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林将他上下打量一眼,嗤笑道:“就你?”
“就我。”
“有练气三层了吗就敢说大话?小心一会儿哭鼻子。还是赶紧躲你师叔背后去吧!”
“奇安,不必理会。”明黛原本就不打算应战,倒是一点儿都不在意对面怎么说。
但奇安却摇了摇头,低声说:
“没事的师叔,事情因我而起,那也该由我来终止。”
“师叔你之前说得对,没有人能帮我一辈子,所以,从今以后,我也不会再胆怯退缩了。”
说罢,他再度抬起头,认真重复道:
“沈子林,这次,我和你打。”
第43章 ◎这次绝不会再低头◎
“沈子林,你在胡闹些什么!”眼见着明黛不出手,董宏达这时候倒是知道出来拉架了,“唐师妹,你也赶紧劝劝你们峰的弟子。”
但明黛却偏不配合。
她双手环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说:“董师兄这说的是什么话?既然他们俩都想打,那就让他们打好了。”
董宏达皱眉,不赞同道:“沈师弟虽然莽撞了些,但好歹也是筑基修为,若真要打起来,这位小兄弟怕是要吃亏。”
这话乍一听似乎是在劝架,但仔细一品却充满了优越感。
怎么,筑基很了不起吗?
明黛扭头问:“奇安,你觉得你自己会吃亏吗?”
“会吧。”奇安一如既往地老实,“但是我不在乎,大不了就是输一场。”
剑宗有规定,禁止同门相残,宗内弟子比试必须点到为止,不能伤及性命——即便真有什么危险,他家小师叔不是还在旁边看着么?
所以奇安一点都不怕。
大不了就是输一场而已。
起初奇安的修为是练气二层,但自从他的心结解开之后,一直以来的桎梏便也随之松动;
再加上他后来又炼化了那道剑气,不过短短十几天的时间,他的修为便已经达到了练气三层,并隐隐有要继续突破的痕迹。
如果不是听到了沈子林的挑衅,奇安或许还会继续闭关修炼下去,直接冲击练气四层。
相较于他之前连续好几年的停滞不前,如今他这修炼速度简直就是质的飞跃。
可即便是这样,和已经筑基的沈子林相比起来,练气三层的修为还是很不够看。
一旦和沈子林正面对上,以奇安目前的修为来看,受伤流血都是极有可能的事。
但……
那又如何?
对于奇安而言,这场比试的意义其实不在于战斗,而在于证心。
当他选择勇敢站出来与沈子林抗衡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战胜了曾经那个胆小怯懦的自己!
“那就打吧。”
明黛轻笑一声,神态恣意张扬。
她挑挑眉,吊儿郎当地说:“放心打、放开了打,想怎么打怎么打,不论出什么事都有师叔我给你兜着——徐岷玉,把剑拿给你师兄。”
“好嘞!”
徐岷玉在旁边听了半晌,老早就看不惯这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大公鸡了,这会儿听见奇安竟然破天荒地和人叫板,更是激动到不行。
“师兄接着,把他干趴下!”
说着他便将手中的断剑抛给了奇安。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徐岷玉将剑抛出去的那一瞬间,他似乎从剑上感觉到了一股情绪波动。
似乎是有些无奈?
徐岷玉愣了一下,但他的动作比脑子快,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手中的断剑已经抛了出去。
奇安连忙伸手去接,结果徐岷玉没抛好,弄得他一阵手忙脚乱,差点让剑掉到地上。
董宏达见状一阵好笑:“唐师妹,真要打?到时候可别说是我们盐石峰欺负人。”
沈子林不屑道:“师兄,和他们说那么多做什么。既然他要打,那我便陪他玩玩。”
“一个连剑都拿不稳的人,看我几招就能将他打趴下——”
话音落下,那头的沈子林直接提着剑冲了上来,霎时灵气涌动,剑光寒气逼人!
