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周身冒着湿气,应该是在雨中赶了不短时间的路,江巍扯来两个蒲团之后便去煮姜汤,把地方留给他们师兄弟自己处理气氛。
烟绛倒了两杯茶,神情说不上热情也谈不到冷漠,他还没有参悟透人的情感,此时虽说知道眼前这两人都是江宴很重要的亲人也没法做出什么反应。
江宴体内供养烟绛仙君的事早就传了出去,因此眼下这完全陌生的师弟对宋唐云和段珧典来说倒其实是意料之中。
“那,眼下应该是在准备把叠鸦封印在这里了?”宋唐云皱着眉问。
“嗯。”
“还缺什么?有什么我们帮得上的吗?”
烟绛点点头,“眼下需要一位修为深厚的佛修来帮我设下封印大阵。”
没想到宋唐云略一思索,“那我有点门路,平州梧桐寺有位浮参大师,我曾在他门下待过一段时间,若是可以,我或许可以请他过来试试?”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烟绛松口气,他和江巍已经为这件事愁了很久了,要是再不进行封印不只是邬山城那边的人会过来催促,叠鸦的临时封印也快支撑不住了。
在那之后就是很顺利地在浮参大师的帮助下把叠鸦这个鬼将封印在了回清峰底下,又过了那么个两三年回清山脉才重新开始长出花草树木,又过了两年回清阁才开始正式招收学徒,前面几百年烟绛一直是每年抽出三个月跑到外面去帮着平定一些妖魔鬼怪作乱的事情,其余时间多是待在回清峰的藤院里冥想休息。
大概过了个三百年,烟绛感觉自己即将神魂归位,好好嘱咐了江巍他们一些注意事项就开始时不时陷入沉眠,也是在那个时候江巍本人的剩下的魂魄才修养得差不多可以自己掌控身体行动。
但魂魄上的损伤毕竟非同小可,江宴自己在回清峰上弄了个蜗居之后没有再出过回清阁,一天的时间里多数是昏昏沉沉的。
还是有一次平霁门的那位据闻有“破勘”之称的燕北堂燕长老来回清阁见到出来晃荡的江宴指出他人魂缺失,江巍他们才知道是这个原因导致江宴现如今的情况。但可惜那时候烟绛已经很久都没有出来过,燕北堂也没什么解决的办法,看江宴好像除了没心没肺以及整天睡觉以外好像没有太大反应,也就只好一天天过下去。
烟绛仙君给他的记忆里有对回清峰的封印有关的部分格外详细,比人鬼一战里的经历要用心得多,大概也是烟绛仙君觉得封印一事要比那些重要许多——江宴倒也是这么想,那又不是他本人做出来的事,要是烟绛真的把所有经历都一一详尽的记录下来留给他,怎么说看起来都有种在观赏别人的VLOG的感觉。
这次回清阁下封山大阵,很有可能是叠鸦挣脱了封印,江巍为了将叠鸦关在回清山内直接启动了大阵。
当初烟绛和浮参在完成封印后考虑到意外情况,想要让回清阁的人把叠鸦及时控制住是不太可能的了,但要是让叠鸦逃出去再次为非作歹还不知道要再费多少力气才能重新把他抓住封印起来,思前想后,烟绛找到了江巍。
“我要设置一个封山大阵,驱动时可以把整个回清山脉都变成不可出不可进的结界。,用来困住逃出的叠鸦,但这意味着结界中的所有人都有可能会被叠鸦杀死。”
“那时候可能这里已经不只是你们几个人,或许会有数目众多的你们的徒弟,或者好友,也可能会有道侣和孩子,他们都要准备好死在凶残可怕的鬼将手里。”
他平铺直叙地阐述完这个本质上应该叫做通知的商量,神情难得地有些挣扎。
江巍想了想,问了一句:“结界里的其他人不一定会死对吗?”
“嗯?但是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很大……”
“哦……”江巍点点头,拧眉思索了一会儿,再次发问:“这个结界启动之后应该也还是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完全封闭这里的吧?”
