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澜讶中又带有一点笑,“弟子会的,宗主放心。”
沈钰略一颔首,便起步离开了厢房。
重尧随后跟上。
待两人离开,林惊澜将手覆在了温浮的丹田之上,他将灵力探入他的经脉,开始查看他的伤势。
随着灵力在经脉游走,温浮的睫羽轻颤,睁开了一双清泠的眸子,他望着许久不曾见过的人,目中犹带着一点茫然,“师兄?”
“嗯,”林惊澜原想冲着温浮笑一笑,可在探到他完全破碎的丹田时,嘴角却僵住了。
温浮看着丹田上方的手掌,忽而想起了自己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他沉默半晌,抬手将林惊澜的手拨到了一边,“别费心思了。”
林惊澜被拨开之后,愣了一下,他无措的看着床上冷淡的青年,片刻后握住了他的手腕,“小师弟别难过,虽然我现在还没有重塑丹田的能力,但师尊却是可以的,待此间事了,我们回到宗门求求师尊,他必然不会不管你的。”
温浮听到他的话,不确定的问道:“会吗?”
林惊澜点点头,“师尊待我们这些弟子都是很好的。”
温浮却没有林惊澜那样乐观,说起来重尧与他是没有多少师徒之谊的,毕竟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多谢师兄安慰我。”
林惊澜从纳戒取出一瓶滋养经脉的灵丹放在他手里,“我说过多少次了,不必跟我说谢。”
温浮握着冰凉的瓷瓶,朝着林惊澜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
两人之后又聊了一些其它,多是林惊澜在说,温浮安静的听,一晃半个时辰过去。
回去的路上,林惊澜将温浮的伤势告诉重尧,“等回到宗门,师尊可否为小师弟重塑丹田?”
“可以,”重尧对温浮并没有多少偏爱,但对于自己的弟子,总归是不愿让他道途尽毁的。
林惊澜闻言,目中迸出一片喜悦,“多谢师尊。”
重尧应了一声,带着人回到了月令门的驻地……
翌日。
各大宗门的宗主、长老汇聚在弘正宝殿。
慧音站在主位,不急不缓的捻动着绀青的佛珠,“诸位想问什么?”
“为何魔修所囚的修士会在静音寺佛塔?”印微之环视一周,声若沉冰落玉,“这个问题应该不止是本尊想问。”
慧音的指尖微顿,“魔界以近万僧侣性命,胁迫静音寺将佛塔让出。”
印微之抚掌,“方丈一言胁迫,又言让出,轻轻松松便将静音寺从此事中摘出去,当真不觉荒谬吗?”
“且今日静音寺能因魔界胁迫将佛塔让出,又怎知来日不会再因胁迫接着退让?”
他从座椅站起,渊水一般深沉的眸子定定看着慧音,“若静音寺勾连魔界,那么该当万死以慰仙门死去弟子的英魂,若静音寺并无勾连魔界,本尊不觉静音寺还有能力守卫逢渡崖。”
“方丈以为如何?”
“此事乃老衲一手造成,与寺中僧侣无尤,”慧音回视着他,一双琉璃妙目庄重而悲悯,“今日过后,老衲不再是静音寺方丈。”
沈钰手指轻叩扶手,细微的声响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了他身上,“所以方丈是想将静音寺的错处揽到自己身上,再一笔揭过吗?”
慧音垂目望着手上的佛珠,心绪并未生出什么波动,“错了便是错了,老衲听凭天下处罚。”
站在慧音身后的比丘站出来,“方丈为了寺中僧侣才做出这等决定,处罚不该是方丈一人承受。”
另一位比丘同时应了一声。
印微之看着几人同心同德的模样,眸光沉下,“本尊以为,方丈是否太过于想当然了,你的一面之词尚不足以洗脱勾连魔界的污名。”
“究竟是主动,还是被魔界胁迫,并非方丈一人说了算。”
几位比丘听到印微之的话,纷纷怒目而视,“静音寺守卫逢渡崖万年,如今真相还不明晰,就要遭受修真界的指摘了吗?”
