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请神龛一类的?”
城主沉吟一声,“如果清运尊师不介意,请将事情经过详细地告知与我,我好推断到底是什么阵法将您送到这里。”
“哦对,和尊师同行的那几人我也已经安顿好了,不过他们不比尊师命格,忽然进入鬼界,对心神还是有所损耗的,暂时还没清醒过来。”
“那他们每个人都全须全尾的对吗?”江宴一急,直接就这么问了。
徐逸立刻便皱了皱眉,城主按了按他的手,温声回答江宴:“是的,即便是那具灵傀也毫发无伤。”
灵傀,江宴心头刚放下的石头又猛然高悬。
他不是没有想过贺行章是被人做成了灵傀这种可能性,但始终不太敢往这个可能性上靠。
灵傀与血傀儡有很大不同,列于三大禁术之中,其恶毒狠戾之处在于灵傀是将尚未死去的活人体内的三魂七魄强行封印在躯壳中,而血傀儡仅仅只是将人的地魂留存在身体中。
先前让人深觉邪术之可怖的血傀儡,到了灵傀面前竟也只能叫做“仅仅”。
城主轻咳一声,打断了江宴的失神。
“找出幕后黑手的事也急不得一时,不如还是请尊师稍作歇息。”
他眉眼温柔得宛若冬日寒夜里的炉火,轻轻地盖在江宴身上,不得不说,江宴的确觉得上一秒的惶惑后怕有所缓解。
城主站起身,捏了个轻巧简单的法诀,“我让城主府里的小侍从带尊师去见那些修士,给尊师安置好的屋子就在那边,还请尊师先好好休息。”
话音刚落,水榭门外就站了一个小童子,江宴定定心神,朝城主道了声谢便跟着那孩子走了。
走出鲤亭再拐上两个弯,一座小巧别致的庭院就出现在江宴面前,在月色朦胧里连院中婆娑的树枝花丛都显得柔软平静。
小童子在院门口停下脚步,仰头看看江宴:“便是这里了,那些修士都安置在东西两间侧屋,我会在院外静候尊师等人的吩咐。”
“谢谢。”
东边屋子里安置的阮玲玉和她的师侄们,江宴一一查看过她们的身体状况,确实如同城主所说,除了使用灵力过度有些劳损精神以外没有大碍,稍微想了一下还是放出一层灵力让她们恢复的速度快些。
然后他就忐忑着打开了西边的屋门。
结果里面的两个贺行章早就清醒过来正在沉默对峙了。
严华景在这两人中间睡得香甜,离牧长老则坐在一边凝神打坐运转气息。
救命,是可以当做各种修罗场同人短漫代餐的场面。
这一人一灵傀修为都高超不凡,自然早就知道江宴会进屋,江宴的脚刚踏上屋内的地面,两人就都向他伸出手来。
尼玛的,他不想走这种恶俗剧本。
所以江宴权当没看见,先走到离牧长老面前,后者时机恰当地微微撑开眼皮,把手伸到了江宴面前。
情况比阮玲玉她们还好一点,就是有点惊吓过度导致灵气稍些紊乱。
江宴发出一声“没啥大事”的嗯,离牧长老就飞速把手缩了回去,充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尬得江宴都有点愧疚,人家一个只会杀鬼怪的长老,出趟差还得陷入修罗场,太惨了。
所以严华景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下还睡得着的??
拍掉灵傀贺行章那不依不挠伸着的手,江宴没好气地扯出严华景的胳膊,确定也是没啥问题之后粗暴地塞了回去。
“贺行章,跟我出来。”
两个贺行章都把脚搁到了地上。
“小贺,你。”
被点到的小贺喜滋滋地就打算朝自己的壳子得瑟一下,就看见江宴踮脚亲了亲那壳子的嘴角。
太艹了。
把人叫出房门,江宴开门见山:“你知不知道你自己被人做成灵傀了?!”
“之前不知道,但在请神龛里我知道了。”
贺行章不急不躁,平静得像是在讨论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然后呢,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交代清楚所有事?”
贺行章没说话。
江宴给自己做了好几个深呼吸,顺了两次气,捋了捋他的回忆和看过的套路。
“是我神魂受创的时候的事对吧?你为了救我,做了什么?”
烦死了,他还只是一个人魂的时候就很讨厌这种单方面为了你好的剧情,怎么到头来自己也成了其中的一员了?
