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珣轻笑一声,接受了叶瑾声的好意,“好。”
等他们互相擦干净,走上河岸后,叶瑾声的目光立刻落在了那两套衣服上。
“刚才是谁来过了!”
“应该是封阔。”谢青珣抖开衣服,帮叶瑾声披上,提醒他道,“袖子。”
将胳膊伸进袖筒里之后,叶瑾声道,“封阔我总觉得他神出鬼没的。”
原本谢青珣身边的人被他遣出去了。
虽然谢青珣和叶瑾声都不怎么需要别人服侍,但谢青珣还是又提拔了个贴身仆从。
只是,说是贴身仆从,也只是帮忙处理一些琐碎事情罢了,就比如现在。
谢青珣抱着叶瑾声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可是都没想起来带换洗的衣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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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包裹住了矫健的身体,待两个人都穿好后,谢青珣却拉着叶瑾声,坐到了花花的身侧。
花花甩了甩尾巴,任由那两个人类把自己当靠垫。
“瑾声方才为何会吐?”谢青珣轻声问道。
若不是了解叶瑾声,谢青珣甚至会怀疑是自己的亲近让叶瑾声恶心。
只是,最开始的冲动过去之后,谢青珣有十乘十的把握,绝对不会是这个原因。
叶瑾声低下了头,叹了一口气,“因为……我杀了人。”
杀人。
叶瑾声抬起自己的手,那双手白皙细腻,看着可是一点儿也不像是一双能杀人的手。
但是刚刚结束的那一场战斗里,叶瑾声亲手杀了人。
“我知道,如果我不动手杀了他,下一个死的人肯定会是我,但是……”
但是,知道与真正去做,完全是两码事儿。
叶瑾声深吸一口气,“我总觉得,自己的鼻子里有血腥气,但明明,我已经洗干净了。”
“而且,我的鼻子也没有流血。”
所以,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他所闻到的血腥气,都是假的。
“可能……”叶瑾声茫然道,“等时间过去地久一点儿,我就能……就能忘记了吧……”
谢青珣沉默了下来。
他有些惊讶。
谢青珣知道,第一次杀人,即便杀的是恶人,但对于叶瑾声来说,应该也不会太好受。
但出乎谢青珣预料的是,叶瑾声的反应居然会这么严重。
早知如此,谢青珣在心中暗暗责备自己,我应该早想到这一点才是。
叶瑾声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睁开,“等到了绍田县之后,或许……这种事情还会更多,我会尽快适应的。”
“我不会成为你的拖累的。”
叶瑾声看着谢青珣的眼睛,认真道。
“是我的错。”谢青珣愈发心疼,“我应该早想到这一点才是。”
“如果想到了,你就不会让我离开车厢了对吗?”叶瑾声问道。
谢青珣沉默了。
他现在也十分矛盾。
从长远来看,让叶瑾声尽快适应才是正道。
只是,他会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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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后,谢青珣道,“瑾声,我有一法,可以让你忘记那些血腥气。”
“是什么?”叶瑾声问道,他其实并不怎么抱有期望。
如果这个世界有心理医生的话,或许他还能恢复地快一些,但是现在么,叶瑾声觉得,只能等自己慢慢适应了。
“瑾声。”谢青珣忽然压低身体,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飞速拉近。
叶瑾声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微微垂眸,余光中,他的鼻尖儿与谢青珣的鼻尖儿几乎要贴在一起。
只需要……再近一点点。
“瑾声。”谢青珣轻声道,“相信我吗?”
