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观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年纪比莫渊大的人,他朝莫渊恭敬一行礼后开口说:“道长,我是出云观第二百四十三代弟子肖临水,来时我师傅已经跟我说明了,我们师兄弟任由道长安排。”
莫渊和蔼道:“请坐吧,不要站着了,你们远道而来暂且先休息几天,等到你们恢复体力的时候再做打算。”
肖临水点了点头,也不客气,带着一行人去找盛亦岩了。
出云观跟昶云观交好了几百年,两观弟子互相来往也没什么奇怪的,信众们看着与莫渊师徒身上完全不同的道袍时,也会觉得新奇,目光在他们身上不停巡睃,指指点点。
倒是惦记着道教重地不能大声喧哗,因此也没有高声喧闹的人,很遵守规矩。
肖临水目光扫过一众信徒,面上不露出表情,但是心里却有些惊讶。
他这是第一次来昶云观,原来以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建的小道观,即使它的观主名声再怎么大,也不可能会有大观之风,但今日这么一看,昶云观虽然没有出云观那么宏大,但是信众都很专一,可见昶云观在这里也存在多年,积累了一众信徒了。
肖临水微微偏头望向屋里那正襟危坐手持书卷的人,他能看到他身上淡淡的光晕,那是道士的法力值,肖临水默默看了一会儿转过头去。
不在他师兄之下。
盛亦岩烧了茶递给一众道士,邀请他们进十方堂,一一安置好众人的居所。
道士们对衣食住行的要求大多不高,古时很多云游道士都是风餐露宿,遇见村庄时就在村庄里借宿一晚,看见道观时就在道观夜宿一晚,若是没有住所,就席地而坐,双手合十打坐起来,心里默默诵经直到天亮。
昶云观能住的屋子不多,盛亦岩也只腾出来三间,他的屋子也被安排了几个人,肖临水他们倒是不嫌弃,谢过盛亦岩后就自行将行李放置好,盛亦岩带了三个人去到自己屋子,打算今晚与他们共宿一宿。
“离火。”
盛亦岩转头望见莫渊的身影立在菩提树下,影影绰绰,茕茕孑立,仿似一株白莲,在暗夜静静散发着清香。
“师傅。”
盛亦岩拱手叫道,后面跟从的道士听见也都停下脚步,齐齐朝他拱手。
莫渊身影清淡,眉目在疏朗的月色下染上一丝疏离:“嗯,你过来,我有话与你讲。”
盛亦岩抬头看了看他,略略犹豫了一下,转过身叮嘱几个道士先等着他,他一会儿就来,便转过身。
莫渊静静伫立,默然不语。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进了屋子,关上门盛亦岩低声道:“师傅,您叫我什么事?”
莫渊敲了敲桌子,“这些人今晚要和你宿在一起?”盛亦岩点头轻声说:“师傅,咱们道观已经没有多余的屋子了,只能委屈他们和我睡在一个屋子。”
盛亦岩以为莫渊在责备他没有好好关照到出云观弟子,连忙解释道,而莫渊听到他要和这么些人睡在一起时,眉头轻不可察的一皱。
“你搬过来吧。”他突然出声说,盛亦岩一愣,“啊”了一声抬头,莫渊皱眉说:“你和他们睡在一起实在有些拥挤了,为师屋子里还可睡一个人,你过来吧。”
“……师傅,这样不合礼仪。”盛亦岩努力抑制住疯狂上扬的嘴角,竭力装作一个心无旁念一心为道观的弟子,莫渊似乎没有察觉他内心活动,只是摇摇头说:“这种时候就不要管这些了,先安置好远道而来的客人再说。”
“那……师傅,我回去跟他们说一声。”
“嗯,去吧。”
盛亦岩退出屋子,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莫渊竟然让自己和他睡在一起!天降喜事啊!难道是老天爷看他经历了这么多心酸之后终于要给他来点福利了吗?
