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的懵懂与茫然一扫而空,眼底清明,甚至还带着些恶毒。
纪晚竹推测自己中的应该不止软筋散,不然他不会在运功之后出现这么严重的后遗症。
原本老老实实在他经脉里运行的内力冲击着他的经脉,逆行的真气冲击着他的心肺,让他备受折磨。
纪晚竹一边在心里期待着曹府的那些人不要再跟过来,他现在的状况根本没办法再跟他们打一场,一边努力导引着身体里的真气,让它们回到正路上来。
他心里咒骂着那曹大人,甚至有些为自己不听尹重行的劝而懊恼起来。
但现在什么懊恼都没用了。
他现在专心致志地运功疗伤,根本感觉不到有人靠近。
等他反应过来旁边有人时,只觉得后颈一阵尖锐的刺痛,接着便人事不知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成了纪晚竹一生中最恐怖的事情。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床上,口上绑着布条,四肢被绳子缚在床的四角上。
如果在之前,他可以轻易挣断这些绳子,但现在,他连运功都做不到。
而缓缓朝他走来的,竟然就是之前的曹大人。
曹随昀走到床边,弯下腰来看他,一边挑起他的下巴,一边淫笑道:“对,就是这种眼神,不屈的,愤怒的眼神。”
他这样说着,又拔出把匕首来。
就在纪晚竹以为他要杀了自己的时候,他却用匕首轻轻割开了他的衣服。
纪晚竹的眼里终于现出惊恐的神色来,他的嘴被绑着,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曹随昀一边在他裸露出来的身体上肆意抚摸,一边啧啧赞叹道:“真是副极好的身体,不肥不瘦,细腻光滑。”
他的眼神活像一个食客在挑拣一块肉。
曹随昀摸了一番,又从怀里拿了个药瓶子出来,拔掉封口,倒了两粒黑乎乎的药丸出来。
他扯下封住他嘴的布条,捏开他的嘴,把药丸灌了进去。
那药丸入口即化,纪晚竹连吐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他用刀子般的眼神看着曹随昀,好似要将他千刀万剐。
“别着急,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呢。”曹随昀说,接着扯下了自己的腰带。
纪晚竹是被尹重行救了的。
等尹重行发现他不见,联想到曹随昀身上,偷偷潜入曹府找到他时,纪晚竹已经连话都不会说了。
曹随昀人已经不见,只留下纪晚竹一个人在那里。
尹重行看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眼眶一热,迅速解下外袍来,将他赤裸的身体裹住。
纪晚竹感觉到他的伤口还在往外冒着血,他浑身都在叫嚣着疼痛,但看到尹重行的时候,他的那股委屈终于爆发了出来。
他张张嘴想要说话,话还未出口眼泪就滚了出来。
“带我走。”他抓着尹重行的袖子,手指指骨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
尹重行看着他,心脏抽了一下,点头说:“好。”
纪晚竹终于再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尹重行从房间里搜出属于纪晚竹的衣物和兵器,抱着他匆匆沿着原路跑了出去。
纪晚竹被他背在背上,气息喷吐在他颈侧,温度高得吓人。
尹重行把他放下来,捏住他的手腕查看。
纪晚竹在发烧,更严重的是,他体内的真气四处乱撞,甚至有趋于消散的倾向。
化功散。
尹重行猜出了这情况的缘由。
纪晚竹因为他将自己放下的动作而醒了,他的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从缝里看着尹重行。
这是他罕见的乖顺的模样。
“你中了化功散,情况很危险。我带你去找解药。”
说完尹重行又把他背起来,朝着西北方向跑去。
化功散这种东西,平时是不会轻易出现的。毕竟这药太过霸道,轻易便可毁去习武之人的所有修为。那曹随昀是国舅,这种东西虽然江湖里少见,但宫廷里却不一定没有。
幸好尹重行的父辈有人懂这东西,知道该用什么来解。
尹重行一路上都在给他输送着内力,来维持着纪晚竹体内真气的运行,确保他不会在找到解药前功力散尽。
他心情急切,脚步便越发快。
等他终于在荥州边郊一处山谷里寻到他要的药材时,纪晚竹已经面色发青人事不知了。
尹重行赶紧把药嚼碎,喂他吃了下去。
第83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七)
纪晚竹苏醒时,尹重行已经因为内力消耗过大而昏睡了过去。
纪晚竹看了看自己身上披着的尹重行的外袍,意识渐渐回笼。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纪晚竹感觉到身体里充沛的力量,知道那化功散的药效应该已经解了。
他低下头,看到尹重行额上的汗水,伸手帮他擦去。
他到底还是把人想得太简单了,真到吃了亏的时候,才知道谁才是说真话的那一个。
纪晚竹的心里涌上一股疲惫,他凑到尹重行身边,挨着他躺下。
谁是谁非,魔教正道,他都不想管了。
现在他只想安安静静地睡一觉——在他唯一能感觉到安全感的这个人身边。
尹重行醒来时,发现纪晚竹就躺在他旁边。
也许是因为夜里怕冷,他竟大半个身子都钻进了他怀里。
尹重行摸了摸纪晚竹的额头,感觉到没有再发烧了,这才放下心来。
纪晚竹被他的动作惊醒,睁开眼睛看着他。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尹重行问。
纪晚竹坐起身来,看着他,突然问:“我的刀呢?”
