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老太爷一生共有五个儿女,其中宗季初两兄弟的父亲是老大,按道理,宗老太爷去世后,原本应该是由他们父亲继承家族。
可没想到宗子逸出生不久之后,宗父宗母便不幸遇难,双双撒手人寰,只留下当时尚且年幼的兄弟二人。
再之后,宗老太爷一直没提过继任者的事情,各方势力便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最后彻底撕破脸皮。
“周奉原是宗家某处产业的管事,但不知何时染上了赌瘾,先后挪用了我门下不少资产。”
“事发后,我命人废了他的根骨,将他赶出了宗家,想来他应该是那个时候便记恨上我了。”
“我天生没有灵根,按照族中规定,原本不能继承家业。但子逸却是单系金灵根,所以前些时日,我二叔便找上了他,企图一箭双雕。”
明黛:“……”
废根骨和无灵根,无论哪一个,放在修仙界来说都和要命没什么两样,但宗季初就这么轻飘飘地说了出来,仿佛只是泼了杯茶那么简单。
明黛突然觉得,眼前这人恐怕并没有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病弱。
起码内心层面上肯定不是。
明黛皱眉道:“但今天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不光有灵力,还变成了一个符修,体内似乎还有一团怪异的灵火。”
宗季初颔首:“这也是我好奇的地方,但综合证词来看,他应该是换了灵根——顺便一提,你先前遇到的那个女人,并不是真正的赵大娘。”
明黛:“我猜到了。”
她说:“那店小二应该是她亲儿子,这母子俩参与其中,恐怕也是为了灵根。”
宗季初微怔,笑:“那倒是我多虑了。”
“凑巧听到了几句罢了。”
起初明黛确实没有怀疑赵大娘的身份,毕竟对方从头到尾都对赵家酒铺的各项业务表现得十分熟悉,甚至连灵米的事情都一清二楚。
但之后追查黑衣人行踪的时候,她又很快察觉出了不对劲。
首先,从他们一行人的举动来看,这次拐卖明显是冲着明黛和小豆丁来的,而并非临时起意。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是谁在泄露信息?
明黛第一个便想到了蔡老伯。
下山的事情,除了蔡老伯以外,她并没有和任何人提及,而赵大娘的酒铺也是他推荐给明黛的。
怎么看都像是团伙作案。
可事实真是这样的吗?
一来,蔡老伯与她们无冤无仇。
二来,蔡老伯替青山峰送了那么多年的菜了,如果真是他的话,为什么他不趁着之前青山峰上没大人的时候下手,反而要光天化日之下,冒着风险从明黛手里抢人?
一想到她之前撞见孔方时,对方那副行色匆匆、仿佛是有什么急事的样子,明黛直觉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
于是她又折返一趟,得知了蔡老伯失踪的消息。孔方着急忙慌地赶来,正是想向赵大娘打探情况。
这样一算,蔡老伯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而排除掉了这个可能性之后,剩下的便只有“赵大娘是坏人”、“他们被人假扮了”两个选项。
明黛毫不犹豫地选了最后一个。
在现代时,为了提高孩子们的防骗意识,明黛开过许多主题班会,其中有一项老生常谈的话题便是拐卖。
一般来讲,拐卖通常都是有组织的。从物色人选到下手拐骗,以及最后的“销售”,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而这样的组织,应该不会大费周章地只为拐一个孩子。近日正是临仙镇逢圩的时候,各方人马杂乱,最适合浑水摸鱼,或许还有更多受害者。
于是明黛想来想去,转头去了剑宗设立在临仙镇的办事处,却不想正好在那儿碰上了刚循着踪迹追到此地的宗家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周奉在和她提起宗家时,明黛一脸微妙的原因。
“真是好一个贼喊捉贼。”她嘲讽道。
有了宗家和剑宗弟子的协助,之后的搜查效率大幅提高。
同时,考虑到真正的赵大娘和蔡老伯或许已经遭遇了不测,明黛很快便将范围缩小到了两人各自的家。
再之后的事情宗季初也知道了,不必由她多提。总的来说,虽然中途经历了一些波折,但好在有惊无险。
宗季初点点头,说:“那位赵大娘本名确实也姓赵,只是个普通人,东滁人士。她儿子早前是一小门派的弟子,后因犯了事而被废了修为。”
“如你所说,她确实是为了给她儿子换一身灵骨才参与其中。”
“另外,根据周奉的供词,他们拐卖孩童的主要目的正是为了抽取小孩的灵根用于贩卖。”
明黛:这不就是修仙界的器官买卖吗!
