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盛苓,你这是什么意思?”余维安抛却了在肖寒面前那副温和模样,冲那人道。
也姓余,看样子还真是一家子。肖寒腹诽道。
被称作余盛苓的女人在余维安面前蹲下身来,对他道:“哥哥,你好啊。”
对于她的称谓,余维安明显嗤之以鼻。但他的不屑转瞬即逝,最终还是压抑着怒意责问道:“放开我。”
“我为什么要放开你,我好不容易找着这么个好地方给你送葬,可不能浪费了。”她笑靥如花地说着这番话,活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样轻松快意。
余维安沉着脸,道:“我不记得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余盛苓道:“你的确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我,不过嘛,谁让你这么突出呢,又是帮余天鹰剿匪,又是把自己的老情人送上,可真是余天鹰的一条好狗啊。”
任谁听见自己形容成狗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余维安也一样。
余盛苓像是根本没看到他脸上的异样一样,又扭头对肖寒介绍起自己来:“这就是肖枫眠的儿子吧,可真是俊俏,难怪余维安会喜欢你这么久。我是余盛苓,余维安同父异母的妹妹,请多指教。”
“妹妹你好,不过你给嫂子的见面礼也太标新立异了吧,你跟余维安有什么仇你们私下解决,我就不掺和了。”肖寒笑嘻嘻地接收了这个“妹妹”,只是他的笑意里几分真几分假也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了。
“那可不行。”余盛苓道,“没有你这出戏可演不下去呢。”
余维安眼皮狂跳,下意识觉得余盛苓会揭了他的老底,于是他连忙喝止道:“住嘴。”
余盛苓才不管他,自顾自地对肖寒道:“嫂子?呵,你接受的能力还挺强。每天跟杀父仇人同床共枕,也亏得你还能这么乐观。”
余维安脸色一变,肖寒笑脸一僵,难以置信的眼神胶着在余维安身上。
余盛苓看着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导致他二人面色大变,显然开心得很。她说:“你还不知道吧,当初因为我哥哥死在肖枫眠手里,余天鹰因为这个要对你亲爹下手。于是他派了余维安去你家里当卧底,后来余维安绑架了你,你爸也入了余天鹰的圈套。后来你知道怎么的么,余维安弄晕你之后,就回了余天鹰的身边。那时候你爸都准备束手就擒了,结果……啧啧,结果余天鹰给了他一把枪,让他把肖枫眠杀了。”
肖寒的眼睛渐渐泛出红色,他犹如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看向余维安的眼神里燃烧着汹涌的恨意。
余维安顾不得思考余盛苓这样做的理由,连忙对肖寒道:“她骗你的,你不要信她。”
然而余维安的话实在太没底气,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怎么可能说服得了肖寒。
见他惊惶之色布了满脸,余盛苓也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余维安,你的确跟我没什么大仇怨,怪只怪你自己太突出。谁让你好死不死偏要当余天鹰的附庸,假以时日,可不就是我的绊脚石之一么?”余盛苓的目光变得凶恶起来,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已经掌控了局面,她都懒得去装模作样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余维安面带惊怒,对她道。
“干什么,当然是送你上路。你不用怕,等哪天我根基足了,就送余天鹰下去陪你们。”她看余维安一脸不理解,也难得耐心地跟他解释起来,“不要怪我,只能怪你自己投错了胎。我和我哥都投错了胎。如果他不是余天鹰的儿子,他现在可能过得要潇洒自在得多。可余天鹰只想把他培养成自己的继承人,想让他步上自己的路,逼着我哥去做他不想做的事,害得他在经验不足的情况下闯进肖枫眠他们那伙人办事的地方,害得他就这样丢了性命。”
余盛苓将甲板上的救生艇放下去,随后拉着余维安就往下面拖。
