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河洲心里烦闷,平日里生活中也没有什么亮色可以让他提起兴致,最近倒是有了点不同,他每天会收到一两条信息。
【早上好,第一缕阳光看见了你,它真幸运。】
【晚安,今夜月色甚好,抬头就能看见。】
除了每日不同的早晚安,让他渐渐开始留意天气和日月星辰,有时候他还能收到一些别的内容:
【番茄炒蛋不错,炒出了蟹肉味儿。】
【樱花开了,很热闹。】
【捡到一窝小奶猫,等它们妈妈回来,我就问问这位家长愿不愿意跟我一起搬家。】
【人工湖里的乌龟找了个伴儿,晒着春日暖阳,像在聊天。】
……
一开始,苏河洲以为是谁发错了信息,他本来想要拉黑的,可是那些简短的文字让他竟然有几分舍不得——都是生活的味道,是他以前从未发现的色彩。
然而当他去医院食堂的时候,发现当天真的有番茄炒蛋,苏河洲鬼使神差地点了,果然吃出了蟹肉味,酸酸甜甜的比以往做的好吃很多。医院的东南角有一片樱花林,花开得正盛,以往匆匆路过,什么时候开花什么时候花落他都不曾留意,总是埋头在一堆病例中,要么就是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原来,樱花有不同的颜色,花瓣纷纷扬扬,会落在肩上。苏河洲渐渐去留意医院里会不会真的也有那一窝流浪猫,可惜没有找到,但他发现了人工湖里的石头上,趴着好几只乌龟,晒着春日暖阳,像在聊天。
这信息……谁发的?苏河洲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那是一个在医院,每天还会和他有相同轨迹的人,难道不是发错了,是特意发给他的?!但无论如何,花香会入梦,他的世界里也多了好些东西,亮闪闪的东西。
但这样的近乎岁月静好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季路言病好了却不出院的事情终究还是惹出了不大不小的风波,和苏河洲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花香会入梦?入梦的岂止是花香啊,石头苏攻。
谢谢,鞠躬
☆、云台一梦醒4
季路言病好了却不出院,非说自己这不舒服那不舒服的,要留院观察。私立医院倒不是紧张那一两个床位,但刘医生作为季路言现任的主治医生却坐不住了——这是在否定他高明的医术!
若光是病好了不出院,不给锦旗不给宣传的倒也罢了,好歹是能得个季家的人情。可这几日以来,医院里都传遍了:季大少爷把苏河洲当做再造父母,感恩戴德,甚至跟劳改似的勤勤恳恳各种行善,为的就是积德替苏河洲祈福。
这要么是季家那个混不吝的大少爷真摔坏了脑子,要么就是被苏河洲下了降头!
刘医生不满,是以有不少流言蜚语渐渐地转播起来——苏河洲假清高,攀上了季家的大树,医院这所小庙要容不下这尊大佛了。
并时还有一些隐隐约约的流言替刘医生鸣不平——季大少是在刘医生手里醒来的,且以光速康复,可这功劳全让苏医生截了去,这里头,有猫腻!
这些流言再配合着季路言的送温暖、送关怀,逐渐也就对苏河洲的工作产生了不小的影响,说他收了季家好处,职业道德层面有问题,需要领导层好好彻查。
苏河洲决定是时候找季路言谈谈了。
另边厢,杜风朗风雨无阻地来了医院,一来是吃不消他家二花竟然把什么人都往他身边送,质量是一方面,关键是数量上他受不了,没事儿谁愿意找个药罐子?不敢推不敢上的,除了证明自己的个人吸引力,要来何用?二来,人都生龙活虎了还不愿意出院,他们海城双龙何时才能双剑合璧,再战江湖?!他都快淡出鸟儿了!
此时,某高级单人病房里空气异常焦灼,一室死寂。
季路言一脸冷漠,杜风朗两眼通红,一股火/药味悄然弥漫。
季路言清空手机里所有前任,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缓缓道:“风朗,我不玩儿了,你还想玩的话找别人去吧,我只想踏踏实实过日子,30了,我想成家。”
杜风朗深吸一口气,积攒到顶峰的怒火瞬间化作浓烈的青烟,手指晃成了心电图,指着季路言悲愤道:“季路言,你醒了就变了!你不爱我了吗?我们不是最好的兄弟了吗?”杜风朗宛如一只炸毛的狮子猫,头顶三昧真火扑向了季路言,将人拦腰一抱——想要发力把人撂倒,却没能成功。
于是抱着季路言的腰擦起鼻涕眼泪来,“三个多月我几乎每天来看你,有时候护工的活儿我都抢着做,我多宝贝你啊,你就这么对我?说不跟我玩儿就立刻拆伙,怎么,30年的感情都让你当屁给放了吗?你给我塞人,我他妈跟妹子在一块儿裤子都脱了,立马兜上来给你一解燃眉之急,我对你怎么样?不好吗?你怎么能说散就散?!”