她问:“可知道具体地点?”
宗季初摇头,“这也是我在意的地方。周奉只知道下一步怎么走,却不知道最终一环在哪儿。”
“如果真让他们得手了,这些孩子会被卖到哪儿去?”男人轻轻敲击着桌面,自言自语地问道。
可就在这时,明黛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吐出一个词——
“北阳。”
第31章 ◎你弄脏了我的剑穗◎
北阳境。
一望无垠的冰原之上,天地茫茫一色。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洒落,不多时便又添一层积霜,凛冽的寒风日复一日地拍打着门窗。
皑皑冰雪间,小镇客栈门前两个半旧不新的破烂灯笼竟成了此方天地里唯一的一抹红。
跑堂的小童原本正偷偷趴在柜台后面打盹,正梦到精彩处,客栈大门忽然被人推开,冷风呼啦啦地往里灌,冻得她瞬间激灵起来。
眼都还没完全睁开,已然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问:“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温壶酒。”
淡漠低沉的男声好似雪中飞琼,瞬间唤醒了鹿二的神志,她下意识地抬眸,入眼是一只手。
骨节分明,虎口薄茧。
持剑的手。
她的心跳不自觉地漏了一拍。
来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大半的身躯都被笼罩着,却依然能从其身姿中看出几分挺拔。
“好、好的,请稍等。”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说话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可对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鹿二有些失落,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抱着酒去了后厨。
老板娘正巧从楼上下来,一瞧见她怀里抱的酒坛,脸色顿时就变得微妙起来。
她撇撇嘴,颇有些不屑地问:“那人又来了?”
“嗯。”
“又只点了一壶酒?”
“嗯……”
老板娘嗤了一声,像是终于找到了点似的,迫不及待地嘲讽道:“真穷酸。”
“来了大半个月,不住店也不点饭菜就算了,连壶灵酒都舍不得,回回都点最便宜的烧刀子酒,他怎么不直接点碗白开水算了?!”
鹿二:“……”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一开始对方原本确实是这么打算来着,但是后来老板娘死活不同意,这才勉强换成了最普通的烧刀子酒。
一壶只要几十个铜钱,普通人都不一定会点的那种。
不过这话就不必说给老板娘听了。这个节骨眼儿上,鹿二可不想触她的霉头。
大半个月前,这位客人刚来的时候,他们家老板娘可是眼睛都看直了,亲自招待不说,态度更是破天荒地温柔似水。
然而那天任凭她使出浑身解数围着对方转了大半天,青年却始终不为所动,全程对她熟视无睹。
最后好不容易开口,他却只说了两个字——
“结账”。
那一晚可把老板娘气得不轻。
属于是午夜梦回都能从床上惊坐起来怀疑自己是不是风韵不再了的那种,后面几天连着睡了好几个硬汉才慢慢找回自信。
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从那以后,老板娘每次一见到这人都要想方设法地刺上几句弯酸话,鹿二起先还怕得罪客人,这会儿已经习惯了。
比如现在——
“果然天下剑修都一个德行,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抠搜劲儿,就那榆木脑袋,日后要是能讨得到媳妇就怪了!有本事就和剑过一辈子去吧!”
“真是白瞎了那张脸!”
“……我先去温酒!”
