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答案只有妃嫔。
考虑到皇帝的症结,十有八九指向了某人的肚子。
这就导致程丹若和谢玄英纠结了起来。
年底事忙,照理说不搬家,可真要是妃嫔有孕,可能会在新年爆出来,届时风起云涌,必有事端,再搬怕手忙脚乱。
最后,还是靖海侯推了他们一把,叫他们年前搬出去。
他另有顾虑:“云南一去一回至少四五月,等他们回来,必要上奏朝廷,你们俩未必忙得过来。”
这当然是场面话,靖海侯的意思,是说程丹若立功太多,加在侯府上,未免让靖海侯府太惹眼。单独分出去后,就是他们夫妻的事,陛下心里的忌惮也少了。
谢玄英亦心知肚明,可却要露出迟疑之色:“总要在家里过个年……”
靖海侯哂笑:“都在皇城根下,来回不过几步路,又不是不能回来过年,何必扭捏做小女子态?”
谢玄英这才勉强答应:“儿子听父亲的。”
程丹若则无所谓,正院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搬家具又不必她动手,什么时候搬都行。
年前搬了,过年还能睡个懒觉。
于是,整个十一月都在忙搬家。
首先搬走的是库房的大件,什么橱柜、屏风、桌案、炕、罗汉床,既有成套的紫檀木,也有数件黄花梨、大红酸枝,来源复杂。许是柳氏的陪嫁之物,也有靖海侯给的,皇帝赏的,晏鸿之送的。
这都是珍贵木料,拿软布包好四角,两到四个壮年仆人负责搬上车,再一路送到库房。
梅韵和珍珠负责检查并登记。
之后是布匹和被褥、帐子等物。
程丹若此前就叫丫鬟清点过,布料大约七百多匹。
绢多少、丝多少、纱多少、绫罗又多少,一箱箱清点好,封条贴上,如数搬进新家的库房。
她觉得已经很多了,搬了两天,可谢玄英说一点不多,侯府库存的布至少有三千多匹,五千也不夸张。
帐子、被褥、幔帐之类的就更多了。
程丹若才知道,原来她有十八顶不同的帐子,幔帐就十多套,被褥床单就更夸张了,二十多套不一样的。
接着是器皿。
金、银、玉、瓷、琉璃、木石,按照套件收入箱中,贴好标签,必须写明材质、重量、图纹等描述。
这些东西平时不起眼,放一块儿就很显分量了。
程丹若不可思议:“虽然说破家值万贯,但你也太有钱了。”
光银制的盆就有五十几个,明明人只需要洗手盆、脸盆、脚盆和浴盆就行了,铜就更多了,一百往上。
“从小到大攒下来的,当然多。”谢玄英想起她当初跟自己走的时候,全副身家就两个箱子,不由爱怜,“以后我们慢慢攒,会更多。”
程丹若:“那我们最好别再搬第二次家。”
之后是琴棋书画。
他有三张琴,四五张棋桌,七八个笛萧,三十几副收藏的字画。
嗯,字画都是古董。
此外还有香器、文房四宝、镇纸笔洗、颜料等等。
弓箭、盔甲、舆图、火铳若干。
注意,这都不是最近用的东西,全是库存。
程丹若的心理活动一波三折:怎么还没有搬完,不会误了吉日吧——这要是被抄家也太肉痛了——死前能把这些用光吗?
谢玄英却是十分满意。
他找到了很多少年时代的用品,点名送到东院的书房。
程丹若当时没吱声,结果第二天他散衙,绕路去了燕子胡同,把当初两人在晏家学字用的书案带了回来。
她目瞪口呆。
“以后也放书房。”他爱惜地抚摸旧桌案。十几岁的他就是在这张桌子上习字读书,并逐渐萌生“婚姻当以情为系”的念头。
许多年后,她出现了,也在这张书案上读书,延续了他们的缘分。
程丹若顿了片时,道:“放正屋梢间的窗户下头,反正不大,平日里正好放我的倭盒。”
倭氏黑漆盒是妆奁匣子,但被她用来装药品,论价值,比妆奁贵重得多。
谢玄英一想也是,少年时用的桌案,如今肯定偏小:“听你的。”
花了近十天,库房才搬空。
接下去搬谢玄英的书房。
这里许多东西都已经带去新宅,但总有个门面还在,自然要再清点一番。
又是三日。
只剩霜露院了。
谢玄英反而不舍起来。
烛光下,光焰摇动。
他凝视屋里的雕梁画栋,许久,忽然道:“我十岁就搬到这里住了。”
“这么大的院子,一个人怕吗?”她问。
谢玄英道:“不怕,宫里的屋子更大更阔,还死过人,这是母亲专程为我新修的院子,原是花园旁边的书楼。”
“怪不得。”程丹若恍然,“这里景致好又清净,母亲费心了。”
她环顾四周,道,“过年我们还是要回来住的,全搬走了,还要劳烦母亲替我们收拾,不如就把用的带走,其他留下不动。”
谢玄英成亲前,其实就住正房的五间,东西厢房不是丫鬟住就是当仓库,后来她进门,地方才扩开来。
既然不差这点东西,何妨就复原到他少年时的样子,回家时住一住。
说实话,父母还在,家里却没了自己的屋子,怎么都让人难受。
谢玄英迟疑:“都收拾好了。”
程丹若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反正还没搬,就让她们别收拾了。什么时候想搬了,随时都能再搬走。”
“床还是要搬的。”谢玄英很喜欢她的陪嫁床,北方这样的拔步床不多见,是晏鸿之专门从浙江弄来的,“家里随便摆一张就行了。”
程丹若道:“好。”
回头再从新家把他以前睡的搬回来就是。
于是又拖延了一天,在霜露院留了日常所需的架子——床、衣橱、衣架、脸盆架子、炕柜、罗汉床和脚踏,等等。