“我说什么了!”季路言扒拉着杜风朗的脑袋,“我只说不跟你鬼混了,没说不做兄弟!”
“你这不就是要和我分道扬镳的意思吗?”杜风朗不依不饶,“咱俩从开裆裤就在一起,小时候你多疼我啊,有人欺负我都是你为我出头,这情分我都记得,不敢忘,你就是赶我走我也不会离开。你对我薄情,我不能做那寡义之人!”
“你说我鬼混……”杜风朗抽了抽鼻涕,“我送你的花不好看吗?我不是你的白玫瑰了吗?我们过去的时光不美好吗?你都忘了吗!季路言,你在鬼门关前走一遭,我这一天天是怎么过的,你知道吗?你关心过吗?日日相思,夜夜断肠,我为你哭,为你买醉,为你有家不愿回!你醒了,我觉得自己突然又活过来了,可你是怎么对我的?”
杜风朗松开季路言,泪眼婆娑地质问道:“你对我说一句辛苦了吗?说一句想我了吗?你问过我是不是难过吗?问我一句瘦了吗,很难吗?不信你摸!”杜风朗说着,抓起季路言的手就往自己的脸上、胸上招呼,“你看是不是瘦了!”
季路言攥紧了拳头,要不是为了在苏河洲面前装病,他恨不得把这个二皮脸捶打扁了丢出去!若是玄幻些,此人必定是个妖物转世,最擅长扮猪吃老虎,见人就笑,恨不得原地打滚儿露出肚皮让人挠,由此讨了不少姐姐欢心,哄人的鬼话张嘴就来,季路言自认自己的功力不及其一成。但杜风朗有一点好,真跟小动物似的,认准了人那是真心实意的好——虽然这个好法让人吃不消,犹如一只猫,你待它好,它就能蛇虫鼠蚁的刨来一大窝捧到你面前,然后摇着尾巴期待你摸摸。
就冲这个,没人能冲杜风朗发起火来。季路言咬咬牙,照着他胸口轻轻锤了一拳,这一拳简直锤到了杜风朗心坎里,他立刻拉开阵势继续游说季路言和他重出江湖。没一会儿,两个人直接在地毯上扭打起来。
苏河洲见门没锁,敲了门也没人应,屋里吵吵闹闹的厉害,于是推门进去。极目所见,不堪入目——只见季路言背靠沙发坐在地上正龇牙咧嘴地大骂着,杜风朗倒地,双腿藤蔓似的绞住季路言的腰,嘴里咬着对方的小腿,哭着喊着谴责着。
“……”苏河洲看向两个同时望向自己的人,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掐了掐眉心道:“我等会儿再来吧,你们先忙。”说着就要离开。
杜风朗如同离弦之箭,迅速撇开季路言,拉住苏河洲的胳膊又要开始告状,诉说自己的惨痛遭遇,宛如祥林嫂上身。
“苏医生,你来得正好,你来帮我们评评理!”杜风朗愤恨地瞪着季路言,仿佛找到了大靠山。
季路言没想到苏河洲会来找他,一时间百感交集,再次进入了失语症模式。
苏河洲无奈,杜风朗看着是个奶油小生模样,力道倒是不小,他一时甩不开,主要是不想再多碰一下这个动不动就挂着鼻涕眼泪的男人。他只能暗忖自己为何如此倒霉,每次来这间病房,都能看到这两个男人……“水乳交融”的恩怨情仇。
“苏医生,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季二花这样扎心的人?”杜风朗一双狐狸眼冒着火星子,“他说他犯了不该犯的错,心中满是悔恨;他说他尝尽了世间的苦,找不回可以相信他的人;他说他感到万分沮丧,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季路言:“……”
可不可以不要这样高度概括我的话?真情流露为何被杜风朗说得如此耳熟?就像是别人嘴里说出来的一样,一点也不走心!
苏河洲:“……”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听老掉牙的歌词?