那一瞬间,要说奇安完全没慌是不可能的,毕竟他已经有很长时间都没有与人对战过了,双腿更是反射性地就想后退。
关键时刻,一股温和的灵力从手中的断剑中传来,令他瞬间回过神来,与此同时,耳边也响起自家师叔的提醒——
“奇安,想想小明是怎么做的。”
小明?
奇安将这个名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脑海中飞速回忆着明黛曾经在课堂上拆解过的那些剑招。
他记得很清楚,当初师叔在给他们讲第一道应用题的时候,题干里一共出现了两位弟子。
其中一位弟子小明是土灵根,与他情况相似,所以奇安对这题的印象才会如此深刻,而另一位名叫小红的弟子则是木灵根。
好巧不巧,沈子林擅长的也是木灵根。而他使用的招数,也同样是剑宗弟子必学的基础剑法!
铮——
剑刃相接,灵气碰撞!
余威荡开,激起平地一阵风沙!
沈子林惊讶道:“竟然接住了?”
他目光微沉,眯起眼睛嗤笑道:“倒是小瞧你了。可惜,光接住一招可不了什么,有本事再尝尝我这招的厉害!”
话音落下,他再度引剑而上!
说实话,沈子林这人狂妄归狂妄,但却并不完全是个草包,相反,比起同龄人,他确实有几分狂妄的资本。
灵力翻涌间,一柄银色长剑快若闪电,数道寒光同时闪现,几乎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但只是“几乎”。
他动作快,奇安的反应也不慢。
不过片刻,两人便来回过了好几招。
剑与剑相撞、灵力与灵力相碰,飞溅的火花搅动四周的灵气,连带着整个峰头散逸的剑气都跟着隐隐躁动起来!
刀剑无眼,剑气凛冽。
不过电光石火间便已险象丛生!
到底是修为差了一大截,奇安应付地很是吃力,渐渐地便开始落了下风,但他仍旧一声不吭地撑着,无论沈子林怎么挑衅都不回应。
围观的徐岷玉与小豆丁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替身在风潮中的奇安捏了把汗。
董宏达转头看向明黛,状似于心不忍地说道:“唐师妹,现在让你们峰的弟子认输还来得及。”
明黛翻了个白眼,充耳不闻。
是,晃眼一扫过去,奇安似乎是比较吃亏,再加上他个头大,目标也大,全程被压着打,连脚步都没怎么挪,处境十分被动。
不过片刻,身上便已经挂了不少彩。相比之下,沈子林的情况确实要好上许多。
但具体情况真是这样的吗?
恐怕只有沈子林本人清楚,憋屈的或许不是奇安,而是他自己!
一开始奇安接住招的时候,他还以为对方只不过是运气好了些——毕竟好歹也当了那么久的同学,沈子林自以为自己对奇安的实力还算是有几分了解。
光凭这十多天,能改变什么?
照旧是他的手下败将!
可后来他才发现,无论他出什么招、动作再怎么快,对方总能不急不忙地赶在最后一瞬间拦截下来。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早就猜到了他会出什么招,却还要故意等到一秒才出手,相比之下,他看起来简直就像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简直是奇耻大辱!
“啪!”又是一击被挡!
强大的灵力反噬而来,沈子林不得不抽身后跃,重重落回地面上,银剑划过地面,磨出一串长长的火花,直到一段距离之后才勉强停了下来。
他单膝跪在地上,膝盖沉入地面好几公分,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撑在剑上,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杀意。
明黛猜得不错,沈子林今日确实是和董宏达串通好了才过来的——准确地说,是董宏达特意去找的他。
虽然沈子林不知道董宏达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对方承诺了事情结束后,会亲自带他去剑冢挑选一把好剑,于是他想也不想地就来了。
而他的任务便是想尽一切办法引得唐明黛出手。
奇安什么的,并不在计划之内。
原本沈子林只想随手给人个教训,却不想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啃到个硬骨头。
不能再拖了。
沈子林不傻,几番交手下来,他大致也猜到了奇安那小子之所以能破招,或许是和剑法有关。
按照剑宗规定,所有弟子在入门之后都必须修习基础剑招,待到吃透招式以后才能接触新的剑法。
然而,由于基础剑招里面的内容太过繁杂,大部分人都是直到筑基才摸索出门道,于是渐渐的,弟子之间也就流传起了筑基后才有资格接触其他剑法的说法。
但沈子林却不信这个邪。
在他看来,无论是哪种说法,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大多数弟子根本就买不起、也买不到剑法秘籍。
他们沈家虽然不算显赫,但也不算一无是处,一两本剑招还是有的。
他就不信,这下奇安还能破?
