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辞东嗤了声,没接他话茬。
大概是半夜两点钟,岑景醒了一回。
在医院这种地方他的睡眠质量大幅度降低,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醒。
这是住院部的六楼,今晚的天色不错,月光洒满整个房间。
岑景偏了下头,然后就看见了贺辞东。
他是真没打算睡,他那个身高就算是躺下了脚都没地方放。此时的他就靠坐在沙发的一角,手撑着头,像是睡着了。
岑景有几秒钟没动,就看着这人。
不知道他是哪根筋不对,好好的酒店不住,就因为医院一个电话居然真的屈尊降贵到这里来受这罪。
这个季节本身就有些冷了,但还没到开空调的季节。
到了深夜病房的温度透着一股凉气。
岑景看到贺辞东身边那条护士拿来的薄被,有一半正掉在地上。岑景像强迫症发作一样,总觉得看不顺眼,但他实在又不太想起来,就盯着那边内心天人交战。
大概也就不到一分钟左右,岑景突然发现贺辞东的呼吸频率变了。
他像是被梦魇住了一样,隔着一段距离岑景都能看见他紧蹙的眉,那种不安随着呼吸变化在这样的时间可空间里显得特别明显。
岑景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
脚踩拖鞋走过去。
“喂,贺辞东。”
岑景刚出声,手还没有碰到贺辞东的肩膀,就见他突然睁开眼睛。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扯着肩膀直接砸进了沙发里。
没错,就是砸,整个人被提起来,双脚离地那种。
岑景:“我草你……”
岑景头晕得不行,视线一花人就已经调转了一个位置,连脏话都因为掐在脖子上那只手硬生生卡在喉咙口。
贺辞东的动作实在太快,有技巧,也很有力量。
他调转位置,长腿以绝对压倒性地姿势卡住岑景腰。岑景呼吸不畅,自下而上,借着窗外的月光看见了贺辞东眼底的那丝猩红。
好在岑景反应也算快,抬起膝盖就往上顶。
双手抓住贺辞东的手腕,说话有些费力。
开口嘶哑道:“你特么能不能清醒一点?!看清楚老子是谁。”
岑景的声音起了作用,贺辞东的眼神逐渐清明,后知后觉一样缓慢放松手上的力道。
其实从岑景接近到他放手,中间不到一分钟时间。
贺辞东脱离情绪很快,脚挪开,说:“滚,离我远点。”
岑景用还穿着拖鞋的一只脚直接照着贺辞东的腰踹过去。
“你神经病吧。”岑景发怒。
贺辞东看他一眼,倒是没对他踹了他一脚这事儿做出什么反应。
他恢复坐姿,揉了揉额头问他:“你大半夜凑过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岑景摸了摸自己脖子。
虽然时间很短,但贺辞东力气实在算不上小,导致他的脖子这会儿还一跳一跳发疼。
岑景还想踹他两脚,想想最终还是忍了。
岑景起身坐在旁边,看贺辞东一眼:“说吧,做什么梦了?”
“没什么。”贺辞东一副拒绝沟通的冰冻脸。
岑景冷笑一声:“贺总是亏心事做多了,才会被鬼缠身吧。”
贺辞东见岑景一直摸着脖子,突然伸手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头往旁边扭过去。
“啪”一声,岑景拍开他的手。
没好气:“滚。”
岑景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过去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半盒烟隔空抛给贺辞东。
岑景:“白天找隔壁病友顺的,别这么看我,医院有设立吸烟区。这烟可不便宜,镇定情绪也还行,我大发善心免费送你。”
贺辞东胳膊肘撑着膝盖,抬眼看向他。
烟盒在他手里转了两转,然后说:“我用不着,再说,这东西也不管用。”
“你不试怎么知道不管用?”
岑景这话说出口,自己都觉得自己像在诱拐别人学坏。
虽然对象有些不适配。
“谁跟你说我没试过。”贺辞东不经意垂了一下眉,像是陷入某种回忆,他很快回神,说:“只是后来戒了。”
岑景不管那么多,书里反正这人不抽,因为洁癖。
“那还我。”岑景毫不客气地伸手。
贺辞东顺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没收了。”他说。
岑景:“……”
不要脸!
