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奈何,只好跟着吸气,努力放松。
程丹若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叫她弯曲肘部,一手握住肘部,牵引外展,再外旋上臂,内收,让肘贴近胸。
而后,只听清脆一声响,关节即可复位。
“还疼吗?”她问。
刘珍娘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臂,倏而惊喜:“不疼了,娘,不疼了。”
“谢天谢地。”顾太太松口气,“送些樱桃酪和金橘水给程姑娘吃。”
程丹若前后忙碌近一个多小时,也累了,主人盛情,不好推辞,道了声谢,接过来慢慢品尝。
樱桃酪就是樱桃刨冰,冰块、蔗浆、乳酪和樱桃,放在水晶似的杯盏中,甜而凉爽,绝对是古代最奢侈的享受。
金橘水就是金橘切开煮的熟水,加了蜂蜜,也甜滋滋的。
糖分下肚,疲惫大为缓解。她舒了口气,却仍然十分不解:顾太太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让她给一妇人看病吗?
子宫脱垂不是罕见病,大部分劳动妇女都有这些症状,一般水平高的稳婆,说不定都知道怎么治。
为什么要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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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抚好刘太太,顾太太又吩咐丫头,一会儿金大夫来了,立即请过来再复诊。随后,方才邀请黄夫人,到一旁的偏厅喝茶。
清茶上来,两人说过场面话,转入正题。
顾太太道:“陈太太,我也不瞒你,有一桩为难事,想听听你的想法。”
黄夫人讶然:“顾太太但说无妨。”
顾太太这才说了原委。
黄夫人捧着茶,意外极了:“想请丹娘去京城,为晏太太调理身子?”
顾太太颔首,解释道:“既是你们家亲戚,也是好人家的姑娘,若不是实在寻不着人,我也不敢开这个口。”
“这且不说。”黄夫人心中盘算,“晏家……是海宁的晏家吗?晏太傅家?”
“正是。”顾太太介绍道,“子真先生是我外甥的老师,他老家在海宁,但父母均已过身,如今,晏太太随长子居住在京城,子真先生却在江南讲学。”
她恳切道,“他们夫妻二人虽分居两地,却鹣鲽情深,彼此挂念。听闻老妻身体有恙,便托我寻访女医,希望能慢慢调理。”
谢玄英替老师分忧,自然是好事,可程丹若是未婚女子,为名誉计,顾太太就没提自家外甥,说成是晏鸿之的意思。
左右以他的年纪,孙子都比程丹若小不了几岁,无须避讳太多。
黄夫人一时未语。
“你们家若是觉得不妥,我便回绝了。”顾太太察言观色,明白有戏,却故意惭愧道,“唉,原也是我孟浪。”
黄夫人这才道:“丹娘虽借居我家,终归不姓陈,此事还要问过老爷和她自己的意思才是。”
顾太太微微一笑:“这是自然。”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丫头回禀金大夫来了,又赶忙过去。
金大夫隔着帘子问了几句,抚须道:“出臼而已,如今既已恢复如常,已是不要紧了。”
刘家母女如释重负。
金大夫又道:“这几日须小心,手臂莫使力,再脱一次,今后便时常如此。”他是积年老大夫,头发胡子花白,说话慢条斯理,不知多有说服力。
刘太太关切地问询许久,才放大夫离开。
此时,也到了散宴的时候。
顾太太带着两个女儿,将客人好好送走,对刘太太母女,说是“招待不周”,对黄夫人,说的是“今儿未能尽兴,改明儿天气凉了,咱们登高去”,对其他人也是八面玲珑“下旬某娘及笄,我定是要去的”。
人人不同,句句贴心,何止本事。
而等到客人都散去,事情也还没完。
顾太太先问了女儿几句,又命人回禀今日杂事,摔了盘子碟子的罚钱,被抓到偷奸耍滑的发落。
忙到点灯时分,方才得空歇息,却使人叫了谢玄英来。
谢玄英进门请安:“姨母安。”
顾太太见他面色冷淡,心中好笑:“今日吓到你了,已经没事了。”
谢玄英抿住唇。
刘珍娘跌跤一事,其实另有隐情。
且说一群小娘子游湖上岸,意犹未尽,见湖边有一假山,山上有座亭子,便说要去坐坐,歇歇脚。
这自无不可,顾莲娘就带着大家上去了。
然而,亭子地势高,隔一排矮矮的竹林就是二门的墙,墙外即是外院。
谢玄英知道顾太太今日宴客,自不会进二门,但顾老爷有事相召,他离开客院到前院的书房,此路最近。
好巧不巧,走过去的时候,小姑娘们正在登高远眺。
有个十岁左右的小娘子,正处于朦朦胧胧,又还被当做小孩子的年岁。乍见墙外徐徐走来一美人,脱口而出:“这人是谁?好美。”
虽说大家小姐都知道避嫌,但人非草木,终究不可能时时拿教条当人生准则。如刘珍娘,在家如珠如宝,胆子大,性子娇,反而探头瞅了眼。
小姐妹们也好奇,你挤我,我挤你,多多少少都忍不住张望一二。
这一看,大家都看住了。
不知道是谁心如小鹿,又是谁面色羞红,转头欲避,总之,大家心慌意乱,互相推搡,一时不慎,有个女孩便歪了歪,撞到了踮脚的刘珍娘。
“哎哟。”她跌跤,下意识地撑手。
肩膀脱臼了。
“好疼。”她哭叫起来,害得众人更为惊慌。
这点骚乱传到墙外。谢玄英扭头,见亭子上乱作一团,眉头就皱了起来,立即走开。
回头着人打听,知道有位小姐扭了手,更是头疼。
然而,这些事在顾太太眼中,都不算什么事。
青春正好,知慕少艾,谁都有过这样思慕的年纪。所以,她这次并未责怪带众姊妹上亭子的顾莲娘,也没有指责什么,反而宽慰外甥:“程姑娘在场,很快就治好了,不过虚惊一场。”
谢玄英扬眉。
“她给人开的方子,与之前请的大夫如出一辙。”顾太太道,“可见虽然年轻经验浅,到底是自小耳濡目染,治些普通的病症当是不难。”
谢玄英勉为其难:“听姨母的。”但他好似不看好,“我看,陈副使家未必肯放人。”
顾太太却道:“这可未必。”
她仔细和外甥分析:“今日我一瞧,便知道有戏。陈大人九年期满,许是年末就要上京,届时可不得四下打点?若能送一个亲戚入晏府,也多一个去处,我记得子真先生的长子,如今在户部当差吧?”
