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过来看了,给谢谦吟开了点药。
王三他媳妇过来帮着给煎了,然后便由纪晚竹给谢谦吟喂了下去。
谢谦吟一直昏昏沉沉的不见醒,折腾了一天。
外面那么大的雨,潮湿的气息让纪晚竹一身又疼了起来。
到了晚上,因为谢谦吟占了他的床,他这宅子里也没第二张可以睡的床铺,所以他便干脆扯了张被褥,窝在那椅子上睡了过去。
谢谦吟退了烧后,在饥饿中醒了过来。
他一睁眼,看见纪晚竹委委屈屈地窝在椅子上,赶紧下了床,把他抱到床上睡着。
他做完这一切,又出了门,去厨房里翻找了些吃了,等填饱了肚子,就又跑回纪晚竹房间里,脱了鞋子挨着他睡下。
这还是两年来他第一次同纪晚竹如此亲近,即使只是简单地抱在一起,可只要嗅着他的气息,谢谦吟都觉得无比满足。
等到了快天亮的时候,谢谦吟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有纪晚竹的被窝,下了床去洗漱。
纪晚竹这一夜睡得格外地香,等他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
被窝里还带着那个人的气息,纪晚竹却没有皱眉,只是恍惚了片刻,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谢谦吟去街上买了早饭回来,看纪晚竹吃完,自己才开始吃。
纪晚竹权当他不存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谢谦吟后来又去买东西时,去药铺里问了下纪晚竹所需要的一些药材。
纪晚竹的药每天都得喝,不仅要喝还得时不时地进行药浴。
可估计是下大雨导致药材供应不过来,谢谦吟去问的时候,正好没有了。
顾念着纪晚竹需要这些药材,谢谦吟便干脆答应跟那药房伙计一起去山里采一些以应急。
纪晚竹根本不知道他又去干了什么,或许他也并不在意。
但总有人就喜欢挑他一个人在的时候来找他,而这次来的这个人,已经是第二次干这种事了。
说实话,纪晚竹并不想见到他。
可尹重行却根本不会管他的想法。
“谢谦吟呢?”尹重行一来就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纪晚竹本来端着水盆正准备去擦洗一下竹席,哪里会想到他会来这里。
见他不答话,尹重行竟直接迈步过来,一把将他按住压在门板上。
“你用了什么方法迷惑他的,让他发了疯似地喜欢你,他竟然还把曹随昀杀了,你知道这会给天水宫带来什么后果么?”
他抛出这么一连串的话,弄得纪晚竹有些无言以对。
纪晚竹倒不知道何时自己还有这种蓝颜祸水的潜质了,况且谢谦吟做的事情,跟他有什么干系。
又不是他让他去做的。
看他脸上不经意间露出的笑,尹重行便以为他是在讥笑自己了,心里不由得更加愤怒。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掐上了纪晚竹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纪晚竹去掰他的手,可尹重行的手却像是铁铸的一样,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纪晚竹呼吸得越来越困难,一张脸涨得发紫。
在窒息中,他的意识迷糊起来,模模糊糊的,竟喊出了一声:
“高远。”
尹重行手一松,纪晚竹便掉了下去,摔在地上。
尹重行惊疑未定地看了纪晚竹一眼,此时他才发现这人憔悴得有些骇人。
纪晚竹捂住自己脖子,咳嗽了起来。
这次他咳得太厉害,连血也一并咳了出来。
他的手挪上去,捂住自己的嘴,血便沿着指缝流淌下来。
尹重行的手反复伸出又握紧,几次三番,最后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把他一把捞起,施展轻功飞了出去。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尹重行喜爱值+10,后悔度+15,当前喜爱值85,后悔度70。】
他像是为了不被谢谦吟发现一样,带着他租了辆马车,就直接往北边跑去。
纪晚竹的手被他拿发带绑了,人则被他扔进了车厢里。
尹重行一边飞快驾马,一边时不时往马车里看上一眼,像盯梢一样,生怕纪晚竹跑了。
他觉得自己很不对劲,非但不对劲,而且他最近做的很多事都不能按照常理来推断。
