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寒大仇得报,虽还有个余天鹰逍遥在外,但他到底是余维安的亲生父亲,肖寒也不好贸然提起。
他居无定所,便索性准备四海为家,他是浪荡惯了的,自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不过他问起余维安的时候,那人倒是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便是沉默的拒绝了,肖寒倒也明白其中道理。
只是兜兜转转这么些日子,余维安也没给过他什么承诺,也没说要跟他一起走。
肖寒猜不透他的心思,他便不去想那些让自己不舒服的东西,专心致志享受当下的时光。寒少一贯是这么乐天派的,毕竟人活一世,快活的事情也只有那么多。
他借陆叔的死坑了余天鹰一道,虽然这事差不多是他父亲早些年便计划好的,但肖寒心里仍是有些不安。
现下的日子越是平静,他就越是担心暴风雨。也不怪他杞人忧天,实在是余维安的态度太模棱两可,虽每日每夜待在一起,却好似隔着一层厚厚的墙,生生将他俩分隔在两边。
“在想什么?”见他沉思,余维安便凑过来,看他手里的钓竿。
也不知道余维安是打哪里弄来的这渔具,硬是不顾他们仍然被人惦记着的现状,拉着他出来游玩。
肖寒本就不喜欢这些太消耗耐心的东西,纯粹是陪着余维安过来图个乐呵。
此时他想得心烦意乱,见人来了可算有个出气的地方,便不管不顾咬上余维安的唇去,笑眯眯道:“你猜我在想什么?”
饶是在一起待了这么多些日子,余维安在他面前的定力却依然没甚么长进,逗一逗就脸红。
肖寒一招得逞,却没像以往一样变本加厉,反而伸出双手,搂住面前高大的男人,撒娇一样地倚进他怀里。
余维安揉揉他的脑袋,正准备笑他今天怎么这么黏糊,就听见他呢喃般地喊了一声:“余维安。”
“诶,我在。”余维安感觉到他情绪有些不对,便乖乖应了。
“以前的事我都不跟你计较了,我爸的事,我的事,你做过啥我也不跟你来来回回算着账了。但你得答应我,从今以后你要是再敢骗我、对我不好,老子下了黄泉都得拖着你一起。”他这话说得咬牙切齿,把余维安给吓了个够呛。
“怎么了你。”余维安迫使他抬起头来,撞见他那双兔子似的眼睛时,便什么话都说不利索了。他叹了口气,一向稳如磐石的手却有些发抖,他说:“好好好,我答应你。”
他这答应实在不正经,肖寒非但没有获得半点安慰,反倒更慌了。他含着泪凑到余维安颈边,扯开他衣服,泄愤般地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他这一口丝毫没有留情,余维安被他咬痛了,下意识就推了他一下,这力道到了中途又卸了,像生怕碰坏了他一样,反把他搂得更紧了。
肖寒一口咬完,心知这下定然要给他留个印子,这才松了口。
余维安哭笑不得地冲他道:“我的小祖宗诶,你昨晚上还没咬够啊?”
肖寒才没理会他的示好,恶狠狠地瞪着他,带着血腥气的唇就那么一下子撞上了余维安的唇瓣,舌头带着那血味在余维安口腔里翻天覆地,像一只惶惶然的幼兽,满心满眼都是无可奈何的难受。
余维安除了抱紧他就是抱紧他,再无别的办法。他惯于由着肖寒的性子来,不管过了五年还是十年,都是这德行。
肖寒的惶恐与其说是余维安带给他的,倒不如说是他自己强加给自己的。他以为霍汶七死了他能安定点,可这种不安反倒进一步加大了。
实在是余维安也算劣迹斑斑,这才相聚在一起多少岁月,他就反反复复背叛了自己好几次。船上被堵,山洞反击,调转矛头整得不要太利索。
肖寒生怕自己一闭眼,再一睁眼,自己就回到了那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手指头被敲掉,再含着血将碎骨头并碎肉一并吞下肚里,划伤了肠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那时候恨天恨地,恨那些关他的作践他的,恨这不公平的命运,却唯独没有恨过余维安。
真爱到了骨子里,又哪里舍得怨恨。就连骂也是不愿意的,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多说一句都是不愿意的。
他的沉默带给余维安的是更深的沉默,余维安能猜到他的部分心思,却猜不到全部。他只能紧紧抱着他,试图分担掉他的一部分难过,可肖寒不仅没有获得半点安慰,似乎更难过了。
余维安只好对他加倍地好,跟以前当卧底时伺候他一样,穿衣做饭样样不假肖寒之手,跟旧社会小妾侍奉老爷一样。
肖寒不仅照单全收,而且还黏糊得跟几百年没见过他一样。这样的日子说来也快活,眨眼间就过了三月有余。
也许是这快活日子实在太容易让人放松,肖寒一不小心就给放松了警惕。
变故实在来得太快,就跟余维安每次反叛他一样,毫无预兆。
当他一觉醒来身边没了枪时,他知道大事坏了。
昨晚上还跟他一个被窝哥哥弟弟喊得亲热的男人,现在正面不改色地将他跟个粽子似地绑着,放进车里。
车子的前头还一辆车,里头坐着的正是余天鹰那杂碎。
肖寒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余维安,跟不认识他了似的。余维安不忍再看他的眼神,关好后座车门之后又坐到了驾驶位,跟着余天鹰的车子在后面跑。
除了这两辆车以外,周围还跟着其他的特警,这势头,别说一个肖寒,怕是一只苍蝇都难飞出去。
肖寒两条腿绑在一块,还是有些力气蹬腿的,他一边双脚一起踹余维安的驾驶座,一边骂道:“你他妈这是在做什么?”
