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好奇地拿了头几名考生的试卷去看,因为都是些基础知识点,题目并不深奥,只要有下过苦功夫的人都能答上来,但难在这卷子知识面广,题型丰富,想每道题都答对有点困难,据说京城世家子弟中比较有声望的那几个也没能拿满分,魏家嫡长孙对外说是错了一题,但没进考场,谁知道真假。
皇帝看完试卷问李煦,“朕觉得这样的考核方式挺好的,你为何单单针对寒门学子,而不是让所有学子都参加这个考试?”
李煦对着皇帝总是三分真话七分假话的,“世家子弟三四岁便开始启蒙,之后十几年都在不间断的学习中,像这样的基础题是难不倒他们的,能被各家族举荐出来的后辈,肯定都是佼佼者,若是他们都参与考试,说不定寒门学子能上榜的人更少了。”
皇帝看了看分数榜,发现确实如此,寒门与世族之间有道天然的鸿沟,世族子弟从小便有最好的夫子,能读到最好的书,用到最好的笔墨,成材的概率比寒门学子大多了。
难怪李煦如此看重能从寒门中脱颖而出的人,那得多出色多有毅力的人才能读出成绩来。
“你做的很好,那下一场考试准备考什么?”
“大同小异,就是加深点难度,再加道写作题,咱们毕竟是要选人当官的,各方面都要知道一点,若是有专长也挺好,可惜一时半刻也无法一一考核。”
李煦正想给皇帝灌输一点专业人才的概念,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争吵声,他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心想谁有胆子敢在御书房门口吵闹。
皇帝不悦地吩咐:“去看看哪个奴才如此大胆,打出去!”
赵公公亲自出去查看,很快就带着一名小宫女进来了,那宫女跪在地上,小声说:“启禀皇上,王夫人……王夫人说她肚子不舒服……”
皇帝“嗖”地站起来,不等她说完就往外走,李煦一听“王夫人”这名头就知道是那位怀了孕的美人,因为这个晋升为夫人了。
皇帝一走了之,李煦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出宫时碰上了大皇子,他脸上的青肿还有些没散,看着挺可怜的。
“哼,二弟一大早又进宫了,可真是大忙人啊!”大皇子讽刺李煦存心巴结皇帝,什么孝顺,什么善良,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大皇兄说的是,这每日寅时就得起床上早朝实在太辛苦了,一整天还有批不完的奏折,哪像皇兄你,还能躺在家里养伤,哎,能者多劳嘛!”
大皇子被他这不要脸的话气笑了,“哪天二弟要是能上战场杀敌才真叫能者多劳。”
“大皇兄这话就错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当然得在自己擅长的岗位上坐着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就比如大皇兄您,神勇无敌,上阵杀敌这种事交给您再合适不过了,同样的,您要是在西北,不也能得一句能者多劳嘛?”李煦几乎就差明着告诉他:你不适合玩政治,还是回西北看门去吧。
李煦这段时日陆陆续续有收到西北那边的来信,叶长青已经抵达边境了,西北的条件比他们想象的更艰苦。
尤其是两国交界的地方,因为常年杀戮,寸草不生,连个鬼影都没有,百姓们过怕了朝不保夕的日子,总想着往内地迁,但边境不能无民,民夫要种地,要服役,打战了还要被抓壮丁,要是连人口都没有,后勤的事情谁来做?
因此,西北强行压制着不许百姓迁移户口,但凡发现有人敢携家带口逃跑的,都以叛军论处,是要杀头的。
而西北的种植条件非常差,南越一块田可以养活一个人,在西北,恐怕十块同样大小的田地也养不活一个人,更何况还得养活数十万的将士。
每年朝廷拨下去的粮草非常有限,西北军一部分从外地购买粮草,一部分则从百姓粮税中收取,碰上战乱,粮税高的吓人,因此西北年年都有发生饿死的事情。
另一边,靳管事也给李煦来过消息,大皇子入京前,曾交代心腹看牢李煦的羊毛厂,羊毛厂已经开始大批量生产,这个夏天过完就能交付订单,若是这笔交易成了,会是顺王府今年最大的一笔订单。
但从靳管事套来的消息看,某个不要脸的人想白拿东西不给钱,甚至还想霸占他的厂子。
李煦一点不觉得意外,西北与草原接壤,要进购羊毛太方便了,而且西北军年年和匈奴开战,如果是小打小闹,输的那方赔点钱财牛羊就完事了,大皇子完全可以让匈奴赔几千斤羊毛来,到时候,这个厂子可就是纯赚的了。
这样的土匪行径李煦是看不上眼的,懂得经商的人都会看长远利益,就算大皇子抢走了他今年的产量,抢走了他的工厂,能吃三年红利就算他赢,他以为光靠几个霸占的人就撑起一座工厂吗?
