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使他们两个人相遇,也最终导致他们两个分离。
余维安在自己的余生中无数次想起自己跟肖寒在一起的日子,那些泛黄的回忆,是他苟延残喘活在这世上唯一的慰藉。
他这半生迷茫孤苦,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无数次地向余天鹰示好,用伤害自己心里头那个人为代价,换取余天鹰对他的另眼相待。他终究还是骗了肖寒,他对余天鹰的感情并不仅仅是恨,他同时也渴望着来自于这位名义上的父亲的承认。
那是他从出生起便渴望着的事情,渴望余天鹰能摸着他的头,夸一句:“我的好儿子。”
他渴望余天鹰能将满意的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而不是被余盛阁两兄妹占据全部心思。
可直到被抛弃在那艘船上漂泊到岸边,在那漫长的时间里,他才终于想明白,自己永远做不成余天鹰心里最好的儿子,在他眼里,自己也就是个工具而已。
余天鹰或许真的是个好父亲,好丈夫,但他的好并没有给予余维安和他母亲,而是给了余盛阁和他的母亲。那是个到处留情却又处处无情的男人,亦是他导致了余维安一生的悲剧。
肖寒死于那艘帆船之上,他的死换来了余维安的生存。他这样选择并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不甘心,以及恨意。
用伤害自己的手段来使余维安就范,这是他使出的最伤人的手段。
他说余维安不配和他一起死,他逼着他发下誓言,逼着他继续挣扎在这泥沼般的世间。
余维安是爱他的,尽管这份爱情,在最初到最后的时候都不足以超越余维安对自身的爱意,所以余维安才会一次次地做出与肖寒渴望的背道而驰的选择,也一次次走向他自己编织成的囚牢。
最终这戏剧般的一生落幕,余维安作为这出戏最后的看客,拥有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
金钱,权势,都成了他囊中之物。
他活成了万众艳羡的人,也活成了一具空有肉体没有灵魂的皮囊。
肖寒用残酷的手法在他心里烙下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也纠缠成了他永世难忘的梦魇。
如果他和他的牵绊在五年前便终结,那肖寒说到底也只是他心头的白月光而已。可他偏偏再度与之相遇,于是这白月光酿成了他眉间朱砂,时时刻刻,如影随形。
忘不了,却偏偏已失去,即使无数美男美女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即使他能轻易获得这些,却终究再找不回当初最纯正的那一份美好。
清明的时候他去看了肖寒,这一次他完成了他的誓言,亲手送余天鹰上了路。
于是他在那墓碑前挺直了腰杆,对着他说:“我曾答应你带你离开,不过我失信了。这一次我实现了诺言,你在地底下给我留个位置,等我来找你。”
雨浇在余维安的脸上,那雨冰冰凉凉的,他却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开心。
余维安踩着余天鹰的尸骨,达到了比他还高的高度,却又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只身一人离开了。
他那位妻子在整理他的物件的时候,曾翻到一本黑色封皮的日记。那日记前面是一位她所不知道的人写下,翻到最后,却是她丈夫的字迹。
上面用苍劲的力道写着这样一句话:“辗转数年,终不见君,现举身赴尔身亡之地,只愿魂归同处,再不相离。余维安。”
后来这个叫王香月的女人改了嫁,带着她丈夫留下的万贯家财,过上了极其富贵奢华的生活。
当她老时想起那个曾与她有过一段短暂婚姻的男人时,亦会想起他们曾经达成的那个小小承诺。
“你跟我结婚,婚后我们互不干涉,等我死了,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王香月并没有经商的头脑,但多亏了这个人,她做了最成功的一笔交易。
时光老去,岁月无常,横亘在墨笔之间的人物皆已在书页之间失去了颜色,唯有那湛蓝的海,依然碧波万顷,似乎永远都不会因任何事物的消亡而掀起波澜。
然而这海上在多年前仍然死过一个人,那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
他循着自己的记忆,回到了那一片海洋里。他已经忘记那人身死的时候是在何处,船带着他在海面上漂浮,最后只剩下一天一地一船一人。
他带了酒,尽数倾倒在海中,然后他下了船,坠入了海里。
海水吞没了他的躯体,而他却在死亡到来的时候,获得了如母亲怀里时一般的温暖。
他心道,我来了,等我。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余维安喜爱值达到100,后悔度100,任务达成。】
【系统奖励:经验值奖励20000,金币奖励100万。稀有货币赤金奖励x5。】
温斐坐在按摩椅上,看着那抹被海水吞没的身影,一向波澜不惊的眼底,却染上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他扭头对毛球说:“下一个世界的候选整理好了吗?”
