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是只有一副作品而已,穿着兜帽长袍的人形照着法阵各就其位,安静地围绕在一个浮空的线球旁边。黑色的兜帽虽然遮住了发色,却没将守卫者们的黑色双眼也一起遮挡起来。佩在腰间,用特殊手法打造的利刃光芒依旧,垂在身侧的左手手背上黑色火焰的标记也没有褪色,这个标志在30多年前的声名却已经沉寂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副模样,比如在房间的某个角落,就站着一个红发的,他身边那一位穿的也不是长袍,而是黑色的夜行衣。
没有声音,没有风,仿佛连时间在这里都不存在。这些人静静地站在这里,既像是死了,又像是等待着……再度醒来那一天。
被光线捆绑的幽灵不断缩小,最后变成微不足道的一点光芒,落进了那个镂空球体的内部,最终消失不见。
第35章 第一副本暂告段落
“我想见他。”
经过漫长的沉默——连塔克拉不断的骚扰都没让他开口,子爵要求道。
“谁?”看守他的人警惕地看着他。
“你们之中最有权威的那一个。”
这个要求本来不被理会,但经不住这位贵族一再重复。在术师提醒过他们不要折磨囚犯之后,看守这些人的遗族青年也不能在私底下做什么手脚了。最终一位青年不情愿地回应了子爵的要求,来到术师的面前。而恰好的是,无论术师,族长,还是翻山众的首领此时都聚在了一起,听完那位青年转达的话之后,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反应。
最后还是术师做了决定,“那就请他过来吧。”
子爵被带了过来。身上的伤口是遗族人草草为他处理的,当然没有多好的效果,因此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不过即使是在这种狼狈的情况下,子爵还是表现得相当镇定。他盘腿坐在这些黑发的异族人面前,翠绿色的双眼坦然地面对着他们的打量,同时自己也在观察着对方,尤其是坐在他左面的那两位。
“你想和我们说什么?”右面的一个中年男人开口问道,他的表情是这几个人当中最严肃的,而且等于把子爵的要求直接否定了——他的要求是和某人交谈,现在变成了他一人直面整个有权力做出决定的团体。
人数越多,纠葛越多。子爵默默地想,不过有法眷者在场,也已经足够了。
“我想和各位做一个交易。”子爵说。
“交易。”另一个中年男子重复了一遍,锐利的双眼直视着子爵,“你想从我们这里交换什么?”
“自由。”子爵说。
有人在旁边嗤了一声,范天澜抬眼看过去,传来嗤笑声的方向立刻变得寂静了下来。
眼神锐利的男人将视线投向他身边的同伴,两人交换了一下视线,然后还是眼神锐利的男人发问,“那你能提供什么交换条件?”
子爵的视线从一直安静看着的两人身上移开,对上那个男人直接的眼神,“在提出我的条件之前,我可以向你们提供一些消息。比如说,你们已经被赫梅斯列入了秋狩名单。”
对面那两人的脸色如子爵所料一样变得难看起来。
“我们已经离开了赫梅斯的领地。而且黑石与青金的战争在即,难道你们还能穿过洛伊斯追来吗?”
“在春天来到之前,战争还不会发生。”子爵说,“但在冬季来到之前,他们还是有办法找到你们,即使你们得到了兽族的庇护也一样。”
“靠什么?”
“法师团。”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眼神锐利的男人问道,“法师团——不过几个部族,值得你们付出这种代价?”
“这算不上代价,不过是一次战前演习而已。”子爵回答,“法师团是临时组建起来的,需要训练配合。”
“这是威胁?”
“不是,这只是从你们离开洛伊斯的塞缪,并且一直生存到现在的必然发展。”子爵说,“我就是为了战争而回到这里,也知道我的家族常用的几种手法。”
“你的意思是——你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对方紧盯着他。
“当然。我的属地就包括了塞缪,和我的家族不一样,我没有那么重的血腥爱好,也没有必须消灭你们的需要。”子爵说,“我的父亲给了我一支军队来把你们处理掉,已经被我打发回去了。我没空管这些事,实际上,在将要到来的战争中,你们这点人口能提供的东西可有可无。只要我还承担着看管塞缪的责任,我做出的保证就完全能够保障。”
虽然子爵的说法有轻视他们的嫌疑,不过现场没有一个人去反驳他。右面那两位中年男人已经陷入了沉思,子爵知道自己已经把他们说服得差不多了,不过现在他还没到安心的时候。因为还有两个人至今没有开过口。子爵把目光转回去,对上了那双让他印象深刻的双眼。
在周围火把提供的光线下,法眷者静静地看着他。
然后法眷者温和地开口了,“请稍等,我有一个问题。”
被子爵描述的可怕未来所困扰的那两人也转过头去,等待着法眷者的意见。子爵脸上的表情还是一样坦荡镇定,实际上他脖子后面的皮肤都绷紧了。和身边的遗族青年不同,这位法眷者的外貌轮廓柔和得多,当他那双线条分明的双眼凝视着某人的时候,被注视的人也很难把在这种目光下把视线移开。
“子爵阁下,”法眷者说,“您来到龙之脊的深处,是为了得到什么呢?”
