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角放着瓶冰饮,些许冰雾化开,滩了一片水迹。
许宴握了一下瓶身,再去碰前面那位的后脖:“你给我买的?”
冷热交替最刺激,肖远抿抿唇,看着桌角的同款饮料,忍住没动:“不是。”
“那是谁?”许宴把手收回来。
肖远转过身想要说什么,话还没出口,许宴嘴里就「唔唔唔」地发出阻止的声音。
“你不要说。”冰水把许宴的嗓子润得清亮了些,“让我猜猜……林巨霖来过了?”
肖远「嗯」了声。
“诶,你们猜下节课谁来?”后排有个男生忽然问。
期末考之后,班里的课程默认变成盲盒模式,你不知道下节课会是哪位老师来发威。
“赌一个化学。”程文宇说,“我刚上厕所,碰见化学老师从七班出来,看我的眼神意味深长。”
话落,喝饮料的那位已经拧上瓶盖,站起来道:“我肚子疼,去厕所蹲蹲。”
“怂了。”程文宇笑。
许宴剜他一眼,装模作样捂着肚子走了。
肖远忽然想到考化学那天,他们在公寓发生矛盾的事,于是问:“许宴化学多少分?”
程文宇比了一个手势:
——二、八;
“卧槽快看,许宴被怼回来了!”有个男生咋呼道。
肖远脑子里还天雷滚滚着28这个数字,转头就看见教室门口被化学老师逼退回来的少年。
少年灰溜溜回到座位坐好,第一时间扶正肖远的肩膀。
“化学老师杀疯了。”许宴压着嗓子,“帅哥行行好,坐正点,腰板挺直,帮我挡挡眼刀子!”
肖远:“……”
化学老师人送名头「杨门女魔将」,姓杨,长相美艳,容貌属于极具攻击力那挂,外号「三把刀」。
“有的学生啊,长得像个人样,卷子却不像人写的。”
这是第一把刀。
“我看下辈子投胎自觉点换换隔壁的轮回道,免得再祸害这辈子忙里忙外的老父亲老母亲。”
这是第二把刀。
“现在看脸的时代过去了,女孩子找对象要慢品细酌,除了人品重中之重,事业的上进心和处理问题的端正态度缺一不可。”
这是最后一把刀。
完事她还自揭老底:“谁没有年少时啊?我也喜欢过一个帅帅的男生,长得高,高得跟甘蔗似的,我一边嚼,一边吐。”
不知谁「噗嗤」笑出声,带着其他人忍不住一起笑。
肖远就听见后面那人嘀咕:“天爷呀,长得帅就是原罪呗,帅哥滤镜要被三把刀霍霍完喽。”
“你说是不是啊许宴?”她忽然点名。
许宴慢吞吞站起,露出自认最委屈的笑,说:“虽然吐了,但好歹吃过的人都说甜。”
肖远在全班的忍俊不禁中,低头弯了一下唇。
化学老师用完内涵这招,选择明说:“你这次考得不错啊,凭一己之力拉胯全班总平均分。”
许宴:“不至于(吧)”
“不过有进步就是好事,虽然进步的不是我这门。”化学老师扬了扬试卷,让他上来拿。
接试卷的时候,她补充说,“一视同仁,雨露均沾,好么?”
许宴严肃地点点头。
再次回到座位,肖远趁着老师点名发试卷,转过头看了眼他的试卷。
前卷只有选择题写着答案,显然就是那二十八分的出处。填空题及以外全是空白。
“你没写?”他问。
“写了。”许宴把卷子给他看,“写的是别的东西。”
肖远拿上手才发现,填空题那有涂擦的痕迹,看整体印记像……
“你在试卷上画球鞋?”
语气非常不解。
许宴憋了两秒闷气,理直气壮地胡扯:“还不是你的关系,我考试的时候光想着你拿走的那幅球鞋画,然后就没控制住。好不容易在交卷前擦干净,哪有时间做题。”
肖远:“……”
我的错?