哈哈哈哈……
叉腰笑了半会儿,终于在系统无可奈何的报警声中,悻悻回去原地带领道士们去自己屋子。
他的屋子不大,也只能睡下这么些人。其实要他跟他们硬挤的话,还是能够挤得下的,只是会睡得不舒坦罢了。
盛亦岩和他们说好了,将包裹往自己身上一挂,像是一个地主巡守自己奴隶一般,高高昂着头满脸得意。
路过那颗古树时,盛亦岩停住脚步朝它拜了拜,深夜冷寂的清风温柔吹佛,一缕短发顺着风垂在他前额,带着一丝痒意。古树茂盛的枝叶发出沙沙声,为静谧的深夜添了一丝温柔。
树下的少年直起腰,露出一张月色下姣如白玉,还带着一丝稚气的面庞。
古树似乎在回应他,枝叶不停摇摆,少年露出一抹笑,弯起的眸子像是装满了星河熠熠生光。
他玫瑰色的唇瓣微微开启,似乎说了什么,风和古树似乎都静止了,在认真听他讲话。盛亦岩笑笑,眉眼弯弯离开,心情颇好的哼着一首小调。
“对面的男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
古树忽然剧烈摇晃着枝叶,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将他抓回来,然而那少年已经蹦跳走远了。
“唉!今晚和师傅睡在一起啊,好想摸摸师傅白花花的玉体~”
古树化成的树精简直要一口血吐死,哪有徒弟这么想师傅的?真是师门不幸啊!
莫渊自徒弟走后,心里就泛上之前不曾有过的后悔。
他也不知怎么了,以前道观也是这样安排道士的,可是今日他想着自己徒弟竟然要和一群道士睡在一起,甚至要同床共枕,他心里就一阵莫名不舒服,特意站在门外叫住徒弟,等他说出“来我房里睡”那句话后,他就差点儿咬断了自己舌头。
怎么……他怎么将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莫渊苦笑摇摇头,不过话已出口,他现在想要收回已经不可以了,今晚就先这样吧。
抬手拿起书桌上的茶盏,打开时才发现里面的水已经被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喝光了。
莫渊动作一顿,放下茶杯叹息着起身去拿茶盏。
又倒了一杯喝光,他才觉得心里那股气顺了一些。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笃笃笃——”
羽。
溪。
独。
家。
莫渊愣了一下,镇静道:“进吧。”
少年推门而进,看见正对着他的师傅,唇边露出一抹浅笑:“师傅,我弄好了。”
少年笑起来很好看,双眼亮晶晶的,脸颊边若隐若现一个浅浅的酒窝,莫渊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徒弟脸上是有酒窝的。
他点头说:“嗯,进来吧。”
“是!”
盛亦岩笑嘻嘻将自己包裹往桌上一放,也不管莫渊在看着他,打开包裹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
“嗯……被单,垫被,盖被……”
盛亦岩如数家珍般将自己的东西一一倒出来,莫渊看了一会儿,微微皱眉:“你在干什么?”
“我在铺被子啊,师傅。”
“……”莫渊揉了揉困倦的眉眼,声音有些无力,“你不需要做这些。”
“师傅,我不铺被子睡哪儿啊?”盛亦岩信誓旦旦,一件件将被子铺好,一会儿一个地铺就呈现出来,他还在上面躺着试了一下,嗯,还好不冷。
莫渊动了动唇,本来打算让他和自己挤一挤,不过他自己心里也不太适应,既然盛亦岩要打地铺,不如就让他睡地铺吧。
莫渊犹豫着说:“若是夜间寒冷,可以上来和我挤一挤,不要硬撑。”
盛亦岩满口应下,开开心心躺下来,闭眼就睡了。
莫渊看了会儿,也放下书卷脱衣上床。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阻挡,莫渊脱衣时衣料在身上摩擦发出嗦嗦声,盛亦岩耳朵有些痒,侧身偷偷看了眼他的背影。
莫渊身材消瘦,他常年修道,辟谷也有好多年了,因此身材一直保持着清瘦的样子,可现在看了他脱了外衣只穿里衣的样子,盛亦岩觉得莫渊也没有外面看起来那么瘦,相反十分精壮。
他胳膊和腰上都是肌肉,大概是长时间练武的缘故,肌肉不像一般健美先生那么纠结,却充斥着让人难以忽视的爆发力量。
盛亦岩眼一眨不眨盯着莫渊后背,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微微侧头看过来,盛亦岩一惊,连忙躲到被子里下意识屏住呼吸。
莫渊五感灵敏,早就“看到”他窥视的目光,只是没想到他还有这么稚气的举动,遂无奈摇头,也没将他的动作放在心上,脱了衣服躺下。
屋内烛火未灭,晕黄的烛光打在窗棱上,窗外黑影憧憧夜色静谧,盛亦岩闭了眼一会儿就睡了,反正他心大,也没什么睡不着的,能和莫渊睡一个屋子已经是巨大的突进了,盛亦岩很满意。
反而莫渊却有些辗转难侧的意味。
床上的人轻轻翻了个声,目光不经意放到地下那鼓起一团上,顿了顿,竟然就这么盯着不放了。
莫渊心里泛上一种难以言表的感情。
酸酸的、涩涩的,又有些甜,这感觉很奇怪,他蹙起眉头将这感觉压下去,背对着盛亦岩合眼。
这一次床上的人终于没了动静。
第一百五十章 师傅有鬼啊!
