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喊我啊。”谢容锦打了个呵欠,睁开眼睛,顿时被面前的人吓了一跳,但很快,谢容锦的心里又升起郁气。
——这回竟然关他这么久的紧闭,也太过分了,故而谢容锦故意吊着眼梢,懒洋洋道:
“族叔?您今儿怎么有空来着祠堂?我在这里睡的很好,您别担心。”
谢瑄捏着拳头,容忍着谢容锦在他的怒气值上跳舞,这要是他的亲生孩子,他早就上板子了。
谢瑄深呼吸了几下,平复了怒气,目光无意间看到那样从谢容锦身上掉出来的东西。
玉佩。
十分眼熟的麒麟佩,曾经经常被那人挂在腰间的玉佩。
谢容锦察觉到他的眼神,顿时暗暗叫糟——他昨晚捏着玉佩就睡着了,没有把玉佩收好,刚刚这么一动就掉出去了。
谢瑄嘴唇翕动,缓缓蹲下从谢容锦面前捡起那块玉佩。
“族叔,这是我的玉佩。”谢容锦慢了一步。
“不。”谢瑄吐出一个字,目光锋利如刀,“它不是你的东西,告诉我,这玉佩你从哪里捡来的?”
“我说就是我的。”谢容锦想要从谢瑄手里抢过玉佩,却发现对方手指捏的紧紧的,因为太过用力指甲都发白了,谢容锦拽了拽,纹丝不动。
“谢容锦!”谢瑄眼睛泛红,“这是你父亲的东西,你告诉我,它哪来的。”
谢容锦眼睛转了转,“我不是说了我去云虎山调查我父亲的踪迹,这就是我在云虎山捡到的。”
“你以为你能骗到我?”谢瑄的喉咙里发出两声闷笑,“是他给你的对不对,他还活着。”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谢容锦趁谢瑄一个走神,将玉佩抢了过来,塞进自己的怀中,紧紧捂着。
“族叔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我告诉你啊,这祠堂我住挺好的,有吃有喝还没有碍眼的人扫我心情,现在就算请我出去,我也不出去,我要住到天荒地老。”
谢容锦两腿一蹬,一脸破罐子破摔的表情。
谢瑄抬头,看着谢容锦与那人十分相似的眼睛,半响后,一滴热泪从眼眶里滚落下去。
“我对不起少主啊!让你变成这样,我有何颜面去见他,悔!悔啊!”
谢容锦知道谢瑄的少主指的是他的父亲,但对于谢瑄口中的话,却不满起来了。
“我这样怎么了?我没偷没抢,至于看到块玉佩就激动成这样吗!我父亲在不在人世还难说呢。”谢容锦眼也不眨地说谎。
就在两人说话之事,有人在门口敲了敲门。
是谢家门口的守卫。
“家主,有一名公子在门外。”
谢瑄抹了抹眼角,又拍了拍胸前衣服的水迹,“可有说名号?”
谢瑄眉头一挑,难道他被关个禁闭之后,他父亲就按约定过来了?
“那人是不是一身白衣,脸上还带了个银色的面具?”谢容锦急急忙忙开口。
护卫摇了摇头,“并未戴面具,那人一身玄衣,模样倒是生的极好,他身后还跟了几个护卫,看上去来头挺大。”
谢瑄皱了一下眉头,“请他进正厅等候,待我换身衣服就去。”
护卫应了一声,随后匆匆离开。
“我也要去看。”谢容锦不死心,指不定是他父亲没空过来,派手下过来接他呢。
谢瑄脚步一顿,似笑非笑地扭头,“刚才是谁说要在这祠堂睡到天荒地老的?”
谢容锦没理会谢瑄的嘲讽,跟皮猴一样窜了出去,谢瑄看着他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微微叹了口气。
“族兄要是还在,知道我把他儿子教成这样,绝对会生气吧?”
谢容锦跑到正厅,正厅里气氛凝重,谢家管家跪在那玄衣人面前,而那玄衣人竟然捧着茶杯十分自然地坐在主位上。
或许是察觉到他的到来,玄衣人合上杯盖,氤氲的水气之中,那人抬头看向了他。
那是一张令人失神的容貌,眼里却带着生人勿近的冰冷,高高在上的神情,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
“谢容锦,你杵门口做什么?”换好了衣衫的谢瑄走到门口,看到谢容锦一动不动的身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族叔啊,我是不是升天了啊。”
不然,怎么会有神仙出现在他的面前?