毛球捣鼓了会屏幕,将页面调出来,推到他面前,说:“好了。”
温斐在屏幕上翻了一会,最后在按下了他的选择——女帝的宠臣。
死亡并不是终结,重生才是。
展逐颜,我期待着和你的下一次见面。
第206章 女帝的宠臣(一)
无论燃了多少盏烛火,都驱散不掉这里的肃杀与血腥之气。
这里是天牢,姜国戒备最森严的地方之一。
墙壁上每过十步左右便固定着一盏油灯,那光线是明亮的,可那光照不到每一个幽暗之处。
牢房最深处,此时正进行着一场拷打。
今日站岗的女兵似乎是第一次见这般惨烈的景象,听见那里头传来的凄惨哀嚎,饶是她们见惯了血腥,此时也有些发怵。
她白着脸,问旁边一同当值的同伴:“今日来的,是哪位大官啊?”
姜国有不少手段严苛的行刑者,只是这些人无不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她刚轮换,还未跟那人打过照面,便只好小声问旁人那人是何来历,以免自己哪天不晓事理冲撞了,里头哀嚎的便成了自己。
旁边的女兵似乎已经见怪不怪,她看了看最里头那间牢房,眼里也带着些许恐惧之色。她说:“那人无官无职,只是一个男人罢了。”
先前发问的女兵那一张脸顿时又白了几分,她牙关颤颤抖着声问:“莫非里头那位,就是那穆安邦穆大人的公子?”
“嘘,不要命啦,竟敢直呼穆大人的名字。”年长的女兵连忙出声喝止道。
年轻女兵一时间大气也不敢喘了,她反反复复看了那牢房半晌,心里虽然惧怕,却还是没敢再出声。
最里面那间牢房,一向是用来刑讯的。
这房间四面无窗,空气里弥漫着经久不散的血腥味。这是长年累月的血味积累凝结成的味道。
靠墙壁的地方绑着个女人,捆绑她四肢的铁链上沾染着她的血迹,而她身上的衣裳,也早在数日来的严刑拷打下,变得破败不堪。
破开的布料里,可以窥见里头伤痕累累的皮肤,已被鲜血染透,看不出原本面貌。
而她对面站着几个行刑的女官,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正中央一个年轻的男人。
如今这时节,虽只是刚入冬,那公子却早已披了件厚重的披风,似乎很是畏冷。披风上端缝制着一圈雪狐毛,毛茸茸的一大圈,护着那小公子的脖颈。
而他一张白皙的脸,就藏在雪狐毛里头。随着他抬头的动作,显露出他一截尖尖的下巴,却是瘦得可以。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温斐。
温斐来到这世界已有一月有余,在这一月里头, 他已经摸清了这个世界的基本情况。这是个女尊世界。
女尊,既是女子为尊,从皇帝到文武百官,无一不是女子担任。除此之外,女子三夫四君亦是常态。
这一次,他的名字叫做穆襄仪,是太傅穆安邦的幼子。
温斐初来之时,还因为这里独特的风气闹了不少笑话,不过他适应能力十分强悍,现如今已基本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被吊在那里的女人是一名从二品的官员。十天前女帝外出造袭,尽管最后并未伤及女帝,仅仅给她身边的三皇女造成了轻伤,但这事还是引起了女帝的密切关注。
十几名刺客在行刺失败之后大多咬舌自尽,也有一两名没来得及自杀便被人抓住了的。便是从那几人嘴里,咬出了这名从二品的官员,古如钩。
从二品算不得什么太大的官,既然敢行刺女帝,上面定然还有更高的人指使。只是古如钩的嘴比那些刺客还要硬,连日来的刑罚也没能撬开她的嘴。
这种情况之下,女帝只好让穆安邦前来拷问。
穆安邦是太傅,本是文官,这事本不该她出面。不过,穆安邦成为太傅之前,就已经是姜国赫赫有名的刑官,在她手底下就没有不说实话的人。
但这一次穆安邦出面之前,却是先派她的儿子过来,看看情况。
女子为尊,穆襄仪身为男子,本不应干涉这些朝廷之事,不过他自来聪慧,温斐来了之后,更是处处彰显出自己非同一般的智慧来,让他母亲对他刮目相看,这才对女帝请示,派他来审问这名罪犯。
