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重行对他递出两根针,道:“这是水云宵的武器,到时候如果他跑了,你就拿这个制服他。我怕我自己不便出手,你也最好不要让他看到你的脸。”
谢谦吟接过针,收进袖子里,问他:“我有什么好处?”
尹重行笑着说:“好处全是你的,你不是正为天水宫的财源发愁么,曹随昀手底下正好有一条盐铁的暗路,我们送上纪晚竹这一份礼,他也会把那东西卖个人情送给你。其实若不是最近官府查得严,他怕被查出自己贩卖私盐的事情,也不会这么急于脱手。”
谢谦吟看了他半晌,他本有些不忍心推纪晚竹这么个无辜的人下火坑的,但最后还是他对尹重行的盲目痴恋和对那盐铁路的贪婪占了上风。
尹重行所料不差,纪晚竹武功高强,的确没有被立刻放倒。
他逃出曹府之后,自己悄悄跟上了他,在他躲进草丛里之后,将银针插进了他的穴道之中。
谢谦吟把纪晚竹打横抱起来,他看着昏迷过去的纪晚竹,心软了那么一瞬。
他也不知道自己那片刻的心软来源于何处,或许是因为纪晚竹跟他的那几次简短会面,或许是他内心残留的善良在那里作祟。
他将纪晚竹送到曹随昀的床上,亲手在他四肢上捆好绳索。
他做完这一切,还是有些良心不安。
尹重行带着他走到屏风之后,安慰他,道:“不用觉得良心不安,他本就是魔教的人,能为我们所用,那他就实现他的价值了。”
谢谦吟抿着唇,他知道很多人很多事,在尹重行眼里都只有可利用和不可利用两种。
可他想起纪晚竹对高远那种信赖的眼神,便觉得有些不忍。
他问:“你真的不喜欢他么?”
尹重行以为他在吃醋,道:“我跟他只是做戏,我最爱的是你啊。”
谢谦吟并没有因为他的示爱而高兴,他的心沉甸甸的,像藏着很多事。
尹重行于是又抱了抱他,说:“你也最爱我,不是么?最后拥有一切的,一定会是我们。”
是啊,他们辛苦筹谋多年,不就是为了拥有想要的一切么。
谢谦吟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他们一起离开了曹随昀的房间,而曹随昀跟他俩对视了一眼后,走了进去。
后来谢谦吟也明白过来,那一次尹重行给他那么大的好处,只不过是想拉他下水而已。只有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才会为了一个目标共同努力。
而那也成为了摧毁他和纪晚竹关系的,致命的引线。
后来计划得逞,在尹重行精心的策划与完美的演技下,纪晚竹顺利爱上了他。
尹重行前脚跟他亲吻道别,后脚就拿着纪晚竹给他的玉佩随手一丢,扔到谢谦吟面前的桌案上,笑着同他道:“真好笑,连定情信物都送了。”
谢谦吟看他用这么漫不经心的口吻说着这样的话,却能猜测出纪晚竹送礼物时是有多么的用心。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便只能不说了。
后来纪晚竹把武器拿了回来,尹重行拿着妖罗扇来找他时,依然是那副嘲弄的口吻。
“明明是个魔教中人,竟揣着颗正直的心,真是可笑。”
谢谦吟接过扇子,看着尹重行。
魔教的人有着正道的心,和正道的人却有着着了魔的心,他竟不知哪个更可笑了。
他越来越看不透尹重行,也觉得他与自己越来越远。
当他得知纪晚竹准备脱离魔教之后,便知道大事不妙了。
他赶过去,那时纪晚竹已经被打下了山崖。
他一路找下去,找到他,看到他生死不知地躺在那里。
那一瞬间谢谦吟想到了自己。
他和纪晚竹都爱上了同一个人,可那个人却一心只想着那个盟主的位子。
自己比纪晚竹要幸运一点,因为自己是尹重行的血缘兄弟,在他看来是不会背叛他的。
但纪晚竹却沦为了炮灰,尽管他才是用情最深的那一个。
谢谦吟感觉自己应该跟他是惺惺相惜的关系,更别说他也出卖过纪晚竹。这种复杂的愧疚的感情,促使着他救下了纪晚竹。
那时候他并不爱他,只是想救他而已。
纪晚竹伤得很重,即使他去请了木逢春过来,也难以让他恢复如初。
那些伤口可以愈合,但他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恣意潇洒,纵马江湖。
谢谦吟觉得愧疚,纪晚竹会变成这样,他有脱不了的干系。
纪晚竹刚醒的那段时间,谢谦吟常常听他在睡梦中喊尹重行。
有时候他也会喊出曹随昀的名字,带着恐惧和厌恶。他会剧烈地挣扎,像被梦魇魇住。
谢谦吟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他握住他的手,任由他在昏睡中把自己的手挠得鲜血淋漓。