总之,该有的都有,碰上坏天气或是突发事件,随时能住下。
最后一天抬走的就是拔步床。
床入新宅,米桶加满新米,撒上红纸,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焚香祭告。
下午,贴门神,祭祀灶王爷。
程丹若觉得,这个流程就是这么回事:嘿,这里的孤魂野鬼,精灵妖怪,喂你们一顿,滚蛋吧,这家有主人了。
然后和天庭知会一声:灶王爷,人间又多了一户人家,记得登记。门神们,这里又有新业务了,别漏过我家。
傍晚时分,天使到了。
皇帝知道他今天乔迁新居,专门赐了匾额下来。
志雪堂。
程丹若读书不多,也知道这是“忠果正直,志怀霜雪”的意思。
两人叩首跪拜,接过了这份御赐的荣耀。
谢玄英掖好袍角,亲自爬上梯子,挂好了牌匾。
且来看一看整个宅院——
自大门进入,首先瞧见的就是一扇偌大的影壁,绕过去便见开阔的院落,左手边是门房,看门的小子和上门拜访的客人小憩之地,右手边则是马厩。
顺着中轴线往里,就是三间坐北朝南的前厅,用于招待拜访的客人。前厅往西是一扇月洞门,绕过去后就是西跨院,目前住着姜元文、金仕达父女、谢家族人等下属亲眷。
同理,前厅往东就是东跨院,程丹若此前一直在这里监工,也有卧房。这会儿便改成谢玄英的书房,他从前厅后面的穿堂改到这儿了。
穿过前厅,后方两侧是两间穿堂,如今变成幕僚、师爷、清客平日办公之处。正北对着的就是内仪门,也就是二门。
过了这道门,便是整个新居的核心——正院志雪堂。
正院是“日”字结构,中间的一横是五间正房和两间小耳房。最南面也就是下面的一横为倒座房,是丫鬟的住所和茶炉房,往上的两竖为东西厢房。
东厢房是程丹若的书房,西厢房是她的实验室。
正房后头就是后院,原是给妾室孩子居住的,现在东西两间厢房成了仓库,正北的三间屋供奉了程丹若父母的灵位,并药王菩萨、孙思邈、华佗等神像。
两间耳房则给了丫鬟居住。
再往后是后罩房,住着喜鹊、梅韵、梅蕊、珍珠等已婚仆从。
因为时间赶,西跨院收拾好了,东跨院的小花园还没修完,明年再说。
至此,新家就算落成。
当天晚上,程丹若躺在熟悉的拔步床上,望着帐子的水仙花,失眠了。
风好大。
怎么还有回声?
打扫卫生要多少人?
好像又缺人了。
免费的房子住起来就是贵。
第457章 乔迁后
搬家之后, 就是暖宅,办酒席请客吃饭。
程丹若已经为搬家耗尽心神, 实在不想再折腾自己, 果断求助柳氏。
柳氏正为他们夫妻彻底搬走而失落,听说她有事相求,一面叹气:“你们夫妻年纪轻轻, 什么都不懂, 乔迁可是大事。”
一面支棱起来,“叫吕妈妈来, 翡翠把去年的宴席单子找出来给我。”
程丹若:还有宴席单子?
她忙感激道:“多谢母亲帮我, 儿媳初持家事, 难免疏漏。”
“侯爷太着急了。”柳氏在程丹若面前已无多少戒心, 抱怨道, “过了年再搬岂不从容?偏要在年前赶你们出去。”
程丹若道:“父亲也是想着年底节礼多,咱们搬出去了,年节走动方便, 不然客人上门, 连喝茶的地方也没有。”
顿了一顿,委婉道, “陛下年初赏的宅子,年前搬过去也好看些。”
夫妻多年,柳氏很清楚靖海侯的为人, 冷笑一声,也不多言,只是道:“既然你开口, 就让吕妈妈过去帮帮你。”
“幸好有母亲在。”程丹若笑道,“儿媳厚颜, 请吕妈妈替我掌掌眼,再挑些人给我。”
“就知道偏我的人。”柳氏无奈又好笑,提点道,“咱们家人多口杂的,你怎么不问问亲家母?”
程丹若道:“请了义父义母掌眼,改改屋里的陈设。”
她对古代的家居布置半懂不懂,比如案几,以宽大为好,不能太长,两边不能翘起,也不可太厚。什么木材配什么花瓶,什么帐子搭什么屏风,讲究的人家是真讲究。
程丹若没上过这种课,干脆请顾问指点,背一下原理就算自己及格了。
“亲家母为人风雅,有她指点再好不过。”柳氏是武将家庭出身,对这些也仅是略通皮毛,并不吃味。
相反,她知道程丹若请了洪夫人把关,还松口气,不必担心出纰漏。
想了想,柳氏终于寻到时机,隐晦地提了嘴:“新宅这么大,就你们两个,难免寥落,还是要兴旺些好。”
催生是意料之中的事,能拖一年,柳氏已经很能忍了。
程丹若态度端正,至少貌似端正:“是。”
柳氏忍住了建议通房的冲动,安慰自己,他们夫妻还年轻,明年,明年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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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吕妈妈和侯府的三管事操持宴席,拜托晏鸿之和洪夫人布置家居,让谢玄英定宴请名单。
程丹若忙里偷空,过问了一下生民医馆的事。
红花回禀年度账目:“勉强盈亏自负了。”
医馆本来是赔钱的,盖因药材都是平价卖出买入,几乎不挣钱,看诊的费用也不多,有时还会出现赊账逃债的情况,她们为病人的隐私,很难追讨,只好算了。
亏得及时扩展了经营项目,做些毛线活,总算有得挣,勉强填上日常开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