“对了,大皇兄,西北的棉花种下去了吗?”李煦提醒他问。
其实相对于羊毛厂,棉花才应该是大皇子重视的东西,西北粮食产量低,不如种经济作物,用钱去别处买粮食,如果他是大皇子,只要在西北开通一条商道,专门做走私生意,准能把境外的钱源源不断地赚回来。
“这种小事本王怎么会知道?而且西北的官员并不赞同将田地用来种什么棉花,西北粮食本就不丰,若是分一部分种棉花了,百姓非得饿死不可!”
李煦朝他翻了个白眼,讥讽道:“你们是不是傻?棉花种好了可以卖钱买粮食的啊!”
大皇子冷哼一声,“别忽悠人了,那点棉花能赚几个钱?西北附近粮价可不比江南,这亏本买卖谁愿意做?”
粮价有差异是事实,李煦没有资料不好胡说八道,不过他敢肯定,种粮食肯定不是最好的出路。
“皇兄,西北可有与外族开通商贸?”
“你为何会如此问?”大皇子警惕地看着他,“你别想给本王乱套罪名,本王在西北安分守己,从未与匈奴、月氏等族有来往,你若是想诋毁本王通敌卖国,还是省了吧!”
李煦感觉脑袋有点大,这李曌未免太难缠了,简直是对牛弹琴,这样的主子到底是怎么坚守到今天的?
两人不欢而散,李煦走出宫门,看到站在宫门口眺望远处的黄军师,走过去与他打了声招呼。
黄英非常礼貌地给他问安,表情和善,温文儒雅,与他的主子完全不像是一路人。
他好奇地问:“听闻黄军师是因为救命之恩才跟在大皇兄身边的,这些年肯定过的很累吧?”
黄军师一听就明白李煦的潜台词是什么,自然不肯接招,“顺王说的不假,镇北王对卑职有恩,不过跟在殿下身边不算累,毕竟卑职不懂打仗,那些事都有西北诸位将士去操心。”
“哦?那黄军师你做什么?”
“卑职就是跟着大皇子做些杂事,无伤大雅的小事。”
“那可真是屈才了,原本本王还想劝皇兄让你参加这次的选官,但又怕他舍不得,便没提,不知黄军师可有意向走仕途?”
作为一个读书人,说不想当官是假话,黄英曾经也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从小接受精英教育,只是家道中落才中止了学习,不过他的才能当个一方知县绰绰有余。
黄英自谦道:“王爷抬举卑职了,卑职穷苦出身,学识不足,难当大任。”
“你可真谦虚啊,要是大皇兄有你一半谦虚就好了。”李煦摇头晃脑地嘀咕了几句,然后上了自家的马车走了。
黄英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深深思量一个问题:这位顺王当真与大皇子是亲兄弟吗?怎么差这么多呢?
他叹了口气,继续望着远处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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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煦回府时与寇骁碰了个面对面,打趣道:“哟,咱们寇将军终于舍得出门了?您这是月子坐完了?”
寇骁原本约了司徒勇出去喝酒,见李煦回来顿时歇了心思,李煦可是大忙人,最近想和他吃一顿饭都不容易,两人基本上只有在床上的那几个时辰是在一起的。
“大忙人今日怎么如此早回家?”
“来查岗啊,看看我家王妃是否背着本王偷人!”
“那还真让你查准了,我正准备与姘头私会呢,王爷要去看看姘头长什么样吗?”
“好看吗?”
“还行吧。”寇骁回想司徒勇那长相,应该勉强能入眼。
“有本王好看吗?”李煦把脸凑过去问,让寇骁仔细看看自己的脸。
李煦的皮肤相当好,白皙细腻,五官又是出奇的好看,这张脸随便往哪摆,也很难找出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王爷可是大燕第一美男,无人能及。”寇骁每每看到这张脸都走不动路,可见威力甚大。
“不是京城第一美男吗?怎么成大燕的了?”
“走过大江南北,我也没瞧见比你更好看的男子了,自然是天下第一。”
李煦想了想觉得不对劲,他一个男人为什么要比美?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来不靠美色行走天下,要这个名头做什么用?
