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张三牛精神一震。
“能动能走的……那少一条腿的算不?”
“应该算吧。”
小边军抓了抓头。
但两人没有再继续聊。
大战一触即发,适当放松精神有助于避免失误,但真要说多几句,两人又担心误了正事。
毕竟,西胡人的船就停在张三牛所在炮台的斜前方,这个距离是岸防炮最舒服的射击位,只要正常操作,一炮轰掉一艘船完全没有难度。
瞭望哨卡显然也注意到了张三牛的位置,朝他挥了挥旗子,示意他可以射击。
“开炮!”
张三牛一声令下,年轻的兵丁就用力扯动了牵引绳。
“轰!”
炮弹从黑色的炮口中喷出,发出震天的怒吼,挟着疾风和火光,冲向小头目所在的快桨船。
咚——轰——!
炮弹准确命中木质的船体,剧烈的爆炸直接穿透了厚实的甲板,将木船炸成了两截。
冲击震荡的瞬间,火药产生的压力击碎了外层的铁层,形成无数尖利的碎片。船上的胡人即便侥幸逃过了爆炸,却避不开刀锋一样四散迸溅的铁片,。
倒霉的小头目再度重温在白鹭口外海的可怕经历。
雷火,爆炸,碎船!
只是这一次的小头目没有那么幸运,装在瓦罐里的火药和钢铁炮弹的威力不可同日而语,虽然他及时躲避,抱头护住要害,但巨大的冲击裹挟着锋利碎片,还是将他瞬间撕裂!
“中了!中了!”
年轻的兵丁乐得跳脚。
炮长可真是厉害,一发命中,直接翻船!
这可边军岸防营打出的第一发,炮长直接打了个开门红!
几乎是在下一刻,乌知河两岸接连响起了炮声。
一颗颗的炮弹朝着另外两艘快桨船砸去,溅起一道道的冲天水柱。
“啧啧,胡人的船真不结实,一发打就掉底。”
张三牛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撇了撇嘴。
“对面的二号岗太急了,两发都没算准落点,白白浪费了炮弹!”
话虽然这样说,但他还是帮着同袍补了一发,将试图起锚逃窜的快桨船牢牢按死在鸭子凹的浅滩上。
碎裂的船板漂浮在乌知河上,受伤的胡人浮浮沉沉,徒劳地挥舞着手臂,向他们的护佑者求助。
可这一次,无论是世代供奉的天神还是掌握着火雷之力的圣巫,对于信徒们最后的挣扎全无反应,绝望的呻吟声响彻江面。
埋伏在两侧山崖上的边军现身,用强劲的弓弩收割着敌人的生命,水面上很快泛起一波波血浪。
大公子有交代,不要俘虏,全员射杀。在黑甲军占领白鹭口之前,岸防营要死死守住岸炮的秘密,绝对不能有一丝消息离开鸭子凹。
于是,三艘新式角帆桨船就这样消失在鸭子凹,九十名耶萨哈船手永远沉入乌知河中,再也不能回转白鹭口。
而他们的同伴,远在河口的耶萨哈部毫无觉察,还在做着发财的春秋大梦。
为了这次行动,他们从“南方商人”手中购置快桨船,还按照东胡人的方式做了修改,对此次大胜很有期待。
一旦打通乌知河航路,就能深入业人的腹地,抢夺取之不尽的财富,捕获数不清的羊奴。
“南方商人”告诉他们,在定安城有间西海店铺,里面售卖的东西都是珍品,就连业朝的皇帝都难得享用。西海人是西域部族,贩运货物定安城是必经之路,只要拿下定安城,那就等于捏住了源源不断流的好东西,几代人都享用不尽的金矿。
耶萨哈是商人的部族,发财的机会怎能错过?!何况攻占了定安城,左谷蠡王还会有重赏,城内的羊奴珍宝可以换钱,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从上到下,耶萨哈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而身着黑甲的业朝边军,正护卫着墨宗匠人日夜兼程,奔走在乌知河两岸的群山陡崖之中。
勘察地形,测绘标位,修筑水泥炮台。一座又一座的岸防炮组装调试完毕,一点点向着白鹭口逼近。
“大概就是这样,全部击杀,无一人逃脱。”
封恺将手中的军报递给封大都护。
“从鸭子凹那边传来的消息,这次白鹭口战船与以往有很大不同,不但增加了三角帆,而且还出现了类似南地的风格。”
“三角帆应该是参照我们返程所乘的逆帆船,胡人只见其表不明其理,学得不伦不类,也没掌握到逆帆船的精髓。”
“但南地风格的船,怕是有陆家掺和其中。”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到底没有说出宁非和陆时己是双生子的事,而是把事情归咎于陌刀。
“陆家应该是盯上我们了。”
“三婶给二妹定亲的那家陆氏子,不日便要亲自入城送聘礼;陆家又挑动胡人做刀,试探我边军实力,陆涛这一手双管齐下玩得好,恐怕那位陆氏子也是有备而来。”
“来就来!怕他作甚!”
