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他身边的人终究没什么好下场,包括女主温冉。
思及此,晏凉有些唏嘘,温冉虽吵吵闹闹却也是个惹人欢喜的姑娘,他一朝穿书,就为了改变这些人的悲惨命运。
自己挖的坑做的孽,跪着也得填。
“其实,我也不是特别希望出去。”江为闭上眼睛淡声道,在寂城这几个月,抛除最初那段戒备警惕的日子,可以算他一生中活得最自在的了。
从当日将他捡回来的情形也能猜测,江为定是遭遇了极可怕的事,晏凉柔声道:“有自由总归好的。”
路人有路人的活法,在他没留意的地方许多人生也在进行着,身处其中,晏凉才惊觉这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世界。
虽然他把自己定位为故事外之人。
“在寂城的自由,足够了,” 狭长的眸子缓缓睁开,郁结的灵脉震颤不休:“能遇到前辈,这一趟很值得。”
晏凉笑:“出去后,你我也还是朋友。”
“晏前辈,晚辈有一请求。”江为站了起来,浑身上下淌着血红的水珠子,一滴一滴落入堆满枫叶的土地。
“尽管说。”
“我想在身上纹一朵蓝花,不知前辈可愿意帮我?”
“蓝花?”晏凉还有些云里雾里。
江为笃定点头:“前辈脸上那朵。”
晏凉怔了怔,莞尔:“有这种奇怪要
求的,你是第二人。”
“晚辈之前那人,前辈为他纹了么?”
“没有,因为……这蓝花对我意义不同。”
“那前辈可否为我破例。”
晏凉微微挑眉:“你给我个理由?”
“我,想记住前辈之恩。”
晏凉蹙眉:“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
“我,喜欢前辈……”
“嗯?”
“喜欢前辈……面上那图案。”
“那你可想好纹在哪了?”
江为笃定点头,指了指自己心口:“这里。”
忖度片刻,晏凉展眉一笑:“罢了,既然你喜欢,就为你破例一次。”
若是换了个人,晏凉肯定不会答应。
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露出俏皮的虎牙:“多谢前辈成全。”
择日不如撞日,当夜,屋中豆大的灯火随风晃了晃。
蓝草染料盛在琉璃罐里:“这些颜色一旦落在肌肤里,便活了。”
江为上半身□□,直挺挺的坐着,晏凉则半跪坐在他对面,埋头全神贯注将染料刺进皮肉里:“疼不疼?”
江为摇头,额角却浸出细细密密的汗,他不是疼的,是憋的。
“前辈面上这蓝花,和我娘留下的琥珀坠子里的花瓣儿,倒有几分相似。”
“度昱也如此说过,其实天下蓝花大抵相似,何况只有一片花瓣。”
“也不尽然。”
“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想要纹花?”
迟疑片刻,江为才淡淡开口:“算是吧。”
晏凉心里好笑,这人不坦诚,坦坦荡荡的承认是就行了,算是吧什么鬼。
这盒染料的蓝草,是他用自己的灵力浇灌长大的,有辟邪续命之效,灵力虽淡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好歹能在江为危难时挡一挡。
兴许是染料有灵性,这朵绽放在心口的小蓝花栩栩如生,风过,似能摇曳生姿暗香浮动。
“可满意?”晏凉在江为面前早已放下防备,懒懒的伸了伸腰。
“多谢前辈,”江为用指尖轻触胸口妖冶浓烈的图案,又瞧了瞧前辈面上的蓝花,笑出小虎牙:“若对方是季珂,前辈会答应他这个请求么?”
“季珂?”晏凉歪了歪脑袋,似很认真的想了会儿:“他不会提这种无聊的请求罢。”
在他的设定里,季珂为人做事目的明确,从不做这种多余无聊的事。
“那前辈会答应么?”
晏凉笑:“不会吧。”
如果对方是季珂的话,他会觉得对方有所图,或是把他当做一枚棋子,总之,是有目的的,绝非一句喜欢或是惦念故人这种感性的需求。
狭长的眸子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望。
“秉烛夜谈,衣带渐宽,我凉哥哥和江公子好生风雅。”度昱也不敲门便走了进来,托盘里放着一碗银耳羹。
“度公子怎还不睡?”没做贼心不虚,晏凉笑得从容。
“凉哥哥是我的人,半夜在旁的男人屋里,我怎睡得着,”度昱笑吟吟的,也不知话里几分真心几分假意:“罢了罢了,凉哥哥这般优秀,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过凉哥哥必须也给我纹一朵花儿才行,不然我真生气了。”
晏凉早习惯了度昱调侃的调调:“好,这几日便给你画个图案,你想纹在哪里?”
