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大蒜没有什么毒副作用,胶囊对胃也比较好,问题应该不大。
而一钱银子能买一斗米,一两就是十斗大米,已经不便宜的价格了。五天十颗药,就要一两银子,约一百多斤大米。
这还是考虑到提取费时,明胶又比较昂贵的退让。
方丈轻轻叹了口气。他顾虑到谢玄英的身份,其实早就准备好了高价,预备买断此药,以后也好拉拢各家权贵。
可程丹若说得明明白白,一两银子的药方等于白送,这等决心,不是金钱能够动摇的。
也罢,纯善之人,必有佛祖庇佑,何苦与她相争?不如多结善缘,将来说不准就有好处。
“施主慈悲。”方丈诵声佛号,“老衲并无意见。”
程丹若言简意赅:“签契吧。”
古代的契约已经十分完备,谢玄英帮忙拟了一份。
大意就是:程丹若将大蒜胶丸的方子,以一两银子的价格卖给惠元寺,允许惠元寺自行制药售卖。但制作的流程应该按照她的配方,所产的胶丸里,大蒜素溶液不能低于四分之一钱,且每颗售价不能高于一钱银子,若有违反,有权收回。
当然,在场的人都知道,收回是不可能收回的,只不过闹开来,惠元寺的名声有损罢了。
契约很简单,几乎没有什么约束条款,双方很快画押签字。
契约一式两份,双方各保留一份,交易既算完成。
程丹若又客气地坐了会儿,喝了方丈两杯好茶,这才同谢玄英离去。
路上,小沙弥搬着梯子,一盏盏点亮天灯。
夜幕四合,佛寺却蕴照在朦胧暖光中,仿佛西方极乐之境。
谢玄英握着她冰凉的手,攥在掌心捂暖:“冷不冷?”
“不冷。”她环顾四周,今天人不多,一半明一半暗的天灯,颇有种人间与鬼蜮的分界感,如梦泡影,似真似假。
谢玄英问:“费了好大的力气,你总不会就给惠元寺一家吧?”
“当然。”程丹若回神,思量道,“但得等等,总有别的鱼上钩。”
他瞅瞅她。
程丹若:“?”
“没什么。”他说,“明天可以回家了。”
程丹若呼出口气,热气在寒夜化为一缕白烟溢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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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收拾回府。
例行公事,回去先和柳氏请安。
柳氏随口问了两句法事,得知办得很好,也就不再追问,反而叮嘱道:“十四是大雪,咱们家惯例这日贺冬,到时候各家女眷都会来,你可得上心一些。”
程丹若应下:“是。”
回去后,她就找来林妈妈,问起所谓的“贺冬宴”。
林妈妈道:“原是冬至的日子,各家拜冬祭祖,迎雪祈丰年。只是冬至正日须祭祖,咱们这儿,就选十一到冬至前的日子,说是贺冬迎雪,不过是借个名头,互相走动一二罢了。毕竟正月节日多,愈发抽不得空。”
程丹若懂了。
上流社会闲着没事干,随便找个由头社交。
“那我们家,有什么讲究吗?”她问。
“王家赏梅,许家有水仙,”林妈妈微微一笑,眼底透出几分矜持,“咱们家说穿了,也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弄些雪狮、雪山、雪灯罢了。”
程丹若点点头,问:“有什么要紧的,妈妈同我说说。”
林妈妈打量她眼,忽而正襟危坐:“奶奶既然问了,老奴少不得腆着脸,说两句知心话。”
程丹若:“……请。”
“奶奶是子真先生家的千金,原也轮不到我说这话。”林妈妈客气道,“只是您进府的日子短,可咱们侯府是开国公之后,如今也是京里有名有姓的人家。”
“这样啊。”她捧起茶杯,准备听下文。
林妈妈道:“与咱们家往来的女眷,老奴说句大话,不是名门之后,就是高官之家,甭管是家世还是教养,都是一等一的,一点错漏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顿了顿,又道,“咱们少爷是在陛下跟前养大的,我不说,奶奶也该知道,他的婚事无人不关心,这次,怕都想要掂掂奶奶的分量。”
程丹若:“有道理。”
“这次贺冬宴,奶奶必得万无一失,毫无差池,方能平安过关。”林妈妈严肃地说,“否则,您自己丢脸事小,牵连少爷可就不好了。”
“您说得十分在理,我都记住了。”
程丹若客客气气地道谢,亲自把她送出门。
玛瑙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脸色,劝道:“林妈妈是爷的奶娘,有时候,难免想多一些。过些日子就知道夫人的好了。”
“我没有生气。”程丹若拿起铜炭耙,刨出炭盆里的芋头,剥皮放进木碗,准备捣烂做芋泥。
玛瑙见状,连忙帮她扶住碗,有眼色地不得了。
程丹若瞧瞧她,安抚地笑了笑。
她真的不在意林妈妈的话。奶娘会有这样的偏执,太正常不过了,要知道,她们千辛万苦生下亲生孩子,就被迫和孩子分离,跑去奶另一个无血缘的人。
每天吃不放盐的下奶的荤菜,忍受和亲生孩子分离的痛苦,甚至,她们在奶孩子的时候,亲生的孩子就因为没有母亲哺乳而死去……在这样的情况下,奶娘对奶的孩子投注非同一般的爱护之情,乃人之常情。
更不要说,她是剥削阶级,林妈妈是被剥削阶级。
这就足够让她多些耐心和忍让。
“林妈妈是忠心。”她说,“我都明白的。”
玛瑙暗松口气,愈发小心伺候了。
和少进正屋的林妈妈不同,这一个多月来,她贴身伺候,看得很明白,程丹若是少有的好主子。
奴婢眼里的好主子,是什么样的?脾性好?待人慈和?