“……”子爵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某些我需要的东西。”
“那看来您已经拿到它了,恭喜您得偿所愿。”法眷者说,在周围一圈绷着脸的遗族人的衬托下,这位青年看起来亲切得很,“不过我们也因此遇到了一些小麻烦,造成了一些小损失。所以在确认交换条件之前,我们先来谈谈相关的赔偿事宜如何?”
不好的预感正在步步接近,子爵看着这位法眷者拿出几份只在中央帝国流通的昂贵纸张,上面记满了他并不认识的符号。感到刚刚抓在手里的主动权正以不可阻挡之势从身边溜走,子爵在后悔没有先一鼓作气确定优势之余,也确定了当初的猜测,法眷者无论外表如何,内在的本质都是一样的。
无视过他的招揽的遗族青年低头在法眷者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法眷者轻轻点头,说道,“当然,我记得他还有两位同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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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的光从前面透了出来。
走在最前面的人熄灭了火把,努力分辨着出口的方向。在经过漫长的通道生活之后,任何自然本身的光亮都是令人激动的。负责在前方开路的遗族青年欢呼着冲向出口,从最后一道横越在道路的水流上一跃而过,清新的,冰凉的风带着山林雨后特有的气息吹拂过来,一股湿漉的芬芳。在他们脚下,从龙脊密道中延伸而出的水流沿着山势向下奔腾而去,在一片郁郁的森林中形成一道活泼的溪流。天地的开朗浩大从未如此深刻地展现在人们面前,这可不仅仅是刚从逼仄的空间中解放出来之后的特殊感受而已。
云深也和他们一起走出了龙脊密道。现在正是夜晚,无需考虑光线的适应问题,对在长久的黑暗中变得敏感的双眼来说,月光的照明已经足够了。淡淡的月光照耀着宽广的森林,目之所及,林海以非常缓和的幅度向前铺展,只在夜与大地的交汇之处才有难以辨认的起伏黑影,龙之脊另一侧那些连绵不绝,翻过一座还有一座的险峻山岭似乎被以龙之脊划分的边界线拦在了另一侧,呈现在不断涌出密道的人们眼前的,是近于平坦大道的前程。
一直绷紧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云深缓缓吐出一口气,凉意深重的夜风掠过他的发梢,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马上一件外衣就披到了他的肩上,身后传来坚实而温暖的躯体触感,不用回头云深就知道是谁在背后。
“看起来就像一个新世界。”云深微笑着侧头对他说道。
“这就是一个新世界。”他身边的青年轻声说。
第36章 铁观音你赢了
在龙之脊脚下的森林里度过了一个夜晚后——虽然相比山内的通道来说,露宿在可以挤得出水的林地中是很不舒服的事,但这仍然是所有人都乐意的。昨夜值守的人没发现任何需要警告的状况,当鸟鸣声传遍林间,浓厚的雾气缭绕在纷繁的枝叶之上,露珠在每个角落闪闪发亮,太阳像过去的任何一天一样,冉冉升起了。
人们纷纷醒过来,然后开始这一天的必要准备。从龙之脊中流出的溪流在森林中蜿蜒而去,这支队伍的露营地就在它的身边,女性用陶罐或者兽皮袋子汲水,搜集一些尽量干燥的树枝,把火升起来。男人们走近森林深处,搜寻是否有被昨夜设下的陷阱捕获的猎物。就在昨夜,当疲惫的人们陷入兴奋之时,并不比他们少走一步路的术师这时候显得冷静得多,被他提醒之后,信服他的男人们在夜晚中寻找兽道,利用在龙脊密道中剩下的一些材料,围着营地放置了一圈的圈套。
收获比想象的还丰富,男人从森里中带回了数十头猎物。这得益于他们昨夜走得够远,而且这片森林似乎不经常被人类造访,那些圈套又是如此纤细隐蔽,无论它们是不小心把头钻了进去还是被扯住了后腿,要挣脱开来,除非它们愿意舍弃那部分的肢体。当然也有逃脱成功的,不过顺着滴沥下来的血迹,人们也能因此查获虚弱的猎物。