在医院待足了两天,岑景身体好转,终于在两天后的下午获准了出院通知。然后就直接回酒店收拾行李,赶去机场。
不只是贺辞东忙而已,岑景也因为病了一场积压了不少工作。
飞机落地東城是晚上九点钟。
来接人的是钟子良。
这小子也不知道是从哪儿知道的岑景住院的消息,一路上问个没完没了。
岑景跟贺辞东一左一右坐在车后座。
钟子良从后视镜里看看岑景,又看向他哥。
总觉得这俩人坐在一起的感觉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但要说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以前是一个爱得痴狂,一个冷如冰霜。
现在岑景貌似冷淡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灰意冷。而他哥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但是那种只要岑景在旁边,他周围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没了。
两人一路也没怎么说话,但钟子良也受了影响,渐渐不再开口。
好像自己开口反而显得突兀。
半个小时后车子终于进入市区。
岑景看着窗外略过的建筑物标志,反应过来,问钟子良:“这不是我要回去的路吧?”
他机缘巧合和搬到了贺辞东对面,钟子良不至于忘记。
这家伙很随意道:“对啊,回墨林苑呢。”
“停车。”岑景开口。
钟子良还没反应过来,问:“怎么了?”
他问完了扫了他哥一眼,恍然大悟般:“那个……那个闻予哥去国外参加一个建筑大赛去了,这两天都没在呢。”
岑景当即瞪向旁边的贺辞东。
贺辞东抬头看他。
岑景心想,难怪。
贺辞东既定的行程被耽误,按照姚闻予现如今小心谨慎的样子,不可能不过问。
原来是情人外出,某人难得自由?
岑景心里顿时就冒了火。
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
是正主的小情人走了,姓贺的得空陪他在外省耗了两天?
还是所有人觉得,他一个被撵出去的人,现在姓姚的走了,他就能像偷情一样心情愉悦地回去住?
岑景一脚蹬在驾驶位的椅背上,“我特么让你停车!听不懂?”
钟子良慌张又无辜。
他显然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眼看岑景又要发飙,他连忙道:“停停停,马上停。”
然后一道急刹,车子停在路边。
停稳的一瞬间,岑景手里的公文包就砸在了贺辞东的肩膀上。
岑景眼睛冒火,咬牙点头:“姓贺的,你把我岑景当什么人?我之前妥协不少你就觉得我能任由你往泥里踩是吧!”
贺辞东用手挡了一下,反而看向钟子良。
钟子良:“……”
他都要哭了,不知道为什么变成这样。
贺辞东:“为什么回墨林苑?”
“啊?”钟子良被问懵了,愣道:“之前不是说岑景哥病了吗?刚好家里这段时间很冷清,陈嫂一大早就准备了很多吃的说要给他补补,让我来接你们。”
说完懵逼问:“我没说?”
贺辞东跟着踹了一脚钟子良车座:“滚下去!”
钟子良:“……哦。”
等人走开,贺辞东转头看向岑景:“清楚了?”
岑景还在怒火的情绪中,不仅觉得钟子良那小子是个二百五,眼前这人也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连带着在临时那两天的相处,都变得模糊不清。
“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回去。”岑景说。
贺辞东:“嗯。”
岑景干脆打开车门,丢下一句:“我自己打车走。”他一只脚踏下车,停顿两秒道:“跟陈嫂他们说,饭以后有机会再吃。”
老人估计存了撮合他跟贺辞东的心思,所以才让钟子良来接人。
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恶意。
他刚下车就有出租车路过,岑景伸手拦下,扬长而去。
前后不过两分钟,举着手站在车道上的钟子良咽回去了要说的话,然后看向后面从车里下来的他哥,问:“他这是咋了?”
贺辞东睨了他一眼:“被踩着尾巴了。”
钟子良咽了咽口水:“谁……踩的?”