桃花眼弯了弯,眼波荡漾:“自然是,只有凉哥哥能看到的地方。”
此言一出,晏凉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而站在一边穿衣的江为则绿了脸。
“你这玩笑,过火了。”晏凉无奈笑笑,缓解尴尬的氛围。
度昱朝他递了个眼风:“凉哥哥不认,我可是会伤心的。”
“……”晏凉嘴角抽了抽,这话他没法接,正欲端起放在桌案上的银耳羹解渴——
“凉哥哥,那是我给江公子的,你若想喝,厨房锅里备着。”
晏凉心思转得快,明白度昱是想支开他,淡淡点头答应:“江公子,那我先告辞了。”
江为颔首,目送前辈离开,眸色渐渐转冷,淡淡的看了度昱一眼:“度公子有什么话?”
度昱坐在椅子上,毫不客气的拿起银耳羹自个儿喝了起来:“你别看凉哥哥温和爱照顾人,他这人看似多情,其实最不留情的,永远置身事外。”
江为微微挑眉:“所以……?”
“你先前答应我的话,不作数了罢。”他指的,自然是先前玩笑让江为别对晏凉动心思。
江为似笑非笑的,眸中厉光一闪:“抱歉了。”
“我又不怨你,”度昱虽莫名一寒,却也勉强笑得淡定:“只是觉得可笑,连真实身份都不敢坦诚相告之人,凭什么让凉哥哥另眼相待?”
江为脸白了白,瞬间恢复颜色,浅浅莞尔:“多谢度公子指点。”
度昱啧了啧,笑:“公平竞争,不必言谢。”
“度公子为何喜欢前辈。”
桃花眼弯了弯,忖度片刻,笑答:“好看,体贴,无所不知,我看得舒服。”
“仅仅如此?”
度昱歪了脑袋,挑眉:“敢问江公子呢?”
“所有。”声音不大,却清晰笃定。
“哈~”度昱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江公子早些歇息。”说罢,便端着空碗去厨房寻他的凉哥哥去了。
第12章 本命
许是烛火太暗耗眼力,为江公子刺完蓝花的晏凉隐隐有些头疼,喝了半碗银耳羹后便回屋睡了。
困,却睡不着,在榻上辗转反侧,意识半明半昧飘在挥之不去的蓝色里,点墨成花,万花成海。
过中秋后,寂城的天气就以摧枯拉朽之势冷了下来,屋中没燃暖炉,晏凉在衾被里缩作一团,模糊的意识渐渐下沉。
冷到浑身僵硬动弹不得,恍惚间一抬眼,黄沙起,日落月升,天地茫茫。
“小舅舅,我寻了你好久,夜里风冷,回去罢。”
声音轻快俏皮,有些熟悉,但又似隔了一层薄纸,听不清也看不明,于此同时,那人贴在他身后,几乎是以环抱的姿态,用带着体温的狐裘裹住他,将大漠夜里凛冽的风隔断。
月色清明,风停,拉出两道长长的剪影。
那人将下巴枕在他肩膀处,蹭了蹭,温热的呼吸蔓延在冰冷的耳珠子上。
嘴唇不受控,兀自吐出话语,是他自己的声音——
“凉儿,别胡闹了。”
话音方落,晏凉心口似被人无情揉捏,疼得他蓦然清醒,周遭雾气弥漫,原来还是在梦里。
只是又换了一层梦境。
他漫无目的在迷雾中走了一阵,听到泠泠水响,循声而去,是一汪清泉,泉畔栽了数株桃树,灼灼绽放,风一吹,纷纷扬扬落花逐水流。
“晏凉,这是姻缘池,水中月镜中花,你虽是书中早已该死的炮灰角色,却也有自己的姻缘命数。”
是摆渡人的声音,晏凉听到有些头疼。
“所以……”
“你往池里瞧瞧,看到的面孔,就是你书中的cp。”
“……我有任务在身,谈情说爱太耽误事儿了。”晏凉苦笑,余光却看到如镜的水面上模模糊糊映着一个身影。
他忙收回目光,不敢细看。
摆渡人哈哈一笑:“事在人为,这恋爱谈不谈由你,只是书中各人命数姻缘已定,你不妨看一眼,将来也好做打算。”
“安知鱼的cp,我可没设定……”
“你又不能算是安知鱼,况且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那些角色也有自己的生活呀。”
“……”晏凉半垂着眼,恰巧风起,水面惊起一丝涟漪,他屏息走近,待泉水恢复平静,那抹倒影也越来越清晰——
层层花影下,那个倒影他再熟悉不过,巧笑倩兮,桃花眼融了桃花瓣,水光涟涟的弯起。
晏凉呼吸停滞,水中映出的面容,是度昱。
黑暗中凤眸睁得极大,呼吸微喘,天气寒凉却汗湿了衣衫。
一双温暖的手伸进衾被,安抚似的拍了拍他手背:“凉哥哥梦到什么了?”