慧音抬手让几人退下,“老衲等着诸位的凭证。”
“好,”印微之轻点下颌,转身离开了大殿。
卿玉放下支在颐上的细腕,“既如此,本尊也不多留了。”
语罢抬步向外,绯色的裙摆晕开大片大片的欢情花,靡丽而冶艳。
剩下的宗门随后离开,殿中很快空寂下来,只余了静音寺僧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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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方丈……”觉清几度张口, 方才说出自己的疑惑, “为何没有在魔界相胁的时候,将此事与寺中大德商议,静音寺既然愿意守卫逢渡崖万年, 就无人畏惧死亡。”
慧音望着一行人逐渐远去的背影,目中明暗交杂,“是老衲之过。”
只这一句, 并未解释更多。
觉清见慧音无意多言, 只得退出了大殿。
待殿中再无他人, 慧音阖目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如今才觉出,自己竟是有些累了。
魔界。
“啪嗒”一声,黑色的棋子落下, “该你了。”
陆稚手上执着白棋,迟迟没有动作,“尊主, 此次是……”
“是本尊太过轻率,”女子截断陆稚尚未说完的话, 她望着纵横交错的棋盘,纤细的手指点在天元的位置, “原本该是稳稳掌控主动的局面, 却因为本尊的轻率,打破了这一切。”
陆稚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女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那尊主接下来想要如何?”
女子捡起一颗棋子扔回棋罐,“静音寺已经是颗废棋,且将人召回吧!”
陆稚目中隐隐有些不赞同,“若舍弃静音寺,魔界就无法再同从前一般,轻易避过仙门耳目。”
女子眼帘半笼,眸中带着些厌倦,“如今不是我们舍弃静音寺,而是静音寺已被仙门舍弃,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不会再将逢渡崖的守卫交给佛寺。”
陆稚静静听着女子的话,半晌之后落下了白子,“属下会将此事安排妥当。”
女子低低应了一声,“下去吧!”
陆稚从玉簟起身,道了句“是”。
———
两天之后。
饮宵望着拦在前面的玄衣剑修,从飞梭跃出,同时射出了指尖夹着的幽珠。
印宿御剑避过,而后取出印微之给的剑符,注入灵力。
猝然之间,一阵威压笼罩住了此方天地,而饮宵,则被这阵杀机锁住,他没有思虑的时间,迅速唤出了本命法宝抵挡。
一剑过时,剑光化为万物,无处不可在,饮宵的本命法宝霎时被损毁,自身也受到了反噬,他呕出一口鲜血,回身便欲将温颂带离。
印宿见他动作,面色彻底沉了下来,他立时碎开另一道剑符,一股无形的威势迫向了饮宵。
饮宵察觉到身后的危险,不得不放弃了飞梭上的温颂,捏碎了手上的破空符。
人影消失之后,剑意落在了飞梭外部,将其斩落,身在其中的温颂从空中落下。
印宿飞身将人接住。
待两人落地,印宿将他身上的术法解开,“有没有受伤?”
温颂摇了摇头,他扣住印宿的脉门,将灵力探了进去。
印宿抽了抽胳膊,想要躲开。
温颂抬头瞪他,“不准动。”
印宿迎着温颂目中的担忧,手上的力道松了松。
温颂这才专心运转灵力,一个大周天后,他的唇角抿起,“你……是不是又用燃烧精血的术法提升修为了?”
印宿点了点头,“当时的情况,不容我考虑更多。”
温颂握住印宿的右手,“那我……”
“不用你的精血,”印宿似是知道温颂将要说什么一样,提前堵上了他的嘴。
“不是精血,”温颂垂着头,道:“是……双修,你我若是双修,对双方都没有损害,但却会将你身体中的亏损补全。”
印宿看向温颂,目中犹带着几分懵然,“双……双修?”
“对……对啊,”温颂说的有些结巴,“我们……我们现在都是道侣了,那道侣肯定……肯定是可以双修的啊!”
“而且你现在精血亏损,就正好……正好那个……”
印宿的喉咙动了动,又动了动,不知道该接什么,他的手不停的摩擦着鸿兮的剑柄,“我们先回静音寺。”
“宿宿的意思是等我们回到静音寺再双修吗?”
温颂疑惑的看着他。
印宿偏头避过他的视线,“我如今精血亏损,若是双修于你的益处不大,还是不要过早的失了……失了元阳。”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小了一些,耳朵也从耳尖红到了耳廓。
温颂看着他泛红的耳朵,有些惊奇,他抬手摸了摸,灼人的温度从耳朵到了指尖,他原本提出双修也是有些羞窘的,可在见到印宿的反应之后,那点羞窘就隐没了去,“宿宿,你耳朵红了,是害羞吗?”