眼看着老板娘又有长篇大论的趋势,鹿二连忙猫着身子从老板娘身边钻了过去,赶在后者滔滔不绝之前成功脱身。
那迫不及待逃之夭夭的样子,连掩饰都不带掩饰。惹得老板娘见状又多翻了好几个白眼,之后才冷着一张俏脸去了大堂里。
“都是些榆木脑袋!”
她边走边嗔骂。
……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之后店里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客人。
他们这客栈不大,除了老板娘和负责跑堂的小童鹿二,就只剩下一个常年待在后厨的掌勺师父。
由于镇子地处偏远,平时倒也不怎么忙,三个人应付下来绰绰有余。
但近半个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天都有不少生面孔来往,连带着自打出生就没出过远门的鹿二都听了不少外界的轶闻。
比如近来中洲境内某个修仙世家的子孙因争权斗利大打出手,却不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几房势力死的死伤的伤,家主之位最后竟然落在了一个毫无灵根的病秧子手里,着实令人大跌眼镜。
又比如再不过不久,东滁境几年一度的春日宴便又要到了,届时全境上下广迎仙客,纸醉金迷,水榭画舫笙箫不断,各家花魁风情万种,场面香艳至极。
当然,更多的还是围绕着近几个月来地魔频繁现身的事,以及这一个多月里不知从哪儿刮起的秘宝传闻。
说实在的,鹿二在这儿穷乡僻壤生活十多年了,每天除了雪就是冰的,别说什么天材地宝了,连块大点的灵石都没怎么见过。
但那些外面来的修士却不相信,总觉得他们是在撒谎。
不少人一进店,连肩上的雪都懒得抖便直冲柜台而来,话里话外都在打听这附近是不是出了个可以重塑根骨的宝贝。
如果是个皮相好的,碰上老板娘心情不错,或许还会抬抬眼皮聊上两句,如果是个长得又丑、态度又横的——
“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一天天的都来问问问,要真有什么灵宝,老娘自己都去找了,还轮得到你们?”老板娘毫不客气地骂了一通,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你这老娘们会不会说话?你们东家呢?把人给老子叫出来!”满脸横肉的男人沉着脸将手上的兵器往柜台上一放,震得架子上的酒都在抖。
而在他裸露的额头上还刻着一个十分醒目的紫色烙印——那是南苍境内某国的刑罚标志,通常用于死刑。
很显然,眼前这人是个穷凶极恶的逃犯。
并且他还相当引以为傲。
但老板娘却像是没看见似的,捋了捋耳边的碎发,丝毫不为所动:“嚷嚷什么?老娘就是东家,爱听听不爱听滚。”
“嗤,你个女人算什么东家?把你男人叫出来,老子倒要问问他平时是怎么管教你这婆娘的!”
老板娘似笑非笑地说:“原来是来找我男人的,早说啊,不过他这会儿在外面呢,好汉要是想找他,出门直走就是,他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
果然是有宝物现世。
那人一听还真就打算调头朝外走,旁边几个好事的见状忍不住大笑道:“她男人都死了八百年了,你要找,只能上雪地里去刨。”
“这大雪天的,找她男人不就等于找死么?”几人嘻嘻哈哈地说道,老板娘也不恼,反倒没好气地笑骂回去。
“就你们几个会说话是吧?好酒好菜都堵不上你们的嘴,一会儿给你们挨桌涨价!”
“别呀。”
……
眼见着那旁若无人地说笑打闹,那大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给耍了,顿时脸色一沉。
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哪受过这鸟气?
既然问不出来,那就只好直接动手了。
“你这臭婆娘,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反手抡起武器,却不想鹿二正好端着一叠饭菜从后厨走出来,强横的灵力直接将小姑娘掀翻,连带着她手中的托盘也全部!
鹿二痛呼一声,破碎的碗碟直接不受控制地飞出去,将一旁的窗户砸了个大洞,温热的饭菜四处飞溅!
“故意找茬来的是吧?”
老板娘脸色一变,周身灵力隐隐波动,先前那几个食客也唰地一下站起身,面色不善地看着那大汉,客栈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