肖远无语了一会儿,轮到自己拿试卷了。
他把试卷拿回来之后,反射弧极长地回了一句:“与其把责任推给别人,不如直接承认你这画画的手没什么自控能力算了。”
许宴表情难以置信,握拳捶两下心口说:“你良心不会痛吗?短短两句话,对我的伤害却这么大。”
肖远按下身体里被他激起的「怼着来」因子,说:“你值得。”
许宴上一秒还在卖惨,下一秒举举拧开盖的饮料,勾唇道:“为我的莽撞发言自罚一杯。”
21、缺德冠军
盛夏,路边的梧桐树密不透光,知了藏在叶子里唱歌。
连着几声高亢的调子中,许宴和周公分手,分的时候恋恋不舍。
时间13:57;
两点来临之前,许宴把闹钟关闭,回复王猛的微信。
清零:“我在店里。”
暑假过去大半个月,每天两点一线,家里店里,店里家里。
枯燥乏味。
唯一的乐子就是点开4班微信群,看花果山的孩儿们上蹿下跳,交流题目,吐槽爸妈如何吐槽自己。
每次说都能引起大部分人共鸣。
有受父母吐槽后自我缓解不过来的,看见同学们和自己的情况相差无几,也都心理平衡了。
许宴阅完200多条消息后,戳进某肖的朋友圈。
唯一一条动态是一月份的,一个「太阳」的表情,分享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蹲在草坪地上的滚蛋,某肖好看的左手入了镜。
白隽在下面评:【舅舅,它叫什么名字呀?】
某肖回复:【滚蛋】
白隽:【我做错什么了吗?我跟你道歉,舅舅,对不起。】
某肖回复:【。】
王猛推门进来时,看他坐在收银台里侧,趴柜台上笑成猥琐大叔:“你家店员呢?”
“我开了。”许宴递个塑料凳给他,“仓库不收拾,架子空了不知道补货,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店员。”
“跟你爸商量没?”王猛说。
许宴抖着腿沉默,舌尖顶了顶腮,脸上还有方才趴着睡觉的红印子。
“你写到哪了?”他岔开话题,“给我看看。”
“试卷和物理化学全写完了。”王猛翻开带来的作业,“数学思维题我头秃,你的给我抄抄。”
许宴摊手:“不好意思,思维我一题没做。一门都没完成。”
王猛:“你这些天干嘛了?”
许宴道:“你说我干嘛,一视同仁呗,切合实际,努力贯彻三把刀雨露均沾的思想。”
两个多小时之后,渐渐迎来了夕阳。
王猛松开笔,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汗,同时合上作业:“太难了,就搞了三题还不知道对不对。”
许宴接连送走三个客人,目前还杵在电脑前,说:“发群里问问啊。”
王猛滚去冰柜拿支巧克力甜筒,回来戳进微信群,不看不要紧,一看立马发出一句「卧槽真的假的」。
“什么?”许宴坐下来问。
“你自己看。”王猛手机屏差点怼他脸上。
净含量:“嗯。”
【今天刚写完。】
【思维拓展吗?一题还没做】
【行】
【但可能要等两天,我最近有事,月底可以。】
【你们定好地点通知我。】
“肖远全写完了。”王猛瞪圆的眼珠子此刻还没恢复正常,“就剩思维拓展,他们在月底还要搞一场大型联谊活动。”
许宴「啧」道:“会不会用词,又欠你爸收拾了。”
“错了错了。”王猛嬉皮笑脸道,“不是联谊,是知识交流活动。”
许宴点进自己手机,将群里的消息重新看了一遍,嘀咕说:“臭小子写这么快,这不打击人么?”
“我想去市里了。”王猛忽然说。
许宴看了他一眼。
“晚上就跟我爸讲,我要和班里的尖子生交流知识,他肯定双手双脚同意。”王猛问,“你去不去?”
“你觉得我能走掉?”许宴嗤之以鼻,“没多难吧,自己想出来的答案,肯定更能巩固学到的知识。”
“随便你吧。”王猛收拾作业,“我回家煮饭了。”
许宴看他走到门口,突然反应过来:“诶!你小子吃东西不付钱啊!”
“说好请我!你少赖皮!”