起初肖寒还没意识到她有多健壮,等她轻而易举地将余维安拖下甲板,扔到救生艇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余盛苓扔完余维安,又来扔肖寒,两个人被她先后扔上救生艇,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余盛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两人,对余维安道:“看在咱们俩同样流着余天鹰的血的份上,妹妹我也不把事情做绝了。这里离最近的海岸起码都有几百里,你们自求多福吧。”
她说完便掉头离去,将他二人抛下。
等到那艘帆船在动力驱使下轰隆隆得离开时,救生艇上的两人才如梦方醒。
肖寒一反应过来就飞快地解自己身上的绳子,他跟个粽子似地在船上翻滚,努力寻找锋锐一点的物什来帮助自己。
余维安渐渐地冷静了下来,他看着船下边湛蓝的海水,头一次产生了生死不由自己做主的恐惧感。
余盛苓的船很快便不见了踪影,而他们还得留在这里。
船上无水无食物,四下也根本盼不到其他船只。余盛苓这是料准了他们无处可逃,才会放心地将他们丢下。
肖寒费力地挣脱身上的绳索,尽管现在向余维安求救是最快的办法,但想起余盛苓刚刚所说的事情,他到底不能不顾杀父之仇腆着脸去向余维安寻求帮助。
一想到到了如今这份上余维安还是对他有所隐瞒,甚至就连肖枫眠都是被他亲手杀死,肖寒便觉得胸口憋窒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等两人彻底从绳索里挣脱出来时,已经是十几分钟以后。
肖寒一得自由,便直接一拳揍在了余维安的脸上。他这一拳半点没留情,打得余维安嘴角撕裂,登时便出了血。
余维安像是傻了,根本不还手,由着他打。
小船在他们的动作下仿佛顷刻便会倾覆,所幸摇摇晃晃的也没彻底将他们甩入水中。
肖寒到底被折腾了几天,体力不济,没过多久就失去了力气。
“都是你害的。”肖寒怒不可遏地冲他道。
“对不起。”余维安垂着眼皮,歉疚道。他以前惯常用这样示弱的表情获取肖寒的同情,尽管他这一次的真诚溢于言表,却根本没办法再打动肖寒。
肖寒没力气再打,便瘫坐在船的一头开始笑,他说:“余维安,你说你图什么,你要是早点跟我跑了,根本不至于闹到现在这个地步。现在好了,咱们两个都得死在这里,你满意了吧。”
余维安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现在居然还有心情过来道歉。他本来想伸手抱肖寒,被那人厌恶地躲开,便只好做了个半跪半坐的姿势,停在他面前。
“我保证我会让你完好无损地回去。”他说。
肖寒闻言半点安慰都没捞着,反倒被他这话点着了心里头的火气,他说:“你的保证?呵,余维安你仔细算过没有,你哪次的保证做了数?我要再信你我就跳水里淹死,被鲨鱼给吃了。”
他这誓言实在毒辣,尽管余维安很想像平日里一样捂住他的嘴让他不要再说,却也有种命不由人的悲哀感,一时哑然。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坐在船的两头,太阳渐渐升空,炽热的阳光让人忍不住发起汗来。唇舌叫嚣着需要水分,可两人看着身边湛蓝的海水,只觉得那就像是恶魔的咒语一样,充满了诱惑力,却也充满了致命的杀伤力。
“很好,没水没吃的,我看你要怎么过。”肖寒现在简直恨他恨得牙痒痒,要是他手里有武器,一片小刀片都成,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送余维安上路。
余维安也知道自己惹他心烦,也聪明地没有自找没话。
两个人都知道待在这船上不是长久之计,海底潜伏着各种各样的危险,一不小心就得落个葬身鱼腹的下场。
渐渐地饿了起来,余维安讨了个好,自己下水去捉了条鱼上来。这海里的鱼滑溜,他捉了半天才得一条,自己也顾不得吃,拿上去给了肖寒,便再度下了水。
这次他运气没那么好,辗转了半天,也没捉着大的,捞着两条小鱼,塞牙缝都不够。
所幸船没漂远,他上去的时候肖寒正捉着那条鱼放血。他用来盛装鱼血的容器是救生艇上面的一个硬质塑料,也看不出是从哪个地方掉出来的,但能用就行,两人也股不着刨根问底。
肖寒把那鱼身一分两半,一半放到那塑料壳子里头,跟那鱼血放一起。一半塞到嘴边,就这么生吃起来。
余维安见他把那塑料壳子推到自己脚边,心知这是留给自己的了,一时颇有些受宠若惊。
只是这海里的鱼的血,也是咸腥咸腥的,余维安只尝了一口就吐了。
他嚼着鱼肉,感觉唇齿之间跟烧灼了一般。
在这样下去,他们不会被饿死,而是会先渴死。
肖寒看着渐渐滑落的太阳,眼里倒映着那一片霞光,骤然生出了些英雄末路的感慨,虽然他也不算什么英雄就是了。
他舀了些海水进船,将衣服脱下来,盖在床上,又将那塑料壳放在衣服底下。
海水是不能直接喝的,他只能寄希望于里头的水蒸发出来,再凝结着坠到塑料壳子里。
余维安也知道这道理,便也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覆盖在船上。