“你觉得说出来我会愧疚自责,你不忍心见我难受,所以你打算就这么糊弄过去,是想让我看见你魂魄分离由人化鬼的时候直接殉情和你一块做鬼吗?”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三魂封在原来的身体,你又用自己的神魂重入轮回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你要我生不如死吗?”
作者有话要说:
tedeng~
离牧长老:男同尽在我身边.jpg
严华景:梦中登上崆峒山.gif
(以上开玩笑)
ps:贺江绝对不会吵架不会冷战,这次冲突是为了解开他们之间唯一的不确定。
泷郦城副本大概就是倒数几个副本了叭,要在这一副本揭露之前小贺到底瞒着江宴做了什么,以及江宴神魂受损一事后的真相。
这一本算是打开我古幻宇宙的开始了,很多线在这里只是充当背景板,但它们都有值得我去写出来的地方,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一块见证把它们写出来!
第58章 泷郦城2
“怎么可能?”
贺行章有些紧张,江宴和他说话语气很少这么重,而且当初他也确实没怎么去细究他的选择。
在他恢复记忆的时候他就一直隐约能察觉到江宴的情况好像和他预料中的并不一样,但再次重逢的喜悦让他本能地不想去深究,原以为过去的不会再出现到他们面前,没想到……
他以为他的那三魂和身体,已经随着喋血宫破灭而烟消云散再见不能了。
百年前,平地出现的邪门魔道喋血宫为祸人界,修界众门与皇甫一族集结了几百名当时声名在外修为精进的修士前往剿灭,本来的确如众人所料手到擒来,但就在诛杀宫主杜鸣阙时异变突生。
经过恶意改进的请神龛配合杜鸣阙精绝巧妙的操纵和深不可测的灵力,再加上几乎就是为了诛杀修士的凶恶阵法登仙台,数百修士只剩下不到十人生还。
就是在苦苦熬过请神龛里的三天后,陷入登仙台核心法阵的那一个连穹顶都被血色怨气所污的黎明,他才终于找到了已经身受重伤神魂巨创的江宴。
明明是最不可能受如此重伤的医修,却浑身浴血地躺倒在地上,四周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有余裕去搭理他。
因为其他人早就没气了。
贺行章一想起那个时候都会觉得胸口极为沉闷,心惊肉跳,更妄论在那种情况里保持冷静。
他一个完全不通医理不懂魂魄之事的剑修,除了把人小心翼翼地护在自己怀里还能做什么?
更何况他强行从外侵入杜鸣阙呕心沥血布下的双重阵法,也不见得情况能好到哪儿去。
然后他就被杜鸣阙扯入了单独划出一个空间的共景幻境里,杜鸣阙开门见山说得实在:
“这个医修人魂已经飞散离体,加上神魂受创严重,要不了多久就要死掉,而且也不可能招魂移舍,就连轮回都有够呛,”
“但要是你愿意被我做成灵傀为我所用,我就把他那人魂按回体内,保住他这一条命,如何?”
“我支撑不了多久,你的修为足够高,我可以借助由你制成的灵傀复活,这是你我二者的契约,我绝不会食言。”
杜鸣阙说的没错,按当时贺行章的修为所达到的程度,如果在不立下契约的情况下把他做成灵傀,结果无论是杜鸣阙还是他残存的神志两者都绝对无法操控作为灵傀的他。
结果显而易见,贺行章同意了。
也就造成了现如今的局面。
之前在回清阁里被江恒袭击误打误撞唤醒神魂,他本以为喋血宫已然消失,自己的那三魂丢了也就丢了,凭着这仅剩的神魂也能和江宴相伴余生。
可惜事情完全没有这么简单。
老老实实把一切都交代完毕,贺行章只觉得像是卸下了重担,却也有了新的忧虑。
“你这……”江宴张张嘴,只反反复复蹦出这两个字来。
果然是为了救他,他就知道。可是他娘的杜鸣阙这个狗东西为什么不干干脆脆地去死啊还要拉行章当复活点!
