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催产素试试吧,虽然药量已经有点多了,但和眼下的问题比起来不算什么。
她又给产妇续了一瓶催产素注射液。
产妇开始出血,徐徐涌出的鲜血染红了被褥,浸透了双手。
葵嫂子抬头,欲言又止。
程丹若问:“没法子了吗?”
“在里面,我摸都摸不到。”葵嫂子摇摇头,“没有办法了。”
接下来的时间,好像一场漫长的噩梦。
程丹若临时抱佛脚,试图针灸,但无法使胎盘剥脱,血一直在流,兴许是因为催产素,宫缩剧烈,量倒是不太多。
一个时辰后,两瓶催产素全部用完。
失血增加。
大血崩。
八点左右,产妇死了,没来得及看一眼她的女儿,就停止了呼吸。
富商夫妻不吵架了。
妻子也厌了:“给她买个棺椁,葬了吧。”看了眼丈夫,冷笑,“孩子送走,我们家不缺儿子,更不缺女儿!”
红参立马道:“我们医馆收容孤儿,若你们不要了,就寄养在我们这。等大一些送到好人家去。”
妻子摆摆手:“随你们。”
丈夫也没有反对:“罢了,一个女儿。”
两人达成一致,竟就这么走了。
程丹若揉了揉太阳穴,也不想再理会:“红参,你留下帮衬一把,安顿好她们,我就先回去了。”
“是。”
程丹若又坐上了马车。
外城热闹,宵禁形同虚设,重楼烛火,人声鼎沸,烟火不断,很难想象,古人的夜生活竟如此多姿多彩。
但入正阳门后,巡逻的队伍一下多了起来,程丹若坐的普通马车,不是宁远夫人的,这会儿便被人叫住。
“哪家的?到哪儿去?”
车夫出示腰牌。
“谢侍郎家的?”为首的人皱眉,又打量了眼马车。
程丹若撩开帘子,借路灯的烛火看了眼,发现个熟人:“郑百户?”
郑百户寻声看去,大吃一惊:“程、程夫人?”
“真巧。”程丹若也意外。郑百户以前是谢玄英的手下,和他一道去山东平叛无生教,后来谢玄英外放从文,和他们联络得就少了。
郑百户摆摆手,示意手下放行:“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夫人了。”
“不怪你,这马车是小了些。”程丹若放下帘子,“不打扰你上值了。”
郑百户拱拱手,避让到路边。
马车穿过空荡荡的府右街,再拐过两个弯,终于到家了。
程丹若疲惫地踏入家门,在丫鬟的服侍下脱掉血污的外衣。
“毁了你一件衣裳。”她和竹香说,“你自己去我的旧衣里挑一件,算我补你。”
竹香忙谢恩:“多谢夫人。”
她倦极:“热水备好了吗?”
“好了。”竹枝忙道,“您可要用些东西?”
“可以。”程丹若摘掉金丝狄髻,进浴室冲澡。
热水冲走皮肤上残余的血气,她用香皂使劲搓了两遍,才把味道彻底擦除。想了想,叫丫鬟再烧点水,把头发一块儿洗了。
终于舒坦不少。
沐浴完,晚膳已经备好,谢玄英也回来了,满身酒气。
“你喝了多少?”她吃惊。
“还好,子彦向我赔罪,多喝了两杯。”他打量她,“你几时回的?”
“刚刚到家。”程丹若饿极,张口就是两只馄饨,“外室被正妻推了把,羊水提前破了,好不容易生下来,胎衣下不来,血崩没了。”
她抬抬下巴,“看见外头的衣裳没有,全是血。”
谢玄英见她已经忘了荣安的不快,不便再提:“我也去洗洗。”
“给你留十个?”她数数碗里的小馄饨。
“行。”他快速进去冲澡。
等到夫妻俩都吃过躺下,已近三更天。
程丹若沾枕就睡,梦里都是红色的。
她处在一个血红的房间里,推开一扇门是血,推开另一扇门还是血。
“若若,醒醒。”不知走过多少房间,才被谢玄英叫醒。
她蒙住脑袋:“再睡会儿。”
“别睡了。”谢玄英拉她起来,“出事了。”
“谁要生了?”程丹若梦游似的睁眼,含混地问,“难产?”
谢玄英的脸色很难看:“不是。”他顿了顿,缓缓道,“荣安出事了。”
“什么?”程丹若怔住,脑海中闪过诸多奇葩剧情。
昨天宴席上出事了?
落水了,还是小产了?
但谢玄英重复了遍:“段春熙过来了,说——”他的喉咙被无形的手扼住,仿佛梦魇,“荣安死了。”
第475章 惊天案
冯家的百日宴上被荣安公主挑衅, 和富商外室早产,产后大出血, 其实是同一天的事。但程丹若只记得后者, 前者于她而言,不过是遇见沙尘迷眼,呸两声就过去了。
至少, 她以为是过去了。
直到此时此刻, 她晨梦初醒,谢玄英和她说, 荣安公主死了。
……仿佛昨天喝断片。
程丹若掬了捧冷水, 洗了两遍脸才清醒了些, 可还是觉得犹如梦里。
“怎么死的?”她费解地问, “段春熙来我们家, 为什么?”