现在他们手里头能用的东西,就只有一开始用来绑着他们两个的绳子,还有一个塑料壳,船上还有几根短木棍,也被余维安收集起来,支撑在衣服底下,当成架子。
就这样在海上漂了两天,海上辨不清方向,余维安只能猜测着他们所在的海域,根据海水的流动来辨别。
两天之后余维安气力用尽,再也没力气下船抓鱼。
肖寒的状况比他好不了多少,也面临着脱水。
生死关头,他们也顾不得计较之前那些旧仇怨了,冷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抱到了一团,在小小的救生艇上相偎着取暖。
余维安以为自己身强力壮,会坚持地久一点,却没想到自己才是最先垮掉的那一个。
他昏过去的时候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了,神志不清的时候牙关被人撬开,紧接着便是一股腥味很重的液体流入了口腔。
这液体比鱼血还是要好喝上不少,余维安情不自禁地大口啜饮着,而他也渐渐地苏醒过来。
余维安一睁眼,看到的就是一截白瓷般的手腕,那上面横亘着个极其不规律的伤口,一看就是被人咬出来的。
肖寒看他醒了,也不再喂,面无表情地抽回手,用衣服将伤口一裹,不再看他。
鲜血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余维安愣愣地看着肖寒,一时间有些难言的情愫在心里涌动。他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肖寒还能喂自己的血给他,然而他脑海中却骤然闪现出另一幅熟悉的场景来,似乎在很久以前也有人用同样的方式救过他,只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那并不是属于余维安的记忆,是属于展逐颜的,所以他想不起来也正常。
第204章 失信之人(十一)
肖寒的脸色很苍白,那是脱水和饥饿所导致的。
他们依然在海上,一眼望不到边。
“我们还有多久能到?”肖寒突然开了口,这是那一次打架之后他第一次对余维安开口说话。
余维安看看天,再看看海,半晌没能给他答复。
肖寒知道他答不出,也不再问了。
余维安心潮涌动,一时间愧疚难当,他伸手将肖寒抱住,这一次那人竟然没有推开他。而他也很快发现,肖寒的身体烫得吓人,原来是发烧了。
或许是身体虚弱的缘故,肖寒没有抗拒他的拥抱,他想的是反正都要死了,让他占点便宜也没什么。
余维安抱着他,看着海。那海水是极有诱惑力的,让人忍不住便生出尝一口解渴的想法来,可余维安知道这水不能喝,喝了也不过是加速他们的死亡罢了。
他抱着肖寒就这样又过了一天,第二天的时候两人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而更让他恐惧的是,肖寒差点没能睁开眼睛。
余维安在他耳边不停地喊他的名字,肖寒才有了些许反应。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又有了力气,能自己坐起来了。
余维安还没来得及高兴,便看见他的脸色迅速衰败了下去。
肖寒往旁边倒,堪堪倒在船沿上,后来又自己扶稳了,半倚半靠地窝在那里。
“肖寒。”余维安冲着他喊了一声,这一声同样是十分无力的,尽管余维安努力在发声,可气流没了后援还是很快削弱了。
肖寒这才有了点意识,他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看着眼前同样狼狈不堪的余维安,突然笑了一声。
他的唇干裂且发白,令他虚弱得好像一眨眼就会消失一样。
余维安知道他快撑不下去,干脆也咬破了自己的手腕,把血喂给他喝。他这一口咬得非常狠,血肉在他牙尖撕裂,痛觉从伤口处蔓延到大脑,创口处血液涌了出来,又被它的主人送到了另一个人的口里。
余维安用唇哺喂着他,而肖寒因着这涌进嘴里的鲜血,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他咳了咳,在蔓延的血腥味里头,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余维安。
余维安还准备再给他喂一次,被他阻止了。
“余维安……”肖寒说,“咱们活不下去的。”
他这一句话说得还算顺利,尽管无力,吐字却还是清晰的。
余维安将伤口冒出的血喂到自己嘴边,也拽了自己的衣服过来,把创口绑住。
他说:“不怕的,我们一起死。”
这句话并不怎么动听,肖寒却笑了,他说:“我真倒霉,遇见了你。”他说着说着又渴了起来,可他没准备再吸余维安的血,而是将自己被咬开过的伤口再一次咬开,像犯瘾了一样快速吮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