王猛跟他妈下乡半个月,村里边信号不好。
有天夜里和许宴聊微信,说乡下停电,热得睡不着觉,三更半夜去村头小店买冷饮。
然而去了才知道,村头停电竟然比他们还要早四个小时,冰柜里的雪糕早就化了。
许宴当时就随口说了句,回来请你吃雪糕。
晚上回到家已经十点钟,匆匆洗漱完毕,许宴给他爸发视频。
响两声挂掉,然后拨一下电话,响两声再挂掉。
大约两个礼拜前,刚放假那会儿,他和他爸在电话里因为补课的问题发生了一点不愉快。
今天许宴决定服个软,先把人忽悠回来再说,直接打电话嫌疑太大,这样吊着他爸的胃口,明天他爸就会主动打电话跟他和好了。
碍于白天受某肖的打击,许宴认为今晚该晚些睡。
做了两个小时的题,微信图标又红点了。
许宴心里念叨着「不看不看」,最后还是把手机抓过来。
班级群只有廖廖十几条闲话,爆炸的是另一个微信群。
群里白隽和林巨霖聊得欢。
一通刷下来得知,白隽目前已身在国外,住处有了,四天后要去学校报道。
那里空气不如国内好,有点儿不适应,下了飞机就感冒;
晚上会刮大风,夜里边不能出去瞎晃,走马路上人家看你会说你是Foreigners.
他拍了很多照片。
有风景,有人物,有汉堡店。
林巨霖说:“你可得苟住啊,怕你几年后回来变成胖子。”
白隽:“拒绝汉堡包。”
许宴回忆,上辈子休学之后,基本就和他们断了联系,后来再偶遇班里同学,也都表面寒暄,手机号码没想着留一个。
期间有次,白隽不知从哪弄到他的新号码,给他打过越洋电话,话里话外提到家里和肖远舅舅闹掰了,还问他在国内有没有结婚。
他说没有。
准备问一下肖远的时候,对面突然有事挂了电话。
之后就一直没再联系过。
想到这,许宴动动大拇指,给群名称换了一个。
改完退回群聊页面。
某位肖舅舅冒泡了:“少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玩,私生活要干净点,出门喝东西自己注意。”
【不要害怕。】
清零修改了群名称为「雀得冠军」……
第一条最后那句话,能不叫白隽害怕吗:“我亲爱的舅舅你不要吓我!”
林巨霖:“许宴活了。”
肖远盯着那行小字提示看了两秒:“雀得?”
白隽:【哈哈哈,我的26键告诉我是「缺德」】
许宴胡诌说:“看你们一直叭叭,我作业都写不下去,又饿又困,缺德还是你们缺德。”
白隽立马甩过来一张新鲜出炉的西餐照,那边正是白天,大理石餐桌上映着玻璃墙外面的烈阳。
许宴编辑「虾仁猪心」点击发送却提示:群主已经开启「全员禁言」……
许宴:“……”
啥呀这人,天都不让好好聊?
许宴气得去交了一次水费,拿了一碗冰葡萄回到卧室。
他趁着吃葡萄私聊某群主:“睡了么?”
净含量:“?”
清零:“美好的夜生活刚刚开始,为什么要禁言呢?”
书桌前的肖远皱了皱眉,上推了一下眼镜架。他一通操作之后,回复:“夜深了,早些睡。”
许宴:“??”
缺德群又继续叭叭了。
群主已经关闭「全员禁言」……
许宴继续看那两个拉呱,不停往嘴里塞葡萄,吃完都没能想明白肖远这前后操作有什么意义。
翌日,许宴是被王猛的电话吵醒的:“卧槽我以为你出啥事了,咋不开店,不会还在睡觉吧?”
窗帘遮光,他爬起来掀帘看了眼外面,天公不作美,疾风夹细雨。
“睡过头了。”许宴问,“你要买什么,我等下来。”
“我妈买酱油都回来了。”王猛说,“你招个店员呗,过两天跟我一起去市里。”
“再说吧。”
许宴挂了电话,困得不行,重新往床上一倒。
回忆昨晚,闪过一丝悔恨,现在特想盘死昨晚熬夜熬到凌晨4点的自己。
你以为写作业熬的?
呵呵,输掉的欢乐豆在别人的口袋里向他招手:许宴,今晚继续啊,要把我们赢回来呀。
悔恨也没用了。
昨晚那种清醒,那种自信,那种嚣张,那种决战到天明的气势,搞得他差点忘了自己是谁!
阴雨天,路上过往行人不多,但凡出现在许宴视野里的,都进了店里扫荡物品囤货。
有个客人和同伴说:“未来三到七天都是雷雨天气。”
七天,那得下到月底了。
许宴啃作业期间,忽然想到什么事,拖着屁股底下的凳子去电脑前查了一下天气预报。
他手指在柜台面上点了点,抓过手机发群微信。
清零:“你们那下雨了么?”
林巨霖:“南方普遍降水,我这还没下太大,你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