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第四扇门走出来,本来想从霍滦之前过来的那条路走出去,但那条路的门闸却早已合拢,无奈之下只得让卫楼带路。
卫楼不清楚那一个空间里的所有情况,可一旦出了那里,基地里所有的路线他都一清二楚,甚至能够带着人从上层直接翻跃过隐秘角落,直接落入下一层,避开长廊上避无可避的摄像监控。
卫楼走在前方,单手一撑就蹲在了金属铁栏上,他幽怨地回头看了一眼时弋,恹恹地道:“这里直接跳下去,就是一楼的半空走廊,然后就能出去了。”
时弋站到栏杆边上,往下一看,铁质镂空走廊盘根错杂,而从卫楼站立的那里跳下去,钻了一个刁钻的角度,能一跃直下一楼大厅。
“下去。”时弋淡淡地道。
“哦。”卫楼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单手拽住铁栏杆,身子晃荡在半空中,找好角度,他直接松手,一落而下。
底下传来一声坠落声,隔了好一会儿,卫楼才探出头来,冲着时弋挥了挥手,比了个OK,“没有问题!”
时弋回头看了一眼伪装泄露的霍滦,将脖颈上的围巾取下来,从霍滦发顶绕过,遮挡住了遗漏出来的游鱼符文。
“上将,我先下去。”
霍滦微微点头,“小心一点。”
“嗯。”时弋站到刚刚卫楼下去的地方,垂眼看了一眼位置,单手一撑栏杆,直接跃栏直下。
猎猎作响的风将衣襟吹得翻涌,眼睛也灌了风,干涩得不舒服。
时弋半眯了眼,在要落地的一瞬间,手指微动,在地面上卷起了一点风,就在要安稳落地的一瞬间,有利器破空而来,直直地朝着时弋刺去。
“诶,祁哥!”卫楼大惊失色。
时弋凛眉回头,侧身躲过朝他甩来的弯刀,手臂微抬,一股飓风化作道道宛若能够撕裂空气的风刃,不留余地朝着阮祁奔袭而去,密密匝匝将所有能够躲避的空隙都堵满。
阮祁轻笑一声,暗紫的眸子里闪碎着一种尽在掌控的自信,他就定定地站在原地,没有其他的动作。
等到那些避无可避、撕裂空气的风刃破空而来,就要落在他身上的一瞬间——
阮祁陡然抬手,而他的手中赫然是那管之前交给卫楼保管的晶蓝色试剂!
时弋心率不受控制地激荡起来,胃里翻滚出浓浓地扭曲呕吐感,他微颤着蜷曲了手指,想要将飓风合拢——
阮祁却预判了时弋所有的想法一般,在那些密密匝匝的飓风合拢成,要避开他手中晶蓝色的试剂时,身躯往前迈了一步,手臂扬起来,抱着不要玉碎也不要瓦全。
阮祁将手臂主动送到了撕裂空气的飓风之中。
“祁哥!”卫楼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面前这样简直难以置信,骇人的场景,他几乎是傻愣在了原地,不需要卫颂伸手拦住他,他已经不敢往前迈出去了一步了。
晶蓝色的液体破碎而开,混合着阮祁血肉模糊手臂上的血腥味儿一起洋洋洒洒在空气之中。
时弋大惊失色地往后退开好几步,手臂抬起,想要阻挡住散碎在空气中,晶蓝色液体的味道——
它不难闻,甚至香甜到让人食欲大增。
可时弋却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肾上激素狂增,他双手都颤抖不已,抬拾不起,完全控制不住。
他皱眉,张口想要咬疼自己的双手,好让它不要这样不受控制,可他竟然发现他连呼吸都不稳,像是怎么也呼吸不够,肺腑里缺氧到发疼。
时弋不得不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却又因为肺腑胃腔里发疼而不得不背靠着栏杆缓缓蹲下。
视线逐渐模糊起来,浅金色的碎发被疼出来的汗水粘湿,贴在额前眼尾,遮挡住了本就模糊的视线。时弋胸腔剧烈起伏,嘴唇翕张,不断地呼吸着空气。
他见到阮祁堪堪止住血肉模糊手臂不断流出的血,朝着他笑了一下,似乎是朝着他走了一步,而后他神色微变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时弋在半醒如梦之间,看见了霍滦的背影,然后空气凝固了一瞬,肆掠天地的冰雪无声落下——让人如临冰窖,冷颤不已。
霍滦眉目森冷地瞥了一眼阮祁,落下一道嶙峋怪状的冰墙,坏心眼的逼了一道寒气,顺着阮祁堪堪欲废的手臂潜入阮祁的体内。
