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对话就此止住。
两天之后,飞舟落到了九嶷宗的山门前。
他们一行人刚下飞舟,就有道童过来相迎,引着他们到了九嶷宗准备的客居。
温颂一路走马观花的看过去,发现这里同月令门迥然不同,月令门处处瑶草琼花,仙音阵阵,而九嶷宗则多闻剑气破空之音,陡转之间气势凌冽。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到了住处。
带队的肃仪真人看着面前古朴大气的宫殿,迟疑的看向了带路的道童,“这位童子是不是带错地方了?”
他从前也是来过凤闻会的,尤记得当时无论是四大仙宗弟子,亦或是散修居所都被安排在了偏峰,怎的这次被安排到了主峰,且还是一门宗主的峰头。
“没有走错,”道童圆乎乎的脸颊露出一个笑,显得格外讨喜,“真人有所不知,此次的凤闻会改了规矩,将其余四大仙宗的住处都换到了各位峰主的主峰,以便于门下弟子交流道法。”
肃仪真人闻言打消了心头的一点疑虑,“贵宗考虑的甚是周到。”
月令门这次带的人不算少,林林总总的加起来也有百十来个,而宫殿再好看也是住不下这么多人的,是以肃仪真人便叫他们两人一间。
长月峰来参加凤闻会的弟子只有向深和他,两人理所当然的分到了一间房中。
作者有话要说: 修过了
第18章
是夜,风叶鸣廊,瓦盖寒霜。
杳杳辰星从天际倾落,垂挂在云骖殿之下。
“丑东西,到外面来。”
独属于印宿的醇柔声调在识海中升起。
温颂眺了一眼窗外的夜色,道:“现在吗?”
“嗯。”
出于对印宿的信任,温颂没有对这个无理要求提出异议,他看了一眼正在打坐的向深,蹑手蹑脚的从床上爬了下去。
正当他快要走出屋子的时候,向深睁开眼叫住了他,“小师弟这是要到哪里去?”
被发现后,温颂只得顿住脚步,转过身老老实实的交代:“印道友叫我出去找他。”
“半夜三更的叫你出去?”
温颂点点头,没觉出什么不对。
向深又道:“你那朋友是男修还是女修?”
“男修。”
既然不是女修,那就不是出去幽会了,向深放了心,“出去记得带上传讯符,有什么事传讯给我。”
“好,我记得了。”
向深摆了摆手,放人离开了。
温颂出了云骖殿,没见到印宿,倒是见到了一根悬浮在空中的凤翎丝,他试探性的碰了碰这金丝,熟料刚一触到就被这法器缠住了手腕。
因着知道这是印宿的法器,温颂并没有反抗,任由凤翎丝拖着他走了。
两刻钟后,他被扯着带到了星斗台。
台上立着一道身着黑色的身影,从温颂的角度望过去,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印道友。”
印宿侧身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温颂跑上去,“印道友这么晚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印宿没有回他,而是道:“想参加凤闻会吗?”
温颂道:“可我的修为不够。”
“所以我叫你出来,助你筑基。”
“你助我?”
“嗯,”在九重塔的时候,印宿就差不多知道了温颂是个什么水平,他的缺处不在于灵力不足,而在于对灵力的控制不够以及缺乏对战经验上,“距离凤闻会还有三天,这三天我会压低修为与你比斗,若是三天之内你不能突破,那便只能错过这次的凤闻会。”
印宿的话,叫温颂本来失落的心跳了跳,“我……我可以吗?”
印宿点漆般的眸子直直望着他,“不愿意试试吗?”
“愿意的。”
修真界最不可捉摸的便是机缘,如今有人主动提供给他,他没有理由不握住。
印宿从纳戒中取出一轮玉盘掷于空中,瞬间照亮了四周的夜色,他抽出归置于鞘中的鸿兮剑,指向温颂,“来。”
当他握住剑的那一刻起,身上的气势就变了,由疏淡的一泓流水化为了天上的半弯钩月,薄且锋利,那么一片,裹挟着夜的清寒。
温颂召出红绫幛,向其中注入灵力,引得红纱环绕在四周,将自己护在其中。
印宿细细分辨着他的灵力薄弱之处,待找出之后,迅速飞身而起,直刺过去,只一击便破了他的防御。
为了让温颂记住这个错处,印宿用剑尖在他的手背划了一道伤痕。
手上的痛感瞬间让温颂的眼中涌上泪花,他看着印宿的目光有些委屈,“比试不是点到即止吗?”