封大都护一拍巴掌。
“该吓唬就吓唬,该折腾就折腾,左右都是个不安好心,撕破脸老子也不怕他!”
“把十二郎叫回来,拿出他那混不吝的王八劲,好好给那姓陆的上一课,这活他最擅长。”
“让陆家狗崽子也知道知道,我们封家也不是好惹的。”
第224章
十二郎收到消息的时候, 他正坐在桌案前补作业。
小非哥在学房开了物理、化学两科,每天晚上都会抽出半个时辰给大家讲课,讲解一些科学基础原理, 全九凌城的人都可以来听。
封大公子和大都护也安排一些可靠的心腹过来旁听。大都护送来的都是军匠,大部分和墨宗三大匠房有过合作, 一见面都是熟人。
打着大公子名义过来的一个老道。是的, 就是暮野兄口中那个会算农时、会看积雨云的“玄学家”,本尊是个不修边幅, 头发胡子乱糟糟的干瘦老头, 背着一个大麻布袋, 半分仙气都没有。
一见面,老道就急吼吼地问道。
“小友手造的千里目,可是采用了阳燧之术?那水晶片如何配合?曲度如何配至可往远景, 小友可否告知一二?”
说到这里,老头顿了顿,抓了抓自己已经乱成鸟窝一样的发髻。
“老朽毕生研习天相之术, 但对于杂术也有涉猎。老朽不偷师,愿用观云相天之术与你交换, 小友可是愿意?”
宁非一愣, 随即想起暮野兄曾经说起过,眼前这老道是见过望远镜的, 笑着点头。
“自然愿意。”
“不过道长不必与我交换,”他顿了顿, 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学房。
“城中每日有课堂传授知识, 道长若能将相云之术讲予大家,透镜和曲率的计算方法我也可交于道长。”
敢说这话,宁非也不是没有考虑的。
这老道是暮野兄的班底之一, 目测应当是专注工技一块,算是与自己业务的对接人。
望远镜主要应用于军事和航海,这两块的应用都脱离不了边军和封家。目前透镜的制造主要由墨宗木工班负责,二三十个人要应付航海望远镜的订单都很吃力,更别说边军成建制的装备,这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项技术,迟早是要交出去的,给封恺或者他背后封家,毫无悬念。
如今这老道张口求教,宁锯子脑子一转就发现了契机。这可是暮野兄的技术大牛啊,把大佬圈进墨宗大课堂执教,等于白白赚了一个教授。
对于宁非来说,金钱的获得已经不重要了。墨宗如今已经摆脱生存危机,有了相对稳固的现金流,只要墨宗自己不犯错,没有外部势力的破坏和干涉,九凌城可以平稳的运行很长一段时间。
他现在的关注点,反而是在技术影响力方面。为了完成主线任务,他需要获得更多的影响力点数,所以技术的扩散是必要步骤。
扩散是要成本的,白送都不可惜,更别说还能捞到一个教农学教员了!
宁锯子摸了两下算盘,觉得这笔生意十分划算,属于小赚一笔的范畴,可以操作。
“如何?”
少年矩子眉眼弯弯,无比亲切地看向对面的瘦老头。
老道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怪异的神色。
“小友开设学堂,可是要将贵宗的技术授予他人?”