他回头,拦腰抱起时弋,将人仔仔细细地抵在自己的胸膛之中。
霍滦薄唇紧阖,若仔细看还有些微颤。
“上将……”时弋仰起头,努力想要看清霍滦的神色,但眸子层叠黑雾,他几乎连睁眼都做不到,只好埋低了头,浅金色的头发蹭在霍滦的怀中,轻巧地蹭了蹭,“别担心,应激反应。”
“很快……就好。”
时弋在剧烈的吸吮空气中,费力地将每一个字都说清。
霍滦紧紧地将时弋护在怀中,从旁边一跃而下,转眼就消失在了基地里。
卫颂手起刀落,破开冰墙,空无一人。
“卫颂,”阮祁虚扶了一下自己血肉翻腾的手臂,“要转移了,有关帝星那些人的东西,都找出来,拿给我。”
“好,”卫颂在一瞬之间就想明白了阮祁的所作所为,“卫楼留给你。”
“嗯。”
-
阮祁的基地位于残星后谷杂乱的金属山下。
霍滦抱着时弋,身上的披风搭在时弋身上,阻挡着风。
他在夜色里从山地跳落下来直至落到最底下的平地,才停下来。
时弋几欲要失去意识。
破碎掉的晶蓝色液体的香甜味道,一直缠萦在身边,让人反胃得难受,胸口郁结,却怎么也呕吐、倾倒不出来。
甚至时弋半垂着眼,无力地倒在霍滦怀中,还在无意识地大喘着气,胸口起伏不定,好像呼吸凝滞,怎么也喘不过气。
霍滦掌心贴在时弋的后背上,能清晰地感觉到时弋止不住颤抖的身躯,他抱着人闪身躲入黑暗之中,未升亮光,只是借由附近灯塔散碎下来的微光,看向怀中的时弋。
白皙干净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润,碎发轻搭的额前,冷汗如瀑。手指轻碰到翕张的干涸的嘴唇上——简直烫得惊人。
但却还在急促地呼吸着冷空气,将本就干涸的嘴唇更加的干到要裂出血珠的境况。
“时弋,”霍滦语气里带着浓浓地慌乱,他涩哑着声音,再叫了一声好像不能给他任何回应的时弋,“时弋。”
时弋半敛着眸子,仍在无法控制地急促呼吸中,只是微微轻抬了一下眸子,似乎是想要给上一星半点的回应,但却因为要窒息的急促呼吸,而怎么也无法回应上霍滦。
巨大的身体应激反应之中,他陷入了半生半死的状态,脑海深处那些刻意隐藏的记忆,如同走马观花一帧一帧地播放了起来。
他曾在半醒荒唐梦的时候,凑到霍滦惹目的暖金游鱼符文前,亲昵地蹭了蹭;他还在霍滦熟睡的时候,微动着发间冒出来的猫耳,趴到霍滦身上,拿软绒的猫耳抵在霍滦的唇边,挠了几下,将人闹醒……
“等下任你责罚。”
耳畔响起霍滦克制压抑了好久,最终决堤的低沉涩哑声。
时弋恍惚了半晌,才在霍滦渡气、刻意引导的呼吸平缓下,浑浑噩噩察觉到,干裂的唇舌之上,压了另外的滚烫热度。
霍滦咬着他的唇舌,让他无法抵抗、只能乖顺的翕张着唇,接受带着温湿气息的氧气。
第21章 上将的小猫21 不是任我责罚吗?……
将频繁急促不受控制的呼吸,逐渐随着对方的节奏缓和下来的过程并不好受。
时弋只来得及在这种纠缠难分中,费力地抖着手,攥紧了霍滦身上任何能够捏紧在手心里的东西。
而后在一次又一次无限接近窒息的过程中,他的呼吸频率总算和霍滦的保持一致了。
时弋眼神微怔,湛蓝色的瞳眸仿佛染了一层薄雾,他在霍滦的唇瓣稍稍挪离的一瞬间,轻喘了一口冷空气,声音几乎哑漠带着浓浓的疲惫和祈求,“上将,已经……好了。”
呼吸已经平缓了下来,但时弋却好像比之前还要说不清话。
霍滦瞳眸微漾,粗红着脸,微微喘着气。
他的心脏怦然不已,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时弋。
“上将?”
霍滦怔忡了一下,飞快地敛去了眸子微漾的神色,声音仿佛咬着嗓子眼迟涩出来,“嗯。”
时弋淡笑了一下,但胃里那股反胃的酸涩感觉还是堵在嗓子眼里,他不敢多说话,只是轻轻拽了一下霍滦,目光落到不远处有坠山赛的那条街道上。
霍滦回眸看了一眼,将时弋重新挡进披风里,倏而到了他们到残星上第一个到的留宿店。
霍滦在店门口轻手轻脚地将时弋放下来,而后用那件宽大的披风将时弋捂了严严实实,他单手揽着时弋一点,堂而皇之地进了留宿店。
暴露出来的游鱼符金用脏黑的泥土抹了去,老板娘还是认得霍滦伪装后的模样的。
只是在人带着时弋上楼的时候,轻皱了一下眉,不大不小地说了一声,“脏泥可别弄得房间到处都是啊!”
