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妖物四起,惑乱百姓,是不是朝廷失德了?
这样的指控实在太严重,皇帝震怒,痛骂段春熙半个时辰,勒令他不计代价抓捕妖首。
至此,锦衣卫开始挨家挨户搜寻妖人。
百姓们既害怕他们,又因为恐惧,亦然加入其中。
他们纷纷举报身边的可疑分子,外来的乞讨者、流窜的江湖郎中、游方和尚、西南的夷人、藏污纳垢的庙院……当然,也包括走街串巷的三姑六婆。
熊婆子死了。
熊婆子是谁?
她是城南的药婆,医学水平仅限于抓草木灰止血,念经招小孩的魂,卖点包生儿子的秘方。
虽然水平很差,医术等于没有,却是老百姓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类人。
她也有真正的好手艺,擅长按摩,能说会道,经常给后宅女子说些因果报应的佛家故事,一半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一半是自己编的。
后院生活苦闷无趣,很多人都愿意和她说说话,不图别的,解解闷也好。
这次的起始,与往常并无不同。
一户人家的小妾想生儿子,她身边的仆妇就推荐了熊婆子,小妾撒娇,说想请道生子符。
男人可有可无地应了,她便请来熊婆子,问她要生子的秘方。熊婆子拍胸脯保证必生儿子,给她寻来一副药方,大抵是什么公鸡冠、童子尿、鱼卵泡之类的奇奇怪怪的东西。
小妾欢天喜地,刚吃下一副,主母的儿子病了,无缘无故课堂上昏倒,怎么都醒不过来。
主母焦急万分,立马请大夫请道士,可依旧没用,此时,下人回禀了小妾寻熊婆子的事,还说血淋淋的,看着就不是好东西。
主母大怒,立马捆了小妾,派人诱骗熊婆子上门,一块儿捆了。
他们从熊婆子身上搜出朱砂、符纸、狗血之类的厌胜之物,坐实了小妾和药婆串通害人。
主母往男主人跟前一告,男主人心知不好,现在到处都在抓妖人,自家怎么能沾上这些事?遂指使下人将小妾和熊婆子一块儿打死。
报到官府,就说小妾与贼人私通,偷窃家中财物,被发现后失手打死。
官府对这种情况,既不会深究也不会重判,让主家赔钱了事。
熊婆子就这样死了。
虽然她平日里也怜贫惜弱,到乡下去听说谁家过不下去要卖女儿,总会帮忙找一户好人家。
虽然她在冬天街头捡了两个弃婴,一口粥一口汤,把两个小孩儿养大,也不嫌弃他们身有残疾。
虽然她得知红参等人的医术好,时常帮不能出门的妇人传话,胡乱治好过几个病人。
虽然……可谁在乎呢?
她是妖人,行妖术,打死活该。
甚至没过多久,锦衣卫听说此事,将她两个残疾的孙儿带走了,试图问出是谁在指使熊婆子,教她这等妖术。
两个孙儿一个七岁一个九岁,还是不知事的年纪,问了半天才说,姥姥经常去针线铺子,里面是卖药的。
锦衣卫迅速锁定了红参等人所在的医馆。
然后……暂时没抓。
他们调查程丹若的妇产手段时,盯过这家医馆,很清楚底细。
红参等人被抓不到半天就放回来了。可她不敢大意,立马关店,寻程丹若回禀事情原委。
程丹若还在看病历,闻言大惊:“打死人了?就这么打死了?”
红参道:“搜出符纸之物,百口也难辩。”
程丹若拧眉。
她原想着,找出病源就好了,只好病能看好,谣言不攻自破。
可外城的百姓惶恐至此,实在不是讲道理能掰扯明白的。
“我知道了,歇业两日再说。”她点点头,打发了惴惴不安红参,独自坐在檐下思考。
夜色来袭,鬼影渐深。
谢玄英回家,见到她独坐思索,不由讶然:“想什么这么出神?”