他心疼这样的纪晚竹,也敬佩他。
只身报了血仇的纪晚竹,即使入了魔教却依然维持着一颗赤子之心的他,如同淤泥中盛放的荷花。
跟他相比,自己显得多么的贪婪市侩啊。
谢谦吟一点都不意外自己会喜欢上他,他觉得纪晚竹那么好,不喜欢他才是不正常的。
这种喜欢不同于他对尹重行的依恋,他想为纪晚竹付出一切,想把他护在自己的臂弯下,想为他治愈一切伤痛。
谢谦吟以前是为尹重行而活的,可他现在想为自己活一次。
他喜欢纪晚竹,他想跟他在一起。
他知道这样的日子定然不会长久,或许哪一天,尹重行就发现了他们的关系。
他一面竭力隐藏纪晚竹在他这里的消息,一面将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一样与纪晚竹相处。
他喜欢跟他欢好,只有深深埋入他身体的时候,自己才能更好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纪晚竹以为他是热衷于此事,却不知道他内心是多么的惶恐与迷茫。他害怕有一天纪晚竹会知道真相,知道自己跟尹重行的关系,知道他受苦受难时自己在袖手旁观,知道那件事自己有参与。
越是接近纪晚竹的内心,他越是觉得这个人千般好万般好,他就越是放不开他。
他靠那条盐铁路赚了很多钱,他大把大把地花在纪晚竹身上。
纪晚竹总是说让他省着点花,怕自己给他造成太大负担。
可谢谦吟怎么敢告诉他,告诉他这些钱上都沾着他的血泪。
他只能对纪晚竹更好,偷偷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纪晚竹真的是个很体贴的情人,特别是他真正对自己付出感情之后。
要什么姿势给什么姿势,要纹下名字就纹下名字。
谢谦吟甚至嫉妒起尹重行来,他甚至想如果没有尹重行,自己就可以占据一个完整的纪晚竹,自己也不用做那些违心的事,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如履薄冰。
所以他杀了水云宵,想让所有知道那件事情的人都闭嘴。
可尹重行还是来了,不仅发现了纪晚竹的存在,还摧毁了他所努力建设的一切。
他撕毁了自己的假面,毁掉了他和纪晚竹的感情,也摧毁了他最爱的人。
谢谦吟醒了过来,尹重行就坐在他旁边。
“你醒了?他跑了,不过没关系,我会抓到他的,给你报仇。”尹重行看着他身上的伤口,沉声道。
谢谦吟坐起来,看着尹重行,道:“你如果敢动他一根汗毛,我就杀了你。”
尹重行一直在给他换药疗伤,此时听谢谦吟用这种口吻跟自己说话,立刻就炸了。
“谢谦吟,你要背叛我了么?”尹重行逼问道,他的眼里怒火沸腾,整个人像一头狂怒的狮子。
谢谦吟摇头,道:“不,这不是背叛。我不想再做你的附属品了。”
他拿起枕头旁边的衣服,自顾自地穿好。
尹重行被他弄得失了冷静,他伸手撕扯谢谦吟的衣服,想将他压到床上去。
“你要走?你去哪,就凭你这习惯了被我操的身体,你要去操别人么?”
“啪。”清脆的一声巴掌声,尹重行的脸被打到了一边。
他还有些懵,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谢谦吟。
“滚出去,滚出我的天水宫。”谢谦吟道。
尹重行难以理解谢谦吟的愤怒从何而来,他觉得自己才是更应该愤怒的那一个。可看着谢谦吟的表情,他觉得一切都变了,什么都改变了。
“我是你哥,这也是我的家,你让我滚出去?”尹重行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
“再也不是了。”谢谦吟穿好衣服,拿上了自己的武器,“我跟你,再也没有半点干系。”
第95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十九)
“是不是纪晚竹迷惑了你,你不爱我了吗?”尹重行一时难以接受,冲过来扯住了谢谦吟的袖子。
谢谦吟静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我和他生活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破坏我们?”谢谦吟用一种十分平静的口吻问他,好像真的要寻求一个回答一样。
尹重行以为事情还有转机,冲他道:“你跟他只是玩玩而已对吧,你说好了要帮我夺得盟主之位的,你说了不会背叛我的,你怎么可以违背我们的诺言呢?”
