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忆阑听得甚是无语,只好起身来给他解开绳子。
风袖得了自由,便赶紧将那糖葫芦拿起来,剥了糖纸,放进嘴里细细地舔。
荆忆阑眼皮一跳,板着脸道:“吃饭之前吃什么糖?没规矩。”
风袖将那糖葫芦拿出来,冲他吐吐舌头,道:“我又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要什么规矩。我只知道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说完他便将那糖葫芦又塞进了嘴里,那急迫样,像是生怕被人抢了去一样。
荆忆阑便干脆不管他,端起饭碗,拿起竹筷开始吃起来。
风袖吃着糖葫芦,嘴里甜丝丝的,心里也舒服得紧。他之前不敢惹这剑客,连糖都不敢多买,看他这么听话,想必以后可以多让他买一些了。
他津津有味地吃着,活像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一样。
荆忆阑听见他吃东西的声音,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第255章 风落笛声寒(八)
“真有这么好吃?”他不解地问道。
“当然好吃,糖啊,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了。”他说着便咬下顶端的一粒来,含进嘴里,“大侠你不会没吃过糖葫芦吧?”
荆忆阑被他这么一问,颇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风袖这回问对了,荆忆阑的确没有吃过这种东西。他少时家贫,没机会吃这个。后来有了钱,却也大了,便觉得这是小孩子才吃的玩意,也没买过。
风袖看他脸色便猜到了他心里想的,虽然他很想借机嘲讽一下,但想到自己嘴里吃的是他买的,以后保不准还要吃他多少东西呢,便也只好收了嘲讽的心思,对着荆忆阑笑吟吟地道:“那我分你一粒好不好?”
荆忆阑没说话,风袖便拿起那还没来得及扔的糖纸,去掰那最下头的一粒。
荆忆阑想起他刚才舔来舔去的样子,颇有些反胃,忙喝止道:“不必了,你自己留着吃吧。”
风袖看着人也不大,却实在是个人精。他看了荆忆阑一眼,对他解释道:“我方才只碰了上面这里,下面的我没挨到,你不要嫌弃。”
荆忆阑看他已将下边那粒掰下来,见他拿着那破碎的一粒糖葫芦,见了这卖相都是半饱了。
可风袖见他这躲闪模样,反倒玩心大起,直接便凑到他跟前来,不由分说地便将那糖葫芦往他嘴里塞。
荆忆阑其实也有些好奇这东西的味道,便也没躲几下,就让他塞进了自己嘴里。
风袖没敲出来荆忆阑有放水,还以为是自己动作够迅速。他见着荆忆阑愣愣的模样是,霎时间眉开眼笑的,对他道:“好吃吧?”
糖葫芦入了嘴,上面裹着的糖在嘴里慢慢化开,甜味充斥在唇舌间,味道好得很。
风袖这才不再弄他,继续慢悠悠地吃他的糖葫芦。
虽然他吃得很慢,可那串糖葫芦还是被他吃完了。
荆忆阑歇了筷子没多久,他便将签子一放,跑过来吃烤鸡。
他拽下鸡腿来,将那皮酥肉嫩的鸡肉往嘴里一塞,哼哧哼哧地吃了起来。
荆忆阑见他这模样,没觉得不妥,反倒觉得好笑。但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这一闪而过的心思实在不对劲,便又强行挪开了眼睛,不看他。
风袖饭量也不大,许是在南风馆里向来吃不饱的缘故,他吃了大半只鸡,已是饱了。他抽眼瞧了瞧荆忆阑,见他没看自己,便放心地端起食盒边的空碗来,盛了饭,拿着筷子夹菜吃。
可别说,这冷冰冰大侠买回来的东西还真好吃。风袖忍着肚子胀的危险,硬是多吃了半碗饭。
吃饱喝足以后,旁边那位声名远播的大侠自然不会来收拾这些餐盘。风袖将吃完的盘子放到食盒的下层,将那些没吃完的菜和烤鸡放到上面,再盖好盖子擦干净小桌子,这才算是收拾完了。
风袖自从跟荆忆阑有了肌肤之亲,那是一天比一天胆大,收拾完之后擦吧擦吧嘴,便躺在休息的榻上,揉着肚子开始消食。
荆忆阑瞥他一眼,见他占了自己睡觉的地方,心下不满。但他也罕见地忍着没说,只暗暗想着等下定然要把床单被褥全部换掉,以免晚上睡觉觉得脏污。
