
但好在郭氏和两个侍女都很会做人,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事儿就给福晋和李氏绣手绢、做抹额,乖巧的让人找不出任何毛病。
立夏进了郭氏卧房,从食盒里拿出两盘小点心放到梳妆镜旁,“大厨房的人虽然不好说话,但也从不克扣咱们的用度,这两盘点心都是新做出来的,吃着还软和呢。”
郭氏吃了两块儿豌豆黄,脸色红润了些许,“方宝有信儿传来没?他也跟踪苏公公很多天了。”
立夏摇了摇头,“咱们府里防的严,他还得靠送柴的传话,怕是有消息也不好传进来。”
郭氏叹了口气,转身走到床边坐下,“沈佳氏出事的第二天,我听年侧福晋跟福晋的对话,多少有挑拨福晋针对苏培盛的意思。自打进府,就总是听说那位苏公公如何如何得宠。如今,连后宅都要防着他,可见绝不是个一般人。”
“小姐是担心,”立夏皱了皱眉,“方宝万一被抓了,会供出——”
“不会的,”郭氏打断立夏的话,低下头轻轻抚着发尾,“方宝绝不会背叛我的……”
“可是,”立夏抿了抿唇又开口道,“小姐何必费心去盯一个太监呢,他再得宠也是前院的事儿。”
郭氏轻轻一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宫里的人捏着我的脉,王府里的人捏着我的命,想要在这样一个漩涡中找到立足之地,就得想办法抱住最中间的那根柱子!”
第335章 娘娘家人
康熙四十七年
十月初七,西配院
诗玥靠坐在床上,脸色微白。絮儿引着苏伟进了卧房,朝诗玥福了福身便退出了屋门。
“怎地突然就病了?”苏伟走到床边,满眼关切,“你也真是,既不舒服为何不请大夫?要不是絮儿来找我,我还不知你病的这样重。”
诗玥浅浅一笑,脸上涌现出一丝红润,“哪有多严重,只是着了点儿风,微微有些发烧,好好歇两日也就是了。都怪絮儿小题大做,倒惊动你跑这一趟。”
“小病也不能忽视,”苏伟坐到床边的木凳上,“我已经让人请了丁太医,还是开几服药吃着比较妥当。”
诗玥闻言,面上带了一丝踌躇,“如今丁太医的身份也是不同了,我这种小病,还不是不要总麻烦人家的好。”
“你多虑了,”苏伟弯起嘴角劝慰道,“丁芪再如何受宫内重用,也是从咱们王府出去的,他要是连这个都拎不清,当初也轮不到他进太医院了。”
诗玥抿起唇角,点了点头。两人正说着,丁太医带着一个年轻人走进了小院。
苏伟迎了出去,丁芪连忙向苏伟拱了拱手,“见过苏公公。”
“丁太医客气,”苏伟回了礼,又看向丁芪身后的男子,“这位是——”
“哦,这位是程斌,程太医,刚进的太医院,拜了微臣做师父,”丁芪恭敬地答完,又转身对程斌道,“这位是苏公公,王爷身边最得力的大监。”
“微臣见过苏公公,”程斌上前一步,态度谦和,却也不卑不亢。
苏伟点了点头,侧身请两位太医进屋。王府这么多人,就丁芪一个大夫确实难以周全。更何况,如今丁芪很得宫内重视,苏伟也不想断了这条便宜的消息来源。
这么多年,丁芪的为人苏伟还是很相信的,更何况,他与雍亲王府早已拴在了一根绳上。这个程斌既然能得丁芪引荐,想必可以用上一用。
丁芪与程斌进了卧房,诗玥的床前已经放下了软帐。
程斌得了丁芪的首肯,矮下身子为诗玥把脉,静待了片刻后,程斌微微蹙起眉头道,“还请小主撩起软帐,微臣得看看小主的舌苔。”
站在床边伺候的絮儿,闻言微微一顿。虽然女眷对诊病的大夫可不用太过避讳,可这程斌到底与以往年纪偏大的太医不同。他相貌清俊,声音低沉,太医的官服穿在他身上,格外惹人遐思。在后宅本就很难看到外男,更何况是这样的风流人物。絮儿本能地感觉不便,一时僵在床边,不知如何行事。
丁芪看了看门旁的苏伟,刚想开口,就听到帐内传来诗玥的声音,“絮儿,把帘子撩开吧,无碍的。”
“是,”絮儿缓过神来,连忙俯身撩起软帐。
诗玥半坐起来冲程斌微微一笑,柔软的发丝披在肩上,脸色虽然苍白,眼睛却很有光泽,“有劳两位太医了。”
程斌的动作轻轻一滞,却又很快恢复正常,替诗玥看完了舌苔,又问了些近期的身体状况,便恭谨地站起身道,“小主安心,发热是风寒引起的,吃上几服药就无大碍了。另外,小主有些郁结之症,平日还是少思少虑,保持心情愉快为好。”
“多谢太医,我会注意的,”诗玥低了低头,又示意絮儿送上荷包。
程斌与丁芪接了,行礼退出卧房。苏伟对这位新太医的医德还是比较满意的,让他暂时负责调理好诗玥的身体。
时近晌午,郭氏从福晋院里出来,最近几天她都在福晋屋里为三阿哥绣制外袍。福晋欣赏她的手艺,倒觉得比府内绣娘做的还要好上三分。
立夏跟在郭氏的身后,眉头微微蹙起,方宝已经接连许多天没有消息了,她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