“你吃过了吗?”她不答反问。
他道:“同人喝茶吃了两口点心。”
“那就吃饭吧。”她催促,“咱们快点吃,不早了。”
“怎了?有什么急事?”他关切道。
程丹若道:“我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今晚咱们捉妖去吧。”
谢玄英:“?”
第525章 捉妖记
二更不到, 街上便已寂静无声。
七月底,夜空的月光也黯然失色, 浅浅漠漠的一弯月亮, 冷冰冰地照亮道路。
内城不是衙门就是达官显贵的府邸,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灯笼,每隔一段距离还能看见路灯。长长的竹竿下悬挂的两盏灯笼, 潜伏在夜色中, 好似烛龙的眼,静悄悄的注视着行人。
此时, 最难受的莫过于五城兵马司的巡逻队伍了。
郑百户, 确切地说, 现在是郑指挥, 北兵马司的负责人, 今天就带着手下在街上巡逻。
五城兵马司不缺差役,可妖风妖龙的事闹得人心惶惶,半月巡查下来, 有的人病了, 有的人莫名其妙平地摔破头,还有人恶心呕吐, 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
兵马司内部的惶恐不比百姓少,请假缺席的多不胜数,没奈何, 他只能亲自带人巡查。
夜深人静,街上却并非寂然无声,总有这样或那样的响动。猫在叫, 谁在哭,老鼠吱吱窜过墙根, 屋檐怪鸟倏忽飞过,树梢竹叶摇晃,如同波涛起伏。
怪音很多。
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郑指挥心中一凛,此时虽未宵禁,可在内城,这个点儿了,谁还在外头行走,莫非出了事。
他立即抬首,盯着前方的人影。
烛火徐徐靠近,勾勒出他熟悉的一对男女。
“谢侍郎,宁国夫人?”郑指挥惊讶地看着他们,“您二位……”
大半夜不睡觉,遛弯呢?
谢玄英颔首,对旧部表现出适当的亲近:“许久不见,这两日你们也辛苦了。”
程丹若则说:“夏夜无事,听说妖风总在夜里出没,我想碰碰运气。”
郑指挥差点没理解她的意思:“运气?”
“我想试试能不能抓到那个妖怪。”程丹若道,“鬼无形,妖有形,既然有形,当然可以抓,不是吗?”
郑指挥:“……您真有胆魄。”
“闲着无事罢了。”程丹若笑道,“说起来,你们在城中巡逻多日,可曾见过这妖怪?”
郑指挥面露迟疑之色。
程丹若道:“莫非只闻其声,未闻其人?”
郑指挥点点头,道:“前两日我们曾听见一阵怪风呜咽,可追上去的时候已经消失不见,彼时路上无人,倒也没有碰见谁受伤。”
“既然见过就好办了。”程丹若忖度道,“反正我们也是瞎走,就同你们一块儿巡逻吧,你说呢?”
她看向谢玄英。
谢玄英不置可否:“随你。”说得他好像能拒绝似的。
程丹若便就此与巡逻队伍会合,跟着他们慢慢走。
春可乐鲜少在夜间出门,对什么都很好奇,东张西望地慢慢溜达。
夏夜清凉而寂静,不冷也不热,风微微湿润,带有江南气息。更夫两人一组,沿街穿行,不断报时。
路灯的烛火周围聚集大量飞蛾,一片片交叠在一起,某些角度像一张鬼脸,更添数分鬼魅。
程丹若发现,差役们都有点过度紧张,小小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四下环顾不止,疑神疑鬼。
但她跟着看,却什么都没看见,又小声问谢玄英:“你瞧出什么古怪没有?”
他瞥她,其实觉得哪里都挺古怪的,反问她:“你呢?”
