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诊到此结束,她丈夫很快带御医离去。
这就是古代贵族女性的产检,把脉,必要时看看脸色和舌头,然后就没了。
程丹若没有任何反应,待他们离去后,方才示意谢芸娘进屋说话。
谢芸娘问:“嫂子,还要再把一次脉吗?”
“不用。”程丹若示意她躺下,“我们接下来做些检查,你不要怕,安静躺好就行了。这不是因为你有问题才检查,是最好每位产妇临产前,都检查一下,只是人家没这条件。”
谢芸娘之前没有遇到过产检,说不怕肯定是假的。但她和谢玄英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血缘让她无条件信任程丹若。
再者,她也知道,程丹若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嗣。她能和宫里娘娘一样的待遇,肯定是好事不是坏事。
遂竭力放松,按照要求躺好。
葵嫂子拿了量衣的软尺,为她测量腹围、子宫底高度等,周稳婆摸了摸肚子,程丹若则用目前最精细的听诊器,仔细听胎心。
时不时问她:“最近有觉得肚子疼吗?胸闷气急吗?”
“肚子……还好。”谢芸娘还是紧张了起来,“胸闷有一些,偶尔喘不上气。”
程丹若点点头,看向周稳婆。
周稳婆戴上眼镜,仔细看了看肚子,确定腹壁较薄:“奶奶的肚子大了些,位置也有点偏。”
谢芸娘蓦地攥住拳头。
“羊水偏多。”程丹若也听出了液体感,胎心比较模糊,“但不严重,严重的话你已经喘不上气,不能平卧了。”
她看了葵嫂子记录的数值,点点头,“常见的偏多,接下来你都要侧卧静养,应该有所改善。”
羊水过多其实不是好事,可能会造成胎儿异位,脐带脱垂,严重的会很严重。
芸娘这一胎,确实怀得不太好。
程丹若忖度着,洗干净手,在腹部小心摸索胎儿的方位。
周稳婆的判断没错,胎头在宫底,能摸到圆而硬的浮球感,腹部的侧面是较为平滑的胎背,下面的耻骨联合则是柔软的胎臀。
这是臀先露的征兆。
“芸娘,你的羊水多,肚子大,孩子动弹的地方大,头转到上面了。”她耐心解释,“但不要担心,你还没到生产期,我们现在发现了这点,就能提前让孩子转过来。”
谢芸娘怎么能不担心,紧张道:“嫂子,你不要骗我,我知道胎头在上面是要难产的。”
“生的时候会有点麻烦,你还没到时候呢。”程丹若平淡道,“有的会在最后半月自己调过来,周稳婆遇到过很多次。”
周稳婆点头,笑眯眯道:“奶奶不用怕,咱们以前都是生的时候才知道,也能转过来,奶奶离生产还早呢,没事儿。”
程丹若道:“你肚子大,调过去容易,调回来当然也容易。好了,现在慢慢坐起来,我教你怎么调。”
停了一停,又问,“要不要让母亲过来陪你?”
谢芸娘迟疑了刹,摇摇头:“不用了。”
永春侯夫人对她不错,她不想给婆婆找事情。
“好,现在坐起来,头朝这边。”程丹若提醒道,“做几个动作就好,不会疼也不会难受,就是——”
谢芸娘骤然悬心:“就是什么?”
“要趴着,不太雅观。”她笑了笑,“叫人守着门,可别让你相公闯进来。”
第494章 改胎位
改善臀先露的办法很简单, 前倾趴下,让孩子屁股从骨盆退出来, 再让脑袋顺从重力的牵引, 转到下面。
程丹若一边教谢芸娘做,一边和她解释缘由。
又道,“先做个七天看看, 胎头不是在正上方, 转过来不难,如果不行, 我们再推他一把。这个周稳婆做得多, 治好的不在少数。”
周稳婆还是笑着, 轻快地说:“我可不敢居功, 以前都是快生了才找我们, 发现得晚,改起来费力,如今发现得早, 省力得多了。”
谢芸娘勉强放松了一些, 却还是问:“如果推他也不行呢。”
“也能生。”程丹若如常道,“大多数人家发现不了, 羊水破了也就生了,但你还早,按照我说的这么胸膝趴下, 每日做个三次,每次一刻钟,过个三五天兴许就好了。”
谢芸娘忐忑道:“嫂子没有骗我吧?”
“芸娘, 我和别人不一样。”程丹若扶住她的身子,确保她胸膝卧标准。
同时, 不急不慢道,“有的人家不同产妇说,只和丈夫、婆婆说,免得产妇生时太过紧张。可依我之见,男人不懂这些有的没的,但凡粗心些,耳根软些,易酿成大错。”
谢芸娘生于大户之家,没少听说让人一尸两命的手段,不由赞同地点点头。
“不如说给产妇自己听,一则心里明白,真到了艰难的时候,也有准备,不会太过慌乱,二则,关乎自己和孩子的命,总是要更上心些。”
程丹若掐表看时间,温柔地鼓励,“还没到时间,再坚持一下。三则么,有的事也不便和男人说,你总不想告诉四爷,自己得这么趴着吧?”
谢芸娘为难地笑了笑。
说实话,假如不是程丹若让她做,而是稳婆提出来的,她还真不一定愿意,至少得想一想。
“所以,我说没有大碍,就是没有大碍。”程丹若道,“你别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明白吗?”