主仆两人径直往西配院走,从不在路上耽搁半分,在这偌大的王府后宅里,如同隐形人。却不想,在这样一个平常的上午,竟被王府里赫赫有名的苏大公公刻意拦下了。
郭氏还算镇定,面向苏伟盈盈一拜道,“苏公公有礼。”
苏伟侧身避过,嘴角带笑道,“郭小主客气了,奴才今日给西配院各位主子送了不少补身的药材,只可惜小主不在。幸好在此地碰上了,就请小主一起带回去吧。”
“多谢苏公公,”郭氏低下头,示意立夏上前接过木盒。
立夏咬紧了嘴唇,头埋的低低的,接过盒子时察觉到苏大公公幽幽转过的目光,身上还是猛然一抖。
苏伟微微眯起了双眼,审视的目光重又落到郭氏的身上,“不知小主在王府里住的可还习惯?咱们这儿地方虽然宽敞,但到底比不得永和宫精致。要是有什么不便,小主大可直说,奴才愿代为向王爷禀报。”
郭氏眉目一动,慌忙弯下身道,“婉竹出身卑微,能进王府已是天大的福气。福晋、侧福晋都待婉竹很好,婉竹恨不能毁己身以报万一,哪会有什么不便?苏公公这话,真是折煞我了。”
“是奴才鲁莽了,”苏伟闻言一声浅笑,眉心却微微皱起,这个郭氏果然不简单。她话里话外透了多层意思,未提德妃一句,却已隐隐让苏伟知道,她与德妃的关系并不和谐。
作别郭氏,一直跟着苏伟的小英子十分不解,见路边没有了旁人,便赶上苏伟小声地问道,“师父特意等了那么久,就为了问郭氏住得习不习惯?那个沈氏闹出了那么大的幺蛾子,王爷没一起处置了郭氏就不错了,师父何必再理会她呢?”
苏伟轻飘飘地瞥了小英子一眼,“你这脑子什么时候能开窍啊?德妃赏下来的人怎么可能一个傻,一个呆的?想当初,李侧福晋就是德妃娘娘给王爷挑的秀女,这回这两个也差了太多了吧,中间肯定有猫腻!”
“那您当初还劝王爷留下郭氏?”小英子立时瞪大了眼睛,却被苏伟一个爆栗敲在额头上。
“我劝王爷留下郭氏,是不想他和德妃娘娘的隔阂再深一层,”苏伟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可是,德妃竟然给十四爷也赏了两个秀女。这般行径,总让我毛骨悚然。若是欲盖弥彰,那么这个郭氏,就万万不能小看了。”
郭氏与立夏回到西配院,又碰上了迎面而来的年氏。
“妾身给年侧福晋请安,”郭氏俯身一礼。
年氏点了点头,一手轻轻抬了抬,“妹妹别多礼了,这是刚从福晋那儿回来?”
“是,”郭氏低下头,“婉竹粗苯,只一点绣工入得了福晋的眼,最近都在给三阿哥绣制外袍。”
“辛苦妹妹了,”年氏微微一笑,目光落到立夏怀里的木盒上,“是苏公公送来的药材吧,怎么让妹妹自己拿回来了?”
郭氏闻言腼腆地弯了弯唇角,“苏公公送去妾身屋里时,妾身恰好不在,想是药材矜贵,屋里几个小丫头也不敢收。还好我回来时正碰上了苏公公,否则还得劳烦人家再跑一次。”
“原来是这样,”年氏神情清淡,似并不在意,与郭氏又寒暄了几句,便各自离去。
凌兮扶着年氏出了西配院的门,见周围无人便压下嗓子道,“奴婢真没看出这个郭氏有什么能耐?那个姓方的也真是死心眼。”
年氏叹了一声,眼神渐渐飘远,“也是郭氏的手段。为了让咱们多看顾入府的旧主,竟宁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是白瞎了他的一身功夫。”
凌兮撅了撅嘴,又皱起眉道,“可是,这个苏培盛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啊。他要是顺杆往上爬,很容易就能查到福晋身上。福晋特意派人将他的亲戚引到京城,等于让他多了一处软肋。现在跟踪他的方宝又供出了福晋,他难道就能生生忍下去?”
“百忍可成金,”年氏念得一声,神情却越来越落寞,“或许,也真是咱们估计错了。这后院的一众女眷,人家根本没看在眼里。”
东小院
歪着帽子的苏大公公从东屋跑到西屋,东躲西藏地一通折腾,还是被醋大了的雍亲王一把拽到怀里,隔着裤子在屁股上狠狠地掐了两把。
“你这个醋坛子,小气鬼!”苏伟捂着屁股跳到榻子上,“我就是去探个病,哪有你这样徇私报复的!”
四阿哥负手站在榻边,一张脸黑得堪比包公,“后院的事儿自有福晋她们去管,平时闹出大天来,也没见你伸个手。怎么人家一病,你就不怕麻烦,不怕忌讳了?”
“诗玥是我的朋友,”苏伟一屁股坐到垫子上,结果疼的直筋鼻子,“女子身体本来就弱,小病也不能忽视。再说,诗玥进了西配院,你也有责任!”
四阿哥冷哼一声,掉转头坐到榻边。
苏伟揉了半天屁股,挪到四阿哥旁边撞撞他的肩膀,“那个得麟的事儿落实了没有?皇上有意谁去胶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