“你把这个送给莫道长,就说……就说……”
肖临水正在叮嘱什么,声音忽然戛然而止,对面的小道士疑惑地抬头,出声叫他:“师叔?师叔?”然而肖临水的目光却越过他望向不远处,神情微微恍惚。
小道士扭过头看去,正好见到昶云观那叫离火的弟子从一间屋子里出来,立在太阳底下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
小道士叫了他一声,他生性活泼,见到陌生人的时候就不自觉想跟他们亲近,盛亦岩转头朝这边看,慢慢踱步走过来。
“离火道长,你刚刚是从莫道长屋子里出来的吗?”小道士问道。
盛亦岩揉了揉肉酸涩的脖颈,浅浅打了个哈欠:“是啊,屋子住不下了,师傅慈悲,不愿看到我们拥挤,特意叫我去他屋子里打地铺,不然昨晚可要和你们师兄弟几个挤死了。”
他话音刚落,肖临水就皱起了眉,几次欲言又止。
那叫方回深的道士嘴角挂着抹坏笑,捣了捣盛亦岩胳膊低声说:“你师傅待你真好,若是我师傅,那一定不会让我去他屋子的。”
“是吗?你师傅还这么讲究啊?”
“那可不,我师傅洁癖颇为严重,要是衣服有一丁点沾到了灰尘,他都要换下来重新洗一遍。”方回深一脸煞有其事的样子,见盛亦岩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要倾谈的欲望更加浓郁。
“啧!”盛亦岩啧啧摇头,对他那个“一尘不染”的师傅有了些兴趣,遂问他师傅是谁。肖临水在一旁淡淡瞥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方回深道:“我师傅,我师傅就是‘墨砚子’啊!”
盛亦岩:“……”
“陈砚是你师傅啊?”
方回深使劲点头,盛亦岩不说话了,摸了摸肚子头也不回离开:“饿了饿了,吃饭去。”
这次轮到方回深立在原地一脸摸不着头脑,肖临水拍了拍他肩膀,他愣愣抬头叫了一声,“师叔?”
肖临水笑而不语。
不然方回深为何叫他师叔?因为他是陈砚那厮的弟子啊。
满眼幻灭的去到厨房,盛亦岩这才想起来还没给师傅做饭,才立刻行动起来。
昶云观许多早晨都是盛亦岩在里面忙活,莫渊辟谷多年,一直不怎么进食,但有时想起来就会叫盛亦岩给他煮一碗山药粥。盛亦岩跟他学习辟谷,昶云观的厨房也几乎没怎么飘起炊烟。
原因之一,恐怕还与盛亦岩厨艺不好有关……
不过那是之前的离火,现在这个身体里住的是盛亦岩。
就是之前变成人鱼了,他也每天记得吃东西睡觉,现在不叫他吃饭,盛亦岩想想就觉得躁得慌。
“那么美好的食物怎么可能没有人愿意品尝呢?”
灶台上升起久违的火,将洗干净的米倒进锅里,又放了几片菜叶几粒玉米,盛亦岩满意的盖上锅盖。
十几分钟后,浓郁粥香飘散在厨房周围。
在道观里,厨房已不能叫做厨房,而是改叫典,负责厨房的人称典造,不过昶云观只有一个弟子,所以不存在什么典造。
过不会儿就有人循着粥香找过来,看见厨房里的盛亦岩后,上前笑眯眯问好,盛亦岩同样和他问好,这人立刻便道明自己的来意。
“离火道长在煮粥?”
盛亦岩点头说:“是啊,师兄不要叫我道长了,直接叫名字吧。这个是白菜粥,加了点玉米在里头,味道清甜不涩,很好吃的。”
道士伸长脖子看了眼锅里颜色亮泽的食物,默默吞了口口水。
味道真香。
“这个……离火啊!我可以分一碗吗?”道士搓了搓,颇有些不好意思道,盛亦岩回头看着他笑:“这就是给你们做的啊,你去那边等着吧,马上就好了。”
对方欣喜意外,狠狠夸赞了他几句,立马听话地坐到小凳子上,安安静静等着食物。
过了会儿,又有三位道士问到味道找过来,四人一齐坐在凳子上等着吃食。
再过了一会儿,又有几个道士过来。
盛亦岩回头看见那齐刷刷站坐一排人,握着粥勺的手都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受到不小惊吓。
怎么……怎么这么多人?
早上见过的那道士方回深笑嘻嘻凑上来说:“离火,你的手艺真是太好了,我们师兄弟都忍不住来尝尝味道,你不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