看样子余维安又背叛了他一次,偏偏还是在答应了他再不骗他之后。
余维安回头看他一眼,那眼里也是复杂无比。就在肖寒按捺不住性子,恨不得扑上去一口咬断他脖子的时候,余维安说话了。
“小寒,我是不可能跟着你一起浪迹天涯的。”他的表情很平静,好像只是在阐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又不是拍电影,还能跑到哪里去,跑到国外都能被余天鹰找回来的,更别说我们还跑不出去。”
肖寒被他这幅口吻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怒道:“那你就要装孙子重新当余天鹰的乖儿子啊,你要回去别赖上我,你带我干嘛啊?余维安你个孬种。”
余维安咬了咬唇,冲他道:“小寒,我喜欢你,我是不可能跟你分开的。金矿都是身外之物,余天鹰要,你就给他。”
“那是我爸拼了命也不交出来的东西,我怎么可能给他。”肖寒气得两眼发黑,恨不得当场暴毙,“上次我被余天鹰这杂碎带走,他废了我一只手,现在你还把我交出去,你想干什么,你想我变成人彘吗?你个杀千刀的。”
余维安深深地凝视着他,他这一心二用的,车倒是依旧开得顺溜,哪怕肖寒心里巴不得这车撞桥墩子撞路边石撞得稀巴烂,这车子依然四平八稳半点不见出事的迹象。
“余天鹰答应了我不会再动你,你就信我一次。霍汶七死了,这次我也能升,我升了才更有能力保护你。”
肖寒知道余维安跟余天鹰那种见着权势就挪不开腿的不一样,他这话或许真掺了些真的,但他的背叛还是让肖寒觉得难以原谅。
“你能保护我个鬼,你知道他上次为什么那么对我吗,你知道他为什么拿我吧开刀吗?”肖寒一脸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模样,冲他道:“我爸弄死了他的宝贝儿子,就你说的余天鹰最喜欢的女人生的两孩子中的一个,那纨绔子弟自己跑到我那些涉黑的场子里,就算我爸不动他,他也会被别人做掉。”
肖寒反反复复地吐气吸气,以免自己一口气没上来活活晕过去:“我爸已经为此付出一条命了,一命抵一命,你放我走。我这条命是我爸拼死才给我保下来的,我决不能再折在余天鹰手里。”
然而让他出乎意料的是,听了他这一大通话,余维安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他依然开着车,依然半点没停的意思。
肖寒的底气一下子就泄了个干净,他颤抖着唇,对余维安道:“你早就知道他对我爸动手的理由对不对?你知道你还要送我过去?”