潮湿的柴火刚刚燃烧时冒出的浓烟呛得人流泪,不过在灵巧的女性操作下,这个问题渐渐没那么扰人了。原本由男人把持的武器也被这些女性借了过去,菜刀无疑最受欢迎,不过工兵铲的效果也很好,生活的智慧胜于任何指导,即使是云深也不可能比她们做得更好了。剥掉兽皮之后,切好的肉片很快就被女性们投入了渐渐沸腾的水中,骨头也通通敲破扔进去,一点也没有浪费。汤水翻滚着,肉类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被烫熟的肉片不断浮沉,大人还能勉强保住表面的模样,但随着大人一起迁徙的孩子们就直接多了,他们围绕在每一个香气的源头,眼巴巴地等待着。
子爵看着这些人的活动,无论他对这些异族人的感想如何,这个清晨呈现在他面前的场景都是积极有活力的。虽然放在任何地方他都算得上是一个珍贵的俘虏,但除了看守他的人,没有多少人把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反而让他自在得多。被带到林间临时挖掘的公共厕所解决生理需要之后,子爵回到了遗族的地盘,还接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食物,和其他人吃的完全一样。这些人既没优待他,也没虐待他。
慢慢把滚烫的肉汤喝下去——子爵注意到里面还漂浮某种植物的叶子,似乎就是因为这个,肉类常有的腥膻之气比烧烤时还轻微得多,在子爵所知的历史中,遗族制作美食的技巧也和他们的其他技艺一样知名。这是一个处处充满了神秘特质的民族,他们拥有的一切都和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不同,就像他们的黑发黑眼一样,天生就带着异族的标记。当年的教会和帝国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才让他们不再威胁世界原本的秩序,黑发的军团和皇帝消失了,但那些光洁的纸张,绚丽的丝绸和绝美的瓷器也都消失了,时至今日,人们依旧找不到能够等同的替代品。消失的还有茶叶,这种神奇的,每一片都价值同样大小的金箔的饮料原料,法师将之称为“生命之源”,许多药师认为它们胜过任何炼金术师出产的药物,贵族将茶砖作为传家宝留给后代,而事实证明这是胜过土地的投资。
但当年被称为“天寰”的美丽都城被攻破的时候,最先燃烧起来的就是茶园。法师团的动作很快,但遗族比他们动手更早,当法师们终于找到这个美妙的宝藏的时候,它已经烧成了一片火海。完全失算的法师们恼怒得简直要将这座城市再毁灭一遍,但对遗憾的现实毫无助益。那些顽固的看守者把茶园毁灭得非常彻底,当年的加斯兰皇帝派他的卫队在那片灰烬中守候了3年,然而始终等不到一片新叶的复生,它们来了,然后消失在人类的争端中,只留下传说的余香袅袅。
恰巧的是,在子爵追思历史的时候,他眼中的法眷者正在喝茶。
不知道是否因为环境突然变化的关系,云深一觉醒来之后就觉得身体不太对劲,这是人常有的对感冒的预感。时空管理局在给他消除时空射线时也对他的身体进行了调整,基本上不会有什么疾病再找上他了——只除了感冒。在遥远的未来,即使已经有足够的技术手段去克服各种疾病,但这种麻烦的小问题还是被选择性地保留了下来,对那些还保留着“人类”身体的社会成员来说,感冒对免疫系统起到的积极作用远胜于那些繁琐无趣的基因改造。
但对现在的云深来说,感冒这种小麻烦还是能避免就避免的好。在做了能做的预防之后,他还是感到嘴里有些发苦,刚好范天澜拿来了热水,于是云深用保温瓶泡了一壶铁观音——茶叶是以前公司发的福利,还和一直关注他身体状况的青年分享了一半。
完全不知道自己泡的是金子的两人非常平常地把茶喝完了。
对此毫不知晓的子爵被叫起来,和遗族的队伍一起行动起来。在离开密道之后所有的部族都恢复了原本的团体形式,虽然塔克拉族长对这位子爵仍然非常有兴趣,不过他毕竟是他的部族唯一的族长,不会眼看着比他更不像话的弟弟就这样夺走权力。在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终于离开的时候,几乎所有遗族人都用视线欢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