他觉得纪晚竹一定对他下了什么蛊,迷惑了谢谦吟,也迷惑了他。
他当初去天水宫用圈套弄得他们两人反目成仇之后,谢谦吟便正式跟他决裂。
即使他后来成功当上了盟主,他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快活。
尹重行把一切错误都归咎在纪晚竹身上,刚才他是真的想杀了他的,可是在他喊出那个名字之后,他却心软了。
心软,尹重行以为自己是不会有这种情绪的,可他还是放过了他。
他一定是中了蛊了。
尹重行从怀里扯出块玉佩,那玉佩用红线系着,看得出玉佩上有裂痕和被重新拼凑修补过的痕迹。他抓着玉佩,做了个丢出去的手势,却临到头来时又停了手。
纪晚竹在马车里被磕得十分难受,晃得他本就不舒服的头更晕了。
他不知道尹重行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但他觉得一路这么颠簸的话,还不如杀了他比较痛快。
中途尹重行停下马车,在街市上买了点吃的,然后回到车厢里。
这时候他才发现纪晚竹有些不对劲,那人蜷缩在车厢里,虚弱不堪。
纪晚竹平日里都是要每天喝药再药浴的,他这身体本就破败不堪,哪里受得了这种颠沛流离的苦。
尹重行掐了他人中将他唤醒,等纪晚竹睁开眼睛,才问:“你怎么了,没死就起来。”
纪晚竹听了他这句话,就算原本想起来的现在也不想动了,于是扭开头,闭上了眼睛。
“你是不是还想着谢谦吟会来救你,所以故意在这里跟我耗?”尹重行捉住他手,将他拉拽起来,喝问道。
他抓了他的手,才发现那截手臂有多么地枯瘦,像被剥夺了生命的树干。
纪晚竹终于大发慈悲地赏了他一个正眼,张嘴道:“你们两个都给我滚。”
尹重行气得一把将他摔到了车壁上。
纪晚竹被那车壁一弹,霎时间喉头血气翻涌,一口血就这么喷了出来。
尹重行愣了一下,然后迅速接住了他。
第98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二十二)
尹重行意识到纪晚竹现在的身体情况很不容乐观之后,将他用披风裹起来,掩住面容和身形,带着他去看了大夫。
大夫诊治出的结果大同小异,不过还是给他开了药。
尹重行买了砂锅放进马车里,到了要给他熬药的时候就拿器具出来煮。
纪晚竹懒得去思考尹重行的心思,他其实一点都不想看见这个人,偏偏这人还要一直在他眼前晃荡。
夜里宿在野外,尹重行知道纪晚竹的身体状况之后,就更不怕他跑掉了。所以他去附近的水源处接了点山泉水,才回到马车这里来。
纪晚竹把帘子拉了起来,正在看外头的一轮明月。
尹重行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他们在山贼窝里的那个晚上,那时候纪晚竹坐在枝头,还即兴吹了一曲《清风弄月》。
听见尹重行的脚步声,纪晚竹也只是扫了他一眼,并没有说太多话。
“你哑巴了不是?”尹重行道。
纪晚竹白眼都懒得给他,去解挂住帘子的钩子,想来个眼不见为净。
“看见我就当个缩头乌龟,你怎么变成个胆小鬼了呀。”尹重行故意拿话激他。
纪晚竹便停了动作,掀起眼皮懒洋洋地看了尹重行一眼,道:“我记得你那时候挺会装的,现在怎么本相毕露了?”
“反正你已经知道我是什么样子,何必再装模作样。”尹重行站在马车边上,看着他道。
纪晚竹扯扯嘴角,问:“你要把我带哪里去?”
他突然问起这个,把尹重行问住了。其实他也没考虑好要带他去哪,只是下意识就带着他上路了。
纪晚竹看他不答,已经猜测出了他的心思,道:“你不是最爱谢谦吟么,难道你不该去绑他?找起我来做什么?”
“你管不着。”尹重行心绪烦乱,自然也没什么好口气。
“呵。”纪晚竹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你还是纪晚竹吗,怎么变得这么冷情冷性?”他探究的目光直射了过来。
纪晚竹壳子下的温斐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自己,不过么,冷清冷性,他可以当做是对自己的夸奖。
“人总是会变的,不然你以为我要怎么样才对,求着你爱着你继续当你垫脚的石头么?”温斐借着纪晚竹的嘴说出了这句话。
说完话他又彻底与角色融合在了一起。
尹重行看着他,冷声道:“不管你搞什么阴谋诡计,你最好收起自己那点心思。”
纪晚竹内心冷笑,心道自己哪里有什么其他心思,能被这两尊瘟神放过就该谢天谢地了。
尹重行看他不说话,又道:“你就不怕我把你抓到正道盟里头,把你当做魔教余孽处决你么?”
纪晚竹淡然地往旁边一靠,道:“你不现在就在做这事么?”