“我。”贺辞东脸色平静。
他将视线移向车消失的方向。
然后摸出没收的半包烟,抖出一根,动作无比熟练地点燃。
烟雾缭绕中,贺辞东眯了眯眼睛,视线停留许久。
那人的骄傲温度灼人,贺辞东咬着烟尾,眯了眯眼睛。
骄傲得让人忍不住想狠狠撕碎。
他如果落泪,样子一定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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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辰间”的各项事物开始进入正轨后,岑景后面相当长一段时间没再去“时渡”,老余倒是给过他几个电话,但岑景都以忙为由推拒了。
他虽然挂着闲职,但另一个身份毕竟是贺辞东伴侣,也没人真管到他头上。
岑景忙着社交、活动、业务,他每一次出手几乎没有落空的,导致岑景这个名字在東城的商圈里知名度越来越高。
岑景想法简单,他依靠贺辞东起步,但这并非长久之计。
到时候两人关系一旦瓦解,他不能总是被动。
“辰间”注定是要独立行走的。
那一天或早或晚,但这一定是必然。
岑景必须一点一点将自己手头上的事打上私人烙印,将和贺辞东一切相关全部抹除。
他一直在思考自己和贺辞东之间到底有没有信任这两个字,抛开私人关系,他猜测应该还是有一些的,不然贺辞东不可能放任他走到这一步。
走到现在,人人见了他都恭维两分。
这份恭维不仅仅是他自己的能力和成就,也有贺辞东的大部分原因。
从上次外省出差回来两人不欢而散,岑景又有将近一个月没跟贺辞东有过任何交集。
但让他意外的是,他没再听过任何关于自己被贺辞东如何赶出去,又如何跑到“时渡”继续当舔狗的传闻。
仿佛周围的世界一下子清净起来。
提到岑景和贺辞东这两个名字,再有风吹草动,质疑声就有了。
变成了一种岑景完全没有想过的发展方向。
例如:“没有吧,哪有什么不和,我听说“辰间”上星期刚拿到了城东那个大项目,这事儿说没有贺辞东那边给透露口风,打死我都不信。”
“不是据说两人跑外面住一起了,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
“姚闻予?我知道他,我听说他参加那个国外比赛去了。贺辞东砸钱?你搞笑呢,他要是砸钱姚闻予能前三都进不了?”
……
姚闻予比赛失利的事情,岑景也是之后才知道的。
有些人为了靠他搭上贺辞东,以为他感兴趣,还特地跑到他跟前来告知。
岑景连贺辞东都没见着,对姚闻予的事情更不感兴趣。
不过书里他这一年的确是接连在国外获奖,贺辞东砸没砸钱他不知道,但书里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改变的。
外界似乎形成了那种,只要“辰间”发展越好,就是贺辞东对他不错这样一种错误认知。
最荒唐的是,说这人啊,不论婚前怎么不做人,结了婚总会收心回归家庭。
岑景不知道贺辞东听见这话是什么表情。
反正他觉得挺逗。
别说贺辞东本身就不是个色欲熏心到处瞎搞的人,就算这个世界毁灭,岑景穿回原世界他都不相信贺辞东会成为居家型男人。
真的,不适合他。
岑景在月初的时候受邀参加了一场游轮商谈会。
是東城一个做食品的企业家组织的。
岑景因为这段时间就没想低调过,谁都知道他几乎对所有邀请来者不拒。高调有高调的好处,他有不少合作都是在这样的场合拿下来的。
参加那天岑景没带人。
他到达港口的时候不早不晚。
组织方这边包下了一整艘豪华邮轮,将在海上进行为期一天一夜的航行。
上船前岑景还没有走近,就见入口处有不少吵嚷声。
一个二十来岁穿着礼服的高挑女性正和安保扯皮。
“你们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我只是邀请函忘记拿了。”女人留着长卷发,大浓妆,五官属于艳丽张扬那款,几乎气急败坏。
安保被骂得跟孙子一样,但还是低着头坚决道:“于小姐,您真的不能上去。”
女人下一秒直接弯腰脱下脚上的高跟鞋,眼前就要硬闯。
岑景走上前:“我带你进去吧。”
于茜转头看着他。
岑景把邀请函递给安保,开口道:“于小姐是跟我一起来的,你们也没说不能携伴参加对吗?”
安保对岑景睁眼说瞎话的能力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