“不知道。”谢玄英摇摇头,系好衣带,“能在外面等着, 总归不算太坏。”
话是这么说, 但这发展实在让人不安。
程丹若穿戴好,和他一块儿去前院见人。
段春熙正在喝茶, 见到他们的刹那,以最快的速度观察了一遍。
谢玄英语气平淡:“段都督今日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冒昧了。”段春熙没多废话, 开门见山,“想问问宁远夫人,昨日离宴后去了何处?太医院说曾派人上门, 却没见到夫人。”
程丹若微蹙眉梢:“段都督是在审问犯人吗?”
这架势,难道荣安公主是被谋杀的不成?
“不敢。”段春熙道, “在下也只是公事公办,不独夫人一个。”
程丹若没做亏心事,自不怕他查证:“我离席后便去了城东的娇园胡同,为一妇人接生。”
“一直都在那儿?”
“一直都在。”她平静道,“二更左右回家,该我问都督了,为何审问我?”
段春熙道:“既与夫人无关,就不必问了。”
谢玄英却道:“都督大清早上门,张口就审问内子,却不许我们询问缘由?”
段春熙顿了顿,缓和口气:“不过例行公事,昨日夫人与公主有些口角,自是要问一问。”
程丹若想说什么,但忍住了:“那段都督问完了吗?”
“问完了。”段春熙拱手致歉,“多有打搅,告辞。”
竟就这么走了。
夫妻俩交换一个眼神,进书房说话。
程丹若开门见山:“出动锦衣卫,肯定是死于非命。”
“为何问你?”谢玄英皱眉,“就是因为昨日,荣安有意拿子嗣说事?”
“有两个可能,要么是被人行刺,我昨日回来时满身血污,被人看见,这才惹来嫌疑。”程丹若刚才就在琢磨,“要么是死于中毒,人人都知我精通药理,又有过纷争,怀疑我在席上给公主下毒。”
他道:“多半是后者。”
行刺怎么都得有武艺在身,程丹若亲自乔装去杀人,说出去谁信?
中毒更隐蔽,且与宴席有关,可能性更大。
谢玄英道:“叫田北出去打听打听,昌平侯府是什么情况。”
程丹若点头同意,又道:“叫喜鹊过来。”
喜鹊很快就到。
程丹若问:“昨日太医院有人上门了?”
“是。”喜鹊回禀,“昨儿戌时左右,盛院使身边的小厮忽然过来,问夫人可在家,说院使有急症想请教夫人。我和他说,夫人出门接生去了,他问我夫人去了何处,我说不清楚,他便回了。”
程丹若没听出什么不妥。
红参昨天问明她不在家中,而是去了昌平侯府,直接便赶了过去,喜鹊确实并不知情。
“他有没有说是什么情况?”程丹若问。
喜鹊道:“我问可是又有人难产,他说不是,旁的并不多说,我也没问。”
说罢,略微不安地抬起眼睑,注意程丹若的表情。
段春熙上门,瞒不住她这样的管事娘子,她心里难免有些惊慌。
那可是锦衣卫啊!
但程丹若也一头雾水呢,摆摆手,让她下去了。
“看看消息吧。”谢玄英宽慰。
程丹若苦笑:“只能等了。”
好在事情闹得大,消息不难打探。
晌午,田北就带回了一些重要讯息。
荣安公主府昨晚喊的太医,今儿一大早,盛院使就进宫去了。紧跟着段春熙受召入宫,出来后,第一站就是昌平侯府,他们家是第二家,下一站则是直接去了老郡主家。
几乎坐实了是百日宴的问题。
程丹若暗松口气,她是受邀的客人,不是东家,昨天也没和荣安公主坐一桌,下午离开后,全程都有人证。
但下一个消息,还是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
冯四遣人上门求药,说孩子病了,问她要青霉素。
程丹若不建议幼儿用这个,却不知如何拒绝,正为难间,张佩娘打发人来说不必麻烦了,孩子夭折了。
这把她吓了一跳。
连续死两个,是传染病,还是连环杀人?
无论哪个,都很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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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权在握的帝王决心做一件事,效率是极快的。
晚上,锦衣卫就给出了粗略的调查报告。
段春熙道:“公主府上下都已经审过一遍,公主身边的金蕊说,公主去昌平侯府前并无任何异常,直到下午回府后才觉得有些不舒服,恶心想吐,金蕊问是否要叫太医,公主说是席上多喝了两杯酒,不必惊动。但不久后,便说难受心慌,宫人这才急忙去叫太医。”
稍稍停顿一下,又补充道,“臣问,为何公主不适却不叫太医,金蕊说,公主月事不顺,怕是怀了身子,触景生情……”
其实,金蕊受了锦衣卫拷问,说得十分直白。
“公主不愿与驸马亲近,前两月好不容易有过一次,怕又有身子,这才不愿意看太医。公主心里是一点都不愿、不愿为驸马绵延子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