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剑是化神期的生死剑。
剑光划过十七的脖颈, 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在人倒地之前,印宿移到他身旁, 从纳戒中找出锁钥,而后迅速跃到了最底层。
他将锁钥弹入凹处,暗红色的门与转轴摩擦,只听一声沉重的顿响,天光倾洒在了昏暗的佛塔。
印宿踏出佛塔,一剑挥去。
霎时间,剑气冲霄。
同时,他手中飞出了数十张传讯符。
待做完这些,印宿的修为复又恢复到了金丹,因着失了精血,他完全的脱了力,只能以剑支撑,让自己不倒在地上……
白雪尚未完全消融,佛塔上的积雪在日光的照耀下,化成了雪水,晶莹的水滴从檐上滑下,滴落在脚面,洇湿了一小片水渍。
不多时,水渍混了殷红。
印宿没管身上的伤势,他感知着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几十道气息,自顾自的牵动了灵犀引,“颂颂。”
“我在,”温颂听到印宿的声音,连忙应了一声,“宿宿,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印宿听着他关切的话,染血的唇角缓缓牵出一抹浅笑,“不太好,就是……你可能要陪我一起死了。”
他抬目望着周遭的魔修,一点点握紧了鸿兮,剑柄晕着血红,是从虎口流下的鲜血。
温颂敏感的察觉到了印宿话中的一点停顿,他站在那里,眸中带着一点难过,和一点柔软,“我不是说过我不怕的吗?”
“是,你不怕。”
怕的是我,我怕你受伤,怕你受了委屈,能这样一起死去,也未尝不好,想到温颂曾说还没有来得及同他互诉衷肠,印宿忽然有些遗憾。
两人说话的间隙,十几位魔修朝着印宿出了手。
这些人镇守在外,无一不是元婴化神期的修者,跌落了修为的印宿根本无从抵挡。
在这些攻击将要落在印宿身上的时候,一位白衣高冠的男子出现在了印宿面前。
印宿看着面前的印微之,先是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立时便要返回佛塔,将温颂带出。
印微之见他动作,并未阻拦,他原本同沈钰在佛寺中探查,在看到那道剑光之后,即刻赶了过来。
他环视一圈,并未以神念与周围的魔修抗衡,“五大仙门弟子,速来静音寺碑林。”
话中含有灵力,不过三息便传到了逢渡崖。
正在逢渡崖与魔修对峙的印微之从神念那里接收到印宿受伤的画面,面色沉了下来。
而陆稚听到这道声音,脸色同样没有好到哪儿去,他似是不经意的看向印微之身后的慧音,目中隐含斥怒。
其余几位宗主听到印微之的声音,除了沈钰皆有些不解,“印宗主,方才那道声音是怎么回事?”
“是本尊的一道神念,若静音寺出事,便会传音给本尊,”印微之解释道:“我们先退。”
这场针对魔界的进攻,因着印微之的决定,只能暂且作罢。
可他们想要作罢,陆稚却不同意,他将灵力打入崖上的困阵,轻笑着道:“诸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前对魔界的挑衅又当如何算?”
印微之见陆稚有心阻拦,抬手便是一剑,待人退开之后,迅速开始破阵,若论阵法,这世间该是无人能越过他的,不多时,笼罩在逢渡崖的结界被破,他担心儿子,不敢多加耽误,破阵之后立刻去了佛塔。
待神念回归本体,印微之提起思归开始了杀戮,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于印微之而言,这些低了他两个大境界的魔修与蝼蚁无异。
随后赶来的修士看着大开杀戒的印微之,默了一瞬,然后同样加入了进去。
在混乱之际,陆稚隐匿气息,寻到关押温浮的佛塔,带上人便要离开。
其他人可以被放走,但温浮绝对不可以,因为他的气运是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温浮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见到陆稚之后,本能的心悸了一下,他拂开陆稚的手,冷声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陆稚没有回答,他在温浮身上下了禁言咒,拎着他的后领出了佛塔。