心法一转,招式变幻。
霎时间,四方风动,沈子林拔剑起阵,银色长剑化作阵眼,疯狂搅动着周围灵气,三千道伪剑气汇聚在一起,不过顷刻间便如天罗地网一般!
明黛见状微微皱起了眉头。
当初沈子林和她对战的时候其实也用过这招,但那时候只不过是个空架子,想不到筑基之后,威力倒是增强了不少。
奇安不一定能挡得住。
这一点,不光是明黛,在场的双方显然都很清楚。
奇安目光沉沉地盯着不远处的沈子林,握剑的手因短时间内遭受了多次大力冲击,这会儿正止不住地颤抖,双脚更是深陷地面好几寸,却依旧强撑着、丝毫不曾退缩。
汗水流过伤口,与渗出的丝丝血珠一起滴入土壤之中。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模样狼狈至极,显然是快到了极限。
沈子林见状忍不住嘲讽道:“还以为你是有了多大的变化呢,没想到还是这么不堪一击。”
“不过是晋了个级而已,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话音落下的同时,剑网已然逼近。
奇安连忙运气抵挡,却无济于事。
足足七层的修为差距,在这一瞬间暴露无遗。无数罡风肆虐,这种情况下,他只能竭力保住要害!
沈子林居高临下地说:“看在以前你也算帮过我不少忙的份上,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绝不可能。”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沈子林冷笑道:“果然,畜生就是畜生,只配一辈子被我踩在脚下!”
“师兄!”徐岷玉惊声尖叫,与此同时,强势的攻击瞬间破开奇安最后一层防御,剑影如萝如织,绞得阵中鲜血淋漓!
“奇安!”
明黛唰地一下站起身,一道剑气直冲阵眼打去,可刚到半途,另一道剑气却将它拦截下来。
正是董宏达。
“唐师妹,小辈打斗,我们插手可不太好吧。”他嘴上这么说着,双眼却直勾勾地盯着明黛的手,脸上笑容越发怪异,似乎是在狂喜。
“滚开。”
明黛手腕一翻,直接灵气化剑。
可还没等她动手,那剑阵中忽然传来一道压抑的嘶吼。
“不客气又如何?”
“这次,我绝对不会再向你低头!”
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有力。
沈子林闻言正要继续嘲讽,却不想就在那声音落下的瞬间,一阵妖异的光芒大盛,冲破剑阵直冲天际!
不过须臾之间,奇安的身影消失不见,再一定睛,那剑阵中竟是直接冲出一头猛虎!
第44章 ◎若山不愿容我,那我便占山为王◎
在奇安的记忆里,打从一生下来,他就是个怪胎。
西海境是妖族聚居地。
别的小朋友刚出生的时候都是兽形,等到两三岁左右才会慢慢化形,之后便可以在人形与兽形之间自由切换。
唯独他,天生就是人形。
并且也只能“是”人形。
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他的身体内仿佛同时居住着两个灵魂。他既控制不了变形的时机,也没办法控制兽形的那个自己。
每当他化为兽形,他便会失去作为“人”的理智,变成一只彻头彻尾的野兽。
起初他还小,变成虎也只有猫那么长一条。
上山打滚下河摸鱼、扒篱拆家追撵鸡鸭、拈花惹草践踏秧苗……所有小混蛋会做的事,他几乎一件也没落下。
每当这种时候,他娘都会一爪子把他拍醒,然后牵着晕晕乎乎变回人形的他,一家一家地去和人道歉。
四岁那年,一位路过的老龟说他命格特殊,若留在西海境,迟早要出事,要想寻得生机,需独自往东去。