温斐知道自己母亲喜欢的是干脆果断之人,不喜欢那些文文弱弱的孬种,便时不时地在她眼前显露自己的狠辣来。
他前几天才帮着穆安邦处理了一件案子,这也是让穆安邦看重他的契机。
姜国女子为尊,他知道自己身旁这些人对自己的恭敬多是因为他母亲的缘故,不过他也并不在意。
他自有他的手段。
古如钩抬头看了穆襄仪一眼,道:“刑部没人了么,怎么派了个男人来。”她这话里含了十足的轻视,显然并未把穆襄仪放在眼里。
穆襄仪倒也不恼,只是信步走到她面前,又绕开她去,从墙壁上取了样刑具下来。
那是个尖锥状的东西。穆襄仪一手拿着它,一手将古如钩的手摊开按在捆着她的十字架上,对着她中指中心便扎了下去。
他看上去白白净净的,下手却又黑又狠,锥子扎穿了古如钩的手指,从她指甲里顶出来,钉在了木板里头。
十指连心,古如钩登时便疼得惨叫了一声。
她疼得抽搐起来,半晌,习惯了这疼痛以后,她的眼神变得不屈起来。她死死地瞪着穆襄仪,道:“你就这点手段?”
穆襄仪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可此时谁也不会觉得他是个好惹的。
他说:“自然不是,我只是试试手而已。”
说完他又转身回去,走到那几个跟随着他的女官面前,吩咐道:“去搬把椅子来给我。”他说完又转向另一人,道:“去把她丈夫和女儿带过来。”
女官们被他那一手骇到,便也点点头赶紧出去了。
古如钩闻言脸色大变,忙道:“颖儿他们在你手里?”
穆襄仪再度转身,面向着古如钩,道:“你把他们藏在枯井里,想让他们顺着里面的暗道走。这的确是个很好的主意。不过可惜的是他们躲的地方不是很隐蔽,一下子就被我查出来了。”
穆襄仪道:“实在抱歉,我有一个灵敏的好鼻子,他们的味道隔着老远我都闻得到,在我面前自然也是躲不了的。”
古如钩瞳孔一缩,看向穆襄仪的眼神终于带上了些许畏惧。
女官们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就带来了他想要的东西和人。
古如钩的丈夫和女儿很快便被带了进来,穆襄仪留下了两个女官在侧,挥挥手让其他的人都出去了。
他端庄地在椅子上坐下,冲着古如钩道:“好了,现在我可以让你看看我的真正手段了。”
一个时辰之后,穆小公子用宽袖掩着鼻子,似乎受不了这里头的血腥气,脸色略有些苍白地走了出来。
门外候着的官员忙迎了上去,扶了他一把。
穆襄仪吐出肺中的一口浊气,道:“招了。”
扶他的女官好奇地往里头瞅了一眼,从门口正好能看见被吊在那里的古如钩。如果说之前这人还只是皮开肉绽,那现在简直就是看不出个人形。再往旁边看上一眼,那古如钩的家属亦是一身的血,也不知是他们自己的还是古如钩的。
女官手一抖,差点失手将这穆小公子给摔下去,亏得是她见惯了大世面,这才没有过于失态。
穆襄仪的状态,七分是装的,三分却是真恶心。
他迅速离了牢房,一路跑到上头,将自己拷问出的结果告诉了侯在那里的文官,这才作罢。
这次刺杀,是北狼王指使的——这就是穆襄仪拷问得出的结果。
北狄是姜国以北的民族,素来民风彪悍,与姜国经常是三年一小战五年一大战的。北边很难耕种,少良田,大多放牧为生,所以一到冬季,便常常有北狄的人过来抢粮食的情况发生。
穆襄仪本以为这次的行刺是因为姜国内部夺嫡导致的,却没想到还能咬出境外势力来。
姜国现任女帝身体孱弱,现今已年过四十,然而却道到现在还没立下继承人。各位皇女皆是盯着那储位挪不开眼,谁都有可能下黑手。
朝中势力大致可以分成三股,一股是以长皇子燕承庭为主的长皇子党,另一股则是以三皇女燕尺素为主的,还有一股则属于六皇女燕尺言。
这三股势力相互牵扯干涉,也互相制衡。
其中长皇子燕承庭是女帝的亲哥哥,一母同胞,算得上是权势如日中天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