至于碑林中的那些魔修,陆稚没有管。
温浮被带离的时候,看到了下方混战的修士,他稍一思量,便猜出了一个大概。
温浮不愿日后只能作为一个气运的容器,当机立断的自爆了丹田,倒不是他要自寻死路,而是他断定陆稚不会任他死去。
事实上也确是如此,陆稚在温浮自爆的那一刻,即刻将灵力探入他的丹田,由他来承受自爆的影响。
然而这么大的动静,却是引起了下方修士的注意,沈钰和其他大能望着被陆稚抓在手中的温浮,飞身跃了过去。
陆稚望着不听话的温浮,目中闪过一丝杀意,他抬手划开一道空间裂隙,立时就要带人踏入。
沈钰修因果道,甫一看到温浮便生出了一种冥冥之中的感应:必要将此人救下,他施出术法,测算出陆稚的下一息会在何处。
在陆稚踏入空间裂隙之后,沈钰撕开另一道裂隙,重新将两人拉出,他望着脸色煞白的温浮,厉声道:“将人放下。”
陆稚看着围困在周围的修士,将温浮挡在了身后。
第99章
温浮靠在陆稚后背,彻骨的疼痛让他不得不蜷缩了身子, 他盯着揽在他腰身的那条胳膊, 泛白的指节紧紧扣了上去。
他的牙齿轻轻打着颤,不仅仅是因为疼痛, 也是因着恐惧, 他清楚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 若是被陆稚带走,必然不会再有逃出的机会……
在沈钰出手之际,温浮看准时机, 牢牢捉住了陆稚的另一条胳膊, 哪怕只有半分拖延, 对他来说, 也不能放过。
陆稚对于丹田损毁的温浮, 确实有一丝顾忌,也因此他的动作慢了一瞬,短短的一瞬过去, 叫沈钰占据了先机。
沈钰将陆稚身上的因果线引出,以此环绕在两人周身, 将其缚在其中。
因果线不同其他, 此物承担世间因果,一旦斩断, 必要承担规则赋予其上的反噬。
陆稚知晓因果线的破解方法,但也正是因为知晓才不敢动作,有那么一刻, 他甚至想要将逢渡崖的魔修召集而来,可他也清楚,如此一来,就违背了与正道和谈的初衷,他望着周围的因果线,再三思量之下,还是动了手。
在斩断因果线后,陆稚的丹田发生了剧烈震荡,与此同时,立于八方的修士迅速朝他发起了攻击。
陆稚的修为在大乘巅峰,哪怕受了伤也可勉力与几人相抗,只是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坚持太久,半个时辰后,他落了下风。
陆稚没有拼死相搏的意思,在知道自己带着人离不开后,迅速将温浮扔了下去。
没有了倚靠的温浮倏然从半空坠落。
沈钰连忙将人接住,而陆稚则趁此机会离开了碑林。
————
饮宵注意到外面的动静之后,立刻回到十一层,将温颂抱在了怀里。
温颂被这么抱着,心里很有些慌,“你做什么?”
饮宵从纳戒中取出两张破空符在他眼前晃了晃,“离开。”
温颂看着那两张破空符,心里是拒绝的。
饮宵看着他眼中的抗拒,直接捏碎了破空符。
在他捏碎符箓的同时,印宿也上到了十一层,他望着转眼就消失不见的温颂,心脏骤然缩紧。
温颂眼角的余光同样看到了印宿,他只来得及喊了一句宿宿,就陷入了晕眩。
印宿感知着两人之间越来越远的距离,当即便要去追,可身上的伤却让他停下了步子。
他靠在墙上,摇了摇昏沉的脑袋,待灵力恢复了一些,复又出了佛塔。
印微之将一些高阶魔修杀完之后,神识一扫,找到了在快要走出碑林的儿子。
他快步追上去,叫住了人,“阿宿。”
印宿听到印微之的声音,顿住了脚步,“父亲。”
印微之应了一声,他见印宿手上沾的全是鲜血,连纳戒也不见踪影,重新给了他两枚,“里面灵石法宝皆不缺,另一枚是给温颂的,他人呢?”
印宿看着两枚一模一样的纳戒,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收下了,“多谢父亲,他……被带走了,我正要去找。”
印微之的心沉了沉,“可是魔界?”
印宿轻轻摇了摇头,“不是。”
印微之闻言,心下微松,他从纳戒中取出了五张剑符递过去,“魔修囚我正道修士,已是证据确凿,我暂且要留在这里主持大局,你一人多加小心。”
印宿接过,又道了句谢。
印微之有心想多说两句,但他看印宿神思不属的模样,便也息了话音,“去吧!”
印宿“嗯”了一声。
破空符的传送是随机的,温颂在一阵晕眩过后,眼前已由昏暗的佛塔转换成了澄净的碧空,日光太过耀目,叫他的眼睛反射性的眯了眯,他想要遮一遮眼睛,却发现自己还是动不了,“饮宵。”
饮宵扫他一眼,“何事?”