有了马车之后,冷冰冰大侠还颇为妥帖地买了防蚊虫的药洒在周围,是以他们就算宿在野外,也安宁得很。
马儿站着低头吃草,半躺着的风袖与坐着的荆忆阑相对无言。
风袖是个安静不下来的主儿,让他一句话都不说,那是万不可能的。他正准备挑起个话头,闲聊一下,没想到荆忆阑竟先他一步开了口。
“聂如咎说,你是风盈叔叔的儿子。”
风袖闻言,脸上的惬意神情一扫而空,他说:“呸,你净听聂如咎那王八蛋胡说,老子是冷羌戎的亲儿子,铁打的那种。”
荆忆阑听他言语粗俗,微微皱起眉头,说道:“粗鄙。”
风袖叽叽咕咕回嘴道:“我这人大毛病没有,就是没什么教养,大侠你不要见怪。”
他这下倒是大侠大侠喊得客气了,只是怪腔怪调的,也没多大敬意在。
“当真?”荆忆阑有些不信。
“那当然,千真万确。”风袖道。
荆忆阑看着他,眼里带着探询。
“我娘告诉我的,我娘从不骗人。”风袖嘟着嘴,赌气似地道。
荆忆阑轻笑一声,并不作答。
风袖看他一笑,就跟活见鬼了似的,别提有多惊讶了。
“诶,冷冰冰大侠,你笑起来还真好看,干嘛总板着个脸,笑一笑十年少嘛。”风袖侧过身来对他道,那姿态活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
荆忆阑似乎心情不坏,并未计较他的调戏,反而冲他道:“怎么不喊相公了?”
“哟。”风袖听他这一句,差点没激动得直接跳起来,他说,“我这不是怕被你打嘛,你要是想听我叫,我可以从早叫到晚。相公,来亲亲人家嘛。”
他学得有模有样,荆忆阑唇边忍不住绽放出一丝笑意。但他转念一想,想到风袖这套相公娘子的叫法,应当是在那青楼里学的,不知道被他拿来撩过多少个嫖客,便又板了脸,不再笑了。
风袖看他变脸跟翻书一样,连忙对他道:“好了好了,不喜欢就不喜欢嘛,摆什么脸色,我不喊了还不行么?”
见他态度良好,荆忆阑这气也很快泄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对风袖道:“你刚才喊聂如咎王八蛋,喊得那么亲热,你跟他很熟?”
虽然聂如咎早已说过自己跟风袖是仇人关系,荆忆阑也并非不相信他,只是他向来谨慎,忍不住便多问了一句。
“那当然啦,我们以前关系好着呢。”风袖笑道,“他以前可听话了,让他爬树摘桃他就爬,有什么好吃的咱们也是共享的。”
聂如咎又问:“那你们怎么弄到这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
“诶,小孩没娘,说来话长。都怪聂如咎那没良心的东西,当了陈世美负心汉,可怜我和我那娃啊……”他说着说着便有些跑偏,但荆忆阑还是捕捉到了他话里非同寻常的内容。
于是荆忆阑打断他,问道:“你说他负你,为什么这么说?”
风袖静静地躺回去,在车厢内烛光的照射下,他那双眼睛里似乎藏着些许可以称之为沉痛的东西。
但他很快又重新笑了起来,好像在他那张脸上,永远不会出现笑以外的其他表情一样。
他扭过头来对荆忆阑道:“你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娼妓,记忆最深的客人是哪一个吗?”
荆忆阑摇摇头,道:“不知。”
风袖笑着道:“是第一个。”
见他不说话,风袖便又自顾自地道:“很好笑吧,明明是千人骑万人踏,却偏偏像个正经人家出来的一样,记挂着这种事。”
荆忆阑摇了摇头,罕见地反驳道:“不,并不好笑。”
风袖并未理会他是何心情,只是继续道:“聂如咎,他就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原本平静地听他讲述的荆忆阑猛地窜起来,一个闪身到了他面前,捉着他衣襟道:“这不可能。”
风袖不知道他怎么每次都喜欢扯他衣襟,弄得他呼吸不畅。他拍开荆忆阑的手,对他道:“我骗你做什么,我又有什么好骗你的。”
“聂如咎不是那样的人。”荆忆阑郑重道。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他。”风袖白他一眼,继续说,“那都好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在冷府里头待着,聂如咎那家伙故意灌醉了我,跟我好了。你是不知道,他小小年纪的,那东西就已经发育得很好了,事后我痛了好久,还流了血……”