尹重行拿出他的四柄回旋刃来,递给他。
纪晚竹站起来,看了看脚边被尹重行带过来的却已经破败不堪的衣服,干脆直接穿上了之前尹重行披在他身上的外袍。
尹重行看他抬脚往外走,问:“你要去做什么?”
纪晚竹握着手里的刀刃,道:“杀了他。”
“你疯了,他是官,我们是民,民不与官斗的。”尹重行追着他道。
“就算他是天王老子,我也一样要杀了他!”纪晚竹的声音突然拔高,一柄回旋刃脱手而去,眨眼便切断了旁边的一根翠竹。
尹重行看他盛怒的脸,也不再劝他不去,而是道:“好,我陪你一起。”
然而曹随昀并没有守在府中坐以待毙,等两人赶到时,他已不见了踪影。
看纪晚竹处在一种情绪十分不稳定的状态,尹重行只好充当了问话的那个人。
他探听道,曹随昀已在之前便去了豫章。
只怕是他发现纪晚竹跑了,怕他来报复,便赶紧跑了。
尹重行看纪晚竹听了消息后黑如锅底的脸色,不知道要如何安慰才好。
“晚竹,要不要去看看大夫。”尹重行道。
“不要。”他一提起伤纪晚竹便想起了昨夜的事,惊怒道。
“可你的伤势需要处理一下。”尹重行又劝。
“我说不要就是不要。”纪晚竹暴怒道。
尹重行住了嘴,看着他。
纪晚竹这时也意味到自己有些迁怒了,他努力平复好心情,对尹重行道:“对不起,我心情不太好。”
“没事,我理解。”尹重行大度地说道。
“我要去南边了,不管他是去豫章还是去天涯海角,我都要杀了他。”纪晚竹笃定道。
“你要离开?”尹重行问。
“是。”纪晚竹拔腿就走。
“等等。”尹重行突然拉住他,纪晚竹回头,看见他解了自己的晗霜剑,放到他手里。
“你这是干什么?”纪晚竹疑惑道。
“我的剑,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个么?”尹重行笑道。
“你怎么……知道?”纪晚竹疑惑道。
尹重行的消息未免也有些太灵通了吧,竟然知道他是为夺剑而来。纪晚竹想。
“怎么知道的我不能告诉你,这是机密。但我知道你需要拿这个回去交差。”
纪晚竹本是为晗霜剑而来,可到了现在,晗霜剑真正到了手里,他却有些不想要了。
“拿着吧,我不能随你去那么远,这剑在你身边,能护你周全,我也能放心一些。”尹重行道。
纪晚竹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那剑上似乎还带着尹重行的体温,暖着纪晚竹的手,连带着让他的心脏都暖了起来。
尹重行跟着他一起找到他的追风,看着他上马。
“此行路途遥远,你且珍重。”尹重行看着他,道。
“好。”纪晚竹点头。他看着尹重行,头一次有了留下的冲动。
但他还是得走的。
纪晚竹抓起缰绳,正准备策马而去。
尹重行突然道:“等等。”
纪晚竹转过头,突然觉得一股大力袭来,接着便被他拉下身体。
尹重行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轻柔的力道,带着那人独有的气息。
“晚竹,记住这句话,我喜欢你。”
纪晚竹的脸突然一热,待尹重行一放开他,他又坐正了身体。
尹重行站在原地,笑着看他。
纪晚竹突然从腰间解下一物,那是一块玉佩。是他之前系在身上,在曹府差点遗失,又被尹重行找到还给他的一块玉佩。
纪晚竹把玉佩扔给尹重行,尹重行接住的时候,系在玉佩上的红线还晃了几晃。
“拿着吧,我娘留给我的。”纪晚竹夹了夹马肚子,催着马慢慢迈动蹄子。
他一边策马扬鞭而去,一边道:“说是让我给她未来儿媳妇的。”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可尹重行还是听清了。
他冲着纪晚竹离开的方向看,脸上的笑意进一步扩大了。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尹重行喜爱值+10,后悔度+0,当前喜爱值50,后悔度0。】