“杜风朗,你别闹了!”季路言扶着沙发起身,双眼一瞬不错地看着苏河洲。看那人云淡风轻地看着窗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的心脏像是旧社会守不住寡的寡妇似的,被关进笼子、拴上了石块,丢进了水里沉塘。
季路言艰难地开口道:“我心里有人了,认真的,活着是一辈子,死了也不改,生生死死、生生世世。”
苏河洲看了过来,对上了季路言的视线,心里仿佛被一股小火苗烫了一下,但很快他短促笑地了一声,仿佛雪山上的松林被风刮过,岿然不动地看着身边乱颤的绿苔细草,将“吾生梦幻间,何事绁尘羁”诠释得淋漓尽致——说好听了,那是苏河洲超逸绝尘的清朗之气,说白了,就是不关心、不重要,季路言的一切与他无关!
季路言的“寡妇心”彻底沉塘了,连个泡都没来得及冒一个。
“呸!”杜风朗更来劲,“你少跟我肉麻了!季路言,你醒来以后除了我和苏医生,整个医院里有一个在你审美线上?嘴上喊得再凶,也是鸡毛打钟——你上哪儿找个心上人去?瞎几把扯淡!”
杜风朗做出一副学术打假的专家模样,指着季路言又道:“怎么,你不爱我,难不成瞧上人苏医生了啊?我们以往的难舍难分,如今还有一点点温存了没有?你今天给我个明白话!”
苏河洲眼神一暗,冷声道:“这种玩笑还是不要开了,我看我还是改天再来。”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几乎在苏河洲转身的同时,季路言掷地有声地答了一个字——“是。”
苏河洲的脚步略有一顿,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杜风朗没明白季路言的那个“是”,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还是回答苏医生的“改日再来”,但看着季路言渐渐退去血色的脸,杜风朗又心疼起来,自责懊悔不该搬救兵,自家兄弟的事情还是关起门来解决的好。于是他勾着季路言的肩膀,好言相劝,还殷勤地倒水伺候着他家祖宗。但季路言就像是入定了的高僧,同那庙里的泥塑菩萨罗汉似的,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一直定定地看着病房大门。
大门没有关紧,一道缝隙却是两个世界——苏河洲对他的冷漠,比无间地狱更让他无望、害怕。
杜风朗急得火烧眉毛,季路言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良久,他从齿缝里磨出了一句:“我喜欢苏河洲。”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
杜风朗的人设:这本里出现的是“今生”,某些方面有硬伤,比如……脑子。
下一本是个重生文,玄幻修仙,上古情缘, 古今互穿?容我想想,嗯。
☆、云台一梦醒5
路露在家思前想后,觉得照着自己儿子的性子,怎么也不可能因为少了朋友而郁郁寡欢。再者说,就她家言言这样式的,能少了“朋友”?他缺的从来都不是那些吃吃喝喝的人……
想到这里,路露又忐忑起来。说到底,季路言这些年的胡闹,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有责任。一个家里,父亲是山,母亲是水,山因水长青,水因山长流。孩子出生后就要靠山吃水,但这样一辈子显然是会落一个山荒水竭人没得靠,最后饿死的下场。山要教孩子顶天立地、自食其力,水要教孩子温柔以待这个世界,也要教会他逆流而上的勇气——依山傍水,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而多年来的溺爱,让季路言少了该有的担当。
好在孩子醒悟的比她这个做妈的早,路露心里一阵刮风下雨,一阵艳阳高照地来到医院。
杜风朗还没从季路言一句“我喜欢苏河洲”的振聋发聩里回过神,他像只吊炉烤鸭似的伸长了脖子,眼里满是“我艹,我是不是幻听了”和“我艹,季路言是不是傻了”的此消彼长,他竟一时间不知该幸灾乐祸季路言阴沟里翻船,还是该痛心疾首地大骂一顿。
季路言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杜风朗坐在他身边转了半天眼珠子,才找到合适的开场白:“二花,你是认真的吗?”
“嗯,没比这个更认真的了。”季路言把脸埋在双手之间,他得静静,好好想想下一步该如何,现在不是苏河洲“敌退”他追的时候了,是人家压根不乐意跟他玩儿!
“怎么就是他了?”杜风朗吞了口唾沫,“你看不出苏医生就是一拦海大坝的属性么?抗浪!再说了,是,你以前是和小鲜肉有过那么搂搂抱抱的时候,可那不都是逢场作戏的玩玩儿吗?你的主攻方向不还是美艳女星吗?你总不至于摔个脑袋就把取向给摔出新天地了吧?”杜风朗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一拍手提高了嗓门道:“我去,季二花,你该不会来真的吧!我帮你检索回顾了一下你以前的对象啊,那些各型各款的姐们儿里,没有一个胸围过B的!还有不少飞机场!我当你好这口呢,该不会……你这、你这……啊?是吧,是预兆吧?”
抛开杜风朗那过目就忘的脑子,季路言实在是没闲心陪他扯淡,但有些话憋在心里实在不吐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