霍滦没有应声,好在老板娘也见多了像霍滦这样的住客,反正她也就是提醒一句,等退房的时候,房间脏得不行,多收些钱就是。
“老板娘,刚那人不是之前那个办了房间,一直没回来的吗?”江煜从外边搬了饮料进来,大老远就看见了霍滦,“今天怎么回来了?”
老板娘顺了几下自己的头发,满不在乎地道,“带了人,难不成要睡外边?”
江煜回头定眼多看了几下,嘴里呢喃了几句,“旁边那人看着挺眼熟的。”
-
简单清理了一下身子,时弋半垂着眼帘,浑身发着高热,格外不舒服地躺在床上。
霍滦拿了冰湿的柔巾,十分小心又显笨拙地替时弋擦着额前的细汗,清锋的眉拢起,神情格外的严肃。
时弋这会儿并不太能分出心神去宽慰一两句霍滦,他身上滚烫无比,浑身热得像个大烤炉,意识都在半醒半梦的模糊之中。
他只是凭着本能下意识的靠近霍滦手掌之中的凉意,无意识地将脸颊蹭在霍滦的掌心里,挠了几下。
霍滦指尖顿滞一瞬,干脆撇去了柔巾,两只手都捧住时弋的两边颊侧,粗糙硌人茧子在摩擦在时弋烧得红润的脸颊上,将其磨得更加的翻红了。
时弋不适地轻皱了一下眉,很快就被掌心之中源源不断侵袭脸颊上、刺入皮肤内里的,冰冷凉意给夺去了注意力。
他在这种舒舒爽爽的凉意之下,总算清明了一点心神,半张开眼,拢起一抹笑意定定地看了一瞬霍滦,随即陷入无边的、荒诞宛若乱流的梦境里。
……
狭窄昏暗的小床上,时弋就像个不会言语的小傻子。
他就呆愣地坐在那里,看见他们推着装着晶蓝色液体的试管进来这个长长的房间里,然后冷漠着站到他们每一个人的面前,将晶蓝色的液体注入他们的体内。
有人在夜晚浑身高热,哭嚷个不停,长长的房间里人逐渐少了。
时弋就坐在最初的那张床上,看着人一个一个的消失,而后他从那些的嘴里,听到了一个新奇的词语——旧帝国。
房间里的人少了,他们换了新的地方。
时弋开始一个人独享黑暗。
每日都会出现在眼前的晶蓝色试管,每天都会顺着淡青色的血管淌入身体里,然后他们被送到另一间房里,给手腕拷上手铐。
中间的工作台坐着一个凶狠面相的人每天都盯着他们,在他们因试剂发起高热逐渐站立不稳的时候,扯着他们的肩颈让他们站立起来。
手腕上是永不消散的红痕。
时弋像无知无觉的机器人,机械地经历每一天。
直到有一个陌生的面孔闯进了他的视线。
那天早上,还没有到注射试剂的时刻,时弋只是坐在床上,愣愣地算着他们进来的时间。
然后有一个人忽然钻进了他的房间,不在规定的时间内。
时弋略带好奇地抬拢起目光看向闯进来的人,他一眼就愣住,只记得那双极淡的眸下两侧眼尾边 ,格外诱人的暖金色游鱼符文。
他怔忡地看着闯进来的人,眸中无悲无喜的淡漠里头一次生出了其他的情绪。
再这之后,他总能在规定以外的时间里,见到一次又一次闯进他房间里的霍滦。
原本独享的黑暗里,多了另一个人的温度。
手腕上永不消散的红痕也会清淡、半夜浑身高热,会有一双铺满细细茧子的手贴在他后颈,然后一下一下地轻拍着他的后背。
让他不那么的难受。
霍滦会往他舌尖上放一颗糖,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再等等就会好,等到糖味儿淡掉的时候,他会来。
终于在他最后一次被注射,独自一人关到那间房里,被手铐扣紧了手腕、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爆炸声,浑身滚烫,意识模糊的时候,等到了霍滦。
舌尖上抿咬着的甜味儿还遗留着些许。
研究室外战火纷飞,时弋被霍滦护在怀中,到了一个温暖的地方,他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他周围多了很多人。
霍滦将他松开,似乎是要叫那些人给他检查。
可他不愿意,紧紧地拽着霍滦的胸前衣襟,一点也不想分开。
最后他半偎在霍滦怀中,任由那些人听心率、抽血检查各种指标,最后往他的血管里又打了许多的药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