“嗯。”叶瑾声毫不迟疑地点头,鼻尖儿蹭过了对方的皮肤。
下一瞬,他就被谢青珣吻住。
“唔——”
叶瑾声顺势抬手,搂住了谢青珣的脖子,眸子半阖,张开唇,迎接了对方的进入。
他的后背是老虎柔软中带着热度的皮毛,他的身前是熟悉的味道。
叶瑾声脑袋扬起,露出了自己脆弱的脖颈,喉咙里发出了几声意味不明的声音。
谢青珣吻住叶瑾声之后,不断加深着这个吻的同时,一手扣住了叶瑾声的双腕,另一只手将叶瑾声整个人都困在了自己的怀里。
见叶瑾声已经全然沉浸在这个吻里,他舌尖儿探出,轻轻舔了舔自己的唇,下一瞬,谢青珣牙齿用力,咬破了自己的下唇。
乍然间爆开的血腥气惊醒了叶瑾声。
然而他整个人都被谢青珣困在了怀里,即使他天生神力,完全可以挣脱开,但叶瑾声只是稍微挣扎了几下,就不敢乱动了。
强行挣开确实可行,但叶瑾声害怕自己会伤到谢青珣,那样完全就是得不偿失了。
鲜血顺着伤口涌出,被谢青珣顶进了叶瑾声的喉间,血液的味道顿时在叶瑾声的口腔里弥漫。
腥甜的气息让叶瑾声皱眉,但在谢青珣的动作下,他却只能任由鲜血涌入……
喉结滚动间,血液划过咽喉。
“唔嗯——”
叶瑾声蹙眉看向谢青珣,但却只看到了谢青珣垂下的眼睫。
一股股的血液被他吞入腹中,待谢青珣终于放开他,叶瑾声眉头紧紧拧着,却还是第一时间问道,“我咬伤你了?”
谢青珣放开了桎梏着叶瑾声的手,声音低哑地道,“没有。”
“那……”叶瑾声的手指抚上了谢青珣的下唇,似乎是想要触碰那还在流血的伤口,却又不敢真的碰上,“你自己咬伤的?”
谢青珣握住了叶瑾声那只正在自己唇下作乱的手,眸色温柔地道,“嗯。”
叶瑾声的手被谢青珣握着,轻轻地在他的脸上摩挲。
他张了张嘴,想问一句为什么,却又觉得这一句话没必要问。
这一瞬,叶瑾声的唇齿间是浓郁的血腥气,但和之前不同的是,他并不觉得恶心,也不想吐。
谢青珣将叶瑾声的手掌展开,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忘记一种味道最好的办法,是给那种味道赋予新的含义。”
叶瑾声身体一颤,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瞥见谢青珣抿掉唇上血迹的舌尖儿,叶瑾声觉得,做比说更好。
“在我的家乡,一直流传着一句话。”一吻过后,叶瑾声的呼吸有些急促。
“是什么?”谢青珣的手指在叶瑾声的背上划过,一节一节地数着他的脊骨,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与餍足。
叶瑾声的手指点在了谢青珣唇上的伤口边缘,“唾液有杀菌和止血的功能。”
“所以?”谢青珣挑眉。
“所以刚才只是帮你止血而已。”叶瑾声义正词严道。
“既如此……”谢青珣低笑出声,“不如再帮我止一次血?”
叶瑾声用手指将谢青珣的牙齿推了回去,“别闹,伤口好不容易止住了血。”
他不敢用力,只能用眼睛剜了谢青珣一眼,“你是我的,以后不准随便受伤!”
“尤其不能自己伤到自己!”叶瑾声抓住了谢青珣的衣领,凶巴巴地道,“你记住了没有?!”
谢青珣顺势压低身体,“是,珣记住了。”
“这还差不多。”叶瑾声忽然感觉自己脸侧毛茸茸的,扭头一看,花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了脑袋,正在蹭着自己。
叶瑾声:……
忽然庆幸,幸好谢青珣没有让人跟过来。
在老虎身上接吻总比当着人的面接吻好让人接受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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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抚好了花花之后,叶瑾声忽然想起了自己之前疑惑的一个问题,“玄玠,你是怎么做到射箭那么精准的?天色那么黑。”
虽然营地的中央有篝火,但是篝火能够照到的地方有限,而谢青珣方才射中的人可不仅仅都出现在了火光中。
谢青珣点了点自己的耳朵,“靠听。”
“听声辨位?”叶瑾声迟疑着道,他有些不敢相信,因为他只在武侠或者是仙侠小说里看到过这种神迹。
他完全没料到,自己居然能在现实生活里见识到!
谢青珣点头,轻描淡写地道,“对。”
叶瑾声的嘴唇张张合合好几次,最后只挤出来一句,“你好厉害啊!”
谢青珣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愉悦的笑容,“谨慎天生神力,一样很厉害。”
“那也比不上你。”叶瑾声道,“我射箭的准头那么差……说不定弓弦松手后,直接射到我自己身上。”
谢青珣不由得失笑,“瑾声怎么会这么想?不可能会射到自己的。”
“事情也有万一啊。”叶瑾声道,“这世上人能干到的事儿可多了。”
谢青珣摇了摇头,仍旧不信,他实在想象不到人射到自己身上的情况,这根本不可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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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叶瑾声勾住了谢青珣的手指,“玄玠,你之前不是去审问那几个活口了吗?他们招了没?”