印宿将他的手拉下去,“别闹。”
“我没有闹,”温颂这次两只手都摸了上去,他弯着眼睛,漆黑水润的眸子中碎开了星星点点的笑,“就是第一次见到宿宿红耳朵,有些开心。”
印宿望着倒映在温颂眼中,被捏着耳朵的自己,胸中忽的生出了一点身在人间的温暖……
一直到他耳朵上的温度消失,温颂才放开手,“刚才只顾着摸你了,我应该用留影石把那个画面录下来的。”
印宿看他遗憾的模样,揪了揪他的脸颊,“你如今的心眼倒是多。”
温颂被他捏的有些不舒服,他把他的手拿掉,“我这都是近墨者黑,当初我变成小狐狸走路都走不利索的时候,你都拿了留影石录了下来,现在你就是耳朵红了一下,我为什么不能录?”
印宿听他提到留影石,目中的笑意散去一些,“那个录着你走路的留影石被魔修连同纳戒夺走了。”
温颂闻言,心中却没有印宿那么难过,毕竟是黑历史,谁的黑历史不见了会不开心呢?
他看着印宿压下的眉梢,尽量让自己的开心不要显得那么明显,“是吗?”
印宿低低“嗯”了一声。
温颂抑制了一下唇角的笑,努力平静道:“那真是可惜了。”
印宿听着他雀跃的声调,将目光移向了他微微翘起的唇角,“你看起来好像一点儿都不觉得可惜。”
“怎么会?”温颂连忙否认,“我很可惜的。”
印宿看着他心口不一的模样,淡淡道:“纳戒中还有我给你准备的数千株灵植,以及你从前录下的炼丹手法。”
温颂:“……”
感到了一丝心痛。
比起那一点点的黑历史,当然还是灵植更重要,他小小声的问道:“那你的纳戒还能找回来吗?”
印宿笑着回道:“许是不会了。”
温颂听他说不会,有些丧气的磕了磕他的肩窝。
印宿揉了揉他细软的发丝,带着人跃上了鸿兮,“走吧,我们回静音寺。”
温颂靠在他的后肩,鼻尖散开了印宿身上独有的冷冽中又带着两分血气的气息,他低头看着自己空置的双手,片刻后抱住了印宿的腰身,“嗯。”
印宿望着腰间交叠在一起的双手,唇角牵起。
远山的风,连着薄雾中的一息水意,扑洒在两人的颜面,温颂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问道:“宿宿真的不愿意跟我双修吗?”
印宿脚下的飞剑抖了抖,“不是不愿意,而是……”
“我知道,你是觉得我吃亏,”温颂抱着印宿的力道紧了紧,“可我们是道侣啊,你为我着想的时候,都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他把头埋在印宿的脖颈中,闷声道:“宿宿,我担心你。”
印宿凝视着风中的流云,良久,覆上了腰间的双手,“好。”
温颂闻言,眼角掠过一点惊喜,“那……宿宿可不能反悔。”
“嗯。”
三日后,两人回到静音寺。
温颂甫一踏入佛寺,就感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氛围,肃穆中夹杂着悲切,他叫住一个小沙弥,行了个佛礼,“不知寺中发生了何事?”
小沙弥还了一礼,“方丈坐化了。”
温颂听完之后,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坐化了?”
小沙弥低声唱了声佛号。
待人离开后,温颂看向了印宿,“宿宿……”
“我先传音给父亲,”印宿道。
温颂点点头,应了声“好”。
两人从佛寺出来后,径自去了九嶷宗的驻地。
“见过父亲、印宗主。”
印微之道:“先坐吧!”
印宿直起身子,带着温颂坐到了下首,他抬目看向印微之,问道:“慧音方丈是怎么回事?”
印微之捏了捏眉心,“慧音于两天之前坐化,当时五大仙门的精力全部放在了寻找线索以及审讯魔修身上,谁也没有料到慧音会突然坐化,如今静音寺皆以为是五大仙门逼迫,慧音才会以死平息正道的怒火。”
他说完之后,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一并告诉了印宿。
印宿将事情梳理一遍,而后道:“也就是说:即便五大仙门找出凭证,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是。”印微之望着静音寺的方向,目光幽深,“慧音已死,他这里的线索便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