谢玄英点点头,眼中透出几分淡淡的不屑。
顾太太看出来了,也笑:“就算是亲生女儿,还有送入宫去博富贵的,何况只是一个远房亲戚,留在家中当半个丫头,不如结一门善缘。”
谢玄英冷笑:“我老师家可不是给他们博前程的地方。”
他皱眉,很担心似的:“那位程大夫,品性如何?若也是攀龙附凤之辈,宁缺毋滥。”
第27章 各安排
这回, 顾太太却是想了想,方才道:“我自诩看人也有几分眼光, 那位程姑娘倒是个好的, 为人分寸,虽身世飘零,却不自怨自艾, 爱慕虚荣。”
谢玄英道:“这便好。何时有了准信, 姨母再同我说,我安排人手。”
顾太太嗔怪:“同姨母生分什么, 此事必帮你办妥。”她犹豫了下, 笑问, “这几日, 你还要往本念斋读书?”
谢玄英闻弦歌而知雅意, 立即道:“说是读书,不过消暑。若姨母不嫌弃,就叫七郎同我一块儿去吧。”
顾太太喜不自胜:“子真先生不介意, 我是巴不得的。若七郎敢顽皮, 你尽管罚他。”
“姨母放心,我必看顾表弟。”
两人闲言几句, 就此定下。
几乎同一时间,陈家也在说同一桩事。
黄夫人没有先和程丹若说,反而等到陈老爷回来, 较为慎重地提起了顾太太的请求。
就如顾太太所预料的,陈老爷也心动了。
“晏家……”他抚须沉吟,“怎么就找到丹娘了?”
黄夫人道:“我估摸着, 顾太太留意有些时候了,只是寻不着合适的。上巳时顾五姑娘出事, 才知道丹娘懂医,恐怕那会儿都没放心上。过了几个月才说,想是实在寻不着人了。”
她分析得合情合理,陈老爷不由连连颔首:“依夫人之见,该不该答应呢?”
黄夫人压低声音:“老爷当为二郎想想。”
提起嫡长子,陈老爷愈发心动:“你是说……”
“先前二郎来信,没少提子真先生,春风书院虽好,谁嫌多一条路?将来咱们回京,二郎若是能得几句点拨,比什么都强。”黄夫人一门心思为孩子考虑,说得句句在理,“丹娘能结这门善缘,何必眼睁睁放过?”
陈老爷赞成:“你我多年不曾上京,可将来二郎的前途,还在京中。”他沉思少时,果断拍板,“就这么定了。”
黄夫人:“老太太那里……”
“我去说。”陈老爷十分爽快,“关系到二郎的前途,母亲必不会驳。”
黄夫人应下,道:“那我好好劝劝丹娘。”
“她素来孝顺,岂有不应之理?”陈老爷浑然不曾放心上。
既然说定,他顾不得休息,赶紧去萱草堂请安。程丹若正服侍陈老太太吃药,他朝她笑了一笑,夸赞道:“丹娘有心了。”
“表叔安。”
“我和老太太说几句体己话,你先下去歇着吧。”陈老爷温言道。
“是。”
待她走远,陈老爷才将事情原委告知母亲,又请罪:“儿子不孝,丹娘本该照顾母亲,我也舍不得她,但……”
他欲言又止。
陈老太太闭目养神,半晌才说:“你这是已经决定好了,通知我一声?我统共就这么个知心人,你们也容不下吗?”
“母亲言重了,儿子断不敢如此。”陈老爷忙道,“只是想将丹娘送出去一年半载的,正好也能为孝哥儿寻一门好亲。待那边事了,便依母亲的意思,届时,孝顺您的日子有的是呢。”
陈老太太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你媳妇肯了?”
“她断没有违逆母亲的意思,只是怕未成亲先纳妾,不好说人家。”陈老爷居中调和,“丹娘的事,必定依母亲的意思。”
陈老太太得了准话,终于满意:“也罢,难得丹娘有这缘法,不过……”她沉吟片时,一针见血地问,“倘若有些是非,又当如何?”
陈老爷也不是没想过,轻轻叹息:“这就要看她的造化了。”他劝,“母亲,孝哥儿已经中了秀才,明年,我就想他下场试试。”
陈老太太能养出一个进士儿子,自然不傻,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她略微颔首:“那就这样吧。”
陈老爷与母亲交换一个眼神,达成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