“当然。”
宁非点头,还补充了一句更劲爆的。
“技术要人操作才有价值,墨宗的宗旨是有教无类,只要有一颗向学的心,任何人都可以在此学习知识和技艺。”
不得不说,缺德圣人虽然渣,但却给墨宗竖立了一面完美的Flag,全业朝的人都知道墨宗不限门第,他现在再搬出这套说辞来,根本没有人怀疑他的意图。
老道果然动容,端正肃立,给宁非行了一个大礼。
“小友胸怀天下,果然有大德圣人的遗风。老朽道号三水,叹服叹服。”
唔,大德圣人的遗风,宁锯子不太喜欢老道这么夸他。
但他面上不显,还一脸亲切地带着三水道人参观九凌城的各大作坊,不但详细讲解各种机械的设计理念和使用方法,还状似不经意地抛出几个科学理论钓鱼,把个老道迷得神魂颠倒,定安城也不回了,直接在九凌城做了钉子户。
好在暮野兄也在做钉子户,对心腹重臣跑路九凌城根本没有任何想法,反而将教育幼弟的任务推给了老道,让他重点关注十二郎的功课情况。
于是十二郎可算走了背运了。好容易熬到长兄忙于岸炮军情无暇旁顾,以为可以偷懒在九凌城玩耍一番,结果长兄又安排了个更烦的老头做督军,日日督促不停,连个喘息的时间都不给他。
三水道人深受大哥和亲爹的信任,也算是看着十二郎长大的长辈,教训起人丝毫不手软,直接把舞成了大风车。
可怜十二郎,小小年纪就体会到人生艰难,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作业写到崩溃,经常和八斗在宿舍里抱头痛哭。
听传令兵说老大要他回城,十二郎的第一反应不是开心高兴,而是一脸警惕地握紧了作业本。
“我不去!我现在正是学习的年纪,要好好努力才不会被落下,读书是我最重要的事,你们休想骗我回去玩乐!”
“不是的十二少,是大都护钦点要你回城的。”
传令的兵丁一脸愕然。
他是大都护身边的亲卫,平时也没少和这位小少爷打交道。以往有什么热闹,就算不告诉十二少他也会自己想办法摸来,何曾有过今天这样拒绝的光景!
兵丁百思不得其解,无奈他还要回去复命,只好结结巴巴地劝道。
“大都护说有要事……让你即刻动身……十二少……你要违抗军令吗?”
“什么军令?”
十二郎翻了个白眼。
“可有帛纸或是令牌?”
他以前上过这种恶当,莫名其妙有人过来骗他回城,以此考验他学习的心性,同样的错误他不会犯两次!
“是真的,有!”
那兵丁蓦地想起一事,连忙从怀里摸了一个纸封出来,捧到十二郎面前。
“大公子有封信,十二少请看。”
十二郎将信将疑,检查火封完好,然后才信打开从头到尾读了一遍,确定是亲哥的笔迹。
信上说得很清楚,二堂姐的未婚夫亲自从南郡前来送聘礼,爹和大哥要他回去招待“贵客”,务必“热情周到”,让人感觉“宾至如归”。
嘿!
十二郎一脚踢开书案,乐得连连应声。
“好,好,这事简单!我爹和我哥是不是在府里呢?我这就动身回城!”
太好了,太好了!
马上就要月考,陆家这小子来得可是真及时,帮他逃过了一大麻烦!
就冲这个,他也得“好好招待”人家,务必不能让陆家那小子过得松快,不然白白浪费了他热爱学习的一片心意!
定安城来了不速之客,宁非只听封恺说了一嘴就放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虽然这是第一个从原身老家过来的“亲戚”,但他身在九凌城,没意外的话不会与那位陆氏亲戚撞上,自然也不需太过关注。
事实上,宁非一直觉得,陆家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多半也是对他的存在产生了疑窦,想差人借机一探究竟。
只是到了封家的地盘,那位陆公子想要自由行动也不容易,只要自己不出九凌城,旁人就那他没什么办法。
想到这里,宁非也不纠结,继续专注于水力榨油机的设计中。
榨油机是一桩长久的买卖,从设计寿命上就要尽量持久耐用。宁非舍弃了目前通用的木质榨机,直接把图纸改成铁质,用铸铁打造所有部件。
好在压榨对于铁质要求不高,做好沙模就可直接浇筑,并不需要考虑成品的含碳量,简单易操作。
“矩子要做这样机器榨油?”
刘通抓了抓头。
“这机器造出来,怕是要几人合力才能压得动,宗门人手怕是不够。”
“不用咱们的人。”
宁非摇了摇头。
“这是给边军定制的,以后装水流湍急的河段,与咱们的水力锤、水锥差不多的用法。”
听他这样说,刘通又仔细看了看图纸,一脸疑惑。
“矩子,我看过咱们的图纸,好像和这不大一样啊。”
“嗯,增加了水轮机的设计。”
宁非朝刘通点了点头,眼中满是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