印宿的剑尖还有一丝血液未落,“若是我没有点到即止,你的手腕现在已经没有了。”
温颂看着手背的伤痕,“可是师尊说我的红绫幛可抵御术法不侵,怎么这般容易就被你破去了?”
“剑只是剑,不是任何术法,你的防御有薄弱之处,自然会被破去。”
“那若是我的防御没有薄弱之处呢?”
“不可破,然遇上修为相差太多之人,亦可以力破巧。”
温颂用衣袖擦擦眼泪,重新执起红纱,“我们再来。”
“好。”
一夜过去,温颂的手上多了十几道伤口,不止是手上,背上、腿上都有,好好的道袍被划的破破烂烂。
迎着东方隔着晓雾的熹微曙光,温颂筋疲力尽的瘫坐在台上,他喘着气的看向一丝不乱的印宿,“道友,我可以休息一会儿吗?”
印宿见温颂凄凄惨惨的模样,扔给他了一盒药膏,“抹上。”
温颂连忙接住,他打开盖子,一股和着草木之气的药香钻入鼻尖,他抿上一点儿抹在了伤口处,腕间还在流血的伤口顿时就止住了,只是痛感并没有消去,“印道友,谢谢你的药膏。”
印宿看着温颂红红的眼眶,移开了视线,“日后跟别人比斗,不要哭。”
温颂:“……”
这不是他能控制的住的。
一刻钟后,印宿再度握住了剑,“起来。”
温颂挪了挪屁股,挨到印宿腿边,冲他讨好一笑,“印道友,我觉得我还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印宿毫不留情的用剑柄敲了敲他的肩膀,“你不可以。”
拖延失败,温颂悻悻揉了揉肩膀,从地上站了起来,“那我们开始吧!”
印宿道:“接下来,由你攻击我。”
温颂讷讷道:“可是红绫幛是防御的法器。”
印宿向来情绪寡淡,纵然面上带笑,心中却是不会有什么波动,然而看着温颂这幅不知变通的蠢样子,着实有些上火,“你只知红绫幛术法不侵,那么你可有想到它用来缚住对手时,对方也不会轻易挣脱?”
温颂被点醒之后,眼睛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是哦。”
“既然懂了,便来攻击我。”
“嗯。”
温颂对于使用红绫幛攻击别人,一点儿经验也没有,刚开始甚至连方向都找不准确。
印宿对于犯错的温颂依旧没有手软,往往他错一次,温颂身上就会被划出一道剑痕。
一天下来,温颂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中间连一刻的休息时间都不能有,且一旦有了错处,身上就会多一道伤口,他只能咬着牙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灵力的运用与印宿身上。
这般严格的教导下来,温颂已经可以自如的控制红绫幛了。
印宿很清楚人的极限在哪里,在温颂是真的承受不住之后,他松口放他休息了。
在这个间隙,印宿问道:“你这么笨,桑逸真君是如何收你为徒的?”
他是真的疑惑。
累了跟个死狗一样的温颂听到他的话,憋了好半晌的泪再也包不住了,他吸着鼻子瞪他,“你嘲笑我?”
印宿看着温颂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丑样子,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把眼泪收回去,太丑了。”
温颂蓦然间觉得自己特别心酸,然后他哭的更大声了。
印宿被吵的耳朵疼,给他下了一个禁言术。
“呜呜……”
想哭都哭不出来,说的大概就是温颂了。
第19章
待温颂的灵力恢复,印宿便也解了他的禁言术,“余下的时间不多,之后我不会再对你留手。”
温颂看着自己满身的伤痕,就想问一句,哪里对他留手了?
然而经过了方才的禁言术,温颂已经充分体会到了祸从口出的后果,他乖觉道:“还请印道友指教。”
“嗯。”
两人分立两端,印宿持鸿兮,挥出了极为平淡的一剑。
这一剑划破夜空,送了温颂一阵送柔和缥缈的春风,彼时万物同生,明亮光烂,暖风徐来时,熏得人融融泄泄。
就在温颂沉浸进去时,柔软的春风倏然化作了万千落雨,拂过了温颂面颊,叫他的侧脸迸出血来。
这般温煦的光景下,原是连绵不绝的杀机。
温颂被疼痛唤醒,他环顾着周围四散的银丝,眸中升起了警惕。
红绫幛被横在身前,想要挡住无孔不入的水滴。
然而如何能挡得住呢?