谢芸娘思忖片刻,认真道:“我知道了。”
“好了,时间到了。”程丹若扶她坐好,叮嘱丫鬟,“今儿晚上,再帮你们奶奶做一回,绝对不能偷懒。”
谢芸娘的丫鬟是谢府出身,自然信任她:“多谢三奶奶,奴婢一定记得。”
“好丫头。”程丹若想了想,又道,“找卷软尺来,每天量一量腰围,过几日我来可是要问的。”
“怪我不争气,还要劳烦嫂子为我奔忙。”谢芸娘难免要客气一下。
假使当初待字闺中时,二人来往得多,她倒也不会不好意思了。可谢芸娘自个儿清楚,她和程丹若没什么情分。
程丹若从前不属于她的社交圈,忽然就成了她的嫂子,小姑娘嘴上不显,心里却保持了距离。
时过境迁,程丹若嫁到谢家也已数年,但谢玄英自立门户,日常走礼都是荣二奶奶操办,姑嫂之间几无接触。
谢芸娘是典型的贵族女子,对不熟的人总是过于讲礼:“我实在过意不去。”
“一家人不必如此。”程丹若看出了她的生疏,但不在乎,“你哥哥就你一个亲妹妹,我们不对你上心,对谁上心呢?”
谢芸娘不禁笑笑:“三哥是对我很好。”
明面上,她和芷娘的东西是一样的,不分好坏,可她的总是更合心意一点儿,衣裳的料子是喜欢的颜色,头面是她喜欢的草虫簪。
“三哥最近还好吗?”她问。
程丹若道:“挺好的,这两日张罗晒书呢。”
“三哥自小就爱读书。”谢芸娘道,“四弟的书房是摆设,我进去瞧过,书都是崭新的,可三哥的书房都是旧书,上头还有批注呢。”
程丹若:“是啊。”
“都说外甥像舅,”她抚着肚子,玩笑道,“这孩子可最好像大舅舅,别像小舅舅。”
说完,似乎意识到不对,飞快瞥了程丹若一眼,表情尴尬。
程丹若:“……”
机会难得,她连忙告辞:“天色还亮,我回趟侯府,母亲一直记挂着你呢。”
谢芸娘本想留她用饭,可方才一时说错话,却是不好再开口,起身欲送。
程丹若直接给她按了回去,反复强调:“这两日尽量不要站立,多侧卧,待孩子转过来才好。”
谢芸娘不敢拿孩子玩笑,忙坐回去:“怠慢嫂子了。”又叫大丫鬟替她送人。
双方又表演了番你推我让的客气,在门槛处推拉半天才结束。
程丹若又去向永春侯夫人告辞,差点被拉住打牌吃饭,但她说要去探望柳氏,最终艰难脱身。
好在夏季的夜晚来得迟,紧赶慢赶,在晚饭前到了靖海侯府。
这顿饭就不能不吃了。
程丹若陪柳氏用了晚饭,告知她谢芸娘的情况。
柳氏神色大变:“这要紧吗?”
“还没到生的时候,能调转过来就没问题。”程丹若如实道,“若是自己转不过来,只能在生之前外倒转试试,还不行,我也有别的法子。”
臀先露在分娩期主要怕孩子的身体下来,结果脑袋卡在里面窒息。所以,可以堵住产道,帮助宫颈扩张,等到宫口全部开了以后,再使其分娩。
总之,办法是有的,危险也是有的。
柳氏的眉间立即拢上愁绪:“偏偏还是头胎。”
“母亲不必担心,兴许过几日就好了。”程丹若安抚道,“我会常去看看。”
柳氏握住她的手背:“多亏有你。”
“都是一家人,儿媳分内之事。”程丹若好言宽慰了婆婆两句,这才告辞离去。
柳氏让翡翠送她,自己则叫来吕妈妈,让她准备一下,过两天去惠元寺上香。
这时候,也只能求佛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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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程丹若又给谢芸娘做了次检查,告诉她孩子已经在往下走了,鼓励她继续保持练习。
谢芸娘也确实上心,这几日鲜少坐立,都是侧卧静养。
又过一周,胎头明显下降,葵嫂子住到了侯府,以备随时接生。
程丹若待了一下午,监测胎儿胎心,斟酌是否要用外倒转术。外力可能会造成胎盘早剥、胎膜早破、早产的风险,但危险性并不高。
一般而言,要使用宫缩抑制剂,现在没条件,但考虑到再拖延下去,可能变成肩先露,这是比臀先露更危险的胎位。
她征求了谢芸娘和柳氏的意见,是否要外力介入。
谢芸娘不想冒险,但柳氏说:“现在孩子横在这里,太危险了,万一就这么发动可怎么是好?我知道你的顾忌,别怕,娘在这儿。”
程丹若也觉得应该试试:“孩子已经足月,就算提前发动也无碍。”
现在是38周,预产期很近了。
考虑了会儿,谢芸娘狠狠心,同意外倒转手术。
操作的是葵嫂子。
在腹部涂满油,搓热手,程丹若确定了胎头、胎背的方位,一手听诊器,一手拿怀表,手动检测胎心。
葵嫂子扶住胎头,托起胎臀,缓缓施力。
程丹若一直数着心跳,唯恐脐带缠绕,但运气不错,胎儿的心跳没有太变化,甚至在最后,自己动了一下,脑袋转到了骨盆处。
“转过来了。”葵嫂子如释重负,“现在头在下面了。”
谢芸娘这才绷不住,哽咽地叫了一声“娘”。
柳氏一边给女儿擦泪,一边暗松口气。她刚才话放得狠,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说到底,芸娘肚子里的孩子是人家的,出了事,她也不好办。
可当娘的不心疼女儿,谁心疼女儿?
孩子臀朝下可能活活憋死,肩膀卡着下不来,一尸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