“招了。”谈起来正事儿,谢青珣的神色也正了正。
“真的?”叶瑾声连忙问道,“他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根据他们招供出来的,派他们来刺杀的人,是绍田县内的一个小世族。”
小世族?
叶瑾声脸色一变,“刺杀朝廷命官,这些小世族的胆子是长了十个吗?”
“是不是长了十个我不清楚,但是,”谢青珣的眸子里迸发出了几丝冷意,“我能肯定,这件事情的背后不会那么简单。”
“不简单?”叶瑾声有些疑惑,“玄玠,我不明白。”
谢青珣摸了摸叶瑾声的脑袋,“道理其实很简单,邹邈赴任的时候,都没有遭倒刺杀,换了我,他们更不敢这样做了。”
“那可不一定。”叶瑾声反驳道,“万一他们是觉得邹邈的背后没有什么能倚靠的人,觉得邹邈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所以才没有刺杀他呢?”
“但是你就不一样了。”叶瑾声道,“无论如何,你明面上也是谢氏的子弟,背后站着谢家,他们担心自己的利益被你损害,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
“而且,这附近的人应该都知道虾姑岭有不少强盗,正好,可以直接把锅扣到强盗的身上。”
“最后,再以为县令报仇为名,将这附近的强盗山匪剿灭,正好可以给自家换一个好名声。”
说到最后,叶瑾声忍不住愤怒道,“这群蛀虫!”
听了叶瑾声的分析之后,谢青珣点了点头,“瑾声说倒也有道理,不过……”
“不过什么?”被谢青珣肯定后,叶瑾声的胸膛挺了挺。
“不过,如果你派人假扮成强盗,你会让他们随身写到世族的身份令牌吗?”
身份令牌?
叶瑾声眉头一皱,“玄玠,你的意思是,有人搞了计中计?”
派人假扮成强盗,然后伏击自己。
若是他们这一行人全死了自然最好,若是没死,反而抓了活口,正好可以嫁祸给绍田县内的那个小世族?
叶瑾声皱着眉,思考了好一会儿之后,缓缓开口,“万一……他们猜到了我们的判断,故意留下证据好混淆我们的视线呢?”
“这也不失为一种可能。”谢青珣笑着点头,“瑾声分析起来,倒也是像模像样。”
“其实就是不停地套娃,相当于,我预判了你的预判,你再预判了我预判了你的预判,这样无限循环。”叶瑾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过,如果论起来对这些小世族的了解,我肯定是不如玄玠的,还是按照玄玠你的意思来。”
谢青珣摸了摸叶瑾声的脑袋,“但是不少人可是连瑾声这般都想不到呢。”
“不过,”谢青珣唇角微微翘起,“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这几个活口,就是我们和绍田县内那些小世族谈判的筹码。”
“不管这些世族令牌是不是真的,只要我认为它们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更何况,他们身边还有一个邵笛,邵统领。
谢青珣推测,邵笛除了护送自己几人,应该还有随时汇报自己几人情况的任务。
那么,有些事情,自己不方便开口,只要让邵笛知道,邵笛背后的人,自然也就知道了。
虽然邵笛的背后明面上是七殿下,但是,如果没有陛下的允许,邵笛应该也不会如此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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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正坐在篝火前等待饭熟的邵笛忽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嘴巴大开,又不负众望地打了第二个喷嚏。
“阿嚏!”
刘娘子早在邵笛打喷嚏之前,就用身体挡在了他的面前,免得辛辛苦苦做好的肉汤没法吃。
“头儿,你这是……感染了风寒了?”一旁的属下关切地问道。
邵笛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也没发热啊。”
“也不一定就是发热。”另一个护卫开口,“我以前感染风寒的时候,就是一种打喷嚏,打到我头疼。”
眼看着就要变成风寒症状交流大会,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放心,邵统领没有感染风寒。”
众人循声看过去,是阿满和阿融两个小家伙儿,开口的是阿满。
不过,在场之人都没有将阿满说的话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小姑娘在让他们安心。
“多谢小娘子吉言。”
阿满对别人的感觉很是敏锐,她瘪了瘪嘴,“我说的是真的。”
中医有望闻问切之说,虽然阿满不曾给邵笛诊脉,但只是望,她就能确定这人是真的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