妈的一想到杜鸣阙这个大魔头想用贺行章的身体复活他就一阵不爽。
不过看眼下灵傀的状态更像是只是单纯地被唤醒了而已,芯子还是贺行章的三魂,这竟然已经算是一件不幸中的大幸了。
“眼下杜鸣阙应该还没有复活,还来得及想办法把你原本的身体和三魂抢回来,”江宴太阳穴突突发疼,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刚才那个法阵看起来应该是请神龛的雏形,虽说具备请神龛的阴毒,但完成程度不高。”
“如果是杜鸣阙其人所亲自安排的复活计划,请神龛绝不会如此外强中干,起码也应该能对我们的神志造成一定影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痛不痒的状况,我更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人起了歹心想复活杜鸣阙以达其他的目的……”
泷郦城没有白天,终日悬着那轮清冷的白月,江宴身上的厚衣服全折在了江家老宅,此刻直接运转灵力撑起一道淡绿色屏障挡住冷风。
他抬眼扫过贺行章的脸庞,心下无奈,拉着人回到了房间里面,自己重新再走到一角去转动思维。
他清运尊师好歹名声在外,加上那在各种影视文学作品里浸淫的二十来年,怎么的也能从眼下的情况推出几个可能性来。
最有可能的还真就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反派暗戳戳准备复活昔日搅得修界动荡不安的杜鸣阙,借此来达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是就算他能推出这个缘由又能怎样呢,他不也一样只能被动等待下一步该怎么做。
这个反派是怎么获得杜鸣阙那几个禁术的法门?又是怎么找出了杜鸣阙死前给自己留下的退路——灵傀贺行章的?
问题丝毫没有得到任何进展,江宴愁得不行,而且不提这些,他看了眼风声窸窣的院子。
——为什么请神龛会把他们送到泷郦城?那时候他看到的又是什么?他为什么会跑到泷郦城的古祭台附近?
眼看着阮玲玉等人情况逐渐好转,江宴心下只觉得越发焦虑,眼下要离开泷郦城不是什么难事,但是离开了这里他们是要直接回到江宅里的那个庭院,还是先做撤退从长计议?
江宴最后干脆重重叹了口气,扭身对着小贺嘱咐了几句,又走到灵傀贺行章身旁。
虽说是灵傀,但贺行章看向他的眼神始终未变,江宴身处在那样的眼神里,越发觉得愧疚。
他怎么什么都没能想起来,不仅没能迅速找出解决现在情况的办法,他甚至到目前还是一头雾水的状态。
他把手放进贺行章微凉的掌心里,示意对方走出房间。
“行章,你还记得你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的情况吗?”
江宴快他半步,拉着人走到尽忠职守站在院外的小童子面前,途中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贺行章拧眉思索了一会儿,直到江宴拉着他跟上小童子走了几步之后才冒出一个回答来:“临仙郡,登仙台废墟。”
竟然直接在登仙台启动的位置,魔教喋血宫的谢郎庭里?
这幕后黑手也是胆大包天,当年剿灭喋血宫一事谢郎庭作为杜鸣阙放置了请神龛和登仙台两手杀招的位置,死了不知多少活物在里面,其怨气之深重不可小觑,就算是眼下,让修界中绝大部分修士去谢郎庭走一遭也要考虑再三,想来放置灵傀的位置必然也是极为险要。
踩过鲤亭前的栈道,江宴捏了捏贺行章的掌心,“那你还记得是谁把你叫醒的吗?”
这一问其实也只是他抱着不试白不试的心理问的,灵傀大多虽说保有一部分神志,但要他记住从被唤醒以来的所有细节是绝无可能的,能记住自己是从谢郎庭里被捞出来的就已经是实属难得了。
贺行章显然不知道这些,他先是嘴一张,然后愣住片刻,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来。
小童子将两人带到鲤亭前,垂首等着城主传唤,江宴就趁着这个机会捏了捏贺行章那冰凉的脸颊。
“想不起来没事,这种小事情谁能记得住嘛。”
贺行章的脸被他揉得变形,嘴角不自然地向上扬,抓住江宴的手指,挣扎了半天想说点什么。
鲤亭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打开,徐逸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玄色里衣,神情似有些不痛快。
屋里面传来城主温润的声音:“请二位先进来。”
鲤亭大门重又关上,徐逸抬手点了一张桌子,江宴知情识趣地拉着人去桌后坐着等候。
徐逸身形没入内门后似是嘟囔了什么,隐约听得见城主低声哄了几句,又坐了一小会儿江宴才看见城主着一身简单白色私服出现在堂上。
“如何?”城主大人直截了当。
江宴一顿,一时间有点混乱于城主这“如何”二字指的是哪件事。
城主浅笑一声,视线挪到了贺行章身上,后者并不在乎这一点,依然习惯性垂眼看着江宴。
“尊师想好从泷郦城离开后,要去哪里了吗?”
这问的怎么又是他头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