余维安目视着前方,语气却软了下去,他说:“你也说了,一命抵一命,我好歹也是余天鹰的儿子,上次他动你,是因为我不知道。这一次我护着你,他不敢拿你怎么样。”
“你能保证什么!”肖寒狠踹他车座后椅,迫使余维安只能踩了一下刹车。
尖锐的刹车声并未让肖寒的怒气降下半点,反倒让他的愤怒越发高涨。
这一番动静直接导致车子熄了火,余维安沉默片刻,重新点火发动。
肖寒听见车子发出的引擎声,一颗心跟掉进了冰窟窿里似的,捞都捞不出来。
的确,余维安喜欢他,爱他,但并不代表余维安会因为他变成另一个余维安。
这个余维安不想变成人上人,但不代表他会眼也不眨地放弃自己坚持了十几年的事业,跟着肖寒去当逃犯。
这个余维安不爱财,不代表他不会继续当余天鹰的走狗,帮着他从肖寒手底下获利。
他唯一能给肖寒的就是承诺,然而这承诺在现在的肖寒眼里,却一钱不值。
肖寒想通这一点之后,就再也没有理会过余维安。他闭着眼睛躺在后车座上,将余维安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个遍。
就连余维安抱他下车的时候他也没有理会过他,尽管他很想一口咬上这孙子的颈动脉,来个鱼死网破,却在看见周围那些围拢过来荷枪实弹的特警之后,放弃了这个想法。
“你乖乖的,给他他想要的,结束后我来接你。”余维安把他铐在拷问室的金属椅上,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肖寒沉默着不看他,直到他离开都没再看他一眼。
余维安静静地退了出去,他站在门口的时候可以看到肖寒倔强的背影,带着那么一丝不屈。他知道这次肖寒的气愤会延续很长时间,但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尽管这样对肖寒来说,是另一次的伤害,尽管这样会导致两人之间好不容易稳固的感情再次产生裂痕。
余天鹰面带微笑地从他身边走过,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余维安那颗高悬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余维安喜爱值+5,后悔度+10,当前喜爱值95,后悔度90。】
再见余天鹰,肖寒的心境已跟之前大不相同。
他看着这个把自己收拾得比实际年龄小了起码十多岁的男人,一开口就是一句:“你好啊,断子绝孙的老混蛋。”
尽管余天鹰拥有很良好的教养,但这句话还是在他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涟漪。
余天鹰嘴角含着笑,道:“你很淡定嘛。”
肖寒努努嘴,虽然他心里慌得不行,但面子功夫还是得做好,他漫不经心地冲余天鹰道:“你不是答应你儿子不动我吗?”
余天鹰闻言,那张脸上便涌现出嘲讽之色来,他说:“我答应他不动你,但我这里还有很多法子,是不留痕迹也能让人痛不欲生的。”
肖寒的心随着他的话一点点地下沉,他听见余天鹰用一种恶意满满地语气对他道:“识相点,就趁早说出来,金矿在哪。”
肖寒抿着唇,一时间脑子里万千念头转了个变,偏偏此时场面根本不由他掌控,饶是有无数个杀了余天鹰的想法,也一个都使不出来。
两人隔着几米远的空气对视,这短短的距离里横亘着权欲和野心,还有杀父之仇与杀子之恨。
肖寒不愿意逞强,不愿意给自己找罪受,可他也不愿意让余天鹰这老混蛋心想事成,他就跟平日里对抗霍汶七一样,对抗起余天鹰来。
他知道只要自己咬紧了牙关,这混球就休想从他嘴里得出一个字。可这混蛋的手段实在太特么阴险毒辣,整得他浑身上下连皮带着骨都在发疼。
他迷迷糊糊昏昏醒醒好几次,每次都怒骂着失去意识,又被冷水泼醒。
第203章 失信之人(十)
命运或许就是这么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肖寒本以为自己这回玩完了,结果发现天无绝人之路。
一觉醒来,他已不在余天鹰负责审他的拷问室里头,而是在一艘帆船的甲板上。
船在海上飘,晴空万里,碧波无垠,举目所见之处再看不到其他船只的踪影,可真谓是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巧的是,他旁边同样被五花大绑的,竟然是才摆了他一道的余维安。
尽管肖寒因为前几日的拷问已经耗去了不少力气,但看见此情此景,他还是忍不住想笑。
余维安亦是脸色不太好,满脸都写着意想不到。
“怎么,余少爷,您不是要靠着我升迁吗,怎么变成这幅狼狈模样了?”肖寒在他旁边笑得前仰后合,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别笑了,肖寒。”他说。
笑声的确停了,却不是因为他的话才停的。
肖寒转过头,看向从船舱里走出来的那人。
那是一个女人,看上去年纪也不大,似乎比余维安还要小上几岁。但她的目光很锐利,仿佛出鞘的刀子,寒芒毕露,不可直视。
最让肖寒意外的是,这个女人跟余维安是有点像的,像了五分,气质却是天差地别。
“你亲戚?”肖寒冲着她努努嘴,话却是冲着余维安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