荆忆阑听他越说越不堪,脸都黑了。
“哈哈,你怎么这幅表情,怎么,你喜欢聂如咎啊?”风袖冲他挤眉弄眼地道。
“我和他是朋友之谊,你别这么龌龊。”荆忆阑道。
“我怎么就龌龊了,我是南风馆里出来的,除了这些情爱之事,我可不知道其他。”风袖说着说着,便又不正经起来,“再说了,那档子事再龌龊,你也跟我做过呢,犯得着么。”
荆忆阑喝止他,冷声道:“不许再说这件事,不然我真杀了你。”
风袖这下乖了,捂住嘴,躺平装睡。
荆忆阑见他安分了,便一掀帘子,走了出去。
他下了马车,在地上站定。
今夜月色正好,亮如白昼。
他沐浴在月色中,想起风袖刚才说的话来,突然没忍住笑了出来。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本以为自己被这小倌玷污,定然是配不上风盈的,却没想到聂如咎竟也和这小倌有过一段。
这样看来,他和聂如咎便又站在了同等的地位上,谁也别不服谁了。
风袖占了荆忆阑的床,那床垫柔软,比他平时躺的草地要舒服得多。他心情一放松,便缓缓地睡了过去。
荆忆阑一个人开心完,回头看见这小倌躺在他的床上,脸色顿时又难看起来。
他本想叫醒他,让他滚开,可一想到这人睡了这床,他怕是又要换一床被褥,定然麻烦。他再一想,觉得这小倌睡颜倒也恬静,便也有些不忍叫醒了。
是以最后他一个人背靠车厢,坐着睡着了。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荆忆阑喜爱值+10,后悔度+0,当前喜爱值20,后悔度0。】
他们慢悠悠地往盛京走,那匹先前被风袖放走的雪月竟真的找上了他们,跑了回来。
荆忆阑高兴得很,立刻便将那匹凡马换下来,让雪月来拉车。
“委屈你了,实在是这么多东西不太好携带,不然我怕是要连车厢都弃了。”荆忆阑拍拍雪月的头,对它道。
风袖坐在马车边上,看着那被站在一边吃草的马,问他:“那匹怎么办?放了?”
“放了吧,反正有雪月在,它也没什么大用处,还会拖慢我们的速度。”荆忆阑这样说。
“啧,暴殄天物,这马可值好多钱呢。”风袖道,接着他又问,“你真不要?”
“不要。”荆忆阑道。
“那好。”风袖腾地跳下马车,牵了那匹马来,将它拴在马车后面。
“你这是做什么?”荆忆阑不解地问道。
“拿去卖了呀,你不是不要了吗,那我捡了,它就是我的了。回头我去集市上卖了,得的钱分你一半。”
看他振振有词的模样,荆忆阑实在是无话可说。这马本是他买的,买的时候这小倌一份钱没付,现在他嘴一张,便要了一半的钱去。
风袖看他不说话,以为他是不乐意,忙道:“行了行了,给你四分之三,行吧。”
荆忆阑摇摇头,丢下一句 “你真不要脸。”便进了车厢。
风袖被他抛在外头,一点也没有被骂的感觉,毕竟他很快就会有银子花了呢。
“不要脸就不要脸呗,要脸我还能赚到什么钱。”风袖嘀咕道。
第二天他还真把那匹马给卖了,也当着荆忆阑的面,数了四分之三的钱给他。
荆忆阑向来对银钱没太大概念,留着他嫌笨重,便直接塞进了车厢里。
风袖揣着他的那一份,紧紧抱着,一副生怕别人会抢了去的样子。
他有了钱,便仿佛成了暴发户一样,在街上大买特买。
荆忆阑买了些自己想要的,便拿眼睛顶着他,怕他趁机开溜。
风袖这回倒是没耍花招,老老实实买了东西便回来了。
荆忆阑往他手里一看,一串糖人,另一只手,一串糖葫芦,一串糖苹果。
再看他手臂上挂着的袋子,里面满满一袋,全是小粒小粒的糖果。
“你就买了这个?”荆忆阑一时不知道要如何说他。
“不然呢,还要买啥?”风袖舔了舔糖人,对他道,“你要买你自己去买啊,我才不会帮你付钱。”
“吃这么多糖,你就不怕牙疼?”荆忆阑问。
“不怕啊,牙疼算什么,就算我牙掉光了,我也要吃。”他美滋滋地吃着糖,活像老饕见着了什么美味佳肴一样。
荆忆阑一副跟这人说不通的样子,举步走了。
风袖见状,忙揣着那糖袋子,小跑起来跟上他,生怕被他扔在后头,只能跟在马后面跑。
第256章 风落笛声寒(九)
荆忆阑先回了车厢,他已把被褥换了新的,而风袖也有幸获得荆忆阑淘汰掉的那一套被褥,可以让他打地铺。
风袖的铺盖白天里是卷起来的,为了防止阻碍荆忆阑出入。他看荆忆阑进去,以为到了睡觉的时间,便展开被褥来,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