看他这副洒脱的态度,倒是尹重行有些不解了:“纪晚竹,你当真不怕死么?”
纪晚竹闻言却是笑了,道:“尹重行,你以为我没死过么?”
尹重行骤然想起了自己将他踹下山崖的那一幕,很显然,纪晚竹说的也是这个。
一时间相对无言,唯有皎白的月光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纪晚竹陡然觉得没了争辩的力气,他说:“尹重行,我问你几件事,你可否如实回答我?”
尹重行看他态度软化,于是他的语气也没那么强硬了,道:“你说。”
“初时相见时,那一场闹市纵马,还有你揭露身份时那些在渡口时青岚教教众一事,是不是都是你安排好的。”
尹重行见他问起,也没遮掩,道:“渡口那些人要在那个时辰运货,是水云宵告诉我的。我把消息放出去,那些江湖中人立刻就闻声而去,把他们抓了个正着。至于闹市那一次,那只是个巧合。”
“那曹随昀呢?那天他是不是根本没有去豫章?”
“他去了长安,天子脚下,对他来说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你救我,也是曹随昀知道的?”
“不错。他只想玩你一次,所以第二天我就大摇大摆进了曹府,让他去长安避避风头,然后装作潜进去的,把你救了出来。”
“那你装得还挺像。”纪晚竹愠怒道,“尹重行,你说我冷清冷性,你比我更心如铁石,你是无情无心。”
“情爱本就只会让强者变得懦弱,那本来就是应该被我舍弃的东西。”尹重行振振有词地说道。
“哦?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纪晚竹嘲笑道,“你还留着我的玉佩干什么?”
尹重行像被踩了尾巴的毛一样,整个人都炸了。
“你给了我就是我的东西,你管我留着还是扔了,卖了还是砸了,你管不着。”尹重行道。
纪晚竹嗤笑道:“你真是个疯子。”
说完他就钻进了马车里,不再理会他了。
尹重行拿起腰间的玉佩,把它当做纪晚竹一样,狠狠捏了起来。
温斐脱离身体回到了系统空间里,舒舒服服地打开显示屏开始玩游戏。
“他的喜欢真是毫无逻辑。”温斐一边操纵着界面上的人物开始厮杀,一边冲毛球道。
“为什么他数值涨得那么快,嘴巴还是那么毒。”毛球掏出一包香瓜子,开始磕。
“嘴巴毒是天生的。数值么,八成是他位高权重了,没什么追求目标了,就想来吃吃回头草缓解一下他内心的空虚和寂寞咯。”温斐道。
“还能这样么?”毛球表示不能理解。
“很正常,特别是我那时候对他的确挺好的,给他留了个好印象。”温斐跟毛球说着话,还能毫不分心地把游戏玩得飞起,“但你要是看过一部很有名的作品,就会理解他了。”
毛球问:“什么作品?”
温斐继续打游戏,道:“《雷雨》。里面有个周老爷,他年轻的时候跟侍女在一起,他们的爱情没有得到祝福,侍女在一个雪夜里被赶出了周家,投河自尽了。从那以后,周老爷就很怀念那个侍女,家里的一切都按照她活着的时候进行布置。但后来那个侍女其实没死,在多年后回来了,当活着的人站在他面前时,他却厉声质问她被谁指派而来,想用钱打发她走。”
他补充道:“忘记说人物设定了,侍女挺善良的,而周老爷本生在官僚家庭,后来成了资本主义的一员,他是个很势利也很残酷的人。”
“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转变?他到底爱不爱她啊?”毛球瓜子都忘了磕了,全神贯注地看着温斐,问道。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读,我觉得是因为周老爷是爱她的,但他更爱自己的权势和地位。一个在回忆里死去的人并不会让他感受到威胁,他可以放心地怀念他们在一起时的过往。可当她出现,并且被他认定对自己所有的一切造成威胁时,那么什么情啊爱的都能被抛下,他会为了自己,再赶她一次。”
温斐顺利地KO掉前面一个角色,继续道:“你可以根据我说的这个人物,去思考尹重行的所作所为。尹重行这个人也是很爱慕权势的,只是他现在什么都有,所以才有闲心来骚扰我罢了。你别看他一副爱我的样子,虽然他也实际上爱着我,但比起他的盟主之位来说,我算不得什么。如果事情重来一次,他依然会选择杀了我,踏着我的尸体登上这个位子。如果你现在拿我做威胁让他丢弃他的宝座,他肯定一百个不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