纪晚竹一边骑着马往南边跑,一边摸了摸自己后颈处,那曾经被尖锐物体扎过的地方。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当初袭击他的人手里拿的武器,应该是针。
但就是这么凑巧,水云宵的武器,也是针。
纪晚竹的眼里,渐渐浮上一抹杀意。
如果让他查出来,水云宵是那背后操纵的人的话,他一定会让他凄惨地死去。
纪晚竹赶往南方的同时,另一批人也在蓄谋向南边的青岚教发动攻击。
青岚教近些年教派势力进一步扩大,不仅将产业扩张到大半西南地区,还强占了南方几处重要的水路。
所谓的为正义而战其实都是虚的,真正能让这么多正派人士齐齐出动讨伐的原因,其实是那其中的利益关系。
有水路就有运输,有运输就有金银。
没有人不想要银子,穷的想富,富的想更富。这些满嘴标榜着正义的正道人士,也半点不例外。
半月之后,正道盟在洛阳就讨伐青岚教一事进行商讨。
谢谦吟作为天水宫的宫主,一向是不太喜欢以正道人士自居的,所以他出现在这正道盟里头时,还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哟,真是稀客,谢宫主怎么也来了?”袖里刀顾兰溪作为先到正道盟的一位,看到谢谦吟的时候,忍不住代替其他人说了这样一句。
“既然是讨伐魔教,那我自然也要凑凑热闹。毕竟维持武林的安稳,还得靠大家不是。”谢谦吟这样说着,下意识准备摇扇子,等在袖子里摸了个空,这才反应过来。
“谢宫主的扇子呢,怎么没看见?”顾兰溪幸灾乐祸地道。
他们这几个被盯上的少侠,其实早就通过各方渠道知晓魔教那四个护法要来夺他们的武器,因此顾兰溪看他没扇子,便猜测他是着了魔教中人的道。
谢谦吟被他点破,面上颇有些挂不住,不过他嬉皮笑脸惯了,打了个哈哈,道:“这不是,上回见着个姿容出色的小青年,说要同我一起喝酒。结果酒过三巡我去添杯茶水的间隙,扇子就被偷了。”
顾兰溪听他说完,反而大笑起来,笑完觉得不妥,才扯着嘴角憋笑安慰道:“谢宫主莫气莫气,那些魔教妖人手段繁多,你误中了他们的计也算正常啦。”
谢谦吟被他说得面上无光,看见进门来的尹重行,便干脆来了一招祸水东引:“这不是尹少侠嘛,怎么也没带武器,莫不是也同我一样着了道不成。”
顾兰溪看看谢谦吟,又看看两手空空的尹重行,知道若是尹重行说是,那谢谦吟的面子就算挽回来了:
连尹重行都把武器弄丢了,那他谢谦吟扇子被偷不是很正常么?
尹重行耳力非凡,早就把之前他们俩说的话给听了进去,因此他只是笑着冲谢谦吟道:“非也,谢宫主是中了计策,我么,是将那剑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了心仪之人,自然跟谢宫主的缘由不太一样。”
谢谦吟挽回面子不成反被拆台,一时脸色便有点难看,他瞪了尹重行一眼,语含讽刺道:“尹少侠还真是情满天下,红颜知己一批接着一批啊。”说完便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尹少侠你竟将身家武器送给了别人,是何方女子这般有魅力啊?”顾兰溪八卦地追着尹重行问道。
谢谦吟听着后头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对话,心想那所谓的“心仪之人”定然就是那纪晚竹了。
他哼了一声,大踏步走了。
纪晚竹到了豫章,联合青岚教的势力将豫章翻了个底朝天,却还是没能找到曹随昀的下落。
他后知后觉地猜测,曹随昀会不会只是放出了个假消息,然后去了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