对,也不对。
玛瑙在靖海侯府长大,不比外头小户人家的奴婢,所求的不过一碗饭一件衣,在她看来,主子立得起来,才是奴婢的福气。
像谢芷娘,因是庶出的,脾性就软和,哪怕生得美貌,她身边的丫鬟也要担心将来,若是被婆家拿捏住了,丫鬟们更没有好日子。
玛瑙原也担心,程丹若出身低,会不会事事小心谨慎,连带拘了她们。
谁想运气实在好,碰见一个大事能拿主意,小事不计较的。
平日,丫鬟们多吃碟点心,少做两件针线,她从不苛责。她暗示了程丹若对二爷通房的想法,竹篱明显松了口气,也敢出屋子晒晒太阳了。竹枝和竹香也变活络,敢嗑嗑瓜子,跑出去找小姐妹聊天谈笑。
大家都放松了。
但光慈和,镇不住人,只会被下人拿捏。程丹若又不是这样的脾气,心里自有计较,像去惠元寺,等闲新媳妇哪敢提,她却是早就定了主意。
关键是,还做成了。
柳氏愿意给她面子,谢玄英无条件支持她,这样的主子,玛瑙再满意没有了。
她决心做夫人跟前的头一人,林妈妈想不穿,正好给她机会。
“夫人,不如挑挑那日的衣裳,有什么不合适的,也好改一改。”玛瑙笑盈盈地说,“我看您的身量,好像又高了半寸。”
“半寸你都看得出来?”程丹若诧异。
玛瑙道:“奴婢的眼尖着呢,您的指甲也该染了。”
程丹若还是成亲时染的凤仙花,早就掉得七七八八,再一想,柳氏如此看重她的第一次社交亮相,总该做做样子,遂同意。
晚上,谢玄英回来,否决掉了玛瑙挑的大红妆花通袖袄和蓝织金裙:“一到冬天人人穿红。”
玛瑙知道,要做主子跟前第一人,关键在于站对位置。她要为程丹若考虑,而不是一听谢玄英开口,就无条件服从男主人:“夫人穿红的显气色。”
“短的不行,换长袄,下面的裙子用白。”谢玄英也没退让,“你要穿有颜色的衣裳,但不能太富丽,不适合你。”
一到冬日宴席,女眷的打扮就几种配色:红配绿,红配蓝,紫配玉。
因为织金妆花的绸缎,以这几色为最,区别只在于蓝是湖蓝抑或是深蓝,绿是青或油绿,紫色倒是差不多,就是很难染。
“你不能太素,显憔悴,也不能太浓艳,损气质。”他认真道,“须一艳一素相配,方才正正好。”
程丹若:“是吗?”
谢玄英非常肯定:“白绫裙子拿来我瞧瞧。”
他挑三拣四,捡出一件白绫梅花暗纹的裙子,又换掉原先蝶穿花的图样,改为大红织金妆花仙鹤补的长袄。
“梅与鹤都超逸,这样就很好。”
又翻她的妆奁,选当日的头面。
“红袄就不要红宝石的头面了,点翠和珊瑚也不好。”
他挨个拿起来,放在烛光下看过,终于选定为金累丝镶白玉蟾宫桂兔钗。
“你怎得没有凤钗?”他讶然,“明儿我去替你挑一个。”
程丹若:“我不喜欢凤钗。”
“喜欢蟾宫折桂?”他点点头,倒是不觉太意外,“耳环用这金琵琶的?”
“重。”
“累丝灯笼?”
累丝不是实心,要轻一点,她勉强点头。
折腾大半夜,终于完成所有的搭配。
程丹若精疲力竭地钻入被窝,拿掉搁在身上的手臂,拒绝深夜运动。
宴席还没开始,她已经觉得累了。
第172章 贺冬宴
十一月十四, 靖海侯府的贺冬赏雪之宴,正式开幕。
程丹若早晨六点起来, 梳头换衣服, 平时偷懒,头发盘起来戴个狄髻就是,今天却不行。柳氏专门派了一个梳头娘子给她, 务必梳一个漂亮的发髻。
这一梳, 两个钟头。
梳头娘子是熟手,本来不用这么久的, 耐不住程丹若有要求。
“别绷那么紧, 很秃。”
“扯太用力了, 轻点。”
“不要这么多头油。”
林妈妈劝个不住:“奶奶忍一忍, 这可不能出差池。”
“玛瑙, 端碗茶给娘子喝。”程丹若说,“您歇歇,我自己来就是。”
又朝林妈妈点点头:“您老别担心, 我都有数。”
梳头娘子哪敢让她亲自动手, 饭碗还要不要了,推却了茶水:“我再试试。”
这回, 就老老实实地按照她的要求,松松放掉额发,只在盘髻时多固定两圈。
玛瑙见状, 将林妈妈扶到外头,端点心和茶给她,恳切道:“妈妈, 夫人是个有主意的,您老不必这般担忧。”
“今日这么多人, ”林妈妈脸上闪过忧色,“总不能叫人看侯府的笑话。”
玛瑙又好生劝了几句,才勉强将她支走。
室内,程丹若没有过多留意外间,旋开粉盒,准备扑粉。
她拿起一支玉簪花,打开花苞,从里面倒出熏染好的粉,这不是铅粉,也不是米粉,是用紫茉莉果实磨成的,天然无毒,加入香料后放进玉簪花,慢慢沁入玉簪的香气,名为“玉簪粉”。
很贵,非常贵。
但上色均匀,香气清幽,很难说比粉饼的质感差,她薄薄拍了层,预备画眉。
眉墨有各种颜色,青、翠、黑、赭,都是时下流行的颜色。她选了近乎于墨色的黑,用笔稳稳地画出眉峰。
“太细了。”背后有人发表意见,“细眉不适合你,再晕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