水中月镜中花,梦中倒影与现实中的人影重合了,度昱标志性的弯了桃花眼:“我可是听到凉哥哥梦里唤我名字呢。”
不是梦境,彻底醒了,晏凉稳了稳心神:“度公子,你怎会在此?”
夜半三更,黑灯瞎火,噩梦醒来突然瞧见一个人倚在床沿,低头定定的盯着他看,未免有些惊悚。
度昱扯过衾被钻了进去,厚脸皮笑道:“白日里凉哥哥都被江公子霸占了,我也只能趁着夜深人静无人知晓,盯着凉哥哥的睡容以解相思。”
方才的梦境加上如今气氛暧昧诡异,晏凉再不复往日的从容倜傥,一时间有些无措,眼见度昱就要靠了上来,身子往里躲了躲正经道:“度公子,我不喜与人同榻而眠。”
度昱嗔道:“胡说,那日我还瞧见凉哥哥和江公子一张床上午歇。”
“……”晏凉无语,原来那日度昱瞧见了。
“凉哥哥就如此怕我么?”度昱用手撑起头,桃花眼里风情万千:“是我不够好看,还是性子不和凉哥哥口味?”
原本他一直是嘴上讨便宜,行动上规规矩矩耐心候着,今夜这一出,也是他看江为越发招晏凉待见,一时急了。
晏凉此时渐渐缓过劲儿来,从容一叹:“度公子哪儿都好,只是我无福消受。”
说着扬了扬袖子,屋中即刻异香弥漫,度昱想起闭气时,已经晚了,身子全然动弹不得,他也不急不恼,依旧笑吟吟的:“无福消受,没关系,我等着,为凉哥哥,怎样我都愿意受。”
这个受字,度昱说得轻佻浪荡,晏凉耳根发麻,极轻的叹了口气:“得罪了,恕我无法回应。”
如此说着,晏凉坐起身,为动弹不得的度昱将衣衫拢紧,打横抱着他穿过院子
,往他的厢房走去。
天寒地冻,月色清明,度昱似十分享受被这般抱着,不吵不闹,一双眼睛万般柔情的盯着晏凉:“凉哥哥真好看。”
“多谢夸奖。”
“可否抱着我在院子里多转两圈?”
“……风寒露重,度公子会着凉的。”
“凉哥哥抱紧些,就不冷了。”
“……”
“就像方才在屋里那样,肉贴着肉。”说这话时,度昱提高了音调,刚巧经过江为门外。
“……”晏凉无语无奈,只得加快脚步,推门进屋,将度昱稳稳当当放在他自个儿的榻上,掖好被子:“度公子,好生歇息罢。”
桃花眼眨了眨:“凉哥哥也是。”
合上房门,晏凉重重的叹了口气,度昱啊度昱,命定cp竟然是他?可如何是好……
这厢江为直听到渐渐接近又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透过窗纸上的影子,窥见晏凉独自一人,才稍稍安心躺回榻上。
可心中生了一根刺,搅得他彻夜难眠。
……
转眼已是深冬,大雪已过,冬至来临。
寂城下了十年来第一场白色的大雪,往年因怨念渗透,都是红雪,漫天腥臭。
寂城有规矩,下雪天净魂仪式停止,这几日晏凉江为难得有闲,眼见冬至小年,江为在厨房里捣鼓了一屉饺子。
晏凉头发也懒得束,松松散散披在肩上,倚在一旁煎茶,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江为说话,和谐安逸,度昱进来撞到这氛围,急得跺脚。
自从那夜后,晏凉待他不似以往随性,客气拘谨了许多,他懊恼那日喝了几口酒,一时性急举止过分了些,将他的凉哥哥吓到了。
之后度昱也收敛了些,可晏凉态度依旧是疏离的客气,怎么都掰不回来了。
他哪里知道,晏凉并非被那日他任性的举动吓的,而是知道了cp的真相……
“度公子,你跺脚有什么用,蹬断了腿凉哥哥都不会回心转意了,” 温冉笑嘻嘻的蹭进厨房,东张西望目光定在玲珑粉白的饺子上:“什么馅儿的?”
晏凉笑答:“虾和猪肉。”
馅料是他和江为一起准备的,自然清楚。
度昱更急了:“凉哥哥,我虾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