这个问题问得烟绛有点迷惑,但还是正面回答了:
“当然,无论是什么阵法,要想覆盖这么大的范围都需要一定的时间。”
“那就还好,够把人转移出去了。”
江巍非常随便地做了决定,还没等烟绛出声,他就很是狡黠地笑着解释:“反正在自己地盘上,要布多少个瞬移阵法都不要紧。”
末了还很是张狂地往他们身后一望无际的森林山脉一摊手。
“说得也是。”
……
江宴回忆到这里,贺行章捏了捏他的手指。
“江宴,雪停了。”
他一提醒,江宴才发现周围屏障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干净清冷的月夜下可以看清底下相互紧挨着的城镇屋房。
“这里是宁州和遥州交界的云梦乡,四季分明民风和善,是个很适合长留的地方。”
贺行章的声音和眼下洒落在沉睡土地上的月色一样柔和,江宴忍不住鼻子发酸,窝在贺行章肩上闷声道:“那我们以后找个时间来这里住,看到底有没有你说的那么舒服。”
“嗯,”贺行章语气轻柔,像生怕惊扰了脚下林丛里栖息的雀鸟,“希望到时候师尊已经是我名正言顺的道侣了。”
身后的人笑了一声,“你可真会故意喊我师尊来让我难为情。”
“那道侣的事情呢?”
“服了你了,这次回去一把事情办完就结为道侣,行了吧?”
江宴笑着打趣,但却没等到贺行章的回应,忍不住有些心虚。
他刚想开口解释几句,就发现踏邪忽然直直地要往脚下不远的一座山上摔去,忙抓紧贺行章的腰,“有话好好说别殉情啊!”
但以往他一急就要服软的贺行章这次却不管不顾他的叫喊,眼见着踏邪就要一头栽到光滑的悬崖峭壁上,江宴只得闭了嘴紧紧抱住贺行章,脑袋紧贴在贺行章背上不敢直面下一秒。
然而他并没有被撞成肉饼,而是被贺行章挣开手按坐在了硬地上。
江宴犹犹豫豫地睁开眼,发现他和贺行章正坐在悬崖上的一个山洞,抬眼能看见极远处丛林边缘村庄的灯火。
贺行章低头看他,神色隐在鬓发的阴影中,却能让江宴感到他的情绪。
他仰起头,扶着贺行章的脸颊亲了亲那总是主动的嘴唇,蜻蜓点水似的。
“对不起,让你老是找不到我。”
从每年一次的约定起,他都在等着贺行章找到他,从江家精致复杂的庭院里,从南岭十八峰难以数清的山脉里,在日渐动荡的修界里找到到处游荡的他,把他从临江谒的腥风血雨里挖出来。
贺行章和他这么久以来,真正快乐平静地不用去担心是否下一刻就要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分开的时间,算起来到底有没有足以占据心的大部分呢?
责任和要事永远无休无止地压在所谓的医毒双绝身上,但贺行章一个自由身,却陪了他那么久,就算转世了也要再跑回来。
他都一直在让贺行章过来找他,却又好几次让他寻不见踪迹。
“不,我们现在就结为道侣,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tedeng~
怎么说呢,贺行章对江宴的爱更像是非常努力的笨拙的爱,他就像文里写的一直在各种找江宴同志,在从16到30岁一直在得了空(指江宴得了空)就满世界找对象啊惨!然后以为江宴就要挂了慌的一批被骗了,然后挂了(?然后转世都在奔着离江宴最近的地方去的。
纯情大狗狗一个啦虽然我可能没写出来
第72章 山洞与虚惊一场
修士结为道侣要比凡人间的成亲结姻严肃得多。
因为道侣意味着二人的命格从此相连,刻上对方的印记,若是二者入了轮回那么会在天命撮合下再次相会,不仅仅是一生一世,是生生世世都要与这一个人相看的。
江宴咽下哭声,眼角余光扫过山洞外那轮皎洁明月,忍不住回想起融入他和贺行章两人一蓝一绿两束灵力的白苍花。
想来日后会结出很好看的白苍珠。
其实很早之前贺行章就把那株白苍花的花种送给他了,这简直就是在原地求婚,哪想到他竟然直到整日昏睡的时候才终于把这白苍种下,并小心温养着让它维持在可以立刻融入灵力的状态。
“这是我当时送你的白苍,对吧?”