温颂迎着他那双带着沉锋的眸子,踌躇着道:“你……能不能把我身上的定身咒解开?”
“不行。”
温颂被拒绝之后,不大死心的道:“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也可以走的。”
饮宵狭长的眉目微敛,看上去多了两分戾气,“是自己走还是自己跑?”
温颂被戳穿之后,也不觉得心虚,他看着饮宵那张阴沉的脸,问道:“那……你要带我去哪里?”
饮宵却是没有再答话。
温颂见人沉默,心下有些无力。
他与印宿之间的灵犀引尚未切断,因此能够清晰的感知到对方的存在,他试着唤了一声,“宿宿。”
“嗯,”印宿垂目望着手上相同的两枚纳戒,道:“我马上去找你。”
温颂还不知道佛塔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因此听到印宿的话,有些讶异,“佛塔那里……”
“没事了,”印宿低声道:“那些被囚于佛塔的修士已经被救了。”
温颂先是豁然,后又想到印宿没有半分血色的面容,心尖揪了揪,他闷声道道:“那……你的伤势怎么样?”
印宿并未告诉他燃烧精血一事,只是道:“父亲给了我归元丹,往后好好调养就可以。”
“那就好,”温颂一直悬着的心往回落了落,“我等宿宿来接我。”
“嗯。”
饮宵抱着人跃上飞行法器,他看着温颂那张平淡的面容,给他塞了一颗辅容丹。
温颂舌尖抵住灵丹,在尝出灵丹为何后,有心想吐出来,但他迎着饮宵压迫性的目光,还是吞了下去。
半刻钟后,他的容貌恢复成了原先的模样,清淡的眉下嵌着双水润灵动的眸子,唇角天生微翘,笑倚春风。
饮宵望着温颂清绝的容貌,片刻后道了句“可惜”。
温颂问他:“可惜什么?”
“可惜你命不久矣,”饮宵不知温颂在被自己送入魔界之后会有什么下场,但魔修少有良善之辈,他不觉得尊主费心寻找这样一个人是什么好事。
温颂:“……”
这个人到底嘴这么坏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等他的修为高了,看他不把他的头给锤爆,要看的是你,看了咒他短命的也是你,给你脸了是吧?
温颂告诉自己不能气,他深吸一口气后,闭上了眼睛。
饮宵看着无知无觉的温颂,眼底多是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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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碑林。
原本该是佛门一片清净地的千峰佛塔, 尽是染上了带着杀孽的红。
慧音站在碑林的入口处, 无声诵着往生咒。
“方丈。”
慧音并未应声,待一遍诵完, 方才抬眼, “印宗主。”
印微之以剑指着杀红了眼的魔修和正道修士,问他:“方丈在为谁念诵往生咒?”
慧音平静的望过去, “万物有灵, 众生平等。”
“所以方丈的意思是……”印微之的话音微沉, “魔修之罪, 一死便可消减吗?”
“杀生者,当堕于地狱、畜生、饿鬼, ”慧音淡声阐述着佛理,似乎无论是杀人者, 亦或者被杀者,在他眼中都不曾留下痕迹。
印微之望进他平和的双目,持剑走出了碑林,“方丈所言极是,善恶有报,作恶者来日当受其果报。”
慧音唱了句佛号, 接着诵起了往生咒。
各大宗门弟子被救出之后, 被安排在了静音寺的厢房。
其中温浮太过特殊, 被沈钰直接带在了身边,沈钰垂目望着陷入昏睡的青年,暂且压下了诸多疑惑。
“咚、咚、咚。”
一阵规矩的敲门声响起。
沈钰神识扫过, 在看到来人是谁后,道了句“进。”
他的话音刚落,木门便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开合声。
“见过宗主。”
重尧携着林惊澜踏入门槛,双手交叠躬身行礼。
沈钰扬手将人托起,“所来何事?”
一旁的林惊澜闻言,看向了竹席上的温浮。
重尧唇角挑起一抹笑,“听闻温浮在宗主这里,便想着来探望一番,看看他的情况。”
沈钰观两人神态,便明了是怎么一回事,若当真是做师尊的担忧弟子,自不会是这般态度,他看了一眼林惊澜,道:“正好我与你师尊说一些事,温浮这里你留下看顾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