第123章
“胡说什么呢!”谢瑄下意识呵斥谢容锦一声, 随着意识到人正经父亲在面前, 顿时歇了声。
谢瑄挤开挡在门口傻愣愣杵着的谢容锦, 走到大厅里面, 颤颤巍巍地行了一个礼。
“谢瑄见过少主。”
祁恒冷淡地应了一声,又看向跪在地上的谢家管家,“把谢容锦带出去, 我和谢瑄有事相商。”
“是。”管家叩首, 随后将出神的谢容锦拉了出去。
见谢容锦离开之后,祁恒这才看向谢瑄,“起来, 这些年打理谢家, 辛苦你了。”
谢瑄一脸狂热, 忙摇头:“不辛苦不辛苦, 能为少主分忧, 是我的荣幸。”
“分忧, 倒确实有一件事让你分忧的。”
“请少主示下。”谢瑄恭敬道。
祁恒眼眸抬了下,薄唇吐出两个字,落在谢瑄的耳里却如平地惊雷一般。
但多年少主资深粉的修养,让谢瑄很快冷静下来,他们少主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而一旦说出口说明此事必定能行。
想到谢家的未来, 谢瑄的眼神更加狂热了, 他连忙跪下去, “谢瑄该做什么?”
“你亲自去王家走一趟。”祁恒拿出一封信, 将它摆在手边桌案上。
“将这封信送过去。”
“是。”谢瑄上前,双手拿起信封。“不过去王家,势必要路过严氏的地界——”
“栎阳严氏是根墙头草,如今已经归顺于我,他们不会对你多加阻拦。”祁恒端起茶杯,轻啄了一口。
“等燕赵二家互相咬的狠了,那时候就是谢家入主上京之时。”
谢瑄捏着信封满心激动,谢家成败皆在此一举了。
“我听说,月锦喜欢上一个叫孟言霄的读书人?”解决了正事,祁恒放下茶杯,开始关心起那个便宜女儿来。
谢瑄的脸色变得有些为难,“月锦那孩子像当年少主夫人,心地善良哪哪都好,就是这看人的眼光有点问题。”
“此话如何说起?”祁恒眼睛微微一眯。
“此前,孟言霄他父母托媒人上门提亲。”谢瑄皱了皱眉,“当时出于各方面的考虑,我明确回拒了,然而那孟言霄却三番四次利用月锦的婢女替他和月锦私下往来。”
“后来我让人寻了将那婢女的错处,安排人将她发卖,那婢女竟吐露出孟言霄那厮许她姨娘之位,只要月锦嫁给了他。”
“那孟家,不过是和赵家有点姻亲关系,孟言霄之妹甚至在外胡说八道,说什么是谢家想要高攀他们孟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谢家再落魄了,也不可能给月锦找个这样的婆家。”谢瑄摇了摇头,“只是月锦那孩子实心眼,只说孟言霄和他妹不是一样想的。”
祁恒抬眸看向谢瑄,“听说你夫人有意给月锦说亲?”
谢瑄老脸一红,十分难为情:“夫人糊涂,我已经训过她几次了。”
“月锦没有母亲,婚姻之事由她自己做主。”祁恒淡淡开口,“她不是小孩子,有些事也不必瞒着藏着,让她自己面对,如果那样之后,她还是认定孟言霄,那便随她。”
谢瑄迟疑开口,“可是,那孟言霄……”
“月锦喜欢他的话,有谢家在,孟言霄他之前装着情深,那么就好好装上一辈子。”祁恒眸中泛着冷意。
谢瑄一愣,也是,只要谢家得到了那个位置,从此后,天下为臣谢家为主,月锦身为少主之女,有少主在,谅那孟言霄再花花肠子,为了小命也得老老实实装鹌鹑。
……
头脑发热地谢容锦在外面被风一吹,渐渐清醒过来,谢容锦艰难地扭头看向管家,“管家,刚刚族叔喊那人什么来着?”
“是少主。”管家的神情难掩激动,“少主回来了,以后我们谢家就有希望了。”
谢容锦想到那人的容貌,顿时惊掉了下巴,“啊?族叔喊……喊他少……少主?”
能被族叔那么恭敬地唤作少主的人,只有他的亲生父亲。
所以,刚刚那个好看的不像话的男人是他那个失踪十几年的父亲?
“管家,里面那真的是我的父亲?”
谢容锦不敢信,他父亲怎么可能看起来那么年轻,之前遮遮掩掩不让他看真面目,他还以为父亲在这些年里毁容或是怎么了,导致自卑不回谢家,选择和匪徒们混在一起。
“是的。”管家恭敬回答,“咱们谢家的主心骨回来了,咱谢家重回上京有希望了。”
谢容锦心里有点酸,“你们就对我父亲有这么大期望啊……”
同样是谢家少主,但是谢家人对他的要求仅仅只有两个。
好好活着,再生个孩子继承谢家嫡系这一脉。
“容少主不知,别看如今世家家主们高高在上,当年您父亲还在上京之时,这些人统统都要避他的锋芒,您父亲是咱们谢家百年难出的麟子。”
因着祁恒回来的缘故,管家把对谢容锦的称呼又换了换。
谢容锦想起从前见过的赵家人,个个仰着下巴看人,就恨不得把眼睛长头顶了,谢容锦不由开口道,“那赵家那个家主?”