见江宴从乾坤袋里捧出被几层结界罩着的白苍花,贺行章几乎是立刻就扬唇笑了,把怀里的人紧了紧,还亲了下江宴的额角。
“嗯,种了有一段时间了,来。”
他把手指探入结界,一缕青绿色的灵力从他之间溢出,随后被贺行章的蓝色灵力缠住,交汇融合,环绕在那株还没有巴掌大的灵植周围。
两人对着这小东西傻笑了好一会儿,江宴才想起来小心翼翼地给它再盖上一层结界,准备给它收起来。
他低着头双手捧着白苍花,耐心等灵力裹住这过几天就会结出象征着他和贺行章彼此相连见证的娇嫩植物,贺行章垂眼看他专注布结界。
“白苍这名字也真是简单粗暴,白云苍狗,取了其中二字便当做名字了。”他亲吻着江宴耳朵,小声咕哝。
“仙祖知道你这么说肯定要发脾气。”
江宴把花放入乾坤袋深处安置好,侧过身去亲贺行章嘴角。
贺行章探过身来叼住江宴嘴唇,缠绵缱绻地亲吻着这个他从初见就难以忘怀的人,满心都是轻盈的欢喜。
“这地方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吻毕,江宴红着眼圈问。
贺行章这熟门熟路的,肯定很早以前就发现了这个悬崖上的山洞。
“第一次跟着我师尊下山历练的时候就发现了,大概十四岁。”
这早得让江宴都有些吃惊,“这么早?”
“嗯,”他解开江宴的发带,揉了揉江宴发根,“师尊他每次带我们下山都会让我们自己到处游玩一番,我就发现了这里。”
江宴枕在贺行章温暖的掌心里很是舒服,“但我记得你们一年里下山机会不多。”
“嗯,所以我不怎么经常来这里,”
江宴认真听着,顺从地打开手臂让贺行章把他衣服拉开,在贺行章停住话低头亲吻那颗红痣时才有些不自然地缩了缩手指。
“但是后来每年与你见面之后我会来这里坐一会,也算是一年来一次。”
红痣周围的皮肤都被烙上牙印,贺行章吻掉江宴眼角细碎的泪珠,把人按在自己怀里。
“后来师尊飞升,我也算整天都在游手好闲,就比较经常来这里发呆,有时候会在这里修炼冥想,洞外的山风很好听。”
江宴在混沌里打起精神去听,果然听见山风在滑过山洞时的轻微低语,他往贺行章怀里躲了躲,想避开那微凉夜风。
“之后你终于知晓我的心意,我本想着就带你来这里看看,但是你那时候很忙,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现在来了,你看……”
江宴伏在他露出的肩上,身体颤抖着向后靠了靠,捧着贺行章的脸颊在他眼睛上落下一个亲吻。
“嗯。”
……
还好修士身体素质以及清理能力强,不然江宴觉得他必须得在那山洞缓个大半天才能重新赶路。
不过这么迅速收拾好外部环境也有个很难以启齿的难处。
江宴死死抱着贺行章,脸埋在对方背上时心里骂了一句,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刚才欢愉的体感,太tm刺激了。
身体深处依旧还在战栗着回味方才的滋味,整得他脑子都要原地沸腾。
还好接下来贺行章显然比他要正经得多,一直都在全神贯注地御剑,不过可能也有领证带给人的积极影响在,加上做了个爽。
反正江宴是足足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才在东边泛出鱼肚白的时候重新回归理智冷静。
不过没想到是在赶了近两天路抵达回清山附近时,封山大阵的金色屏障正缓缓从山脚化成光点散开。
这代表着封山大阵被解除了。
踏邪一口气飞到回清阁山门,看见沈怜时正巧在从外往里走。
“沈怜时!”
江宴大喊了一声,从踏邪上跳下来,打算要问个清楚明白。
结果沈怜时一见到他先是准备笑,然后看见他身后走过来的贺行章又住了嘴,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几遍,然后大惊失色地连连后退了三步。
嘴一张,尖叫道:
“啊啊啊啊啊!江宴你怎么把行章丢外边还带了个野男人回来?!”
周围刚出来蹦哒呼吸新鲜空气的回清阁弟子纷纷跟着大惊失色。
行,出不了两天他就能抓到沈怜时在偷写某些见不得他的东西。
这次要么是编排来骂他的,要么是沈怜时再次秀下限的杰作。
就在江宴准备给沈怜时塞毒药时山门里走出一大队人来,段珧典和宋唐云就走在最前面,中间夹着转镜长老。
宋唐云听见吵闹声转过头来,看清是江宴的下一秒就抛下了那一堆人奔了过来,抓着江宴的肩膀左看右看,嘴里念念有词:“还好还好,没伤没伤。”
江宴无奈,“当然啦能有什么伤,医毒双绝呢。”
“你还说!转镜长老都和我们说了,你们在碧汀遇到了不少事,”宋唐云晃了晃江宴,眼睛瞥了下贺行章,“原来是他啊,那我就放心多了。”
江宴一愣,才欣慰一笑,但现在先不提这个:“封山大阵,怎么回事?”
早就跟着跑到这边的转镜长老等人此刻才找到话茬子,挤到宋唐云旁边开始叽叽喳喳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