春水为风所化,而风无处不在。
印宿看着在剑意中挣扎的狼狈身影,幽潭般的瞳孔中一片平静,在雨丝将要划过温颂脖颈的那一刻,印宿收了剑意,“重来。”
又是一剑。
温颂被密密麻麻的剑意包裹着,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躲藏,他也不能躲藏,因为他知道,若是他破不了这道剑意,将会被无休止的困在这里。
温颂一面控制着周身的动作,小心避过那些划在致命处的雨丝,一面思索该如何破局。
雨由风化,而风从何来?
风在身处,气动则风动。
那么若是气停了呢?
温颂运转灵力,将其散在四周的空气中,欲控制它们的走向。
印宿感受到空气中的灵力变化,唇边勾起一抹浅笑,他还以为这丑东西要多吃些亏才能破了这道剑意呢!
温颂想要替代印宿成为风的主导者,可印宿哪怕压制了修为,也比他的灵力要浑厚许多。
颊边温热的血液沿着下颌滑下,落在台上时,已是一片温凉,温颂仿佛忘了身上还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他不断的输出灵力,与印宿抢夺气机。
在这个过程中,灵力从他的丹田蓬出,行至周身经脉与窍穴,在他未曾注意的时候,开始一次次冲击那道薄弱的壁垒。
印宿察觉出他气势的变化,当即控制着剑意与温颂的灵力保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中。
蝉翼一般的薄膜在灵力的冲撞下不断颤动,不知行过了多少个周天,终于冲破了练气与筑基之间的界限,涓涓流水一般的灵力在某个瞬间变成了滔滔大河。
因着温颂的筑基,方圆几里的灵气全部涌了过来,以奔腾入海之势,灌入了他的百会穴。
随后,这股灵力在丹田内不断压缩,由灵气转为灵液,再由灵液筑成一层又一层的基台。
待温颂筑基完成,已是两个昼夜之后了,他还来不及感受身体的变化,就被印宿拉着上了鸿兮剑,“凤闻会还未开始,我们现在过去。”
温颂被扯得趔趄一下,他怕从剑上掉下去,慌忙抱住了印宿的腰身。
随着御剑腾空,两人在一息之间踏入了缥缈云雾之中。
印宿垂目望着腰上覆着干结血色的双手,指尖微动,弹开了他的手腕。
温颂痛的缩回手,“印道友,你若是不想我抱着,给我一片衣角也是可以的。”
他不挑的。
印宿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懒懒道:“先把自己打理干净。”
温颂低头看着自己沾了血迹的破旧道袍,乖乖给自己施了个净尘术,“道友,现在可以牵了吗?”
“嗯。”
从远处逐来的风带起印宿散落在鬓边的几缕青丝,衬得他疏淡的眉眼,望之若仙。
温颂得到允许,喜滋滋的牵住了印宿的衣衫一角。
两人到凤闻会的时候,并未引起太多关注。
唯有向深,甫一见到这个失踪三天的小师弟,就从月令门的队伍走了出来,他把温颂拎到一边,问道:“你这几天去哪了,我翻遍了九嶷宗,也不见你的人影。”
“还有,你身上的这些伤是打哪来的?”
细看之下,向深更诧异了,“你筑基了?”
“嗯,”温颂道:“多亏了印道友帮忙,因着时间匆忙,便也没能给师兄传讯。”
向深大概明白小师弟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剑修不仅好战,也多喜欢在对战时进阶,以温颂的伤来看,应该被打的挺惨,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待凤闻会过后,好好闭关巩固。”
“我知道的。”
第20章
凤闻会在崇岩峰举行,九嶷宗作为东道主,位置被安排在了灵均台的北面,也是视野最为开阔之地。
立于其后的剑修一袭白衣高冠,广袖翩然,神态矜持而冷淡,远而望之风姿极盛。
任谁见了也不得不赞一声玉树芝兰。
温颂环视一圈,发现不止是他,台上约摸有半数人的目光都在九嶷宗的一众修士身上,其中大多数为女子,她们眼中或多或少都含着些倾慕之意。
温颂见此并不觉得意外,他一个男的见了九嶷宗这些丰神轩举的剑修,都忍不住要多瞧两眼,女子自然更免不了俗。
温颂用手肘戳了戳向深,“师兄,你帮我看看,印道友在哪里站着,我怎么没有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