“我什么都没发现。”她四顾,没看到什么怪风、怪影、怪声,倒是瞧见不少动物,大部分都是城市人很陌生的品种。
“晚上比我想得热闹。”
到古代以后,她鲜少有夜里出门的经历,若有必是急事,哪有功夫看周围,今天竟然是头一回半夜在外头溜达,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两人就这样沿着北大街走了一半,郑指挥要绕路返回了,双方就此分开。
程丹若等人继续往南走,到正阳门后,从南大街返回。
此时已三更,夜更幽深,万籁俱寂。
护卫在前方提灯开道,路灯随着风摇来摆去,牵动下方的光影。
云层浅抹夜空,月光疏朗,高门大户的屋檐门庭自有端庄大气的美。
程丹若短暂地遗忘了目的,不由道:“今晚月色很美。”
谢玄英原是有些紧张,可被她这么一打岔,倒也浑然忘了忌讳。
是啊,他们夫妻忙碌终年,久不曾这般闲适漫步,欣赏月色。今夜街头无人,独他们夫妻,好似天地间也唯有他们彼此。
地上的影子交织错落,时而融为一体。
“嗯,夜色很美。”他倏地放松了下来,去握她垂落的手。
程丹若感受到他掌心的温暖,微微勾起唇角:“可惜,只见月色不见妖气。”
谢玄英思忖道:“别是见了你跑了?”
程丹若:“……你当我白素贞?”
姜元文写的剧情已经到了鼠疫:临安城出现疾病,白素贞以为是鼠妖作乱,与小青一起捉住了鼠妖,从而引出老鼠传播疾病,需要灭鼠的知识点。
故事里,白素贞修炼一千五百年,小青五百年,鼠妖大概是八百年,自知不敌两姐妹,闻风便逃,双方追逃就像猫抓老鼠……尤其蛇是吃老鼠的,就更刺激了。
谢玄英顾左言他:“这妖怪也不知道多少年道行。”
她翻了个白眼。
然而,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装神弄鬼的人避开了她,直到返回家中,他们都没碰见异常。
白忙活。
程丹若郁闷得吃了顿夜宵,方才洗漱歇下。
六点多点,天已大亮,谢玄英艰难地撑开眼睑,准备起床上班,却被她一把搂住脖颈。
他伸手抚住她的手臂,温热柔软的肌肤像是奶油一样:“我该起了。”
程丹若不肯松:“三点才睡,不许起。”
谢玄英犹豫片时,决定听她的,反正衙门最近也无事,全京城,不,大夏目前最大的麻烦,就是妖术。
他复又躺下,安安心心地拥着她睡回笼觉。
她把脑袋移到他的胸膛,转眼又盹入梦。
蝉鸣聒噪,夏日昼长。
这一觉补足,也不过十点多钟。
夫妻俩相继洗漱,谢玄英吃过午饭去衙门点卯,程丹若则到东院看孩子。
皇长子正午睡,窝在榻上像一只小狗,比醒着的时候多了几分乖巧。
程丹若陪坐了一刻钟,问过奶娘吃用睡拉的问题,一切正常。
她回去做自己的事。
傍晚谢玄英下班回来,两人用过晚膳,读一会儿书,继续出门捉妖。
无果。
第三日重复以上。
依旧无果。
连装神弄鬼的人都没遇到。
程丹若绷不住了。
假的都没碰见一次,运气这么差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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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丹若捉妖无果,宫内却因妖术的传闻而暗流汹涌。
自从田恭妃独居一宫后,承华宫的重要性就沦落到第三位了。虽说何娴嫔身怀六甲,可就算是儿子,次子也终究是次子。
第一个男孩金贵,第二个就有点像备胎了。
重视还是重视的,可待遇比曾经就要差一截。
上回,何娴嫔可是亲身经历了特殊,宫里什么东西她都是独一份,有时候,贵妃吃不到的,承华宫都有。
宫人进出反复核验,六局一司送来的东西,必是由女官亲自检查过送来,确保没有任何问题。
这回却没有了。
好东西头一份送到清宁宫和光明殿,然后是田恭妃和贵妃,之后才轮到她。
何娴嫔不是个爱掐尖的人,用度方面,特等和一等的差距并不大。她出身小门小户,父亲不过是裱糊匠,没那么多的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