他挥挥手,与寇骁拜别,“王妃好走,不送,本王准备下厨做点新菜式了。”说完竟然也不问寇骁上哪,径直往厨房去了。
寇骁纠结的眉头都皱起来了,李煦亲自下厨啊,这得做出什么美食来,他以前不算好吃的人,但有好吃的谁不喜欢?
司徒勇约他在福来酒楼吃饭喝酒,想也知道不会有让他惊艳的食物存在了,这要是走了,王爷做出来的美食还不知道便宜了谁!
这么一想,寇骁就知道自己走不了了,他叫来一名亲卫,吩咐他:“你去福来酒楼,让司徒统领到王府来,就说本将军请他吃饭!”
那亲卫太了解他家将军了,知道他舍不得出门,问:“您要请人回来吃饭,是否得先问问王爷?”
两人身边的亲卫随从都知道,王爷不喜欢司徒统领,他们私下猜测,肯定是因为司徒统领与寇将军走太近的原因,王爷吃醋了。
如今寇将军要带人上门,王爷能高兴才怪呢,这座府邸毕竟是顺王府,一切还是以顺王的意见为主的。
寇骁当然知道这一点,但他也知道李煦所谓的吃醋无伤大雅,而且他就爱看他吃醋的模样。
“别磨蹭,快去吧,如果司徒统领不肯来就算了。”好好的二人世界他也不是很愿意加个电灯泡。
不过到底什么叫电灯泡呢?寇骁还是想不明白的,李煦偶尔会说一些他想象不到的东西,也不知道他脑袋里都装了什么。
寇骁既然不打算出门了,就回房换了一套常服,他身上穿着那套紫色的新衣,刚才李煦还在他衣服上多看了几眼,想必是挺好看的,可惜了,只能下次穿出门招摇过市了。
听说王爷穿着那套点墨的新衣出门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如今到处有人在问哪里能买到这样的布匹,可惜找遍全大燕他们也别想找到同样的第二匹布来。
第339章 殿试
三场考试成了京城这个月议论的热点,连顺王的花边新闻都没人提了,这件事造成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京城多了好几家私塾,专门收寒门子弟,老板们想的也很好,等殿试结束,看看哪些落榜的寒门学子雇几位来当夫子。
以前寒门学子想出人头地靠的是依附贵族,得到贵族的举荐才有机会往上爬,现在朝廷给了一个相对公平公正的考试机会,只要学有所成,将来谁都可以去考试,万一就考上了呢?
“快去看皇榜,第三场考试成绩公布出来了,最终能入殿试的只有五十人,天啊,我堂兄居然榜上有名!”一名在酒楼做跑堂的小年轻激动地四处宣扬。
这种事真的太神奇了,他们这样的平民子弟,居然有一天因为考了几场试就能入宫见皇帝,这是多少人几辈子都不敢想的事情。
以往就算得贵族老爷举荐,可以做个小官小吏,那也是见不着皇帝的,想想他的堂兄就要站在奉先殿上,那得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事情啊!
年轻人乐得眉飞眼笑,连跑步都是轻快的,浑身洋溢着喜悦的气息。
有相熟的老顾客打趣道:“牛二,你那堂兄不是叫牛大么,就这难登大雅之堂的名字也能榜上有名?别是骗人的吧?”
牛二挥了挥手上的抹布,跑过去替他抹干净桌子,又给倒了茶,笑着说:“不信您去看看啊,不过我堂兄改名啦,他自己取了个名,叫牛壮实,就在末尾倒数第三个呢,真是太厉害了!我娘亲和大伯母还约好了明日去给祖宗上香呢,让他们保佑我堂兄能当上官。”
“敬祖宗是没错,但不是还应该求神拜佛吗?听说城外的几家寺庙道观都被挤满了呢!”
有人不解地问:“不是才入围了五十人吗,怎么就挤满了?难道还得呼朋唤友去烧香?”
“傻了吧,除了这些寒门出身的学子,不还有各家族选出来的吗?他们又不是稳上,当然也得求神拜佛!”
“那些少爷们就算当不了官也不缺池不缺穿吧,而且今年没上还可以等明年,急什么啊,要我说啊,朝廷就该严格把关,没得选出个祸害四方的贪官来!”
“贪官污吏自古以来都有,不论出身,只看人品,而且你当一大家子人好养活的,那点俸禄哪里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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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家,魏相爷的书房里,老爷子正和长孙说话,说的也是殿试的事情,“能上奉先殿面见圣上也算是个良好的开端了,若能刚入仕就得圣上青眼,将来仕途也更顺畅些,你可准备好了?”
魏澜犹豫了片刻,问:“阿翁,此次择选皇上是想选出什么样的官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