“赵德不过是您父亲的手下败将而已。”管家冷笑一声,“什么上京双天骄谢赵两风流,也就是当年少主给他脸了,他哪里够资格与少主相提并论。”
谢容锦抽了抽嘴角,看着管家自豪的表情,觉得管家崇拜他父亲,可能崇拜的有点走火入魔了。
然而管家疑似走火入魔的神情瞬间收起,恭敬地看向谢容锦的身后,谢容锦下意识回头,一看是里面谈话的那两人走了出来。
谢容锦从未见过谢瑄对人如此毕恭毕敬的模样,一时之间,心情有些复杂。
“谢容锦,你过来。”祁恒开口。
冷冷淡淡的声音使得谢容锦心一跳,他连忙走到玄衣人的面前,正欲说话,对上那张俊美不似凡人的面容,再一次失声。
他父亲这也太好看了吧,要是他长成这样,他也敢在上京横着走。
再联系上如今其余世家家主的模样,他敢说,他父亲什么也不用做,光是在他们眼前晃一圈,就得眼红死他们。
“谢容锦,好好看着。”
“啊?”谢容锦迷茫的眼神变得清明,急急忙忙地确认道:“你、你真的是我父亲?”
祁恒抬手摸了摸谢容锦的头顶,“上次你不是说让你看看以后,你绝对能画好?”
谢容锦愣愣点头,“是、是……我说过。”
“等我下次回来,我要看到你画的。”祁恒收回手,“如果再画成之前那样——”
祁恒冷冷的目光流连在谢容锦的一双手上,谢容锦第六感下意识察觉到了危机感,连忙将手藏在身后。
一边信誓旦旦地保证。
“这回我肯定能画好。”
祁恒看向谢瑄,“他什么时候画好了,什么时候让他出谢家的大门。”
谢瑄恭敬垂首应是。
祁恒收回目光,随后提步朝门口走去。
“哎??这就走了?”谢容锦万分诧异,随后看向谢瑄,“族叔你为什么不挽留一下?”
“你父亲有大事要做。”谢瑄难得对谢容锦柔和了态度,“去吧,听你父亲的安排。”
谢容锦被态度柔和的谢瑄差人送回了自己的院子,随后又令人送了一套笔墨纸砚。
还是管家亲自领着送到谢瑄的院子里。
“容少主,这是笔墨纸砚,给您画画之用。”
谢容锦:“……我没画出来,就真不让我出去?”
他怎么觉得,他父亲回来这一趟,反而又加深了他的痛苦呢。
——明明之前才在祠堂关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出了祠堂,还没呼吸到新鲜空气,转眼之间,又被他父亲换个方式被关禁闭了。
“是的,这是少主的吩咐。”
管家说完,将手中的东西放下,退了出去,走到门口,管家停下脚步吩咐看守的护卫。
“看好容少主的院子,不许任何人打扰容少主作画。”
“那姑娘来了呢?”护卫问道。
“姑娘来了,可以例外。”
谢月锦得知谢容锦刚出祠堂又被罚了禁闭是很意外的,几乎在得知了消息之后,立刻就赶到了谢瑄的院子。
“哥,你又做了什么,让族叔——”谢月锦失声,看着谢容锦上半身伏在桌子上一动不动,顿时大惊失色。
“哥!哥你怎么了?”
“妹妹别担心,我没事。”谢容锦直起身,脸上贴着一张白纸,从谢月锦的方向来看,还能看到白纸隐隐透出来了的大团墨迹。
谢容锦拿下白纸,一张隽秀的脸蛋上全是墨汁,以眼睛周围最为明显。
“唉,又没印好。”谢容锦叹了一口气,将白纸团成团,扔在一旁的纸篓里,那纸篓里已经有许多个纸团了。
“哥你做什么啊?”谢月锦从谢容锦一连串莫名其妙的操作中回过神,“好好的,你拿墨汁往眼皮上涂做什么?”
“族叔说,我的眼睛和父亲的眼睛一模一样,父亲让我给他画个像,不画好就不许我出去。”谢容锦举起一把不知从来摸出来的小镜子,拿着毛笔沾了墨水,开始缓缓地对着镜子在自己脸上瞄着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