谢谦吟扯了扯唇角,道:“你看,你还是这样,嘴上说得多好听啊,爱我爱谁的,归根结底,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他的话像一记重锤一样敲击在了尹重行心里,让他情不自禁就松了抓住谢谦吟袖子的手。
“要是晚竹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谢谦吟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谢谦吟喜爱值+10,后悔度+20,当前喜爱值95,后悔度85。】
“下次再要寻死,记得不要死在我回春堂门口。”木逢春一边拿汤匙搅拌着碗里的药,一边冲床上的纪晚竹道。
“我没死么?”纪晚竹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屋顶。
木逢春还是那副一说话就能气死人的口气:“我这双手只救人,不杀人,你要是想死,我给你点银钱,你去找个杀手把你自己解决了吧。再干脆点,直接去街东头买块白布,找棵大树吊死一了百了。”
以往听他这样说话总会对他笑笑的纪晚竹却并没有笑出来,他只是默默地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像在想着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想。
木逢春见不得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过看谢谦吟没有陪在他身边,他也似乎猜到了什么。
纪晚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生机渐渐失去了,他就像一截失了水分的稻草,所等待的命运就是被放进灶炉里焚烧。
他将怀里的那块木牌拿出来,就是这东西上面刻了回春堂的地址,他才找过来的。
“你把它给我的时候,告诉过我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那时候你就知道谢谦吟不对劲了,是么?”纪晚竹扭过头问他。
木逢春咳了咳,清了清嗓子,道:“其实我那时候也不确定,只是看天水宫之前一直平稳发展,之后却直接就财源广进了。我猜测他是有什么良遇,可任何事情都是有付出才有回报的,他肯定做了些不为人知的事情。还有一点就是,他对你的态度,让我很疑惑。最开始他看你的眼神,并不是喜欢与爱,而是歉疚与后悔交杂。”
纪晚竹扯起嘴角凄然地笑了笑,道:“连你都看出来了,偏偏我还傻乎乎地信了他的一片真心。”
木逢春叹了口气,道:“你这也是当局者迷。”
纪晚竹道:“既然你把木牌给我,给了我一条后路,又为何不在那个时候就把话点明呢?”
木逢春尴尬地笑了一声,道:“你那时候同他亲厚还是同我亲厚?就算我如实告诉了你,你也不会察觉到其中异常,而是会自己在心里给他想理由开脱。”
纪晚竹道:“是啊,情乱人心,迷人眼,不过现在再也不会了。”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木逢春看他没喝药的意思,就把药碗放到了旁边。
“离开这里吧,找个清净点的地方,好好待着。”纪晚竹眨了眨眼,笑着说。
“其实我不太赞成你现在离开,你的内伤复发了,你本来就伤了根本,这次又这样运功冲破大穴,自雪地里长途跋涉……我觉得你还是留下疗养比较好。”木逢春禀承着一个大夫对病人的医德劝告道。
“我在这里,他会找过来的。我不想再见他了。”纪晚竹悠悠道。
“好吧。”木逢春站起来,“把药喝了吧。而且正好有两个朋友过来,其中一个,你应该认识。”
纪晚竹不知道自己还有哪个朋友,他惶惶地朝门口看了一眼,那里窜出个紫衣的妙龄少女来。
她人还未到,声便先至了:“晚竹哥哥,我可找着你了。”
纪晚竹的脸色霎时间多云转了晴,笑道:“紫丫头。”
步紫嫣和苏凝予在一起了,此事纪晚竹早有耳闻,却没想到到了这时候才真正见着那苏凝予的真面目。
苏凝予本身的气质与那夺命鞭的称号并无半分相似,他看上去就像个邻家小弟弟,笑容阳光,他跟在步紫嫣身边时,像一个小跟班。
步紫嫣和苏凝予负责了送纪晚竹离开一事,他们租了辆马车,往木逢春安排的去处去。
从他们口中纪晚竹得知,原来他们能找到自己,纯粹是因为苏凝予与木逢春有些交情。他本是带着步紫嫣来跟木逢春了解一些药理,毕竟一个学医一个制毒,应当有不少共通之处。
步紫嫣本以为纪晚竹死了,从木逢春口中得知他尚在人世,喜出望外之下便想着要来见自己,于是便有了相见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